这一餐张成岭吃得不大痛快。

  他还沉浸在悲伤中,开始毫无胃口,被顾湘教训了一通之后又一边掉眼泪一边开始大口扒饭。石冻春有心安慰他,但却被周絮看了一眼,也意识到这孩子需要自己坚强起来,遂闭了嘴,只闷头喝酒吃菜。

  他许久没同旁人一起喝酒了,温客行又很擅长活跃气氛,等回过头来不知不觉有些喝多了。看看周絮很清醒的模样,觉得如果出事了再喊他也来得及,于是干脆回了房间倒头就睡。

  就算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熬几次夜不会出问题,睡觉也是人的快乐源泉!谁都不能剥夺他快乐躺在床上滚两下然后把自己埋进枕头的幸福!

  这一晚倒是平平安安没出事,石冻春一早被生物钟闹醒时甚至还有心睡个懒觉……

  唉,身体想,可是脑子仿佛不想。他抱着被子缩了两下,最后还是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拾掇自己。

  其实这会儿天光微亮,差不多才六点多,照石冻春穿越前的习惯,那必然是在寝室里睡到七点多,醒了之后再玩手机刷会儿微博什么的,最后才慢悠悠爬起来拎着包子和豆奶去上课。

  他想起这些事儿来,有些微的怅然,却并不特别怀念。

  穿越之后他习惯了每日有空练会儿基本功。虽然没有系统,但是扎马步的时候总还能觉得仿佛看到了《侠之道》的游戏提示,体质+1+1+1……

  客栈既然已经被温客行包下来,这会儿自然也不会有什么旁人。石冻春在楼下的院子里屏气凝神扎马步,察觉到背后的脚步声,一偏头:“成岭?”

  “石叔。”

  张成岭乖乖喊了一声。

  石冻春只觉得他好好休息了一夜,神情还是很疲倦:“昨晚没睡好么?”

  张成岭支吾了两句,不敢说做了噩梦,只是犹犹豫豫地站在一旁看着石冻春:“石……石叔……”

  石冻春耐心等着。

  就见他迟疑了半晌,一咬牙:“您先前问我琉璃甲……石叔也想要琉璃甲么?”

  “我要那个做什么?”石冻春一歪头,“你想留着就留着。只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带着它,之后怕还有更多的麻烦。”

  他对天下武库的事情知道的也不算少,这会儿一边站得稳稳地一边说,“这东西本来也没什么人提起了,只是前几日突然在江湖上有传言提起它。小孩子的歌谣多半是听旁人闲谈才编出来的,这事背后必然是有人在图谋什么。”

  张成岭又下意识地捂住腹部:“您是说……有人想要琉璃甲?”

  “我没有见微知著的本事,也猜不出来幕后黑手想要什么。”石冻春说,“我只是在告诉你,你现在的处境并不安全。”

  他叹了一口气:“你还未成年呢,本来不该自己做决定的。可是既然你的家人都不在了,也只好靠着自己去想、去思考。”

  他怜惜地看着这个才初中生年龄的孩子:“慢慢来吧。”

  扎了半个时辰马步,石冻春吐气收工,回客栈大堂里一看,周絮、温客行和顾湘也都起来了。小二端来了清粥小菜,几个人匆忙吃了一些,周絮便带头和温客行告别。

  温客行作为一个狼灭,自然不肯就此放弃这段缘分。他指了指外头的马车,好言表示愿意送他们一程。

  正当他们在客栈口说话时,这街巷西边突然来了一群乞丐。

  为首的盯着张成岭看了一会儿,犹豫道:“敢问,这位是镜湖剑派的张小公子吗?”

  张成岭出发前还让石冻春补了妆,看起来委实不像什么张小公子。周絮一转身:“你们认错人了吧?”

  几个乞丐面面相觑,有人小声说:“瞧着和画像上确实不像啊。”

  “但这几日附近也没见着什么差不多年龄的……”

  “这必然是张小公子!”有个乞丐突然瞧见石冻春,立刻指着他,“这不是昨晚去过镜湖山庄的石公子么?”

  石冻春正在整理自己的褡裢,闻言怔了一怔:“你们怎么……啊,是那个船夫告诉你们的。”

  丐帮的消息灵通,全因他们和下九流的这些小人物关系好。

  他既然去过镜湖山庄,身边又有个年龄仿佛的孩子,对那晚之事一无所知的丐帮自然觉得是他将张成岭带走了。

  为首的乞丐挤出个笑脸来:“张小公子,我们是丐帮大智分舵的,奉鄙帮执法长老黄鹤之命,受五湖天下盟之托,四处寻找镜湖剑派遗孤。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张成岭有些害怕地躲在周絮背后:“我……我真的不是什么张成岭,你们找错人了。”

  他此言一出,石冻春在心底轻轻一叹,果然听那乞丐道:“张小公子,我们也不曾说你的名字啊。”

  他看着和和气气,轻轻一拄拐杖,周围已围上来了更多的乞丐:“张小公子,你别怕,我们不是什么坏人。咱们丐帮和五湖盟一向同气连枝,你出了这事儿,我们也担忧得很。”

  又对着石冻春拱手:“这位想必便是当日出手相助的石少侠了。石少侠,辛苦你一路将张小公子带出来。这接下来的事儿嘛,咱们来便是,不劳您继续费心了。”

  石冻春动作一顿,脸上已浮起惊叹之色来:“这么无耻的话,我好久没听到过了。”

  这位丐帮大智分舵的副舵主脸色顿时沉下来:“石少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看看张成岭还缩在周絮背后的模样,眼中更多了几分阴鹫之色:“张小公子,你莫非是被歹人用药迷了心智?这可不行,咱们丐帮素来讲究侠义,可不能白白看着你被蒙蔽了。”

  结果张成岭和石冻春没一个理他的,后者居然在语重心长地教育小孩:“阿成啊,我跟你说,这么说话的人啊,百分之八十……我是说十之八九是人贩子,就是拐子。”

  “拐子?”张成岭看看那群丐帮弟子,心想这些人不应该是觊觎琉璃甲么?

  石冻春没想到自己挑衅的话竟然还被小朋友信以为真了。他卸下湛卢请周絮帮忙拿好,在后者惊讶的目光中挑起客栈门口的一根竹竿,手腕一抖,横棍拦在众人面前,朗声道:“对,拐子。光天化日之下拐人。像这样的,就该拍个视频放微博上一人一口唾沫喷死算了。”

  他话未说完,已经拔棍而起。

  老夫当关:若自身真气高于50%,附加目标眩晕无法攻击与移动,持续一回合。

  这是个周身技能,他内息顺着这杆不伦不类的棍子游走,一圈扫过去,眼前七八个乞丐全被他打得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起身不能。

  领头的乞丐一抬手,周围剩下的丐帮弟子立刻重新结阵,只是石冻春出手太快,一轮扫下去,剩下的人竟不能紧密地再次围成圈。

  周絮瞧出破绽,将张成岭一推一送送到温客行身边:“看好他!”随即抓起街边摊儿上的一袋黄豆,回身一撒。

  黄豆满地乱滚,好几个冲上来的乞丐登时重心不稳,自己把自己磕了个脑震荡出来。

  石冻春“啊”了一声:“周兄,人家小贩辛辛苦苦耕种作物是要拿来卖钱的!”

  他竟还有空关心早被吓跑了的小贩。周絮哭笑不得:“你再啰嗦就该被这群拐子捉去卖了!”

  眼见他二人武功高强,乞丐们对视一眼,手上的长棍一点,脱节开来,里头竟然暗藏刀刃。

  这些刀刃围聚起来刺向他二人。石冻春足尖一点,运起轻功稳稳踩在这刺空的兵刃上;周絮则是向后一仰,眼见那些尖刀捅了个空,再趁人换手之时双袖子一震,运气将他们震开。他手里还拿着石冻春的湛卢剑,眼见石冻春应付自若,也不把剑掷还给他,而是拔剑出鞘,向上一斩。

  《太吾绘卷》出品的红字武器,那是何等的品质,“叮当”声一串响起来,地上顿时掉了许多断刃。

  他微微一笑,蜡黄的脸上竟然依稀带上了点侠士风采:“好剑。”

  石冻春赞同地接梗:“确实好贱。”

  他手里的竹竿毕竟只是客栈摆在外头用来搁架子的,这会儿早已被削断。石冻春丢开那竹竿,空手使了半招吴用智取纲。

  吴用智取纲:使目标移至身边。吸收5%伤害回复自身真气。

  石冻春倒不吝惜内力,只是瞧着这一个乞丐先前挨了他一脚受了点伤,干脆把他扯过来夺了他的兵刃。

  正想着是直接用刀法使一招自带溅射一格的五丁开山AOE,还是用棍法来一式笠翁独钓把站得远远的乞丐头子勾过来,后头张成岭的惊叫声突然传过来。

  “啊!”

  石冻春和周絮一同回头,就见温客行还好端端坐在一旁摇扇子吃核桃,张成岭却被个不知怎么偷偷绕到后面的乞丐按在地上了。

  “温兄你——”

  温客行一脸笑吟吟:“阿絮让我看着张小公子,我看着他呢!”

  石冻春:(植物)。

  他早该想到的,能把“有缘再见”几个字这么理解的人,搞不好就是个语体教。

  周絮说他开口闭口都是鬼话,果然是有原因的。

  那乞丐按着张成岭,两个人隔得太近,石冻春捏住暗器一时有些犹豫,担心伤到张成岭。

  周絮却对自己的手法很有信心,瞧见那乞丐的动作,脸上露出怒色来,反手又斩开空隙,拾起地上的一把断刃丢过去,直接把那乞丐捅了个穿心凉。

  石冻春手一顿,抬眼便看到那乞丐一声痛叫戛然而止,翻滚在地上再无声息的模样。

  我果然还是讨厌杀人的。

  这些年来,他也知道在这江湖上,不杀人可能就要被杀。可他从小学的是八荣八耻,见的是法治社会,人命在他的眼里并不是轻如草芥的。

  他双手一合,长棍一挑一撩,勾住那乞丐头子的腰带把人带过来,将利刃贴在他的咽喉上。

  “不想死的话,叫你的人立刻滚。”

  乞丐头子自然还是不想死的。

  他们踉跄地退却了,地上还留下几具尸首。石冻春环顾四周,往那些被砸坏的摊子边上放了些碎银子,又喊出客栈的老板,给了点钱请他收拾一下。

  他的状态有些反常,周絮将湛卢剑归鞘还给他,倒也没多问,只简单地说:“上路吧。丐帮这一闹,我们的行踪算是暴露了。”

  石冻春“嗯”了一声。

  他还听到温客行的疑问声,只是这会儿却不再想回答他了。

  张成岭捂着脖子还心有余悸,这会儿仰起头,只觉得石叔先前还很明亮的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些暗色,看着让人有些难过。

  石冻春弯腰,替他把脸上沾上的血迹抹去:“好了,走吧。往太湖去还要一两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