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杨柳依依,微风习习,一斜坡下面缓缓走来一白衣妇人,头簪白花,手里挽着篮子,徐徐踱来。

  妇人来到一座废弃的宅院,抬头看着门上破烂的牌匾,依稀可见一个“八”字,其他已模糊难辨,大门早已败坏倒在一旁,红砖绿瓦,依稀可见昔年的富贵荣华。

  妇人跨过门槛走进院中,地上都是碎砖裂瓦,到处坍塌着柱子石块,长着苔藓,杂草丛生,房檐下挂着的一些碎布上有着零星的黑点,浓墨一般。走了几步她就停下了,蹲下身把篮子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在地上。

  地上的几个碟子里有鱼有肉,还有纸钱和香烛,一看就是来祭拜什么。

  妇人低声喃喃,声音很小听不清,眸中神色哀泣。

  妇人一边烧着纸钱一边低声道:“你们的仇,女儿总会给你们报的。”

  门外传来人声,“就是这里。”丁然微低着头向冷怜月禀报。

  冷怜月看向宇肆懿。

  门内妇人闻声手里的动作微顿,然后继续把一张纸钱稳稳地放进面前的火堆里。

  宇肆懿环视了一圈周围,这是一处破败的宅院,他走进门,里面有一人,对方一身孝衣,背对着他们在烧纸钱,手里的动作不紧不慢,似是完全没注意他们一般。

  几人走进门,站在妇人身后一时都没有出声,冷怜月不明,看向宇肆懿眼神询问,宇肆懿摇了摇头,示意稍等。

  妇人烧完了手中纸钱,才起身转身看着他们。

  宇肆懿这才看清妇人的长相,已不年轻,脸上有着风霜留下的细纹,但是还是可以从轮廓中看出年轻时肯定是名满一方的美人。

  宇肆懿朝妇人一揖,“在下宇肆懿,冒昧打扰了夫人,实在惭愧。”

  妇人轻笑了一声,笑容很淡,“妾身南宫玉儿,宇公子久仰大名。”

  宇肆懿听到这个名字,有片刻的诧异,南宫玉儿是现翠竹山庄庄主,传言她年轻时嫁给了翠竹山庄原来的庄主,但却不知什么原因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之后她更是以一人之力把曾经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普通山庄,一步步扩展到了现在江湖文明的名门大庄,和海腾山庄并称两仪山庄。

  翠竹山庄在西北,海腾山庄在东南,就似太极里的两仪,互相制约又相辅相成。

  江湖中都说南宫玉儿心地纯善,山庄中的人大多都是她收留的身世坎坷无处可去的女人,或也有孤儿寡母。翠竹山庄就是在这样一群女人手中一步步壮大起来,就算是女人,也让整个江湖都不敢小觑。

  宇肆懿道:“原来是南宫庄主,久仰不敢当。”复又询问道,“庄主这是在祭拜何人?”

  “家中先人。”南宫玉儿的声音很轻,“每年这一天,我都会来。”笑了一声,“这次居然会碰到宇公子,看来也是一种缘分。”

  宇肆懿环视了一圈,“这栋宅子一看就荒废了很久,而且……”他走到回廊下面看着那些破布上面的黑点,“这里只怕很久以前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吧。”

  冷怜月朝四姐妹看了一眼,四人一点头,分开去四处查看了。

  南宫玉儿袖中的手紧了紧,“正如你们所见,这里曾一夜之间被人灭门,上下一百三六口,无一生还。”她闭了闭眼,“等我知道赶回来的时候,他们的尸体都已经腐烂了……”

  宇肆懿闻言低声道:“节哀。”

  深吸了口气,南宫玉儿道:“没什么必要了,过去那么久,早就没什么哀了。”

  宇肆懿四处看了看,沿着回廊往里面走去,冷怜月跟在身后。

  宇肆懿说道:“丁然说她跟踪谢扬到的这儿,看到他跟另一人在这里交了剑。现在又在这里碰到了翠竹山庄的庄主,奇妙的发现这里曾经居然发生过灭门惨祸,还真是够巧的。”

  冷怜月道:“本就是想看背后之人意欲为何。”

  宇肆懿接道,“明明是我们故意放了个饼让人来咬,现在却发现对方似乎是故意咬给我们看的。这么明显的套,他究竟想干嘛?”

  冷怜月淡淡道:“你不是最喜欢管闲事?”

  “……”宇肆懿轻笑了一声,“这瓮我们是入还是不入呢?”

  冷怜月瞥他一眼,“随你喜欢。”

  宇肆懿勾唇一笑,“既然人都把咱们请到瓮口了,怎么能辜负了人家的一番美意?”眸中精光一闪而过。

  宇肆懿转完一圈回来见到南宫玉儿还是那个样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他上前朝她拱了拱手,“庄主,在下有些疑问,希望你可以帮忙解答一二。”

  南宫玉儿抬眸看他,“这里并不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如若不弃,可同我回山庄让我们好生招待一番,慢慢细说不迟。”

  宇肆懿转头看向冷怜月,冷怜月点了点头,抬手一招,两对双胞胎片刻就出现在身后,几人出门朝翠竹山庄出发。

  翠竹山庄坐落在凌怀山,依山而建,背靠悬崖,山上风景秀丽,有几处险峰更是为这山勾勒出一副独有的画卷。山下有个很大的城镇,就叫凌怀镇,镇中各色商铺应有尽有,客人络绎不绝门庭若市,街上也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翠竹山庄是女人当家,所以凌怀镇里的女人都很自由,处处可见或游玩或嬉闹的女子,有老有少,娇似花,美如玉,常让一些少年郎看直了眼摔跟头。

  热闹的街头突然传来一声尖啸,一阵人仰马翻,只见一匹发疯的马匹拉着一辆马车横冲直撞,驾车的车夫根本拉不住,慌乱的叫道:“让开让开,快让开,马受惊了!让……”

  马车一路狂奔,不知撞翻了多少路边的摊子,马车门帘被撩开,一个少女伸出头来,急切问道:“阿福,怎么样?有没有伤到人?”

  叫阿福的马夫转头看着少女,焦急的催促道:“小姐,你进去吧,小心别摔着了。”

  少女倒是一脸镇定,看着前头,“把车往城外赶,城外人少。”

  阿福点了点头。

  少女张嘴刚准备说什么,突然睁大了眼,“小心!”

  只见前面一个小童跑到路中央,根本没发现身后的危险,阿福也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忙去拉缰绳。

  少女再也顾不上其他,一个飞身跃到马背上,这时马已经冲到了小童身后几步远,人群中一个人影冲上前抱住小童往前滚了几圈,少女一使劲扯住马上缰绳,马痛得嘶鸣,前蹄扬起,马车终于是停住了。

  阿福看见这个画面,吓得肝颤,“小姐当心啊!”

  少女控制住马匹,马儿放下前蹄在原地不耐烦的踏了两步,倒是没再发疯,确定马不会在乱跑后,少女心定立马从马背上跳了下来,跑上前去查看小童和那个人,“怎么样?没事吧?”

  抱着小童的男子缓缓转身,一身粗布灰衣,头发被一根同色的发带系着有些散乱,脸上可能是刚才蹭到了灰不太干净,他把小童扶起,小童好似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般,看着他们有点呆呆的。

  少女赶紧问小童,“身上有没有哪里痛?”

  小童摇了摇头,从周围看热闹的人群里钻出来一个妇人,看到小童没事松了口气,她朝少女笑了笑,“槿儿小姐,麻烦你了。”

  少女自责地摇了摇头,从腰间摸出一个荷包递给妇人,“是我的错,带孩子去大夫那里瞧瞧吧,要是有什么事直接上山找我就行。”

  “这……”妇人有点犹豫,她看小童似并没受什么伤,又看到那荷包里银两必是不少,又起了一点贪心。

  少女拉过妇人的手直接把钱袋塞了过去,妇人犹豫了一下也就收了,带着小童转身走了。人群见没什么热闹可看,也就慢慢散了。

  那救了小童的男子见没自己什么事了,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走到路的另一边捡起地上的包袱背上垂着头继续赶路。

  少女回头才发现男子已经走了,她赶忙上前拉住人,“还没谢谢你救了人,不然要是出了什么事,我真是……”

  男子突然被人拉住很是意外,听到少女的声音,他停下脚步,他抬头看向少女,一身绫罗浅绿中透出鹅黄,窄袖罗裙,手肘和腰间几缕细带打着漂亮的结,很是英姿飒爽又透露出几许俏皮可爱。然后看到对方拉住自己的手,皮肤白皙细腻,男子脸上一红顿时惊慌失措的抽回自己的衣衫,说话都有点结巴了,“没…没事,小姐不用客气。”说完转身就走。

  “诶,别急着走啊!”少女追上去又把人抓住,“还没感谢你呢。”

  男子更显惊慌,想扯回自己的袖子,他一个男人居然扯不动,“不,不用的。”

  “要的要的。”明显少女想的跟他不一样。

  男子心里一叹,准备逃跑。奈何这时肚皮很不给面子的咕噜叫了几声,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作为习武之人的少女却听得一清二楚,男子大窘,本来脸上消下去的红色又浮了出来。

  少女有点好笑,她估计这人很好面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叫来阿福,叫他去把车上的一个包袱取来。

  阿福取出包袱递给少女,少女把包袱塞进男子怀里,“拿着吧,就当是我的谢礼了,里面都是些吃食,也不值什么钱,希望不要嫌弃。”

  男子名叫周悯,是一名赶考的读书人。他见这镇上还算富裕,就准备在这里找个短工做做,赚点盘缠再上路,却没想会遇到这种事。

  知道拒绝不掉,周悯干脆接过这个不小的包袱,并不重,应该就是些吃的,朝少女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

  周悯一路走一路看有没有什么店家雇伙计的,打开手里的包袱,里面有几个纸包,一股糕点的香味扑鼻而来,肚子似感受到了食物的味道又欢快的响了两声,拿出一块糕点边吃边走着,两口就吃掉一块。

  路边传来乞儿和老人的声音,“路过的大爷们行行好吧,给点吃的吧……”

  “我们已经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大爷们行行好……”

  ……

  周悯看着这个繁华的城镇,街边居然也会有乞儿。他走着的步伐越来越慢,嘴里咬着糕饼慢慢咀嚼着。

  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路旁的乞丐,有几个赖皮似的蹲坐着,只有一对看似爷孙的两人在叫唤着乞讨,面黄肌瘦蓬头垢面。

  糕点虽然好吃,但是很干,胸口被给什么哽住似的,吃进口中的半块他咽了几下才咽下去。

  不想再去听那有气无力的乞讨声,周悯快步向前走去,小跑了一路,最终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暗叹口气转身往回走。

  他走到那爷孙面前,从怀里包袱里拿出一包糕点给了他们,没全给,自己留了一些。

  做完这些他转身就走,没去理会身后乞儿和老人不停的感谢声。他没注意到旁边几个懒散的乞丐看到那糕点包装上的店铺印记时眼睛一亮,几人互相使了个眼色就悄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