鸿姬已从花楼上退下,由这倾城一舞拉开了朝花盛会的帷幕,花楼周围开始陆陆续续地表演,有杂耍杂技,也有才学者上去吟诗作赋,从武者旁边小擂台比武切磋……

  人群之后青年把剑身一扬闪着寒芒的剑滑回剑鞘,转身欲走,眼前出现了几人。

  几人中走出一位老者,“少爷,朝花会还没结束,还请您再稍待片刻。”说着顿了顿,“以后不要再管这种闲事了。”

  “对我来说这不是闲事!”邵淮瑜隐有薄怒,“元叔,你是怀疑我能力不够吗?”

  老者就是青年口中的元叔,江元微低下头恭敬道:“我自是相信少爷的能力,但这是家主的意思,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希望少爷不要为难小的们。”

  邵淮瑜看着他们,老者低着头一动不动,几息之后他转身往回走,老者招手让身后的人一起跟上,他知道邵淮瑜算是妥协了。

  周悯被南宫槿桥她们拉到一家酒楼,店小二看到南宫槿桥立刻热情的迎了上来,把几人带到了搂上一个视野开阔的窗边,正正好可以看到花楼的正面。一会儿桌上就上好了酒菜。

  这时花楼前搬出了两张桌子,桌上放着一沓沓纸条和笔墨,不少人围着桌面奋笔疾书,写好就把小纸条交予桌后之人。

  南宫槿桥顺着周悯的视线看向窗外,“试试吗?”她问道。

  周悯回神看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槿桥指了指楼下。

  蜜儿探身去看,笑道:“我们每人都写一条吧。”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叫来小二去取了纸笔来。

  小二把纸笔取来说道:“写好唤我来收便是。”

  谢过小二,几人各自拿了一张纸条,周悯微垂着眼帘没动,过了半晌才取过一张纸条,想了想提笔写道“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

  纸条收集完,等待汇集的时间里,花楼之上陆续被人搬上一盆盆娇艳的花,花架邻靠边缘,楼下之人都可看得清清楚楚,今晚的重头戏这才开始。

  南宫玉儿上前宣布:邀请金和吕家、利封云家、郾城邵家三位世家的少年英才揭晓朝花前三甲。

  下面一片吵闹,更有许多妙龄少女一时娇羞无限。

  “这朝花节……”宇肆懿托颚淡淡道,“真是互相唱的一出好戏。”

  三个弱冠年纪的青年踱步到花楼之上,南宫玉儿各自做了一番介绍:吕佟——吕家家主的小儿子排行第二、云暮晟——云家家主的侄子、邵淮瑜——邵家当家长子。

  三人一现身周围的人群里就响起大大小小的议论声,三人也不算没有一点名气,起码在各自家族的势力范围内都是如雷贯耳的人物,文武双全,人品俱佳。这次朝花节的亮相算是被家族承认的新一代才俊。

  周悯看到邵淮瑜时有瞬间的怔愣。

  南宫槿桥见他盯着花楼之上出神,问他:“你认识他们?”

  周悯笑得很客气,“不曾见过,他们一看就是世家子弟怎会和我这种人有交集。”

  南宫槿桥不以为然,“你也太妄自菲薄了。什么大家小家的,离开了家族说不定还不如你。人呢还是要看心地。”说着朝周悯一笑,“像你看见小童遇险不管不顾挺身而出,可强过太多人了。”

  周悯闻言向南宫槿桥看去,看到她眼中的认真一时无法言喻,张了张嘴复又闭上。

  蜜儿和宝儿听见在一旁打趣他们,“瑾儿这么说,周先生的为人必是不错的。”

  周悯低下了头,南宫槿桥见他这个样子甚是好笑,“你们两个可别瞎说了。”

  两人朝她做了一个鬼脸,三人又笑闹成一团。

  周悯默默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结果一股辣味直冲头顶,他甚少饮酒,想不到这酒这么烈,他抬手掩嘴咳嗽不止,三姐妹看他一眼,笑出了声,他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花楼之上开始宣布夺魁者,吕佟宣布的第三名:“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杻阳堂谜灼琼花。”

  云暮晟宣布的第二名:“弄玉轻盈,飞琼淡泞,袜尘步下迷楼,——昔隹(wei)派辞灵牡丹。”

  邵淮瑜宣布魁首:“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亶山派长萼兰。”

  周悯抬头望去,感到很是意外,想不到居然会用了他写的这句,毕竟这句诗并不是特指的哪种花,反而是在叙乡情。

  不管大家的心思在不在这上面,花魁评定很快结束了。接下来才是众人最为欢欣的时刻,暂停的表演继续。

  吕佟、云暮晟、邵淮瑜三人刚下花楼就被一群姑娘围了个水泄不通,三人你看我我看你,一脸茫然。

  远处高楼飞阙的阴影之下站着一个人影,全身包裹在黑袍之下只露出一双鹰眼,双眼精锐有神,看着下面被围着的三人眼中满是讥讽,“惺惺作态!”

  三人拒绝掉送上来的手帕、香囊、穗子之类的礼物,嘴里叫着“借过”往人群外挤,刚挤出一个包围圈,又围上来一群,简直没完没了。

  三人里最小的吕佟咬牙道:“你们倒是想个办法呀?”

  云暮晟一边挡住那些想往他身上摸的手,一边道:“我要是有办法我还等在这儿?”

  邵淮瑜抱着剑站在两人中间,他算是三人中没那么惨的,他身量高,猿臂蜂腰,往那一杵的气势就能吓退不少人。

  他就着抱臂的姿势手指往后一弹弹开想往他腰上袭击的手,慢悠悠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吕佟和云暮晟忙道:“那你还不快讲。”

  邵淮瑜把剑一握,往旁边的擂台比了比。

  两人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大声朝周围的人群道:“我等想去擂台比比武,还妄姑娘们能行个方便,让让可好?”

  少女们爆出尖叫声,“好啊好啊!”

  “三位公子的武艺超群,想来比武肯定很精彩!”

  “你们快去,我们给你们加油!”

  ……

  一下子三人面前朝擂台的方向就空出一条道来。

  三人:“……”

  三人赶鸭子上架,往擂台走去,边走边小声商量,吕佟道:“我们真打啊?”

  既然都这样了,云暮晟也就无所谓了,“打就打呗,就当切磋。”说着摸了摸下巴,“说来我们仨还没真正的较量过,难得有这机会。”

  邵淮瑜朝人群外扫了一眼,元叔朝他微微一笑,他缓缓收回视线,握剑的手紧了紧。

  本来擂台上有两人正在比试,一见三人说要比武,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一掌过去,衣角都没摸到另一人“啊”的一声掉到了擂台外,比武结束。

  下面的三人:“……”还可以再假一点吗?

  擂台上那人朝三人一揖就跳了下来,站在一边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

  吕佟动了动脖子,“那就来吧,我们谁先上?”

  邵淮瑜朝他们抬了抬下巴,“你们先吧。”

  云暮晟笑道:“那…吕兄,请吧!”抬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吕佟轻轻一跨上了擂台,没什么浮夸的姿势,站在中央看着云暮晟。云暮晟直接跃了上去,站在他对面,两人一揖,各退三步开始。

  金和吕家是北部的一大世家,武功以“影”为特点,擅长暗杀,近战能力强如影随形,一招一式不花俏简简单单却都是狠辣的杀招,武器以匕首为主,被近身之后基本就败局已定。

  中部的利封云家则以财富闻名,武功在三大世家中算最弱,众家子弟也就练就一身普普通通的剑法。

  比武最后毫无悬念的吕佟获胜,他以一个看不见的角度把匕首抵在云暮晟腰侧结束。台下爆出响亮的欢呼声,吕家跟来的一些人更是欢欣异常,看着自家二少爷与有荣焉。

  两人相视一笑,云暮晟输得心服,他本来几招就会被打败,但是吕佟硬是跟他过了几十招,没让他输得太难看,他知道对方是有意维护他的脸面。

  云暮晟一直以为自己武功再怎么样在武林中也能排个三甲高手,在当今小辈中也能算佼佼者,今日跟吕佟一番比试,高低立现,他们武功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吕佟的武功起码已经达到一甲高手之列,对方年纪还要比他小两岁,这样的武学天赋来日必成大器,到神级也不是不可能。

  云暮晟也不为自己可惜,毕竟他们家嘛大多都喜欢钱,武功能自保就行,也没有追求大道之心。他跳下擂台换邵淮瑜上去。

  邵淮瑜早已跃跃欲试,他没想到这无心插柳的一次比武却让他碰上这么一个高手,心中战意沸腾。

  擂台周围围了密密麻麻的一圈人,吕家和邵家武功究竟谁高谁低,江湖中一直没有定论,难得这次有机会可以看到两家传人的比试,怎么能不让人期待。

  邵家用剑,剑——兵中王者,器之君子。在众多用剑的门派和家族中,邵家算是把剑这君子之风用得最恰当的人,邵家武功招式很赏心悦目,一刺一挑风度翩翩,看着毫无杀伤力,但只有与之对战之人才能明白其中的杀气骇然。

  宇肆懿倚在窗边本来惬意着看戏的神情,在见两人动手后就变得微妙起来,他总觉得这邵淮瑜的武功路数有点眼熟。

  两人武功可以说伯仲之间,下面围观的人时不时就是一阵喝彩声,两个一甲高手的比武难得一见,不管是看得懂还是看不懂,跟着起哄就是了。

  擂台上两人已经过了上百招还没有分出胜负,冷怜月突然道:“会输。”

  “嗯?”宇肆懿不明所以,“谁?”

  冷怜月道:“你刚才不是在看那个吕家的人?”

  宇肆懿顿了顿,他想说他没看吕佟,开口却是:“何以见得?我看着,他们两人输赢难说。”

  冷怜月:“你接着看,不出三息,吕佟必败。”

  果然,冷怜月话音刚落,邵淮瑜跟吕佟两人一碰即离,吕佟还没回身,邵淮瑜的剑已经抵在了他背后。

  刚才邵淮瑜使的这一步法,宇肆懿看出来了,就是冷怜月教的轻功步法中的一种,而他的剑法跟《纵横》也有异曲同工之妙,怪不得他刚才看着不对劲。

  “他怎么会你们的武功?”宇肆懿拧眉朝冷怜月问道。

  冷怜月摇头,“不,只是像而已。”

  宇肆懿自问学武资质一般,既然冷怜月说不是,那必然就不是,那么为何邵家的武功会同月华宫如此之像呢?

  冷怜月却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擂台那边比武结束,吕佟虽是输了,却并未感到不甘,世间武功大道高手多如云,在他这个年纪能和邵淮瑜一战对他来说只有益处,至此一战心境已不可同日而语。

  吕佟朝邵淮瑜抱拳道:“邵兄的武功,小弟真是自愧弗如。”

  邵淮瑜回一礼,“可不敢当,你还比我小了四余岁,说来我反而以大欺小了。”

  云暮晟走过来一人给了他们一拳,“好了你们,可别在这儿客气了,走走走……这一架打得可真是痛快,喝酒去!”

  吕佟和邵淮瑜相视哈哈一笑,吕佟道:“我家爹说我太小从来不让喝酒,早就想试试了,难得今天得识邵兄和云兄,定要不醉不归。”

  邵淮瑜和声应道:“好!”

  三人走后又陆续有人上台比试,只是看了吕佟和邵淮瑜两人的比试,再看其他人就难免觉得寡淡了些。

  时辰也不早了,人群渐渐散去,走时还有人在讨论邵淮瑜和吕佟两人的武功造诣,都说英雄出少年,让一些已过而立却连甲字高手榜的边都摸不到的人自叹弗如,所以说武之一道,天赋、机遇缺一不可。

  飞阙下的人影目光悠远视线不知落在何方,一会儿后不声不响的消失于黑夜之中……

  回庄的途中宇肆懿碰到了向问柳,还在向问柳旁边看到一个甚是熟悉的人。

  萧絮笑着朝宇肆懿打招呼,“宇公子,别来无恙。”

  宇肆懿应道:“经阎罗门一别就甚久都不曾见萧兄出现,还以为已经葬身火海,在下还替萧兄难过了挺久。”

  “……”萧絮抽了抽嘴角,一手背到身后,“萧某一个生意人,为了讨生计只能到处奔走,宇兄见不到也不奇怪。哪像宇兄什么都不用做还能过得这般惬意,在下实在羡慕。”

  宇肆懿皮笑肉不笑,“在下自是游手好闲比不得萧兄‘矜矜业业’!”

  萧絮:“宇兄何必妄自菲薄。”

  宇肆懿:“那萧兄这次来凌怀又是谈什么‘生意’呢?”

  萧絮道:“这次宇兄就猜错了。萧某对朝花节早有耳闻,这不是难得有机会就来看看,也长长见识。”

  宇肆懿道:“这来参加的都是少年英才和闺阁少女,不知萧兄算是哪种?”

  向问柳“唰”的打开折扇,在萧絮开口之前接道:“他?也就能算老蛤|蟆之流吧!”

  萧絮:“……”

  众人回到山庄就各自回房洗洗睡了,热闹了一阵的凌怀也安静下来。

  天空黑云蔽月,黑暗笼罩了底下的一片天地。

  萧絮背对着一人站着,“确定他们是在酒楼?”

  半跪在地的女子低着头,答道:“是!三人似乎很是高兴,已喝得大醉。”如果有人这时出现,必然会看见被多少人众星捧月的鸿姬居然如此人小式微。

  萧絮转身坐下,“去办吧。”

  鸿姬领命退出。

  邵淮瑜三人喝得醉醺醺的被各自家中下人搀扶着往山庄里去。鸿姬跟在云暮晟一队人身后,看他们三家分开,才渐渐跟得稍近了些,云家或许直系旁孙武功不高,但他们请的护卫里高手却不少,她小心隐藏自己的行踪以免打草惊蛇。

  云暮晟几乎醉死过去,下人们给他随便洗漱了一番就把人放到了床上,仆从退下各自回去休息了。

  夜黑风高,众家院落的灯一一熄灭,鸿姬隐在暗处等着,她看着门口走来走去戒备的两人,趁两人互相背对的时候轻轻一跃跳进了院里,落地悄无声息。

  她来到云暮晟的窗子下面,手里捏了颗石子往云暮晟的床上一弹,石子落到床上,云暮晟一下睁开眼睛,“谁?”就算他喝了不少酒,习武之人的警觉性也还在,发现窗边黑影一闪而过,他甩了甩头清醒了一点,想都没想追了出去。

  鸿姬从房子后面往后山跑,云暮晟追着黑影来到后山树林,他追了一阵突然失去了那可疑人的身影。他酒已是醒了大半,脑子清醒过来一想,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怎么一个人就追了出来。

  云暮晟没再贸然的继续追踪,他在原地转了一圈查看周围,小心的提防着。一阵闷哼,他就倒了下去。

  鸿姬放下自己的手,眸中轻蔑,“简直不堪一击,还称什么利封云家!”

  从树上跃下,鸿姬刚走了两步就顿住了身形,她身后走出来一个黑影,她刚想转身那黑影就沉声道:“奉劝你不要动。”

  鸿姬没再有动作,盈盈一笑,眸中顾盼生辉刹是好看,“不知是哪位大侠,鸿姬可有幸一见?”嗓音中似是含着蜜,甜甜腻腻,只怕世间男儿听了骨头都要酥了三分。

  那黑影完全不为所动,“收起你那魅惑之术,没练到家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

  “你……”鸿姬艳丽的脸庞刹时黑了三分,复又笑道,“不知大侠有何贵干呢?想来确实是奴家班门弄斧了。”

  黑影指了指地上不省人事的云暮晟,鸿姬眸中黑曜一转,“那就送给大侠了。”说完纵身跃上树间,几个起落就离出好远。

  黑影几经起落,经至一茅屋前停住,他没开门进去,而是面对着门道:“不知阁下有何要事?”

  一声轻笑传来,谢扬自是知道自己不可能瞒住这人,干脆从暗处走了出来,“你武功比我高,钱还比我多,我这是拿着生命危险在办事啊。所以,可否看在此份上帮个小忙?”

  黑影推开木门走进小院,径直往屋里走去,点上蜡烛昏黄的光芒照亮了这简陋茅屋,“我们已银货两讫,请回吧!”

  谢扬看着这茅草房,“啧!你说你都拿得出那么多银票给我,怎么就住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