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库瓦罗冷哼一声, 也没有接过断掉的义肢, 不知是考虑到哪方面的原因, 草薙干咳一声,十分贴心地向他表示:“斯库瓦罗先生, 我可以借您衣服,您要不然先绑好?”

  虽然不知道绑回去还能有什么用途,但好歹会安心点吧,抱着这样的想法, 他接收到了斯库瓦罗你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以及赤井秀一那百感交集的眼神。草薙郁卒地将手再塞回口袋里,无奈还是露出半截,摇摇欲坠。

  还挺行为艺术的, 他又没有恋手癖。

  斯库瓦罗松了口气, 知晓了并不是敌人后, 他倚着墙缓缓倒下,银发被血块晕染。草薙本打算扶他一把, 但考虑到那心高气傲的脾性,他还是只想想罢了。

  “我们家孩子也被带走了。”草薙老实地交待道,“名字是江户川柯南, 因为恰好得到赤井先生的帮助,所以干脆混进来了。”

  赤井收回枪,刀他一眼:别把锅甩给我。

  “哼, FBI的手已经伸到这里了。”斯库瓦罗咧开嘴角, 冷笑道, “还以为你们会和森田隆平合作。”

  “就算对于彭格列我们追查已久, 也不至于和下作之徒来往。”赤井秀一耸了耸肩,“森田隆平雇佣了不世出的无名剑客,还以为你们巴利安会舍弃年轻的彭格列。嘛,没想到会有比剑帝更优秀的家伙,第二代也到了极限啊。”

  “哈?区区混蛋走狗……”

  “黑手党也没有资格这么说吧。”

  草薙托着下巴,思考赤井秀一果真是当代奇男子,出门买包烟怕不是能碰到九个跟他有仇的,不管黑道白道,看见他都跟见了杀父仇人似的。青年小声抱怨道:“秀一大哥,你平常就这么四面树敌吗?”

  “麻烦去掉没有意义的角色扮演,草薙君。”赤井愣了片刻,正想说自己哪里有如此遭人记恨,旋即想起,公安的安室透恨他恨到连死讯都不愿意相信,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拿他当工具人,保护的宫野志保还经常用怀疑的目光盯着他……家里妹妹也不省心。

  咦,好像是真的。

  FBI王牌,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低落当中。

  “别打了别打了。”草薙叹了口气,“斯库瓦罗先生,我代替他道歉,等下出去的话砍了也无妨。”

  “这是私仇吧。”

  赤井吐槽道。

  男人游刃有余地看向斯库瓦罗,“那么,能提交一下证言吗,巴利安的剑帝先生。”

  提到这方面,斯库瓦罗不悦地皱起了眉毛,他的黑衣已经满是湿润的深色血迹,强撑到这里已经强弩之末。赤井也没了斗嘴的心思,自发警戒起可能忽然袭击的敌人,只将余光留给斯库瓦罗,就个人而言,他还是非常好奇究竟是谁能够逼退这位第二代剑帝。

  “现在不是问这个的时候吧,斯库瓦罗先生,现在还能看清楚这个数字吗?”草薙伸出手指在他面前摇动,不出意料地得到对方十分憋屈的瞪视,但至少中气十足,“等等,按理来说,失血这么多早该休克了吧。”

  他指的是废墟上留下的浑浊黑红色,如同泼墨彩绘般展开在墙壁碎屑上的景象实在叫人震惊,对此,斯库瓦罗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有些嫌弃地看着那片痕迹:

  “是那家伙的血。”

  会被逼退的原因,除却那把无坚不摧的武/士/刀,还有对方那完全不惧怕死亡的打法。肉体的强硬度已经超越了人类的范畴,无论留下怎样的伤口,都无法阻断他毫厘的动作。

  这和草薙所知晓的付丧神不同,狐之助曾经告诉他,即使是付丧神,也会因为碎刀而离开。被制造出来的加州清光、大和守安定,明显会因为伤痛变得动作迟缓,一旦肉体损坏,本体一并受到牵连。

  “血的颜色好奇怪。”草薙眨了眨眼,不知为何,他情不自禁地将意识锁定在了那晦暗的红之上。

  青年单膝跪地,指尖裸露的皮肤触碰到昏暗,一团干涸的颜色仿佛有了生命,正在扭曲地伸展四肢蠕动着,向周围喷发而出。然而移开视线,又仿佛只是些多疑的错觉,草薙看着黑紫色的雾气弥散在黑泥似的血迹表面,再也捕捉不到。

  他刚想开口说话,一阵尖锐的心悸猛然从喉咙里窜出来,那个黑色的影子正站在他的对面。

  面容被朦胧所笼罩,军服衬出他挺拔的身材,不如说就仿佛为他量身定制那般吸引目光。草薙错愕地抬起头,对方没有拔剑立即攻击,即使那柄刀就正被他握在手中。青年唯一可被辨认清楚的,就是水蓝色的柔顺短发。

  “你……”

  他唇间的字句通过空气,准确无误地传递了过来。青年迟钝地歪了歪头,像在确认他直觉的正误,那双澄澈的眼眸瞬间脱离了黑雾,变得十分清晰。

  不是杀人魔的眼睛,不是工具或机器的眼睛。

  只是在怀念着某些旧事,因而混杂着悲伤与温柔的、属于兄长的双眸。

  “对不起,我会保护好你的。”

  青年的唇角似乎多了弧度,他微微笑了。

  无名付丧神垂下头,他的手搭上刀柄,草薙能够体会到,确认了目标的他已经失去了任何名为迷茫的情绪。下一秒,炫目的白光切割而来,草薙回过神时,金戈交接,他已经被斯库瓦罗用力甩给赤井秀一。

  “小鬼,你还在愣着干什么!”斯库瓦罗恶狠狠地骂道,义肢上的剑已断,他的备用配剑也留下细纹,显然不适合长期战,“带他走。”

  赤井默不作声开枪射击,整个弹夹的子弹几乎没有落空,付丧神连痛呼都没有,执着地抽刀一次一次击打在斯库瓦罗的守势上。

  青年没有恋战的心思,他见到银发剑客一时不能再追,立即转换目标冲向赤井秀一。不知为何,草薙发觉他的双眸中只有自己的倒映,仿佛世间所有伤害都不再重要。

  “还给我。”

  青年低声道。

  “他好像有讲话。”草薙一面用半吊子的手法抽出太刀锋刃,一面问道,“赤井先生,听到了吗?”

  “哈?”

  赤井莫名其妙道,“怎么听都是没有意义的声音吧,这家伙真的还有意识吗?”

  “不好说。”

  草薙回答道。

  付丧神的刀尖擦过皮肤,只是瞬间而已,他已经在草薙身后静静站着。感受着雪白的刀芒贴在喉咙上,草薙其实不怎么恐惧,他好奇的是为何对方会有如此古怪的表现。

  靠得近些时,他才意识到付丧神那微弱的喘息声。

  “鹤丸,为什么会背叛我?”

  付丧神紧贴着他,耳畔飘浮来冰冷的呼吸,草薙意识到他说的是这柄太刀。遗憾的是,鹤丸国永没有出现,他仿佛消失了一般,不回应任何呼唤。

  “沉睡了吗。”青年自言自语道,“算了……鹤丸让你来的吗?藤四郎。”

  这人是不是,精神错乱?

  草薙茫然地看向赤井,后者给他一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神。

  “你来了啊,没关系,我会保护好弟弟们,不像上次一样。”青年将语调放轻,仿佛在安慰着某人,“放心。你不可能变成那样,不可能消失……我们约定好了。”

  刀刃明明还贴着皮肤,用些力气就能切开血管,他却亲切得如同下一秒就要拥抱自己。草薙差点产生了直接推开他,自己到时候再把头捡回来的冲动。

  “赤井先生你行不行啊,开枪啦开枪!”

  “……就算把你射穿了也没办法伤害到他吧,我才不会浪费子弹。”

  赤井秀一嗤之以鼻。

  “斯库瓦罗先生?”

  银发剑客暴躁地哼了一声,还是僵持在原地,学什么不好,全是傲娇,他的人质解救课绝对是零分。

  不对,黑手党不学这个的。

  草薙深深叹了口气,决定自己给他一拳,能不能保住脑袋随缘。付丧神既不推进刀刃,又不打算把他放开的模样看了就渗人,他正准备肘击付丧神的腹部,却忽觉地面开始摇晃,脚下不稳,被同样来不及防备的付丧神搂得更紧了。

  地震?

  不对。

  “抱歉,阿恭。”耳麦里传来安室透疲惫又憋不住笑的声音,“我们刚刚爆破了森田集团的大厦,没拦住琴酒,是我的失职。”

  “前辈,我看你挺开心的,开心就好。”

  草薙来不及抱怨太多,整栋楼都因为这种缺乏常识的入侵方式颤抖着,天知道他们用了什么炸/药,远超普通材料坚固的迷宫地面居然开始蔓延裂纹。起先他以为这是单纯由于爆炸,仔细看时才发觉,只有他和付丧神所在的位置传来咔嚓的碎裂声。

  手中握住的漆黑太刀,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了不远的地面上,刀旁半蹲着敛翅的白鹤,正好奇地看着他们。

  鹤丸国永眯起双目,微微笑了。

  醉人的金瞳中藏着许多含义,他捡起太刀,将刀尖刺向地面,嘎吱嘎吱的摇晃愈演愈烈。而他本人悠然踩在那高高扬起的刀具之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们。

  “拜托你了,审神者大人。”他轻佻地行了一礼,愉快地笑着,“这孩子很别扭,要和他相处好比较困难呢。”

  “鹤、丸——”

  那一块平地终于开始分崩离析,水蓝短发的付丧神似乎想立刻斩落这背叛的友人,但是被他怀中的人类紧紧拽住了衣袖。

  二人一同跌落漆黑当中。

  “他的名字是一期一振,请记住了。”

  鹤丸的声音飘飘忽忽,音节落进彼世,激荡涟漪。

  “因杀掉前任审神者的欲望太过强烈,而陷入囹圄的友人,请你让他得到他满意的结果吧。拜托了。”

  他阖上眼眸。

  ※※※※※※※※※※※※※※※※※※※※

  (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