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转身面向谢扬,“给你的已是我所有积蓄,钱财不过身外物,你既喜欢,请你帮忙自是拿予你为酬,我住什么地方,又有甚区别?只要心安居天宫或陋巷都一样。”

  “……”谢扬笑出了声,“说得好!”

  黑影不动只看着他,“可以走了。”

  “诶!”谢扬不乐意了,“你这人,好歹我们也算有点交情,怎么一点都不近人情。”

  黑影直接道:“说事。”

  谢扬眼眸一转,“对于你来说就是小事一件。”说着用手指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很容易办到。”

  黑影不接话,等他把话说完。

  “……你这人真是无趣。”谢扬抱臂绕着黑影转了一圈,“你说你身上披这么厚一层东西,不嫌热得慌么?不妨脱了给我瞻仰瞻仰阁下的英俊身姿?”

  “你来就为这?”黑影道。

  谢扬本想委婉一点,奈何对方喜欢直来直去,他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黑影没停顿,直接揭开头上兜帽,把身上斗篷脱了去,在揭脸上面巾的时候手顿了一瞬,谢扬看着也提起了一口气,还好对方也就停了一下,直接揭下面巾,左脸颊上一道交叉疤痕张牙舞爪的横陈其上……

  谢扬蓦地睁大了眼。

  这个夜晚注定了它的不太平,鸿姬进屋朝萧絮跪下,萧絮拔了拔手中的茶,茶盖碰撞出清脆声响,“处理好了?”

  鸿姬手指紧缩了两下,答了声“是”。

  萧絮看着杯中茶叶,淡淡道:“下去吧。”

  朝花节结束,天光还未大亮,云家就向山庄辞了行早早的走了。之后陆陆续续的大门小派也都相继离开,凌怀还是之前的凌怀,却总给人一种好像一下清冷了许多的感觉。

  宇肆懿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看着霞光中的晨露,晶莹剔透。四姐妹陆续把准备好的早点端进房内。

  宇肆懿走到桌边坐下,给冷怜月盛了碗粥才自己拿起筷子吃起来。筷子刚送进嘴里就见院子门口突然跑过一群人,又跑回来一群,时不时还传来叫“这里找找”“都找找”“看清楚”之类的声音。

  宇肆懿咽下口中饭菜,“他们这是找什么?”

  冷怜月放下碗也朝外面看了一眼,“是在找人。”

  “找人?这么大阵仗是谁丢了?”

  “你自己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

  宇肆懿放下筷子往外走去,刚转出院门就和从外面回来的向问柳撞到了一起,向问柳的头直接磕到了他的下巴,痛得他龇牙咧嘴,宇肆懿痛得“嘶嘶”直抽气。

  向问柳只顾埋头往里走,也没注意宇肆懿刚好在门口,草草跟他打了声招呼就回了自己房间。

  “……诶!”宇肆懿抬手,都没来得及开口人已经不见了。

  巳时刚过,这时本是山庄中各自作工的时候,这时却是一片混乱,到处都是人,宇肆懿抓住一个从他眼前跑过的弟子问道:“请问这是出什么事了?”

  那弟子也不知是哪家的,喘了两口气还不忘朝宇肆懿拜了拜,才道:“宇公子有所不知,吕家的小公子不见了,闹得是人仰马翻,大家都在帮忙找人,但是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似是很急说完就又跑了,刚跑两步又想到什么似的又跑了回来,宇肆懿以为他还有什么要说的,抬手等着他开口。那人站定气都没喘匀朝宇肆懿拜了拜又赶紧跑走了。

  “……”

  宇肆懿走回厅里,他朝冷怜月小心的看了一眼。

  冷怜月头都没抬,“说!”

  宇肆懿腆着脸走上前,“冷宫主,你的人能借我用下吗?”

  冷怜月抬眸看他,“你现在居然连我的手下都想染指了?”

  宇肆懿:“……哪敢啊,她们那么厉害,不能埋没了人才不是?”

  冷怜月冷哼一声,“你要用谁?”

  宇肆懿举起一根手指,“借丁然用用就行了。”

  冷怜月瞥他,“你要查什么?”

  宇肆懿朝他一笑。

  丁然从外回来朝两人报告,“吕佟已经找到,只是人已经死了。”

  宇肆懿闻言眉头一跳,让丁然赶紧带路去现场。他在院里碰见明显睡眠不足的向问柳,他说:“向兄,来得正好,我们走一趟!”直接拉着人就往外走。

  吕佟的尸体是在后山被发现的,但是现场明显不是第一现场,因为太干净了!宇肆懿几人到的时候吕佟尸体的不远处已经围满了人。

  人群中有人见到向问柳,不知是谁叫了一声“向家公子来了”,众人纷纷朝他们看来。向问柳点头算作招呼,穿过人群走向吕佟的尸体,众人都站在一丈开外,宇肆懿也没贸贸然上去,他环视了一圈周围,尸体在一簇竹子下,旁边都是空地,隔了两丈许才有其他树木。

  地上没有血迹,尸体周围除了细小的竹叶再无其他。吕佟是趴在地上的姿势,左手呈半握状,似是生前抓过什么东西。右手握拳成筒状,当时右手里应当是握过匕首,但是现在匕首已经不翼而飞。

  向问柳只简单地看了看吕佟的尸身,这里人多眼杂他并没有做详细检查,暗沉下心,他走到人群中让吕家的人把吕佟先搬回山庄,不要动他身上的任何东西。

  人群中还有人在窃窃私语。

  邵淮瑜脸上是一片沉痛惋惜之色。

  吕家人把守着吕佟的尸体不让任何人靠近,向问柳提着一个箱子走到屋前,见到宇肆懿和邵淮瑜,周围有一些别的人,他看了一眼两人就朝暂时放置吕佟尸体的房门走去,门口的守卫开门让他们三人进了。

  宇肆懿同邵淮瑜站在一边看着向问柳对吕佟进行尸检,事发太突然让人始料未及,这时宇肆懿才有心思来想想这事。吕佟作为吕家的小公子来参加朝花节,在擂台之上大放异彩,本是前途无量!三大世家在江湖中的地位毋庸置疑,谁会冒着得罪吕家的风险作出这种事?

  向问柳揭开吕佟身上的白布,吕佟那惨白的脸首先露了出来,唇色惨淡,颈部左侧有创口,右侧耳迹有粗浅勒痕。

  向问柳按了按吕佟皮肤上的尸斑,又试了试尸体的僵硬程度,“他应是在寅时左右遇害的。”他抬头看向邵淮瑜,“你们昨晚什么时候回的山庄?”

  邵淮瑜回忆道:“我们昨晚从酒楼出来时大概是丑时初。”他酒量算是三人里最好的,虽也喝了很多,但多少倒还有点意识。

  宇肆懿道:“那就是回到山庄里才遇害的,你们当时是一起回来的吗?”

  邵淮瑜道:“没有,我们当时都喝醉了,是被家里人接走的。”

  “所以说你也不能判断他昨晚是否回了山庄?”

  “嗯。”邵淮瑜道,“但是吕家人必然是知道的。”

  宇肆懿停下询问,他问向问柳:“他是怎么死的?”

  向问柳一边翻看死者,一边答道:“被利器刺入颈部流血过多而死,应该是匕首之类的。”

  邵淮瑜想不通,“吕弟的武功这么高,怎么可能轻易被人制住?就算被暗算他也不可能坐以待毙流着血等死!”

  向问柳答道:“这也是我想不通的地方,昨晚你们两的比武震惊世人,就算喝多了也不至于被人这么轻易得手。”

  宇肆懿道:“翠竹山庄晚上巡视的人这么多,何况是朝花节这种时候守卫更是只多不少,那个凶手是怎么做到杀了人还没被发现的?”

  向问柳把吕佟翻了个身,果然在尸体背部看到了颜色不同的尸斑,他们发现吕佟时人是趴着的,如果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尸斑不可能出现在背部,果然尸体被人移动过。

  宇肆懿走到向问柳旁边,“他左手……?”

  向问柳也注意到吕佟左手的异常,举起吕佟的左手,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到现在手还是半握的形状必然是他到死时都抓着什么东西,可能是凶手行凶的手。但是这就很奇怪了,如果是这样那这手离他的颈部这么近怎么可能没有喷溅上的血迹?

  宇肆懿看着那手道:“我怀疑他的手被人清洗过了。凶手这么做,必然是吕佟手里当时一定有什么可能导致凶手暴露的信息。”

  向问柳也赞成他的说法,他们又转到另一边查看右手,右手握拳成筒状,向问柳道:“他右手当时应该握着匕首,现在不翼而飞,被凶手拿走的可能性很大,很大可能他也伤到了凶手。”

  邵淮瑜闻言立刻道:“我这就派人去查。”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向问柳赶紧唤住他,“你等等。”年轻人怎么都这么心浮气躁的。

  邵淮瑜转身看向他。

  “我知道你心急!”向问柳语气不免严厉,“就因为这种猜测你就去让所有人都脱了衣服给你看么?不说可行不可行。你这一下出去大张旗鼓,肯定会让凶手有所警觉。再者一个伤口而已,易容一下就能伪装。”

  邵淮瑜垂下头,握紧了手里的剑。

  向问柳转回头继续同宇肆懿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宇肆懿一时也没有头绪,向问柳把重点基本都说到了。对尸检他懂得也不多,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宇肆懿就离开了房间,留下向问柳同邵淮瑜两人继续对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宇肆懿出来就见到冷怜月在门口,冷怜月只看他就走,宇肆懿连忙跟上,笑嘻嘻道:“冷宫主这是来寻在下的么?在下实在受宠若惊。”

  冷怜月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他,宇肆懿也连忙停下两人才没撞一块儿,“怎么了?”

  冷怜月看了他一阵,“你不觉得你有什么话直说比好吗?”

  “啊?”宇肆懿垂了垂眼,“冷宫主指什么?”

  冷怜月瞟他一眼嘴角又挂上冷笑,懒得再理他转身就不见了。

  “诶!”宇肆懿抬了抬手又放下,他垂下眸掩去了眼中神色。

  宇肆懿又来到吕佟尸体的发现点,当时人多又乱他并没有走近了细看,他走到吕佟本来躺着的地方,抬头看向面前的竹子,又看向地面的细长竹叶。

  冷怜月走到他旁边。

  宇肆懿道:“你说为什么这里一点痕迹都没有?”

  冷怜月答道:“你不是说这里并不是案发地么?”

  宇肆懿眼微眯,“就算不是第一现场,未免也太干净了。”他看着地面走了几步,“这地上只有我们的脚印,这后山来的人不多,泥土松散,凶手为什么没有留下脚印?”

  冷怜月接道:“如果那人没有下过地……”

  “不下地怎么把人放下来?扔吗?”宇肆懿抬头看上面。

  冷怜月:“不无可能。”

  “……”

  宇肆懿走回竹子边蹲下|身,一挥手劈开地上竹叶露出下面的泥土,“你过来看。”冷怜月走到他跟前,“要真是从上面把人扔下来,吕佟好歹也是个男人,以他的重量地面怎么也不可能这么平整。”

  冷怜月看向四周,“那就是用了别的方法。”他一旋身上了旁边的一棵树顶,居高临下。

  宇肆懿也上到另一颗树上从上往下看,突听冷怜月唤他看远处。他抬头看去,下面翠竹山庄的全貌浮现在眼前,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居住的院落,旁边有好几间类似的院子,这些院子俱建在山庄的边缘,也许是为了招待有身份的人,所以设计得也很是用心,甚至每间院子后面的树木种类都不一样。

  从这些院落到达后山非常方便。

  向问柳手悄声缩回袖里,朝皱着眉一脸严肃的邵淮瑜道:“等吕家的人同意了才能做进一步的查看,现在已经没什么好查的了,我们先回去吧。”

  邵淮瑜深深地看了被白布遮住的吕佟一眼,嗯了一声。

  向问柳跟邵淮瑜分了手,简单应付了来询问的人,直接抬脚朝一个方向走去,刚才脸上还带笑的人转身就只剩下阴云密布。

  门口的守卫都认识向问柳,直接放人进了院子,他门都没敲直接推门而入,里面的人朝他看来,本是面露不悦,见到是他眼中的点点星火散去,浮现淡淡柔色,眼已是弯了起来,“小柳儿啊,这是什么风把你又吹回来了?难道是想我了?”

  向问柳这次却没有因他的调戏之言而发怒,他瞪着萧絮,眼中几乎冒出火来,“为了什么你会不知道吗?”

  “呵~”萧絮放下手中的笔,“我又没有通天之眼,怎么知道你为了什么而来?”

  向问柳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浮躁,他看了一眼萧絮身后的子佑,萧絮看见向问柳的眼神朝身后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人先下去。

  子佑迟疑了一瞬,萧絮失笑,“放心吧,他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子佑这才不得不退下。

  等人出去把门关上了,向问柳一下拍在书案上,倾身上前逼近萧絮,“吕佟的事,你不解释一下吗?”

  萧絮看着跳了两跳的笔,“解释什么?这事又与我何干?”

  向问柳抬起右手,现出掌下的一片树叶,“你还想抵赖?”

  萧絮捏起这片树叶在指间转了转,“一片叶子而已,能证明什么?”

  向问柳双唇抿得死紧,“这要是只有你这后山才有呢?”

  萧絮嗤笑一声,“这后山树叶千千万,凭这就想定我罪?”

  向问柳握紧拳头,“就凭这一片是从吕佟身上找到的。”他绕过书案抓住萧絮的衣服把人拉近眼前,朝人嚷道:“吕佟尸身的发现地离你这里十万八千里,旁边根本没有这种树,你倒是说说,你后山的树叶是怎么跑到他身上去的?”

  萧絮看着眼前火冒三丈的人,凑得离人近了些,呼出的热气直接喷在脸上,低声缓缓道:“小柳儿,你究竟生什么气呢?”边说边前进,把向问柳逼得节节败退,“真如你所说这样认定凶手是我,你不是该开心吗?这个时候你不是该把消息公之于众吗?你人为什么会在我这里跑来跟我说这些?”

  向问柳脑中“嗡”的一声,“我……”用力把人推开,喘了好几口气,转开眼道:“我并没有相信你,我只是要在你这里得到确切答案。”

  “哦?是吗?”萧絮整了整被扯皱的衣襟,“那看来是我说这事与我无关,你都不会信了。”

  向问柳看向房门,“只要你说的是真话,我自然相信!”

  萧絮心中一叹,负手走回书案后,执笔继续勾勒未完的画作。

  “这事……与我无关!”

  向问柳走后,书房进来一窈窕身影,夕阳照亮打开的房门,地上拖拽出长长的影子,“嘎吱”一声门在身后关上也挡住了火红的光。

  鸿姬只来得及看到萧絮执笔立在纸上的手,那手已经半晌没动过了,她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等候萧絮的发落,肩背绷紧得如一拉到极致的弦,一碰就断!

  萧絮左手按到画纸上,手指越收越紧,纸被抓得皱起,“拂露阁你还是不要待了。”声音里没什么情绪。

  “王爷!”鸿姬猛地抬头看去面露惊讶,一会儿又慢慢地垂下了头,“王爷这是要杀了鸿姬?”她的声音很轻,一开始的震惊过去,又觉得这好似情理之中。

  天底下的男人都愿意奉承她,多少王公贵族和世家勋贵捧着珍宝到她眼前就为求看她一舞,但她在这位王爷眼里却不过就是一个用得顺手的工具……

  她常常想,是不是那些男人的奉承也只是一种消遣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