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醒来时就见向问柳坐在桌前检查摆着的银针,旁边搁着早点,明显是从外面买的。向问柳朝他看了一眼,满脸嫌弃,“你每天都是这种样子?”

  宇肆懿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揉掉眼角的眼屎,打着哈欠走到桌前,伸手就想去拿包子吃,“谁还不知道谁啊,要那么好看做什么?”

  手还没够到包子就被打掉,向问柳脸都快绿了,“你刚刚…你刚刚抓了头,还揉了眼屎,你洗都不洗就这样吃?”

  宇肆懿被他形容得恶心坏了,拍了拍手站起身,“本来没感觉的都被你恶心到了。”说着去洗漱完回来才继续吃,啃着包子看着向问柳手里的银针,“你这…不是你惯用的那套吧?”

  向问柳把一根银针举到眼前细细查看,“不是,随便找的一套。要治好那个姑娘的伤,这套也足够了。”

  宇肆懿咀嚼的动作都停了,“你要治谁?”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该不会是……”

  向问柳点头,“那个姑娘的伤再耽搁下去,等她长成就没救了。”

  宇肆懿放下包子喝了口米汤,“没想你还有此等善心。”

  向问柳从鼻子里哼出口气,他都是为了谁?

  摸着吃饱的肚皮,宇肆懿感觉又开始犯困,“真想再去睡一觉。”

  向问柳把银针插回带里,“人都是饱暖思淫|欲,你这是保暖思困觉?”

  宇肆懿:“你对淫这个字是有什么误解?你是心淫所以思淫。古人云‘富贵不能淫’,难道也是淫|欲?所谓饱暖思淫|欲,不过是说吃饱穿暖就容易滋生别的让人沉溺的欲望,淫者,耽也!”

  “哟~”向问柳似没见过他一般,“你这说起来一套套的,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摸了摸下巴,“不过你别说,你这么解释还挺有道理。”

  宇肆懿嘁了一声,“你要干什么我不管,别给我惹麻烦就行。”

  向问柳:“你还会怕麻烦?”

  宇肆懿:“……合着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智障?我还喜欢麻烦?”

  向问柳心道可不是么,以前哪儿有麻烦就往哪儿钻,可不就跟个智障一样?

  宇肆懿白天出门晚上很晚才回,向问柳不知道他去干什么,越靑对此更是一问三不知,满心满眼只有那个神智不清的女孩。向问柳替女孩施了几次针,每次只扎一个地方,他作为医者再清楚不过这孩子的身体有多差,根本经不起所有骨头全部重接的痛苦,闹不好就疼死了,也只能慢慢来。而至于女孩的头,他却在考虑到底该不该让她恢复神智,这事还真不知该给谁决定。

  宇肆懿这天回来得比较早,带了些下酒菜拉着向问柳去院里喝酒。向问柳看着他空空如也的另一只手,“酒都没买,你叫我喝什么?空气吗?我还要自己想象一下?”

  宇肆懿:“在这儿你还担心没酒喝?”

  向问柳一脸不敢恭维:“就那些卖的?可别了吧,我喝不惯。”

  宇肆懿斜他一眼,“矫情!”把人按到凳子上,一脸神秘道:“你等着,我知道越靑埋的宝贝在哪儿。”向问柳也被勾起了兴趣,“难道他这儿还埋了好酒?”

  宇肆懿偷偷跑到一间屋子的角落,然后做贼似的看了看周围,见越靑还是在女孩的房间才放心开始挖起坑来。向问柳也走过来帮忙,果然没一会儿就挖到两坛酒,而且看旁边还有好几坛,两人也不贪心,一人抱了一坛就把坑又填上了。而至于第二天看到地上土被刨过的越靑会有什么想法,暂时不在两人的考虑范围内。

  两人跃上屋顶,一人坐一边,当了回对月饮酒的诗人。酒越藏越醇,但是却没有新酒烈,向问柳的酒量他自认还行,当然跟宇肆懿这个怪物是没得比,他觉得喝这么坛子酒是喝不醉他的,结果才喝了一半他就开始大着舌头说话了。

  其实也很好解释,向问柳之前喝酒都是在一些酒楼或者花楼,以他的身份,喝的自然是佳酿、精酿或者果酒,哪有这些老百姓的普通酒来得烈。

  宇肆懿喝酒也就喝个味儿,人家喝酒是喜欢喝得微醺时的飘飘然,他却从来体会不到,而梦尘和醉清风说是酒不如说是“毒”。

  向问柳瘫在瓦片上,看着模模糊糊的月亮,醉醺醺道:“你说,他为什么要成亲啊?是我睡着不舒服了,还是……”打了个嗝,“还是……”还是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宇肆懿曲着膝倚在一边,拿着酒坛的手搁在膝上,他还以为向问柳是真的不在意呢,平时装得一副精明样。“翩翩佳公子,封城向问柳”概括了他的外在,结果喝醉了也是一种德性。

  宇肆懿:“想知道为什么不去问他。”

  向问柳就似没听到他的回答,继续道:“而且娶的还是我妹妹,你说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呢?见到时叫声妹夫?他脸是有多大。”抬起酒坛灌了一口,大半的酒都撒到身上,“他成亲那天我就走了,晚上的时候我也像现在这样坐在屋顶喝酒,边喝边诅咒他洞房立不起来,以后一辈子都不行!”

  “……”宇肆懿嘴里一口酒差点喷出,他转头看向向问柳,“想不到啊,真是想不到,你向大公子也有这种时候。”

  向问柳继续叨叨:“我觉得骂得一点不过瘾。”

  宇肆懿是看明白了,不管他说什么,对方完全当听不见,他也懒得认真回答,随口道:“好好好,你继续骂,要我帮你出主意吗?”

  向问柳挥了下手,“不要,我要自己骂,只有我能骂!”

  宇肆懿:“……”这种时候又听见了?他真是淡吃萝卜闲操心。

  向问柳还在那里嘟囔,已经让人听不明白是在说什么了,估计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在骂还是别的什么。

  没过多久向问柳就睡着了,宇肆懿慢悠悠的一口一口喝着酒,就这么枯坐了一夜。

  清晨,向问柳眼皮动了动,宇肆懿扫他一眼,“醒了?”

  向问柳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浑身酸痛,背后还硌得慌,身上一股子味儿,他撑起身难受得皱眉,“我们为什么还在这儿?”

  宇肆懿:“哟,昨晚干过的事都忘了?”

  当然没忘,向问柳不是那种喝醉后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的人,他不仅记得还记得相当清楚。向问柳想捂脸,他都说了些什么啊。

  宇肆懿还不放过他,“现在知道羞耻了,晚了。”

  向问柳放下手,眯了眼眯,“我跟你说,做人留一线,你可别逼我!大家做兄弟多少年了,谁背后那点屁事儿不知道啊?”

  “哦?”宇肆懿一点不怕他的威胁,手撑到身后看天,“我有什么把柄能让你逮着的?”

  向问柳冷冷一笑,“这可是你逼我的,别怪我无情。”不就是互揭伤疤的事儿?他坐直了身体,“怎么?你以为你现在一副看破红尘的潇洒样儿,你就当我不知道你还记挂着人冷宫主?可惜,人家现在已经不要你了!”话一出口向问柳就后悔了。

  “啪嗒”一声,宇肆懿捏碎了手里的瓦片。

  “那个……”向问柳满脸愧意,支吾道,“我……”

  宇肆懿坐直身,平静道:“你说的也没错。”说完就跃下屋顶回屋关上门。

  向问柳打自己的嘴,说什么不好,要是让宇肆懿给记恨上了以后还不知道得多遭罪,他也是气糊涂了!叹了口气,又闻到身上味儿,更糟心了!

  宇肆懿捧起水扑到脸上,双手按到盆边,水滴沿着眼睫垂落,捏着盆子的手指节泛白。盆中倒映着他的身影,脸上是新冒出的胡渣,喘着粗气,样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突然响起敲门声,宇肆懿侧头看去,眼中布满血丝眼神狠厉,“谁?”

  门外响起越靑的声音:“那个…有人找你。”

  宇肆懿转回头沉默了会儿,“知道了。”

  越靑看着了眼紧闭的房门,愁眉苦脸的走了,他一点都不想掺和事儿。

  宇肆懿出来时已经体体面面的了,抬头就看到院中站着的芗晴,他走上前去,“什么事?”

  芗晴转身面对他,嘴角勾起若有若无的弧度,“怎么你们好像都特别不欢迎我?”

  宇肆懿想越靑会欢迎才奇了怪了,他本来就没打算把其他人拉扯进来,这种事说不好最后就成了坏事,他也没自负到以为可以让所有人都安全无虞。

  宇肆懿并不跟她废话,直接道:“你直接说吧,你想干什么?我想你也不能久留在城里吧,何必浪费彼此时间。”

  芗晴沉了脸色,“我想我们是有约定在先的,可是你好像并不怎么放在心上!”

  宇肆懿坐到凳上抬头看她,“既然信不过,我们也就没有合作的必要了!让我来,就按我的放方法。”

  芗晴转过身背对他,袖中的手松了紧紧了松,半晌松开手脸上重新挂起娇媚的笑容,“我记得曾经见宇公子带了把折扇?”

  宇肆懿抬眼:“与你何干?”

  芗晴抚着手背,“知道那扇是用何打造吗?”

  宇肆懿微眯起眼,“这么说…你知道?”

  芗晴回过身走近他,抬手挑起他的下巴,凑近道:“听说过骨晶吗?这种晶石只有一个地方有。”

  宇肆懿一下站起身,芗晴往后急退两步,两人拉开对峙的阵势。宇肆懿紧紧盯着芗晴的面容,眯眼道:“你知道什么?”

  芗晴一阵娇笑,“看来你是不知道呐!”眸中神色满是恶意。

  宇肆懿立在一旁看着她,芗晴往旁走了两步,“骨晶乃猛兽骨物所化,你把扇子放在阳光底下看,就会看到细细密密的骨纹,那是猛兽尸骸经过千千万万年才形成的。骨晶又名兽之坟,它似玉非玉却坚硬非常,光泽晶莹剔透,非常漂亮……”

  宇肆懿打断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想知道这晶石是出自哪里!”

  芗晴笑道:“怎么?着急了?所以我们是不是可以好好谈谈咱们的事了?”特别在“咱们”上加了重音。

  “你。”宇肆懿神色不善,握紧了拳。

  芗晴扫了他的手一眼,“我奉劝流云公子一句,你不是我对手。还是你想同我撕破脸?”

  宇肆懿压下心底的不快,“你想怎么做?”

  芗晴淡笑,“所以这样…不是很好么?我可是很喜欢你的呢,你却老是对我冷冷淡淡的,晴儿可甚是伤心啊。出此下策,宇公子莫怪才是。”

  宇肆懿脸上没有表情,只冷冷的回视她。

  宇肆懿冷着脸走在街上,脑中回想着芗晴的话,“宇公子什么时候办好我们的事,晴儿就什么时候把知道的都告诉你,这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他本也可以不要那个答案,他猜得到这骨晶出处应该就是怜月的家乡,——那是他不知道的未知之地! 宇肆懿走进一家布匹行,同人交涉了一会儿,里面的掌柜拿出一个小盒子交给他。之后他又辗转去了好几家商铺,都拿了一样东西出来。

  宇肆懿把一叠东西放在木盒里,扔到芗晴面前,芗晴打开木盒,“这是什么?”

  宇肆懿:“店契。”

  芗晴数了数,“还真不少啊。”

  宇肆懿:“这些都是同冯家没有瓜葛的店铺,虽比不上你之前的赌坊,可加起来也有不少了。之后的事,就与我无关了!”

  芗晴合上盖子,“想不到区区一把骨晶扇,居然让你如此急不可待。对你…如此重要?”

  宇肆懿不想废话没有出声。

  “啧啧啧……”芗晴站起身,“怎么变得这么不可爱。”她拿起盒子朝宇肆懿走近了两步,“知道月华岛吗?”

  宇肆懿眼眸微眯。

  芗晴:“月华岛很神秘,但是也让我发现了一点端倪。我在畣安城待了十年可不是待着玩儿的,南海边境有一处岛屿时隐时现,就似蓬莱仙岛,但却没人能够靠近。众人只当是海上出现的海市蜃楼,可我知道那是真的。”

  芗晴转过身,“流云公子的事迹我也听过一些,闲来无事也打听了下,你本是一小门小派出来的无名小卒,武功平平,却突然如神仙附体习得了不错的功法,而你身边刚好出现了一个人……可知天底下可没有什么是突然就冒出来的。再加上你手里的骨晶扇……”她勾唇一笑,“想来知道这一点的人应该还不多,但宇公子能保证以后不会有更多人知道?要知人的贪念是无穷的,特别是…那个神秘的岛屿!”

  说完那些话芗晴摇了摇手上的木盒,“这些忠告就当是感谢流云公子的出手相帮了!”音落芗晴转身就走,脸上神色慢慢化为了冷厉,眸中似有业火。——冯家,你们让我过得如丧家之狗,等我回来,我一定千百倍的还给你们!

  忠告?还是威胁?宇肆懿垂下眼。

  向问柳从外回来与芗晴面对面而过,他回头看着芗晴的背影喃喃道:“好惊人的气势。”

  宇肆懿拿出鎏金扇轻轻抚过,扇骨摸起来冰凉舒服,手一错,扇面缓缓打开,其上金色画卷栩栩如生,巍峨的岛屿似要冲破扇面出现在世间,它就该立于万世之中受人顶礼膜拜。

  向问柳走进来就见到宇肆懿在发呆,走过去一瞧对方手里居然拿着把金光熠熠的折扇,手里痒痒伸手抢过来把玩,“我的天!这……”向问柳被惊讶得说不出话来,他也算见多识广的了,却从没见过一把折扇能有此风骨,摸一摸都似对它的亵渎。

  宇肆懿瞪他一眼,把折扇抢回重新收好。向问柳只能看着他的动作满脸遗憾,他都还没看够。

  宇肆懿往外走:“若你在这里无事,就赶紧离开吧!”

  向问柳:“为何?”

  宇肆懿只给了他一个眼神什么都没说。

  越靑走过来与向问柳一起看着宇肆懿的背影,“鱼兄的为人,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向问柳:“我与他认识那么久我都看不透他,你才认识他几天?”

  越靑很是好奇,“那他之前是干嘛的?前几天他孙子来找他,但明显他不是很想理会,我看他孙子好像身受重伤,他都不愿意留他治治伤什么的,直接把人赶走了。”

  向问柳疑惑:“孙子?”宇肆懿亲都没成过,哪儿来的孙子?

  越靑想了想,“跟你差不多高的一年轻人,长得很精神,你有印象吗?”

  “……”就这形容,符合的世间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见向问柳答不出,越靑好似也不在意,继续问:“还有鱼兄刚才一出手就是一叠店契,这么厚。”两根手指比了个厚度,“出手就这么大手笔,他哪儿来的?他以前可一直很穷。”似又想到什么,“难道他以前都是装的?其实是个富家子?还一直在我这里蹭吃蹭喝,简直过分!”

  向问柳:“……你想太多了。”

  越靑:“……”他还以为自己就要有个有钱的朋友了,结果果然是想多了。

  向问柳:“我猜他能买下那些店铺不是威逼利诱就是晓之以理,什么理?其实不过满嘴谎言,反正他要是愿意他那张嘴就可以骗得人团团转,还能让人无知无觉对他感恩戴德。所以啊,你这位鱼兄弟,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早点远离的好。”

  越靑干笑:“……你对他还挺了解。那现在芗老板就可以卷土重来了。”

  向问柳脸上浮现出奇特的笑意:“卷土重来?呵~你未免把宇肆懿想得太好了!你也信?他呀,不过只是在敷衍了事!”

  “……”越靑是想不懂的,只觉得怪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他这一普通老板姓还是不要去管太多,安安分分的守着一亩三分地过日子就行了。把那些抛诸脑后越靑开心的回后院照看女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