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肆懿完全不知道之后冯浮财和芗晴之间发生的事,只与越靑慢慢走着,聊着些闲话,越靑碰到什么人或事就给宇肆懿讲,让他知道了许多畣安城里的事,宇肆懿权当故事听了。

  越靑:“虽然畣安城地处偏僻,这样一看,这里也挺好的,不是吗?”

  宇肆懿笑,“好?”背后意思是有冯浮财那样的人还叫好?

  越靑听懂了,“在哪儿没有几个蛀虫?不可避免的。对那些人能避就避就是了。”

  宇肆懿:“避不了的时候呢?”他侧头看越靑,“等死?”

  越靑回答不出来,答案就是那样的,他们生活得可怜又可悲,每天还是矜矜业业,不然又能怎样?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畣安城的东门,和他们进城来的西门相对,宇肆懿从没到过这边,两人走出城门,一阵微风拂来,温柔舒适,让人心情平静舒畅。

  宇肆懿看着远处,“这边倒是跟西门完全不同。”东门出来就可以看见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不像西门出去只能看到光秃秃的一片嶙峋怪石。

  “疯子!”“疯子!”“大傻子!”……

  旁边有几个小孩儿在玩耍,中间围着个人,外面的小孩儿随地捡些小石块就往中间那身影身上扔,中间的人却是蹲在那儿一动不动,随便他们怎么说和打骂都无动于衷。

  越靑见宇肆懿朝那边看去,解释道:“那个孩子……”

  宇肆懿打断他,“走吧,也该去接大妹他们了。”说完转身就走。

  “……嗯。”越靑又朝那些孩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抬步跟上宇肆懿,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时候他觉得已经很了解宇肆懿了,但又会觉得一点都不了解。他说他永远不会是个好人,越靑觉得不是,但他又常常让越靑觉得冷漠得不近人情。越靑觉得他在面对某些事应该会挺身而出时,结果他往往都是转身冷漠以对。矛盾的特质在宇肆懿身上非常明显,而他自己估计还不自知。

  两人走后没多久,那些小孩儿也一个个离去,只有原地还剩下一个蹲在地上的身影,头发披散着,身上罩着一件过大的外衫,一动不动的盯着地面,对外界无知无觉……

  冯浮财回到家中就跑到书房找他父亲,一脸怒气冲冲,冲进门时里面还有几个掌柜在和他爹商量事情。冯冲冷冷地扫了眼一点规矩都没有的儿子,又同几人说了几句才叫人下去。

  冯浮财被冯冲一看瞬间没了气焰,低着头站在一边。等人都走了,就见他爹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他心里着急却是不敢开口,虽然他爹平时都很惯他,胡作非为都没有特别惩治过,但是只要被他这么看一眼,就莫名让人害怕。整个家里基本没人敢在他爹面前叫板,只除了那个杂种……

  冯冲喝着茶,“说吧。”

  终于解禁,冯浮财噼里啪啦把芗晴的事一说,言含埋怨,“爹为什么要把我叫回来,那个芗晴她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要灭了她不是动根手指头的事儿,你还怕了她不成?”

  冯冲静静听着冯浮财把话说完,“没了?”

  冯浮财:“爹,你怎么一点都不急?”

  冯冲看了他一眼,继续喝茶,“她芗晴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的,她背后肯定还有有人,你我连人家底细都不清楚,你就说想动她?你是哪儿来的勇气啊?”

  冯浮财气哼,“我不管,凭什么次次都要我们给她面子,那个女人却可以为所欲为?我就气不过,我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这畣安城,究竟是谁说了算!”说完就往外走。

  “站住!”冯冲放下茶碗站起身,盯着他的背影,“我最后说一遍,在没弄清楚对方的来头前,不要轻举妄动!”

  冯浮财不吭声。

  冯冲厉声:“回答!”

  冯浮财静静立着,过了一会儿才答道:“知道了。”咬牙切齿的说完直接踏步出了房门,眼神阴鸷。

  冯冲看着他的背影摇头。

  冯浮财快步走回住处,狠狠灌了口茶水,旁边的侍女一个个胆战心惊。他重重把茶杯磕到桌上,“去把冯弃叫来。”

  “是。”一个侍女赶紧跑出去叫人。

  冯弃很快就到了,他进来朝冯浮财弯腰道:“少爷叫我?”样子狗腿十足。

  冯浮财深吸了口气,才缓缓道:“我爹看来是怕了芗晴那个贱人了,他怕,我可不怕!”他朝冯弃招手,耳语道:“你去找几个人,这样……”冯弃听完勾起一边嘴角,“少爷真是高明,小的这就去办。”

  宇肆懿踏着乱石走在海岸上,这里不是沙滩边,平常来的人不多,所以他才喜欢这儿,没有人影,只有海水潮起潮涌的波涛声,海风很大,完全感受不到烈日。

  本来应该没人的地方,这次却来了个不速之客。宇肆懿停下脚步,远处有个人影,头发披散衣衫破烂,正在翻着鹅卵石找东西吃,有时是个虾米,逮着就塞到嘴里,也不管那是生的,有时是个螃蟹,被蟹钳夹到,出了血也不在意,从旁捡了个石头一下把螃蟹砸得稀巴烂,抓住开了的壳就啃。

  宇肆懿站在远处把那人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在正常人眼里对方的行为算很不正常,但宇肆懿却觉得再正常不过了。

  那人在走动间会露出衣服底下的肌肤,吃完找到的东西又继续往前翻找,渐渐越走越远……

  宇肆懿回来时就见越靑坐在门口同大妹吃着瓜聊天,他勾起嘴角,“你怎么来了?”

  越靑看到他也挺激动,一下站起来,但表情很冷淡,“城里出事了,我来避难!”

  “噢?避难?”宇肆懿勾了根凳子坐到旁边,大妹去给他拿了块瓜,“完全看不出来。”

  越靑也坐下继续啃瓜,“可能天干物燥所以人火气也旺,冯浮财去给芗老板下了个套,就把人家赌场给端了,现在闹得人心惶惶。这下冯浮财更是春风得意,谁都不想去触霉头,就怕栽他手里永无翻身之日。”

  宇肆懿皱眉,心里也是一惊,“芗晴就这么败了?”

  越靑扔掉瓜皮擦了擦嘴,“可不是么,听说还受了很重的伤,也不知那冯浮财去哪儿找的帮手。”

  这世道有钱要想找两个高手也不难,宇肆懿虽没同芗晴交过手,但想来也差不到哪里去,不然怎么可能在畣安城立稳脚跟,而且那天他匆匆一瞥,她身后明明还有一个高手,冯家要赢找的人起码都得到一甲高手之列,而且仅仅一个还不行。

  宇肆懿咬了口瓜,“鹬蚌相争,对你们来说不是好事?”

  越靑接过大妹递来的瓜继续啃,“哪来的好事?我只发现现在就剩冯家独大,我们这些小商铺,生活更难了。”

  宇肆懿轻笑,“你等着看好了。”

  越靑瞥他,“神神秘秘的。”

  冯浮财瞒着家里去把赌场抄了的事被冯冲知道后,冯冲大发雷霆,逮着冯浮财就教训了一顿,不解气直接把人关了禁闭,但是木已成舟,他派人去找芗晴,却怎么都找不到其下落。

  时间过去几天,冯浮财被放出来,依旧神采奕奕,走到他老子跟前,一脸得意,“爹,你就是太小心谨慎,你看看,我不过略施小计,她芗晴不就被我拿下了,就是没要了她的命,不够解气!”

  冯冲挥了挥手让他走,看着就头疼。

  “父亲,你找我?”门口响起一个温和的男声。

  冯冲抬头看去,神色渐缓,脸上挂起了笑,“雪缘啊,坐。我们也是好久没聊过了,来,今天陪为父对弈几局。”

  冯雪缘一揖提摆坐到冯冲对面,“是父亲太忙了。”

  冯冲默然。

  宇肆懿抬起脚搁到凳子上,抬手向大妹要瓜,“冯家是用的什么理由去找芗晴麻烦?”大妹瞪他一眼,放了块瓜在他手上。

  越靑嘴里嚼着瓜含糊道:“出千呗,赌场的惯用套路,哪个赌场是干净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给冯浮财抓住了,还大做文章。”

  宇肆懿静静道:“只怕这也是他搞的鬼吧!芗晴的赌场我去过,里面的门道可不如表面那么简单,哪里可能轻易被人抓住。”

  越靑停下动作,“你是说是冯浮财设计的?”

  宇肆懿看他,“八九不离十!”

  越靑啃着瓜若有所思。

  之后宇肆懿去往海边散步时,总能碰到那个行为奇怪的人,有时是在发呆,有时盯着地上看,完全坐着一动不动。有时是在找吃的,都是生吃,没有处理的鱼虾蟹味道应该并不好,但是她却好似没有味觉般吃得眉头都不带皱一下。

  有时候宇肆懿站得太近,她看到就会受到惊吓,然后尖叫着跑走,但是上次在城外被小孩儿扔石头时,她却是安安静静,脸上没有害怕只有漠然。

  宇肆懿没有特意去关注过这个奇奇怪怪的人,有时候碰见,他就会停下看几眼,然后离开,那个人好像就在这里生活了下来,没有人打扰,一方天地中唯一会出现的只有宇肆懿,他也不会去打扰她。

  有天越靑又来了村里,只要他一来就会同宇肆懿说城里发生的事,宇肆懿是个好听者,不管他如何抱怨他就只是静静的听。

  这天越靑却说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女孩不见了,之前还能时不时在城外看到,现在却哪里都找不到,也不知还有没有活着。”

  宇肆懿问:“女孩?”

  越靑见他有兴趣,开始巴拉巴拉说起来,“就是上次我们在东门看到被欺负的那个,被人骂做疯子。其实她,也挺可怜的。”

  宇肆懿听着没插嘴。

  越靑继续道:“她原先也是有父母的,家里虽说不富裕,却也不会饿死,有天不知从哪里来了伙盗贼抢了他们村。那些贼人叫他们村把值钱的都拿出来,不然就杀要人。那些识好歹的把财物老实交出去保住了命,但是她父母本就过得清苦,家里又哪里会有什么银钱,最值钱的不过就是一些刚够果腹的粮食,拿出来交,那些贼人却是不信,逼他们一定要拿出钱来,他们交不出就被杀了。家里还被贼人翻得乱七八糟,实在找不出东西,就被一把火烧了。”

  “那小姑娘没有死,被贼人抓去卖了。卖给了一个没有孩子的汉子,众人都以为他是买来当女儿,却不想那只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她在那里过的什么日子,没人知道,旁人都自顾不暇又谁会去注意她?后来她大着肚子逃了出来才被人知晓,那时她才不过十四岁而已……但那时她已经神志不清了,看到人就怕,最后孩子摔没了。一个鲜活的人最后就成了这样……”

  “之后她就一个人在城边生活,除了小孩子没人能靠近她,就算那些小孩子都欺负她,她却一点都不怕。”

  宇肆懿脸上没什么表情,微眯着眼看向远处垂落的夕阳,却被刺痛了眼。

  越靑说完故事,很久都没出声,宇肆懿也静默着,等金乌完全垂到地平线下,他才开口道:“没发现你居然什么三姑六婆的事都知道。”

  越靑:“……”

  什么气氛就没了,就很气,但他表现不出来,然后更气。

  宇肆懿站起身低头看他,“我们出去走走。”

  越靑跟着宇肆懿到了海边,绵延不尽的鹅卵石铺向远方,远处有个黑色的身影,越靑睁大眼,“那是……”

  宇肆懿点头,两人站在远处看着她活动,当越靑看到她抓起小鱼就往嘴里塞时,站不住了,抬脚想过去阻止,宇肆懿按住他的肩头,“别动。”

  越靑肩膀一下耸耷下来,“之前我想帮她,想救她,但是她不让我靠近。”

  宇肆懿瞥他,“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那么喜欢拯救人呢?”

  越靑:“?”

  宇肆懿看向远处,“她这样很好,不是吗?”

  越靑:“她这样算哪门子好?”这种时候他就觉得宇肆懿尤其冷漠。

  宇肆懿:“起码她觉得安全,没有伤害,——只要没人靠近她。”

  远处的人在撕咬着一只蟹,手受了伤在往下低落着鲜血,越靑别开了头不忍再看,宇肆懿越过他,“真正的痛是说不出来的。”

  越靑:“就跟你一样?”

  宇肆懿同他对视,最后先别开了眼。

  越靑想笑,如果他笑得出来的话,“真难得看到你这种样子。”他看向海面,“你自己没发现你平时给人的感觉很睥睨吗?这里的人只怕都没进入过你眼底,作为外来人你有种优越感,可能因为你见过很多世面。但是在别人眼中的你呢?”越靑转头看他,“他们或许都是挣扎在别人脚底生活的贫民,在他们眼中你什么都不做,不会,还孤傲,他们同样看不起你,只是不敢惹你所以不会在你面前提及!”

  宇肆懿垂眸,“是这样吗?”

  越靑:“你自己或许没感觉,但你表现出来的就是那个样子。冷漠,没心没肺的!”

  宇肆懿:“……”感觉被骂了。这个人还真不能得罪,嘴巴半点不饶人,明明看起来木木讷讷的,就算是天生做不出表情,差异也太大了!表里不一!

  亏得越靑不知道宇肆懿的心声,不然又要开始损人了。

  芗晴买好药回来,就见昙爰挣扎着想起身,忙上前制止,“不是叫你不要动,等下伤口又裂开了,又是毒,又是伤的,主人到底给你派的什么任务?”之前昙爰被派出去执行任务,最近才回来,回来时却是带着一身伤。有些事是机密,不能说的,芗晴也不问。

  昙爰垂下手不再动作,看着破烂的房顶一动不动,芗晴也习惯了,拿起药包出去煎药,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昙爰沙哑的声音:“为什么要为了我放弃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赌场?”语气平静,但确实是个问题,芗晴手放在门上,这还是他们认识以来第一次从这个人嘴里听到问句。

  芗晴垂下眼,“你知道鸿姬已经死了吧?”

  昙爰:“知道。”

  芗晴抬起头,日光从破漏的洞里钻入照到眼睫上,“我们从十年前开始执行自己的任务,但是最后活着的人越来越少,而我身边,只有你了!”

  昙爰:“你的任务呢?”

  芗晴眨了眨眼,“赌场没了我可以重新来过,但你没了,上穷碧落我去哪里找呢?”她转身双手背到身后身体微微前倾,勾起嘴角眉眼弯弯,“所以你要好好养伤啊,阿爰~”昙爰一震,芗晴这种少女似的纯真神情,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

  过了一会儿床上传来一声轻轻的“嗯”,芗晴笑得更好看了。

  谢扬打量周围,这里非常热,人们的穿着也相对简单清凉,女人没有那么复杂的头饰,男人也是直接把头发全部扎起,都是简洁利落的打扮。他一点都不喜欢这里,如果不是担心被人当做疯子打死他真想脱光了走路。

  这三年的时间里他一直跟着思羽他们,他就像一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看着他们的一切行动。他们对他并不避讳,或者说是根本没放在眼里。他们一直在找人,但是找了三年还是没找到,而这次的线索是在这里——畣安城。以这么久以来的情况看,最后肯定也不会有收获,他却是不懂为什么思羽他们对这个人如此执着。

  开始时谢扬以为冷怜月找的是宇肆懿,但后来他就发现不是了,年龄对不上。宇肆懿这个名字再也没在他们之间出现过,没人提,就好似那个人从来就不存在。

  在城里逛了一圈,谢扬已经把这个地方的大概情况摸清楚了,地头蛇是冯家,而本来还有家有势力的赌坊,刚被冯家干掉了。

  谢扬回到客栈,这几年的餐风露宿终于让他体会到什么叫看到床就像看到老婆。他把打探到的事同思羽说了,他看到冷怜月就发憷,这种向他汇报情况的事还是交给四姐妹吧。

  谢扬回到房里就叫小二的给打了一桶冷水,脱了衣服泡进去,冷的一激灵,习惯了之后只觉得凉意爽爽,舒服得叹气,然后结果就是……泡太久皮都起褶了。

  谢扬:“……”

  昙爰抱臂靠在门边看着芗晴换新衣,眼睛盯在她身上,眼神里却没有半点邪念,就似她这个人跟旁边的桌椅板凳是一样样的。

  芗晴手插入颈后发下把秀发从衣领中托出,指尖滑过发丝,几许葱白在黑色中若隐若现。

  昙爰:“你要去见谁?”

  芗晴瞟着镜中的身影,“一个主子特别提到的人。”

  昙爰:“你报告主子了?”

  芗晴把前襟交叠掩住胸口,“阿爰,你现在话真多呀~”

  昙爰:“……”

  芗晴抬起手转了一圈,“好看吗?”

  昙爰:“……”

  芗晴嗔怪道:“真是木头。”

  芗晴走在乡间小路,手指抚上路边的油菜花,“其实你没必要跟着来的。”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无所谓。”语气冷淡。

  芗晴心道,你跟来我还怎么去调戏人?口里却是:“就知道阿爰最担心我。”语气娇娇软软。

  昙爰:“……”

  芗晴看到前面出现的人,立刻笑着迎上去,但对方却是看到她立马拐到另一条小路上,掉头就跑,芗晴飞身一跃,跳到他对面,“宇公子,别来无恙啊~”

  宇肆懿就很想叹气,“你大摇大摆出来,就不怕冯家人找到你?”

  芗晴却是笑了,“怕?现在难道不该是他们更怕吗?”

  宇肆懿总觉得她找来准没好事,“那就恭祝芗老板早日回归!”一抱拳,“告辞!”转身想走,身后却已经站了一个人,昙爰抬眸冷冷地看着他。

  “……”宇肆懿看着昙爰黑沉的眉眼,识时务的转身面对芗晴,“芗老板有事请讲?何必那么见外。”

  芗晴道:“倒是流云公子不要跟我见外才是呢。”

  三人找了棵树站在阴凉处“聊天”,芗晴看着宇肆懿眉目传情, “虽然现在江湖中有许多对流云公子不友好的声音,但晴儿可是对你仰慕已久,又怎会相信那些人的胡言乱语。想来宇公子应该没忘记我们之间的承诺吧?”

  昙爰闻言看向宇肆懿,宇肆懿被看得后背发凉,“芗老板说哪儿的话,在下自然是记得你两次出手相帮的,那这次你找在下是……?”

  芗晴抱臂斜倚到树上,“你也知道现在冯家对我是除之而后快,我家阿爰身上还带着伤,所以就不得不厚着脸皮来你这儿避难了。”

  一个个都说要避难,难道最该避的不是他吗?宇肆懿往后斜了一眼,昙爰身上的锁链滑动着,摩擦声细细密密不停传入耳中,就似被一群毒蛇围堵在中间,只让人感觉不寒而栗。他是一点没看出对方身上哪里像有伤,一个芗晴就很麻烦了,又来个小子。

  心里一叹,宇肆懿道:“你找你身后的人,不是比我更好?”说着摊开手,“你看看我现在不过一介渔民,我是想帮也心有余力不足。”

  芗晴手指划过自己手臂,“主人很忙的,哪有时间理会我等!何况……棋子要是没用了,就只能被弃!所以为了不做一颗被弃掉的子,我可是很看好流云公子的哦~”

  锁链滑动声更快,宇肆懿拧起眉,“仅仅凭你是斗不过冯家的。”

  芗晴:“我当然知道,所以这不是有你吗?”

  宇肆懿静静地看着她,“我为什么要帮你?”

  芗晴勾起嘴角,眼睛却不带笑意,“你当然会愿意帮我,相信宇公子最是不喜欠人人情。”

  “宫主。”思羽站在门口垂头禀告。房间里打坐的冷怜月缓缓睁开眼,眼中紫芒闪过,“说。”

  思羽推开门走进去,“此处有一冯家,或可勘察。”

  冷怜月复又闭上眼,“让丁然去。”

  “是。”思羽应声退下,关门时往里看了一眼,那人还是风光霁月的样子,但表皮下却冷血得让人心惊。宫主以前一直没有进展的武功,短短三年的时间却直接突破到了第九重,只剩最后一重就到了大圆满无上境界,——除了月华宫第一任宫主,再没有人达到过的境界。到底算好还是坏?

  思羽怀着满心忧思关上了门。

  冯雪缘小心翼翼地捧着卷画走在府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手里的画就怕磕着碰着,前面跑来个仆人,“二少爷,老爷叫您。”

  冯雪缘远远就停下脚步,“爹有说什么事吗?”

  仆人笑道:“想来又是有什么好东西要送给少爷吧。”

  冯雪缘皱了皱眉,把手中画小心放到仆人手中,“我可是好难得才得来的这幅《千里江山图》,你拿去给我放房里。”又觉得不妥,从对方手里小心拿回来,“我还是自己去吧,你去告诉父亲,我马上就来。”

  “诶,少爷,老爷那儿还有个人……”仆人在身后叫道,走太快的冯雪缘却是根本没听见。

  冯雪缘赶到书房,站在门口整了整衣衫,才推门进去,弯腰抱拳,“父亲。”

  “还不快拜见尺先生!”

  还没抬头冯雪缘就听见冯冲略带严厉的声音,听见那个名字心里一喜,连忙朝坐在另一边的人看去,那人乌发中夹着银丝,脸看起来却并不老,身上有一种经久打磨成的沉静感。冯雪缘脸上从恭敬立马变成了惊喜,跪下就是一拜,“徒儿见过师父!”

  尺彦子脸上也挂着淡笑,“起来吧,一来就是这么大礼,受多了要折寿的。”

  冯雪缘一改在父亲面前的规矩,“才不会,师父肯定长命百岁!”说着坐到尺彦子旁边,缠着人聊了起来,问东问西,尺彦子一直挂着淡笑,一一回答着徒弟的问题。

  冯冲在旁看着也是一脸欣慰。

  冯雪缘同师父倒茶,“师父这次回来就不会再走了吧?”

  尺彦子迟疑了。

  冯雪缘:“师父的事还没办好吗?”

  尺彦子饮了口茶,眼眸微垂,“快了。”也不再多说。冯雪缘脸上明显的不高兴,尺彦子安慰道:“等为师忙完,就去把你小师弟接来,到时我就哪儿都不去了。”

  冯雪缘一惊,“师弟?师父新收的吗?在哪里?多大了?怎么不直接带回来?”

  一个个问题砸过来,尺彦子笑应着:“捡到的。他还在襁褓中太小了,等他大点,我再带他来见你。”

  冯雪缘叹气,“我也想同师父一起出去走走。”

  冯冲眼见就要发怒,尺彦子朝他递了个眼神,他才按奈下火气,这两父子关系也是怪得很,尺彦子虽为冯雪缘师父,却也算外人,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尽量不让两人见着就吵起来。

  “将来会有机会的。”尺彦子道。

  冯雪缘听得出来这是推托之词,他也知道自己的情况,他虽是拜了尺彦子做师父,学的却不是武功,抱怨完也就不提了。

  宇肆懿看着站在门口半天都没动一下的少年,感觉很心累,“我不是说了么,我家大妹生病了,我要照顾她,所以暂时没办法帮你们……你看不如这样,等她病好了,我就去找你们,咋样?”

  昙爰看他一眼又别开,“我只负责看着你。”

  宇肆懿:“……”简直没法交流。

  越靑来时就见到这样一幅画面,“他,他不是……”昙爰侧头看向他,越靑默默闭上了嘴。

  “你又去看她?”宇肆懿知道越靑来做什么,自从知道那个女孩在海边之后,他就时不时出现在村里。

  越靑点头,眼神坚定,“我相信,只要她感受到我没有恶意,就会愿意让我接近的。”

  宇肆懿瞥他,“你们这些人……怎么这么讨厌呢?”

  越靑去海边看人,宇肆懿也跟着,这次两人身后还多了一个影子,越靑凑近宇肆懿悄悄道:“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你?”

  宇肆懿翻着白眼,“欠的债,总是要还的!”

  “哇哦~你欠他什么了?情?还是钱?”越靑木着脸表示着惊奇。

  宇肆懿抽了抽额角,一巴掌按在他脸上,“做不出表情就不要做,看着就很想打你。”

  越靑:“……”就很冤。

  “而且……”宇肆懿瞥向身后,“你就算说得小声,他也听得见!”

  越靑:“……那你为什么不早说?”他不会被打吧?简直没法好好做朋友了。

  这次两人却没在海边看到她,越靑着急道:“怎么没人,她会不会被人带走了?还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者……”

  宇肆懿扫了眼地上的食物残渣,很新鲜,想来人应该还是在这里的,“不要呱呱叫了,应该还在附近,你自己去找吧,我回去了。大妹还发着烧呐!”

  越靑闻言放下心,转身朝宇肆懿挥了挥手就跑去找人。

  宇肆懿看着越靑的背影低喃:“也不知怎会对这么个人上心。”

  宇肆懿转身往另一边走,昙爰跟着,两道影子距离不远不近。

  两人路过一片油菜花田,宇肆懿停下了脚步,侧头看向花海里,他们站的地方稍高,能看到田里远处的情景,里面有个人……

  昙爰瞥他一眼又收回视线,对远处发生的事和人视而不见。

  里面是那个女孩,光裸着身子,脸上是痴痴的表情,她在跑,有时会停下来捧着黄色的花看,然后挥着手继续往前跑,没有束缚,没有期许,只有现在身边围绕着的一片花海……

  宇肆懿静静看了花田很久,昙爰静静的看着地面,等太阳快下山的时候,宇肆懿缓缓道:“明天,我去找你们!”昙爰收回视线转到他身上,没出声,一阵风声过后只余一缕烟尘在身后。

  其实人活着想太多并没有任何好处,宇肆懿从来没想过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也不屑去想,想出了如何?想不出又如何?任何都改变不了。

  但他却忘了,想要做什么,就去做,一切不过随心而已。之前他抗拒着再做回曾经的自己,但不可抹杀的就是过去!逃避着不去想,甚至完全活得和过去不同,丢掉心底的念,让自己成为一个普通人。——其实他一直以来本就是个普通人,曾经的,或者现在,都是!只是他自己太高看自己了,越靑评价得一点没错,是他自己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