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上鞭炮声“轰隆”震耳,惊起林中飞鸟无数,声响延绵至翠竹山庄牌坊,山庄门口人群攒动,在鞭炮造成的灰色烟雾后有人笑着捂住了耳朵,一边躲着四处飞溅的纸屑,一边拉着旁人说话,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喜色。

  鞭炮声迎着一辆辆礼车,车上扎着鲜艳的红色绸缎,喜气洋洋。车队的前头是骑在马上的周悯。

  “瑾儿,你真的想好了吗?”南宫玉儿走到坐在梳妆台前的女儿身后,手放到她的肩上,轻声问道。

  “娘,”南宫槿桥转过身面对母亲,“有些人,有些事,或许就是这样,转过来转过去,走了不同的路,终点也只是那儿。”

  ——“娘,你该替我高兴!”

  南宫玉儿把女儿的头轻轻按到怀里,“答应之后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南宫槿桥抬起头朝母亲笑了笑,“娘,我是欢喜的。我也并没有勉强,你该信我。”

  南宫玉儿压下眼底的忧思,牵起嘴角笑了笑,“嗯,娘只希望你一辈子能生活得幸福快乐就够了,所有的恩恩怨怨,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嗯。”南宫槿桥依偎进南宫玉儿的怀里,侧头看向门外明媚的阳光,眼里反射着暖暖的光。

  南宫玉儿走出南宫槿桥的住处,楚慈在院门口等着她,两人慢慢的向前走着,楚慈犹豫着开口道:“夫人……”

  南宫玉儿朝她摆了摆手,“只怪两人没缘分,你也不用自责。都是年轻人自己的选择,我们做父母的管不着,就祝福他们吧!”

  “……是。”楚慈只得咽下到口的话,心里叹息,她能帮儿子做的,也就这些了,每个人总得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

  南宫玉儿道:“提亲的队伍到了吗?”

  楚慈压下心中酸涩,道:“听弟子来报,快到门口了。”

  南宫玉儿轻嗯了声,微抬起下颚,“我们去大厅‘恭候’吧。”

  “……”

  提亲的一应流程都很顺利,每个人都能看出周悯脸上那欢欣的表情如获至宝,他朝高堂之上的南宫玉儿行礼,恳请她把女儿嫁给他,以后一定待她如瑰宝,不会让她受半分委屈。

  南宫玉儿抬手免了他的礼,道:“你们以后能相敬如宾我也就知足了。”

  周悯脸上的表情僵了僵,不过也只是一瞬复又挂起了得体的笑。

  之后就是纳礼,请人看黄道吉日,婚期定在了三个月后。

  周悯很快就要跟着回邵家,去准备迎亲的一切事宜,本来他应该是要回自己家乡去的,但是他的老家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他也不可能带着南宫玉儿住在那种地方,这时元叔提出已为其备了一处宅院,只要再请些仆役稍加整顿就可做结婚之用。

  周悯接受了这一馈赠,他也并没觉得什么无功不受禄,他帮邵家做的,又岂是区区一栋宅院可抵。

  因诸多事宜还需准备,周悯也不想假借他人之手,他希望自己能给南宫槿桥自己所能给予的最好的一切。两人匆匆见了一面又分开,他同未来妻子道:“我答应你的,一定做到!”你要的家,我们共同创建。

  这段时间宇肆懿去见了南宫槿桥一面,恭喜她喜结良缘。

  下山的路上,宇肆懿发现路边变干净了许多,杂草被割去,又种上了一些含笑,矮矮的一丛一丛,可惜花期已过,连花苞都看不到。

  “宇公子请留步。”旁边突然冒出一人,抬手拦住了宇肆懿的去路。

  宇肆懿抬眸看向来人,青年朝他笑了笑,“在下有点事要叨扰一下宇公子,不知方便不方便?”

  宇肆懿道:“何事?”

  青年四顾了一下,犹豫道:“这里谈吗?”

  宇肆懿见这大路上的,确实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便把人带了回去,四姐妹见他带了个外人回来,也不以为意,继续在院子里玩着。

  宇肆懿把人请进厅里,朝人比了一下,“请坐。”

  来人抱拳谢过,坐下后道:“其实是因为家里丢失了一样东西,姜某对流云公子的名号那可是如雷贯耳,也是实在想不出法子了,只得腆着脸来打搅了。”

  宇肆懿扫了眼跟在思羽身后殷勤备至的谢扬,稍稍提高了声音,道:“丢了东西?”

  外面的人自然也听见了宇肆懿的话,除了思羽,三姐妹的眼神都齐齐看向了谢扬,谢扬莫名其妙,“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你们不会是怀疑我……”他指了指自己,“我是会干那种事的人吗?”

  思缕哼笑了一声,把思羽拉走,四人就往另一边去了,谢扬不服气,跟屁虫一样在她们身后哇哇叫,嘴里都是反驳的话。

  姜友道:“是的。”

  “不知是什么时候丢的?丢的何物?”宇肆懿问道。

  姜友正要开口,冷怜月从里间走了出来,他随意的瞟了来人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姜友却是感觉头皮一麻。

  宇肆懿疑惑的看着他。

  翠竹山庄南宫槿桥的住处

  “小姐,刚才离开的就是流云公子?”侍女有点不屑的说道。

  南宫槿桥自从宇肆懿走后也不知在想什么,愣愣的没有回神,听见侍女的声音才似清醒过来般疑惑的“啊”了一声,又随口应了声:“是……是……”

  侍女撇了撇嘴,“他怎么还好意思出现?”

  南宫槿桥却是不知道听见还是没听见,也没再出声,只是满脸心事。

  姜友一句话说完,屋子里瞬间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冷怜月微眯了下眼,没动,只是看向宇肆懿。

  宇肆懿面无表情地端起桌上的茶杯,缓缓啜了一口,又放下。门外嬉闹的几人也停了下来,面色不善的看向姜友。

  姜友一下笑了,“怎么?这事让流云公子很为难?”

  宇肆懿已经可以确定这人纯粹就是不怀好意,他不否认刚才听到对方说的话确实很不痛快,但那也仅仅只是几息时间。

  当一个人风光的时候自然有人巴结讨好,当一个人落难时自然就有人上来踩两脚,不管这是种什么心态,总有人乐此不彼,就好似能提高他多少身价似的,但那也只是假象罢了。

  宇肆懿自认只是个凡人,没有圣人超凡脱俗的气度,他虽当对方是跳梁小丑,不想去计较不代表他就真的完全无视。

  “看来我们流云公子是不愿帮这点小忙了。”姜友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襟,“在下觉得以后流云公子还是少这样自称了为好,江湖友人愿意给个面子这么唤你一声,别当自己就真成了风光霁月的人物,你说你现在这样子,你还有那风范么?我要是你,我就夹起尾巴低调做人,也好过这样做一个缩头乌龟。”

  冷怜月手微抬,宇肆懿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冷怜月侧头看过去,眼神冷冷清清,宇肆懿勾起嘴角笑了笑,以示安抚,“何必同小人一般见识。”说完宇肆懿才看向姜友,“姜公子这忙,看来宇某是无缘相帮了,请回!”

  姜友嗤嗤一笑,“流云公子,哦不,宇公子,你还是多多记住今天我还能这么唤你一声,等你哪天出去你怕是再也听不到了!也就我还能来请你,只怕未来……可能也就挑大粪的愿意来找你了,毕竟……这种体力活有力气就能干!告、辞!”

  “!”思缕抬起拳头就想揍人,思羽直接按住了她的肩膀,“别闹,你没见宫主都没动?”思缕朝冷怜月的方向看了一眼,不情不愿地放下了手,“这人什么德性,多大脸让宇肆懿那家伙去给他找一只破袜子,打狗还看主人呢!”

  谢扬:“……”狗?

  宇肆懿手负到了身后,看着姜友离去的背影,手慢慢收成了拳。

  天很黑,黑得看不到一颗星子,侍女抬头看了看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树尖,侧头对身后的几人提醒道:“小心着点,这可是小姐的婚服,要是弄脏弄坏,我们拿命都陪不起。”

  众人齐齐答了声“是”,更加小心翼翼。

  众人托着托盘鱼贯而入,陆续把婚服和饰品一一放到南宫槿桥身前。等人都退了出去,南宫槿桥伸手抚过喜服,指尖感受到布料细腻的触感和凸起的刺绣,不自觉勾起了唇,但瞬间又隐了下去……

  楚俞清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南宫槿桥一脸娇羞抚摸着婚服的样子,瞬间咬紧了牙,侍女后脚追了进来想要拦住他,可她武功不过花拳绣腿又怎么挡得住正经练武上来的楚俞清。

  南宫槿桥听见门口的动静,抬头透过帘子忘了出去,看到来人,脸上没有任何波动,抬手阻止了侍女的动作,“出去吧。”

  侍女不放心的觑了楚俞清一眼,又无法违抗南宫槿桥的命令,只得不甘愿的走了。

  南宫槿桥扶起珠帘,走到外间,低垂着眼朝桌前比了比,“坐。”然后径直坐到了对面,从盘里拿出两个茶杯,一一斟满茶。

  楚俞清一直盯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他感觉眼前的人变得不一样了。他看着她的一个个动作然后缓缓坐到凳上,低头看着面前泛着涟漪的茶趋于平静,“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恭喜’?”

  南宫槿桥看向窗外,笑了笑,“担不起。”

  楚俞清刚握住茶杯的手一紧,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看向她,“你现在居然连看我一眼都不愿了?”

  南宫槿桥眼眨了眨,还是看着外面,“如若楚师兄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槿桥作为待嫁妇,实在不便招待,就请回吧。”举手朝外比了比。

  楚俞清手里的杯子瞬间破碎,茶水混合着红色的血液沿着指缝低落到桌上,桌布瞬间染上朵朵红梅。南宫槿桥举起的手一顿,然后缓缓放下,却在半路被楚俞清一把抓住,“待嫁妇?你明明是我的!”

  手上传来黏腻的触感,湿润又恶心,南宫槿桥拧起了眉,手动了动,没有抽回来,她抬眼朝楚俞清瞥去,“放手!”语气冷然。

  楚俞清把手握得更紧,“你终是舍得看我了?”

  南宫槿桥转回头,没去理会被抓住的手上传来的痛感,“你不觉得你这样很可笑吗?楚俞清,你现在做出一副痴情的嘴脸,又是给谁看?当初在你杀死你自己孩子的那一刻,你就已经不配了!”

  楚俞清一下把南宫槿桥拉了起来,他朝她凑近,“我不配?他周悯就配?我又为什么要一个妓子生的孩子,明明我是不想这样的。”语气突然缓了下去,“我有你就够了,他们谁谁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只有你才配生我的孩子。”语气温柔缠绵,却让人不寒而栗,如蛆附骨。

  楚俞清一凑近,南宫槿桥就闻到了他身上浓浓的酒味,难受的皱了皱眉。闻言感觉到对方有一丝不对劲,抬起没有被抓住的那只手,运起一掌劈了出去,楚俞清不查让她挣脱了桎梏。

  手一挣脱束缚,南宫槿桥就背到了身手,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那手上已经被抓出了青中带紫的痕迹。

  南宫槿桥的反抗一下激起了楚俞清心底的暴戾,这段时间一直被人忽视的耻辱,偷看到南宫槿桥和周悯相处时的愤恨,瞬间从高空跌入底谷的不甘,种种复杂的情绪萦绕在心间,再看到南宫槿桥脸上的冷漠……楚俞清咬紧了后牙槽,瞬间发难把南宫槿桥一掌打到柱子上点了穴道,跟着凑近,“既然你们都不想我好过,那么、谁都别想好过!”一字一顿。

  南宫槿桥睁着不可思议的眼看着他,最后留在脑中的画面只剩下楚俞清头发散乱的狰狞脸庞和腥红双眼……

  白云飘浮,山顶微风拂动,宇肆懿坐在地上往口中倒着酒,身后响起脚步声,举壶的手顿了顿,又想起什么轻笑出声,微偏过头往身旁空着的地上拍了拍,“坐。”

  冷怜月扫了一眼地面,眼里尽是嫌弃,走到宇肆懿身旁站定,“人,你放走了,放了心里又不痛快,何苦来哉?”

  宇肆懿饮了一口酒,擦着嘴角抬头看向身旁之人,衣袂翩飞,白衣胜雪,冷怜月也正好低头看他,两人对视一眼又错开。宇肆懿轻笑出声,“杀人可解一时之快,却无法解一生之快。我放人走并非我多大度,只是这仇,总得报在对的人身上。”

  冷怜月手腕一翻,宇肆懿手里的酒就到了他手中,“你何时成了如此良善之人?还知道冤有头债有主。”

  “……”宇肆懿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从我手里抢走的东西,我自会亲自再夺回来!要知,这世道可没有那般好事,想要就可以去抢。”摊开的手缓缓往中间收,“不是谁都可以从我手中想拿走什么就拿走什么!”冷怜月垂眸看向他的手掌,其上掌纹遍布。

  冷怜月手一抬,宇肆懿的手就被一股无形之力托起,“听闻年龄越大,手上纹路越多,我看着你这……”冷怜月手心朝上放到宇肆懿的

  上方,“可真与脸不合。”

  “……”宇肆懿一下卡住,起身看着两人的手,“主子的手,倒是白皙好看,纹路也淡,一看就是年少有为之相。”他把自己的手凑近了对方,也只敢堪堪挨着,看起来好像挨得很紧,其实根本碰都没有碰到。

  冷怜月抬眸看他,宇肆懿这时也正垂眼看他,两人对视到了一起,心一下跳得有点快,声音大得好像全世界都能听见,也不知是你的还是我的!

  凌怀城外,萧絮站在一马车前,子佑抱剑立在一旁,看了自家主人一眼,“爷在等什么?”萧絮摩挲了一下指上扳指,垂眸不知在想什么,片刻又似下定决心般微抬下颚看向远处,身后是凌怀城门,青砖砌成的城墙,古朴沉着。

  一跃上了马车,布帘闪动一下又归于平静,萧絮半倚到塌上眼帘低垂,朝车外的子佑道:“走吧。”

  子佑架起缰绳,眼尾朝后扫了一眼,终是什么都没说,“驾~”马儿嘶鸣一声朝前奔去。

  城门口人来人往,突然里面冲出来一人,向问柳喘着粗气停在城门外,可惜已经什么都看不见,远处只余滚滚烟尘……

  “小柳儿,后会有期了。”

  向问柳看着远处飞过的几只鸟雀,心道:“我们哪有什么后会有期!”

  不停的有人从旁走过,行色匆匆,为着生活,或者其他……向问柳转身,衣摆翻动,抬步走回城内,背影挺拔,玉冠束发,还是那个翩翩公子。

  思缕臭着一张俏脸抱臂靠在檐下立柱上看着远处的两人,丁柯一走过来就看到她这个样子,笑道:“明明越看越生气,你还非得看,你是折磨自己还是折磨他们?”说着朝远处的思羽和谢扬处一指。

  “我就是看不惯这个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思缕说完轻嗤了一声,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

  两人说话时远处的谢扬不知说了什么,思羽斜瞥了他一眼,又不再理会继续手里的动作,他也不在意,继续围在一旁继续说着花。

  丁柯看着思缕摇了摇头就准备走开,却被思缕叫住,“你说他们一个个的怎么最近都奇奇怪怪的,宇肆懿经常不见人,问他也不说,宫主也都由着他。”

  丁然也不懂其中用意,但也不是他们可以置喙的,她们四人也就只剩思缕还留有那么一点天真,让人羡慕又担忧,她们的身份,从灭楼出来的人,从来就不需要自我,更何况……她也跟着看向远处的思羽,不明白她究竟为什么要让谢扬跟着。

  侍女从南宫槿桥的房中退出,看着手中的红色嫁衣,眼中是不解和担忧,她总觉得她家小姐很不对劲,这段时间以来婚服已经改了无数次,她还是不满意,眼看婚期就要到了。

  夜色朦胧,院中只有矮矮的石灯亮着,一袭水绿衣裙的南宫槿桥站在一颗桂花树下,抬头看着树上,头上的发簪轻轻摇晃,不知是否连风都感知到她的忧思从后轻轻吹来,荡起一层烟云绿波,树叶飘动香气谜了人眼。

  南宫槿桥斜瞥向身后。

  身后传来声响,接着一个不快的声音响起,“你居然还没放弃?”

  南宫槿桥的身形僵了一瞬,双手曲起放到腹间,淡淡道:“何劳楚公子费心。”

  楚俞清从阴影中走出,来到南宫槿桥身旁侧头看她,嘴角挂着一个讥讽的笑,“怎么?你真以为你现在还能嫁他吗?”

  袖中拳头紧握,南宫槿桥瞥向又恢复成一派干净儒雅的楚俞清,“我们翠竹山庄没有那么多对女子的规束,不要白费心机。”

  楚俞清闻言却是哈哈一笑,“是,你们是,可是他周悯是吗?你要真像你口中所说的那般不在意,你为什么不把你被……的事说出去,却要瞒下此事?因为你知道,他周悯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满腹伦理纲常的书生和我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指甲扎进肉里,南宫槿桥呼吸急促起来,眼中带着浓浓的恨意直视眼前笑得快活的男人,“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楚俞清停下笑,弯腰凑近南宫槿桥,说话的气息都能喷到她的脸上,轻声道:“好啊,我等着,但是在你杀死我之前,恐怕是如不了南宫小姐的愿嫁人了。”语气温柔缱眷,却直让人心里发冷,说完楚俞清就笑着走了,却是没看到身后南宫槿桥那一直盯着他直至消失的视线。

  周悯拿着一本书册站在自家宅院前看着已经布置一新的新房,不知想到什么蓦地笑了起来,又似觉得这样的自己有点傻掩唇咳嗽了一声,眼睛四瞟确定周围没人看见才放下手来,准备去邵家答谢一番。

  郾城邵家,地处南海,家族势力几乎遍布整个皇朝南部,以镖局起家的邵家经过世代经营才有了现在江湖中举足轻重的位置,手中掌握了整个大陆半数以上的驿站、漕运要塞,可以说让人分外眼红,甚至皇朝官府都不敢轻易插足,特别是现在江湖势大而朝廷势微的天下形势。

  邵宅坐落在郾城北边,朱门彩宇,门深而大气。

  门口守卫的弟子识得周悯,直接把他放了进去,等周悯走远守卫才议论起来,一人道:“这个周先生究竟什么来头,怎么短短数月就成了家主的左膀右臂?”

  另一人不屑道:“不过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酸腐书生,也配?”

  有人听闻此言赶紧出声阻止,“你说话还是小心点,你看不起人家,人家还看不起你,别人在你眼中是百无一用,你在人眼里又何尝不是舞刀弄枪的莽夫?省省无用的心。”

  两人闻言也就不敢再出声瞎评,老老实实的站直了。

  周悯穿过条条回廊来到江元的院落,走进去时见到邵家家主邵启也在,两人似乎在商量着什么,见到周悯进来都不约而同停了下来。

  周悯赶紧朝两人行了个礼,“家主,元叔,在下是否来得不是时候?”

  邵启朝他摆了摆手,“无妨,你也坐下听听吧。”

  周悯犹豫了一下才走到江元对面坐下,立刻有侍女上来奉茶,江元瞧了他一眼就同邵启继续刚才的话题,“这次少爷表现出彩,在江湖中已小有名气,而宇肆懿也龟缩起来不足为惧,如若他翠竹山庄还是执迷不悟继续追查当年之事,那么就不要怪我们出手无情了。”

  周悯闻言心里一惊,他看着上首的邵启,又看向对面的江元,“这……”

  邵启抬手阻止了他的未尽之语,“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与南宫槿桥的婚事也算是一起不错的联姻,他们只要老老实实的,我自不会动他们。”

  江元轻飘飘的扫了周悯一眼,“周先生是聪明人,相信该怎么做用不上我们多说。”

  周悯本来放在扶手上的手臂滑到腿上,“那么那个流云公子呢?他又岂是常人,怎会就这样善罢甘休。”

  江元站了起来,笑道:“井底之蛙只能看见方寸之地。他一个无根无本的人,拿什么来同世家斗?”

  周悯已无心思去在意江元话中对他的讽刺之意,“难道其他两家也……?”

  邵启轻轻拨了拨茶水,淡淡道:“这世道,终于是有点意思了,一直都是三家鼎足之势,实在无趣。”

  江元看着周悯轻轻一笑,周悯却是被看出了一头冷汗,他眼神四顾,偷偷看向看不出深浅的邵启和嘴角勾着奇怪笑意的江元,心里蓦的开始慌张。

  江元就似没发现周悯的怪异之处般,温声道:“周先生今天来,可是有何要事?”

  周悯闻言勉强笑了笑,起身朝两人抱拳一揖,“家主和元叔心系天下,方才听闻汝等一席话,在下一介小人物倒是惭愧不已,又怎好拿家中小事来烦扰,在下这就不打扰家主和元叔商议大事,就此告辞。”

  邵启也起了身,缓缓道:“不急,周先生的事又谈何小事,想来应该是想同我们商议婚礼细节吧。”说着看向江元笑道,“我们果然是老了啊,还是年轻好,这能娶到心上人看把周先生乐的。”

  周悯勉强勾唇一笑,却是不敢接话。

  江元也笑道:“老头子也是见过南宫小姐的,姿容样貌样样出彩,翠竹山庄的小姐我们又怎会怠慢,你们的婚事自然是邵家头等大事,自然该当一起商量的。”

  说起婚事好像先前那股奇怪的氛围突然就散了,平时两个高高在上的人物一下变得平易近人,但是周悯心里却没有半点放松,面上不显,心里却早已沉了下去,对于这次他与槿桥的婚事,他本来以为只是他们两人之事,却不知背后居然还有此等阴谋。

  从邵家出来,周悯就连夜赶回了凌怀,他走得很容易,途中没有遇到任何阻拦,他不知道是他们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对他就如此放心。

  南宫槿桥把手中纸条上的字眼看完就随手烧了,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神色。午时刚过,南宫槿桥就出发去了城外,来到一山丘之上,那里已经有一身影立于顶上。

  宇肆懿转头看向来人,见南宫槿桥随手把马钉在地上让它自由吃草,随后缓缓朝他走来。

  收回视线,宇肆懿摘了根杂草把玩着,南宫槿桥走到他身旁站定,隔了两尺。一时都没人出声,斜坡之下草丛微动,宇肆懿眼一厉,手腕翻转手中杂草如箭般飞出,只听利剑入肉之声传来,草丛中活物挣动片刻直至静止。

  宇肆懿轻捻指尖,“南宫小姐不去看看是什么吗?”

  南宫槿桥微垂着眼,对于宇肆懿刚才举动好似无动于衷,闻言过了几息才轻轻一跃落到刚才草丛挣动的地方。杂草及膝,不用她有什么动作就能看见地上躺着的灰色野兔,野兔好像感觉到有危险激烈的挣扎了两下,可惜腿上受伤过重,却是徒劳,挣扎半天还是在原地。

  南宫槿桥却是有点意外,她回头看向丘顶的宇肆懿,她以为不管刚才宇肆懿射到的是什么应该早已毙命,没想居然还活着。她看着挣动不停的野兔想蹲下把它抱起,宇肆懿几个闪现就到了她身后,道:“小姐心善,它能遇到小姐,想来也是福气。”

  南宫槿桥蓦的顿住,伸出的手缓缓收了回来,“它会受伤,不是因为你吗?如若你不射伤它,它又何须我救。”

  宇肆懿勾起嘴角,“那么小姐是救还是不救呢?”

  南宫槿桥垂眸看向地上还在挣动的野兔,默然无语。

  宇肆懿蹲下身夹住贯穿在野兔双腿上的草梗一下扯出,野兔颤动了两下后颤颤巍巍地钻进草丛中很快就消失了身影。南宫槿桥只是静静看着他动手,既不出声也无动作。

  “你可知它这一走,绝对活不了。”宇肆懿站起身看着野兔消失的方向,“如若不是你的犹豫,你本可以救它。”

  南宫槿桥似突然爆发了般,吼道:“若你没射伤它,它又怎会死?”

  宇肆懿笑了笑,“南宫小姐,我没杀它,杀它的——是你。”

  南宫槿桥退后了两步,“我没有想过要它死。”

  “是吗?那真是太遗憾了。”宇肆懿松开手中草梗,沾着野兔鲜血的绿色被风一吹摇摇荡荡地落入了一片绿意中,红得扎眼,印在南宫槿桥的眼中好似一缕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