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向问柳要走,大妹一转眼珠,朝二娃道:“不让我去找小鱼也行。”大拇指往向问柳一指,“那就让他留下。”

  刚走出一步的向问柳:“……”

  二娃看了向问柳一眼,又转眼看大妹,纠结半晌妥协道:“行吧,只要你别去城里。”

  向问柳指着自己:“……”喂喂,有谁问过他的意见吗?

  结果显而易见的,向问柳被大妹带回了家,不是他不想走,而是有那么一下突然让他觉得也许这就是个契机吧,他就该停在这里。

  人带回家,大妹大手一挥,“以后小鱼的房间就是你的了。”

  向问柳往里瞧了瞧,“你都是这么捡人回家的?也不怕遇到坏人。”

  大妹去看大鱼,向问柳跟在身后,大妹道:“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伸手戳了戳龟壳,大鱼吓得缩了起来。向问柳蹲下身,好奇道:“难道我天生长了张好人脸?”

  大妹瞥他,“你们怎么都这么不要脸?”

  向问柳呵呵一笑,不以为耻,“这要看情况。”

  大妹垂头看着盆里的大鱼,“眼睛是不会骗人的。”

  向问柳眸光微闪。

  饭桌上大妹看着门口的剑问向问柳,“你是江湖人吗?”

  向问柳喝着鱼肚汤,味道不要太好,随口答道:“算是吧。”

  大妹一下来了精神,“那……江湖上好玩儿吗?之前我听说书人说……”吧啦吧啦讲了一堆,全是在夸赞邵淮瑜的,还不忘顺带像说书人那样踩了流云公子一脚。

  向问柳抬起碗里的头,“……你们这儿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大妹点头,显然是对此深信不疑,“嗯,那个叫邵淮瑜的,真的那么厉害吗?”眼里仿佛带了光。

  向问柳砸吧了下嘴,舔干净唇上的鱼汤,“厉害嘛,那肯定是厉害的,但……”话没说完大妹就接道:“我就知道!”样子还很是激动,继续道:“那、那他真的是个少年英雄吗?”

  向问柳砸吧过味儿来,“你不会是……”

  大妹眨着大眼看他,“嗯?”

  看着对方一脸懵懂的样子,向问柳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怎么看这还都是个小姑娘,未免带坏人他转移了话题,“流云公子你们知道是谁吗?”

  大妹听到这个名字明显不感兴趣,抓起筷子继续吃饭,“不认识,一听名字就不是好人。”

  向问柳:“……”这是不是也太先入为主了?虽然流云公子这个名儿不仅仅是个名儿。

  不过在这么个偏远的村子里还能听到宇肆懿的大名也是稀奇,虽然是臭名。向问柳感觉很是有意思,他又问:“你很讨厌这个人?”

  大妹毫不犹豫的点头,“这么个人,不讨厌都难吧。”

  向问柳差点笑出声,真想让宇肆懿来听听,可惜那家伙销声匿迹了,唉,也太经不起打击了。这几年里他也多少听过一些宇肆懿的传闻,明显是有人故意针对,不然怎么可能偏偏传出的都是不好的,而且明显杜撰得多,妖魔化得让他差点以为他们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江湖传言宇肆懿粗俗无比,从小乞讨长大,身边混迹的都是下三流,好的没学会尽学会了坑蒙拐骗偷鸡摸狗。从祁家堡开始就是在欺骗世人,让大家都以为他是个神仙般的人物。开始也确实很成功,都没人发现他的真面目,直到后来被邵淮瑜揭穿,最后事迹败露逃之夭夭……

  故事编得是跌宕起伏,把宇肆懿塑造成了一个表里不一的粗鄙小人,要不是向问柳跟他认识很久了,他都快信了,何况是不明真相的旁人?

  向问柳也是一阵唏嘘,当初流云公子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人人喊打。

  大妹见向问柳盯着碗不动,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被鱼刺卡住了?”

  向问柳看她一眼,放下碗问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大妹往嘴里夹了口菜,“我叫媞莹。”她没说自己叫大妹,女孩子长大了,也知道要在人面前保留好形象了。

  向问柳疑惑,“有媞这个姓吗?”

  大妹拿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我们村叫李家村,大多都姓李,像你今天见到的那个小屁孩,他就叫李择,不过大家都叫他二娃,是不是很土?”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哦~”向问柳点头,“那你小名叫什么?”

  大妹一下噎住,“……没有!”色厉内荏。

  那看来就是有了,不过见小姑娘快恼羞成怒的样子,向问柳还是识趣的没再追问。

  冯府的护卫对谢扬来说不值一提,潜进内院不过轻而易举。他在人群走过的间隙一点点深入,他一个个房间查看过去,却都没找到什么可疑之人。倒是让他发现这冯家父子还真是奇特,做老子的只有一个正妻,妾是一个没有;做儿子的却是小妾一堆,正室没有;而小儿子嘛,却只爱风月诗画不爱女人。

  越往里人越少,周遭一下变得安静,只余落叶声。谢扬本是没把这儿放在眼里,却在这里栽了跟头。他如先前般一一查探的时候,却被发现了。

  “来者何人?”。

  谢扬刚走到这处独栋小院的门口,就从里传出一道苍劲的声音。谢扬闻言一惊,皱眉,他没发现对方而对方却发现了他,不用比高低立现。而且屋里还有一个人,如果不是对方故意放出的气息,只怕他也察觉不到。两个高手,而且还是绝顶高手。

  谢扬自诩武功不弱,他虽年轻身上却有从老头那夺来的内力,谈不上在江湖上横着走,但也鲜有敌手。比他厉害的至今也只遇到冷怜月一个,而现在却一下出现了俩。

  对方身份不明,谢扬不敢大意,转身想跑,却被一下打落,谢扬翻不容易才站稳,而对方怎么出手的谢扬都没看清。要是对手只有一人他还可以拼一拼,两人……他还是赶紧逃吧,但是现在明显逃都逃不掉了。

  房门弹开,飘出两道身影,身量相似,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眼如鹰锐而有神,只一眼就知道两人武功修为到了何种境地。谢扬看到出现的两人就知道自己怕是要完,这两人是江湖中有名的高手,又是亲兄弟,一人名魏荀,一人名魏苍。要是早知道这儿有这两位坐镇,给谢扬十个胆他也不来。

  现在江湖中已经鲜有人识得他们,但是谢扬却是知道他们很多事,他们曾经在江湖中也掀起过一片波澜,后来好像因为一些私事而退隐,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

  谢扬心想,都是老头子了,不好好去退隐江湖,又出来瞎掺和什么?

  “原来是魏老前辈,晚辈这厢有礼了。”谢扬抱拳道,态度很是恭敬。

  魏荀看着他,“你鬼鬼祟祟来这儿做什么?”

  谢扬很想说他明明是光明正大来的,“在下本是来府上做客的,结果这里实在太大,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也怪在下太没见过世面。”

  一直没出声的魏苍冷冷道:“满口胡言!”

  谢扬抬手做了个防守的姿势,“虽说两位曾经在江湖上是很有威望,但现时不同往日,两位前辈就当没见过在下如何?”

  魏荀却是面色一冷,直接攻向他,谢扬赶紧闪躲防守,被对方打到的手臂被震得发麻,还不等他反应对方已再度攻来。魏苍在一旁没动手,一个人谢扬开始还能勉强应付,越到后面对方力道越强,没一会儿他就支撑不住被一掌打了出去,嘴角滑出血丝,自始至终他面对的也只有魏荀一人。

  魏荀落到地面,看着谢扬的眼神犹如看一只不知好歹的蝼蚁。他向谢扬走近,谢扬撑着往后退,心想他“千圣手”难道就要葬送在这里了?他还没有娶过妻,儿子也没有,很不甘心啊!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他就该早点下手,说不定现在儿子都会打酱油了。

  脑子里想些乱七八糟的,魏荀离他越来越近,就在他闭眼等死的时候,身体一下飞了起来,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他睁开一只眼,还以为是思羽她们来救他了,结果却看到一张熟悉又陌生到脸。

  谢扬感到不可思议,迟疑道:“宇……爷爷?”

  宇肆懿运起轻功飞奔,本来飞檐走壁很是顺溜,结果对方一声“爷爷”差点让他岔了气。发现后面并没有人追上来,宇肆懿才稍微放缓了速度,把人带回越靑的店里,找了伤药扔给谢扬,“自己敷。”

  谢扬按着胸口,捏住药瓶,“……我受的是内伤,你这治外伤的药…怕是不合适。”

  “……”

  宇肆懿对医一道没什么研究,跟着向问柳也只学到些皮毛,就会治点风寒咳嗽什么的,要是外伤还好,随便拿药敷一敷,内伤他就没辙了。

  “既然如此那你就赶紧走吧。”宇肆懿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开始赶人。

  谢扬捂着心口一脸哀伤,“爷爷,你怎能如此无情!”

  从外回来的越靑刚好听到这句,内心惊天动地,外表稳如老狗,“……原来你真的年纪这么大了!”

  宇肆懿:“……”他为什么要多管闲事?让谢扬去死不好么?

  最终谢扬留下了,至于伤不伤的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宇肆懿,他围着宇肆懿打转,“爷爷,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儿的?一直都没有你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幸去世了。”

  宇肆懿冷笑,“我没死真是让你失望了。”咬牙切齿。

  谢扬干笑两声,“哪儿的话,我可担心你了。”

  宇肆懿收起凳子翻倒放到桌上,想往前走,面前拄着个人,就很碍眼,“让开。”谢扬往旁移了一点儿,继续在宇肆懿耳边叨叨,叨叨得他想打人。

  越靑在柜台算账,时不时偷看一眼,觉得这爷孙两真是神奇。

  收拾完店里,宇肆懿走回后面准备去洗澡,谢扬一直跟到了门口,嘴里就没停过,宇肆懿额头暴起青筋,“再说一个字就给我滚!”

  谢扬张口,宇肆懿眼神一冷,谢扬默默闭上嘴举起了手,宇肆懿看他一眼,“说。”

  谢扬:“我怎么发现你好像变了。”

  宇肆懿睨他。

  谢扬赶紧点头,“真的,就发现你现在吧,有点儿……嗯……老了!”

  宇肆懿握起拳头,其上青筋凸起,过后“嘭”的一声。

  “啊~!”一声惨叫。

  宇肆懿开门关门,门外地上躺着抽搐的谢扬……

  谢扬爬起,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脸上已没了玩笑的神色。对于宇肆懿会在这里除了开始的意外,之后就是不解,但对方明显不想跟他打交道。既不在意他的出现,也不过问他的来意。还有对方身上萦绕着的死气沉沉……

  谢扬准备离开,还是越靑算个好人,看到出来的谢扬关心道:“你没事吧?”但奈何他是个真面瘫,谢扬解读出来的就是:你怎么还在这儿?没事就快滚吧!

  谢扬答了句“叨扰”就赶紧走了。

  “……”越靑摸着自己的脸,内心忧伤。

  谢扬回到客栈已是强弩之末,见到思羽的身影再撑不住往前栽去。思羽一惊连忙接住他倒下的身体,一把脉发现其内伤严重,气血淤堵。她赶忙唤思缕,“你去抓药,我带他去治伤。”心里想的却是究竟谁有这么大能耐把谢扬伤成这样?

  谢扬睁开眼时只看到趴在床沿的思羽,他伸手想碰一碰她的头发,最后却只停留在头顶。

  “醒了?”思羽睁开眼,并没发现他的动作,捉住他的手又把了把脉,“气血通了,内伤还是很严重,你运功试试?”

  谢扬看着她,思羽见他不动,“怎么?”

  “……没。”谢扬盘腿运功,真气在经脉间运行,但……

  谢扬睁开眼,手搁到腹间,“不是很顺利,运行到神阙穴的时候真气立刻就散了。”

  思羽拧眉,“散了?”

  “嗯。”谢扬垂眸,“我大概知道原因,就现在这样已经是那两人手下留情了。”

  思羽:“谁?”

  谢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过二十几年前的魏氏兄弟,人称‘泷轮斩’,他们修炼的武功会伤人经脉,被其打伤轻则真气难聚,重则武功尽废。”

  思羽低声重复:“泷轮斩,那是……”二十多年前她们还没出生,从小待得最多的地方又是灭楼,其实不太可能知道这两人的消息,但有一天她训练完跑到岛边去玩耍的时候碰到了前任宫主,那时候现在的宫主还在她肚子里。

  虽然那时她还小,这么多年过去前宫主的样子早已模糊不清,但她仍记得她嘴角温柔的笑,她抚着肚子说:“我的孩子就要出生了,以后就要麻烦思羽照顾了呢。”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待,也是在那次对话里她听到了“泷轮斩”这个称呼。

  但是……现在的宫主出生没多久,前宫主就去世了。琴姨说她是因为忧思过重郁郁寡欢而亡,那时思羽不懂,后来懂了却也什么都改变不了,而唯一能做的只是好好护着她的孩子,护着那个温柔的人心里唯一的念想。

  前任宫主是个和每一任宫主都不同的人,因为她是唯一一个没有修炼月华宫至高武学的宫主,所以她很善良,唯一一个有血有肉的像人的……所有人都以为她会破除每一任宫主都会英年早逝的魔咒,但最后她逃过了武功却没逃过一个“情”字。

  所以宫主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们两个中的一个?想到这里思羽一下站起身,谢扬差点被撞到,思羽留下一句“我去找宫主”人就没影了。谢扬不明白思羽究竟想到了什么,对方也不会告诉他,叹气苦笑,终究无论他做什么都比不上那人在她心里的位置,自始至终他不过都只是个外人……

  冷怜月负手立在窗前,听完思羽的话没作声,思羽一直垂首候着。一阵风吹进窗台,吹起冷怜月身后乌发,凤眸微垂眼睫颤了颤,“找到那个人,我们是不是就该回去了。”

  思羽无法评定这究竟是个问句,还是只是宫主的随口一说,但她还是回道:“是。”

  冷怜月:“找个时机去会一会。”

  思羽抬眸看向窗前身影,“何时?”

  冷怜月抬手放到窗沿,“何时?……我居然也想不出该何时。”指间发力手指直接穿进窗沿的木头里,木屑掉落到地面。

  思羽垂头,秀发垂落挡住了面上神情,发面下滑落水滴溅到地面,一滴两滴……其上似乎还带着滚烫的热度。

  地面的水滴和木屑不过被风一吹就散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