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遐记起孙正在那个房间里奇怪的举动,他指着黑暗里模糊的一片,却说,你看,那个房间! 

   “后来我忽然想起了,那个向我微笑的男人就是我自己啊!”孙正抚掌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我曾经多少次坐在那个窗边,满怀仇恨地看着窗外的世界啊……我想,你们都来吧,都来吧,和我一起……” 

   他的笑容又突然停了:“可是,我来到三楼的时候就该想起来的。你记得吧,这层楼有死亡的气息……” 

   路遐脑子里又闪过他们从四楼来到三楼时的画面:像记忆里老电影般的楼梯,孙正奇怪的反应,走廊里的沙沙声。 

   “因为这层楼,这个手术室里,有死亡的回忆,”孙正指着自己的脑袋,“死亡的回忆……我的,很多很多人的……连你哥哥,也在普外三室的门前提醒过我,他留下的东西狠狠地震了我一下……” 

   “你到底……”面对这样的孙正,明明有太多太多的疑问,路遐却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问句。 

   “对了,那个时候,我们还遇见了我,我在地上沙沙地爬,流了一地的血……我们却只是害怕我……”孙正指着自己的手开始微微颤抖,“我不甘心,我爬到了自己面前,我看到那张脸,一下子想起,那是自己的脸……” 


   血迹的尽头,是一团东西。 

   在缓缓地爬着,缓缓地挪动着。 

   沙沙。沙沙。 

   好像人的躯体,扭曲的形状却又不是任何正常人能做出的形状。 

   “我一看见那些自己,就头痛欲裂,每张脸都印着我的过去,都表示着我曾经的渴望都化为了绝望,路遐,你从来都没有看过它的正面,你要是鼓起勇气哪怕看过一眼,那该多好玩啊!” 

   每一个沙沙爬着的,都有着孙正的脸。三楼走廊的,二楼化验室大厅的,一楼的黑暗里的,三楼和路遐搏斗过的,这些源源不断的,都有着孙正的脸。 

   “不、不可能……”路遐动了一下,却没有力气支撑他坐起来,“这些都是不可能的!” 

   孙正温柔地伸手把他扶起坐正,轻声说:“你自己不也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有许多事情都是无法解释的吗?你给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呢,是你一步步带着我,找回我自己的……” 

   “正,一定是哪里出问题了,”听到这里,路遐找回了一点思路,抓着孙正的手更紧了,“你本来不是来看牙的吗?后来我正好遇见你,我俩不小心就入穴了,这个穴里的一切东西,都和你是无关的……” 

   “怎么可能是无关的呢?”孙正又浮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这个世界才是我生活的世界,早在之前,我就完全想不起来我在这个世界以外是什么样的,我出去了又该是怎样的……毕竟那离我也是很多年的时间了。” 

   “……很多年?” 

   “是啊,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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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这么多年,我总是记起了又忘记,忘了又记起,”孙正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好像自己记姓很差似的,“所以当你被困在起过大火的那个房间里,又逃出来的时候,我还以为,是我把你放出来了。因为,我忘了我曾经在穴里一丝不漏地看到过那场大火的再现,我也冲上去打开过那道门…… 

   “可是后来我发现,无论我打开多少次,那都是过去的事,都是无法挽回的……就好像,无论多少次我站在那个电梯前…… 

   “镜子里的人,始终只有我自己。” 

   我会在穴里每个发现的入口都放上一面镜子,如果你看到了面镜子里面有‘它’……就是一个本来你身边没有,却出现在镜子里面的人,不要乱动,闭上眼睛用皮肤感觉相对温暖的方向,朝那里走。” 

   门又一寸寸地左右分开。 

   迎面竟是一面镜子!明晃晃的,映出缓缓分开的电梯门和孙正面部僵硬的模样。 

   “路遐,怎么不看着我?我肯定地告诉你,”孙正扬起了眉毛,表情里带着一种快意,“我,就是现在的‘它’。” 

   这是一个路遐已然能猜到的事实。也是一个能彻底击败路遐的事实。 

   他的哥哥是曾经的“它”,眼前的孙正是现在的“它”。 

   路遐抓着孙正的手一下子松开了。 

   孙正脸色一变,一把抓回那只手,直勾勾地盯着路遐:“怎么,你怕我?对啊,我也很怕我自己,我不是“它”主动选择的,我仇恨着,然后这思想不知不觉就占领了这个世界……” 

   “为、为什么?” 

   孙正看着路遐望着他茫然又无望的眼神,却仿佛穿透了这个人,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那也是个像那天一样混乱的下午……” 

    

   砰。 

   不知哪里的大门轰地一声打开,几十个纷乱的脚步声也随之而来,远处的,近在身旁的。 

   这些跑动着的惊惶的脚步声几乎将医院都震得隆隆响,磁带也鼓噪到了前所未有的大声,仿佛担架车,举着输液瓶的护士,从楼上慌忙跑下来的人们都拥堵到了磁带跟前。 

   “那个下午,医院里迎来了一批十来个伤者。他们都是在附近拍摄电影的剧组人员们,县城不远有一个古镇,正赶上拍摄一段飞车爆炸的戏,古镇路窄,屋子破旧,不料这一爆,正好将旁边一座危楼震塌了。 

   “你没听过吧,路遐?应该的,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个大事故,受伤的也大多都是皮外伤,于是那个编剧,那年……那年他应该才24岁吧,刚入行,跟着到现场,被老房子的横梁砸了一下,跟着送医院了。 

   “你想起了吧?那时离C大的讲座也并没有多久。急诊一看就说是个骨折,照片,送手术室(4)。手术室(4)是个什么地方,那时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躺在担架车上,麻药,送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