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打了盆水,垂首看着水中倒影,他已经很久没有仔细看过自己的样子,陌生又熟悉,他拂过下巴,水中的影子也做着一样的动作。一片树叶落入盆中,水面不再平静,倒影也动荡起来看不真切。

  手伸入盆中捞起落叶,宇肆懿低声道:“就这么一片小小的落叶,却能搅弄得整个水面动荡不安,我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清晨有点凉,宇肆懿去给大鱼扔了块虾,伸手戳了戳它的背,“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日子,你可要好好照顾你姐姐。”

  在后面听见了的大妹:“……”

  宇肆懿回身看她,小女孩已经长成了小姑娘,以前只到他的腰,现在已经快到胸口了。他伸手揉她的头,“我很快会回来。”

  大门口出现一个身影,锁链声一点点传入耳中,宇肆懿侧头看了一眼,而大妹只是静静的盯着他,眼眶有点红,但是她倔强的没让眼泪流下来。她一直都知道的,总有那么一天,这人会离开,只是这天来到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很委屈。

  大妹道:“不能带上我吗?”

  宇肆懿放下手,叹气,“我会回来!一定!”

  半晌后大妹“嗯”了一声。

  宇肆懿走出院门,昙爰跟上。

  宇肆懿道:“这浑水我是不想蹚,也得蹚,我们为什么就不能给彼此多一份信任呢?我脚还长得好好的。”昙爰:“我只负责听命。”宇肆懿:“……一个个的年纪轻轻,但是怎么这么不可爱呢?”昙爰紧紧闭上嘴。

  宇肆懿见到芗晴,问她:“你现在还有什么?”

  芗晴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钱!”

  宇肆懿:“……人呢?”

  芗晴趴到昙爰身上去,昙爰一动不动,“有阿爰。”

  “……没了?”宇肆懿瞪着她。

  芗晴摊手。

  宇肆懿:“……”这是什么烫手山芋?

  宇肆懿走进越靑的店,里面居然一个客人都没,老板也不见踪影,他看着开着的店门,考虑是直接走人还是拿出一点点良心替他看会儿店?

  后院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和重物落地声,宇肆懿急忙跑进去,就见越靑浑身湿透的站在院里,他对面有个身影赤|裸着蹲在角落瑟瑟发抖。

  旁人一看到这种画面,准想的是越靑这个禽兽在欺负人,要不是宇肆懿认得那个女孩的话也会这么觉得。他走上前,“你怎么还真把她带回来了?”语气很是不赞成。

  越靑垂下眼,“我希望帮她。”

  宇肆懿抱臂,“但她现在怕你怕得要死。”瞥了一眼越靑狼狈的样子,“你们刚才在干什么?搞成这样。”

  越靑耸耷下肩,“我想让她自己洗个澡,结果我在倒水的时候,她直接把水桶掀翻了。”说着朝女孩指了指,“最后就成这样了。”

  这种事宇肆懿是没辙的,也不想帮忙,他拍了拍越靑肩膀就往外走,“我到外面等你。”

  “……”越靑看着他的背影,这是什么兄弟?

  宇肆懿是不知道越靑怎么处理的,起码他在外面没有再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有人来买酒,他帮着打了,酒钱扔到柜台里。等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越靑终于出来了,身上换了干净的衣裳。宇肆懿看着他似笑非笑,越靑面无表情,也亏得他是个面瘫,不然准被宇肆懿看出一脸窘迫。

  越靑也被折腾得够呛,宇肆懿也懒得去揭人伤疤,他没提女孩儿的事,两人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宇肆懿说出来意,“你这儿还有房间吗?我估计得在城里住段日子。”

  越靑喝了口闷酒,“房间有的是,但是……”他朝后斜了下头,“你也看见了,你要不在意,随便住,住到什么时候都行。”

  宇肆懿觉得有点头疼,“你就不能把她送回去?”

  越靑摇头,“我希望看着她。”

  宇肆懿翻了个白眼。

  越靑:“不说我,大妹呢?她居然肯放你出来,你就不担心?”

  宇肆懿给自己倒酒,“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自己什么都会,没我估计她还开心点儿。”

  越靑拿奇怪的眼神看他,“是吗?你们这样分开,你舍得?你就不会想她?”

  “有什么舍不得的?”宇肆懿本来喝着酒,砸吧过味儿来,差点一口酒喷出去,咳了两声,“你把我跟她想成什么关系了?”

  越靑:“什么关系,你们还能什么关系?”

  “……”宇肆懿咽下酒,“我跟她怎么可能,我多大她才多大?按你们这儿人来说,我都够做她爹了!”

  越靑瞪大眼:“……”

  宇肆懿:“还是老来子那种。”

  越靑死人脸:“……”

  宇肆懿憋着笑。

  越靑沉默了半晌,接受现实:“我居然没看出来。”

  宇肆懿憋不住了,“哈哈哈……”

  越靑棺材脸:“……”感觉相信了宇肆懿话的自己像个傻子。

  芗晴看向回来的昙爰,“他有什么动作吗?”

  昙爰走到她面前,伸手替她把衣领里的头发拉出轻轻抚顺,“没有,除了吃吃喝喝。”

  芗晴咬牙,“这家伙不会拿了我的钱就去吃喝玩乐了吧?”

  昙爰:“不知。”

  芗晴看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忍不住伸手往上,在碰到他的脸之前停住,昙爰低头静静看她,最终芗晴放下手,垂眸道:“主人过几天应该就到了,到时……”停了一会儿,“你就不要再出现了。”

  昙爰不出声,芗晴知道他这是拒绝的意思,她抬起头神情严肃,“我可以告知主人你已重伤身亡,天涯海角你去到哪儿都可以,你还这么年轻,你可以好好活下去!”

  昙爰:“去到哪儿都可以,但是那个地方没有你。”

  芗晴微微一笑,“你不要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特别是以后,不要随便在人面前说。”她转过身背对昙爰,“你明明什么都不懂。”

  昙爰身上的锁链张牙舞爪的飞舞起来,这是他生气的表现,芗晴只做看不到,“答应我!”

  锁链渐渐停止滑动,昙爰道:“为什么一定要这样?”

  芗晴看着外面高高的天空,“让你自由。”让你去过我希望过的日子。

  过了一会儿昙爰道:“自由,不是这样的。”说完转身走了出去,身后芗晴垂下了眼。

  之后昙爰再没出现过,芗晴不知心里究竟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多一些,她以为她的小乖那样说是不愿离开,但…他消失了。——就像她说的那样!

  宇肆懿曲着腿坐在路边的一棵树上,不远处就是冯宅,不时有人从里进出似乎非常忙碌,他想着机会终于是来了,也不枉费他这段日子的舍“身”取义,——吃太好心里充满了罪恶感啊。

  从树上一跃而下,转身走进一家酒楼。“雀福楼”是畣安城里最好的酒楼,已经换了一身行头的他并没让人觉出奇怪。

  凡是有点身份的都喜欢到雀福楼坐坐,有事没事的来吃上两顿,没什么事情是决绝不了的。

  宇肆懿第一眼看到这个名字只觉得这个取名的也是个人才,缺福缺福,没倒闭不说居然还办成了城里的第一大酒楼。他只能感叹,果然还是自己太孤陋寡闻。

  这段时间宇肆懿常来,里面的小二对他已经很熟悉,看到他立马招呼道:“小哥还是老样子吗?”

  宇肆懿点头,小二把他领到二楼。二楼有隔间也有大堂,和一楼大堂的完全敞开不同,二楼大堂每个座位旁都有高屏风,确保里面的人用膳时旁人无法窥探。

  宇肆懿坐得离楼梯口不远,一会儿就上好了酒菜,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听着楼梯上的动静。没过多久楼梯上传来响声,先是小二的声音:“邵老板这边请,已经都给您打点好了。”之后是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从上楼的脚步声来判断,宇肆懿猜测除了小二外应该有六个人。

  宇肆懿从怀里摸了两块碎银放到桌边,小二把人领进包间后路过宇肆懿的桌子,不着痕迹的把银子收进袖中。宇肆懿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般,继续喝着自己的酒。

  小二下去之后没多久又端着一壶酒走了上来,朝宇肆懿的方向隐晦地看了一眼,推开包间门走了进去。宇肆懿转着酒杯勾唇一笑,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小二把托盘放到桌上,“这是外面有位客官让送来给邵老板的。”

  唤做邵老板的人似乎被人巴结惯了,只是瞟了一眼就叫还回去,小二转了转眼珠,“这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儿,但是却相当稀奇,邵老板不如尝尝看?至于那人,见还是不见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邵老板想了想也是这么个理,就叫小二放下东西出去了。

  小二出来走到宇肆懿的桌边,低声道:“东西已经送去了,不过……这样真的行吗?”那送去的可不是什么酒。

  宇肆懿自信一笑,“只要你按我说的做的,就准行!”

  果然,宇肆懿的音刚落,包间门就开了,有人出来唤小二叫他把人带去,宇肆懿朝小二眨了眨眼。

  邵围看着走进来的人,脸上没什么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碰到有人敢用水充作酒来糊弄我!”

  小二把人领来就赶紧走了,他可不想被当成池鱼。宇肆懿朝上首的人抱了抱拳,“所以没错,不贵重但是很稀奇。”

  邵围道:“可不就稀奇嘛,我还是第一次把水当酒喝。”

  宇肆懿笑道:“味道肯定也是别具一格,总不会让邵老板失望。”

  桌上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就见宇肆懿大摇大摆走到邵围身旁坐下,那里之前没人敢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