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明月皎洁,天空飘来一片黑云遮住了满院青华,一个几乎跟黑夜融为一体的影子从空中一闪而过,思羽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院落,手中端着的盘子里绿绿的青豆荡了荡,思缕奇怪的看向家姐,“怎么了?”边说边把盘中的糕点垒了垒。

  没看出什么异样,思羽摇了摇头,继续前行,两人穿过回廊来到一间屋子,宇肆懿和冷怜月坐在屋中说着什么,两姐妹把东西放到桌上就退下了。

  宇肆懿拿起筷子夹了颗青豆,“冷宫主,尝尝这青豆,可是我……”

  冷怜月侧过头瞥他,“你做的?”

  “……”宇肆懿掩嘴咳了咳,“我买的不行?”

  冷怜月勾起一边嘴角,“那你还好意思说得多珍贵似的?”

  宇肆懿往嘴里塞了颗豆子,“买的就不能真心实意?”

  冷怜月并不想理他。

  宇肆懿见对方不领情,只能自己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心里叹气,他这个主子真的太难伺候了。不管他说什么总能怼他两句,他还无法反驳,就憋屈,特别憋屈。

  他们现在所处淮城的一处小院,月化宫财大气粗,走到哪儿住的地方都是新购置,宇肆懿只用跟着蹭吃蹭喝就行。

  宇肆懿百无聊赖地码着盘里的豆子,时不时偷偷摸摸地瞟对面人一眼,冷怜月喝着自己的水无甚反应。

  两姐妹刚走过拱门,思羽身形一顿,抬手就往远处扔了一枚暗器,沉声喝道:“谁?”

  思缕脚下一点跃了出去,就跟一个黑影过起了招。

  来人一身夜行衣,没有蒙面,但是看不清面容,身量略高,是个男人,没有武器,武功路数很是邪性,既不算掌法也不算拳法就跟大杂烩一样,喜欢怎么来就怎么来,前一刻可能还是拳,下一刻就成了爪,身法很快,防不胜防。而跟思缕对打了这会儿就像在戏耍她一样。

  思羽眼一眯,抬手就是数支暗器飞出。

  “诶诶诶……”来人呱呱乱叫,“两位小美人,你们这样二打一,不公平吧?还用暗器!”只见他轻松一跃躲过暗器,甚至还夹住几支飞镖反手射回给她们。

  思羽抬手接住收回,脸上神色沉凝。双手微抬白绫就自动蹿出缠上手臂,往前跨了一步就准备加入战局……

  “诶!停!”来人举手做了个投降的姿势,“两位姐姐先不要动怒,能否听在下说道说道?”

  思缕看向家姐。

  思羽给思缕使了个眼色,走上前来,双手背到身手,藏在袖中的手里夹着数枚暗器,“你是什么人?”

  来人一手叉腰,挥了挥手,“嗐!区区贱名,不值一提。”

  思羽向他走了两步,手在袖中动了动。

  来人眼神往下扫了扫,眼一厉,“小美人,我要是你的话,就不会轻举妄动,你倒不如把你们主人请出来,也好让我同他商量商量不是?”

  思羽与他对视半晌,垂下手,白绫也缩回袖中。

  “诶,你这样欺负我的人,不太好吧?”宇肆懿从侧边阴影出慢慢走出来,身旁是冷怜月,身后跟着丁然丁柯。

  思羽的心落回了实处,退到思缕身旁看着这边。

  来人轻笑了声,“真是难得有缘一见流云公子,真是在下的荣幸。”

  宇肆懿往前走了两步停下,“哎呀,这话怎么说来着,阁下这深更半夜的闯进这里,应该不是就为了见见我吧?”

  来人说:“其实呢,在下只是有个小忙希望流云公子行个方便而已。”

  冷怜月看向来人,指间金针闪着寒光。

  来人立马往后一跃,抬手阻止,“诶,咱们说话就说话,怎么可以做偷袭这一套,我可是带着诚心来的。”

  宇肆懿以眼神示意冷怜月,冷怜月收回在来人身上的目光,一手负到身后算是同意一切交由宇肆懿自己处理。

  宇肆懿仔细打量来人,不知对方用了什么方法,看不清面容,只能模糊的看出简单轮廓,“我怎知我这一行方便会不会我自己变得很不方便。而且阁下连真容都不露,谈何诚心?”

  来人不急不予地说道:“这个嘛,主要鄙人长相丑陋,就不露出来污您的眼了,吓到几位美人多不好。”说着朝思羽的方向看了一眼,思羽瞪着他,他摸了摸鼻子收回视线继续道,“这些都是小事,不如先听听我的来意?”

  “你说说看。”宇肆懿说道。

  “听说你们手里有一把剑,名曰‘太渊’。”来人边说边注意着宇肆懿几人的神色,但他失望了,并没在几人脸上看出任何异样,接着道,“在下此次前来,就想请流云公子能割爱借剑一观,不日便还。”

  这个“借”傻子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说他们手里有没有太渊剑,这要是借出去,片刻之后就不知道会到了哪儿。

  宇肆懿笑了笑,嘴边酒窝轻浅,“我要是不愿呢?”

  来人似也不在意,“那真是太可惜了,那就……告辞啦!”音落,人已跃出,几人没想到这人会来这么一出,居然说走就走。

  眼看人就要出了院外,来人感觉脚上突然一重,人就被扯了回来,他垂眸一扫,一根带着紫色微光的线状物缠在了脚踝上,他一时半会儿恁是没法挣脱,最后重重摔到地上,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地板都砸出了裂纹,扬起一片灰尘。

  “嘶!”来人抽了口冷气,痛得龇牙咧嘴,翻身坐起就看到线的主人手微抬线就消失了,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脸上一片冰凉。

  他叹了口气,之前一直没太注意这个站在宇肆懿身后的人,这一出手真是了不得,抬手揉了揉闷痛的胸口,这一砸,差点没把他砸吐血了,虽是没受什么伤,但是……痛啊。

  宇肆懿走到来人身前蹲下与他平视,脸上挂着淡笑,“我们还是把话说清楚再走的好,不如进屋喝杯茶?”

  不是很想喝!

  ……

  冷怜月站在窗前背对着宇肆懿和来人看着窗外。

  宇肆懿跟今晚闯进来的人对坐着,他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喝着,既不出声也不看对面的人。

  来人倒是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跟先前镇定自若的样子判若两人,张了张嘴,看了看宇肆懿,最后又闭上,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这……流云公子,宇公子,宇大爷,你看这买卖不成还仁义在呢,你不愿意借就不借呗,你把我留这儿是什么意思?”

  “说吧,谁派你来的?”宇肆懿没跟他瞎扯。

  “谁?没谁派,就是我自己好奇,想看看嘛,这谁不喜欢神兵利器,在下一介小人,虽然没啥大本事,可也想瞻仰瞻仰嘛。”来人说。

  “我们没有你说的太渊剑。”宇肆懿看着眼前一团模糊的人,神色平淡。

  来人心中疑惑,没道理他的雇主出了个这么高的价格让他来这里盗剑,主人家却没有的道理。那到底是雇主的情报错误,还是…宇肆懿在说谎。

  他看着宇肆懿的神情又不似作假,而且这太渊剑又是个什么东西,就他在江湖中闯荡了这么久居然从来没听说过。

  他当时还以为这该是一次很简单的任务,毕竟偷东西而已,还从来没有他偷不到的。而且这个雇主也很古怪,并不只是普通的要他就偷东西而已……

  宇肆懿继续说:“你不如同我说说叫你来‘借’剑的人是谁,说不定我还可以帮你找找看。”

  “呵呵,你咋就不信呢?我就是自己想看而已。不借就算了嘛,你看……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来人搓了搓手,一副很恭敬的样子,心里早腹诽开了。

  他也是太大意了,自负于自身本事,就没栽过。今天倒好,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来人嘴上迎合着,心里百转千回,想着脱身之法。

  “放你走自然是会放的,既然你不愿说,也不好勉强,大家都是讲理的人,你不如把自己的名字说说看,看是不是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宇肆懿说。

  “……谢扬。”来人说道。

  本来以为对方又会百般推脱,居然这么直接就说了出来,倒让宇肆懿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笑了出来,“还真是在下有眼不识‘千圣手’,真是失敬失敬。”

  既然身份都亮了出来,谢扬也没再遮遮掩掩,手一挥解了脸上伪装,露出本来面貌。

  宇肆懿看着对面的人,很年轻,起码比他想象中年轻多了,看起来最多二十出头的年纪,就他所知的“千圣手”这个名号起码就在江湖上响亮了几十年,除非对方真的驻颜有术,不然不可能这么年轻。

  谢扬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睛晶亮,嘴角勾着一抹笑,“流云公子就是流云公子,在下实在佩服。”说着朝宇肆懿一揖。

  “佩服不敢当,我觉得其实咱们可以交个朋友。”宇肆懿看着他。

  “……”还交朋友,谢扬在心里冷笑。

  谢扬突然笑得很无奈,很委屈,“虽然江湖上的朋友都愿意给我一点点面子,叫得那么好听,其实在大家心里指不定怎么瞧不起我,我不过就是一个小偷,你想一下,主人家出钱,我负责出力,流云公子你这般通灵剔透的人,能不明白小人的悲哀吗?”

  宇肆懿垂眸喝了口杯中酒,装模作样道:“明白自然是明白的,唉,大家都是同病相怜的可怜人。”放下酒杯,抬手按着胸口,“实在是在下心中对汝仰慕已久,今日难得能见汝一面,自然希望能好好招待一番。”

  “……”谢扬一阵牙酸,咬牙切齿的小声嘟囔:“我真是谢谢您啦!”

  宇肆懿微笑着,一脸和善,“谢大侠似是很不想留下来喝宇某人的茶啊,那在下也就不多留你,强求反而让人厌烦不是,虽说心中遗憾,相信有缘咱们以后定能再见。”

  听见这话谢扬简直如蒙大赦,站起来一揖,“那就拜过啦。”话落人几步移出门外,一跃上了屋顶,几个起落就出了几丈开外,就跟身后有厉鬼追赶似的,转瞬就不见了。

  “为什么不直接逼问出他的目的?”冷怜月问宇肆懿,“好言相劝不行,直接动手不就行了。”

  “……他不是说了嘛来借剑。”

  冷怜月冷笑,“你信?”

  ……

  一个黑影从墙头轻轻跃了下来,几步奔到院中小屋的窗前,小心的转头看了看,无声地笑了笑,整个院中非常安静,除了几声虫鸣,再没其他声音。

  此人正是本已离去的谢扬,他用手指轻轻一顶挑开窗户跳了进去,屋外月华清冷,屋里就着月光只能看到淡淡的物体轮廓。

  “故意让你们抓住就是为了让你们放松警惕,不然怎么能这么容易得手呢。”谢扬心想,“以为小爷走了,想不到爷又回来了吧。”

  他并没贸然去翻动屋里的东西,而是走到书柜前来回走了两圈,瞥见旁边的墙上挂着两把剑,一把极简,一把极奢,他上前并指摸着剑鞘,心里纠结,“这两把究竟哪把才是太渊?”

  轻轻取下那把极尽奢华的看了一眼,又看了一眼另外那把朴素得过分的,一时拿不定主意,脑内思绪翻转,干脆把两把都一并拿了。

  “管他呢,一看这两把剑就不似凡品,不管是哪把,只要把太渊交给那人就是,剩下的那把……就是我的了,就当流云公子你今晚砸我那一下的损失吧。”思定,就着冠冕堂皇的借口,把剑一裹负到背上,谢扬立刻从窗户跳了出去。

  任务完全,谢扬心里很是轻松,负着剑在屋顶疾行而过,心里想着雇主说的交接地点。眼前出现一片粉色身影,他心头一跳,顿住脚步看着前面几丈远的人。

  思羽双手一扬,数枚暗器朝谢扬飞去,谢扬啧了一声,身形一矮躲了过去,“我说小美人啊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我这都跑出这么远了,你还追上来。”

  思羽没理他的废话,人影一闪就到了谢扬身前,丝绫飞出,两人就交起手来。

  丝绫看着柔若无骨,但是谢扬知道,上面灌注的力道可以削铁如泥,他小心的应付着。

  “美人啊,你肯定打不赢我的,我们这样打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不然我们商量商量,合计合计?”谢扬一边跟思羽交手,一边还不忘出言调戏,脑子里飞速转动着。

  两人贴近的瞬间,谢扬朝思羽一眨眼,嘴还隔空亲了一下,甚至嘬出了响声。

  思羽被恶心的不行,怒从心起,下手更加狠厉。

  人被激出火气,思绪不稳就容易露出破绽,谢扬抓住机会,踏着白绫往后跃出思羽的攻击范围,哈哈一笑,人就跑了。

  “小美人,在下有急事就不奉陪了,只能辜负你的厚爱了。”

  思羽听着从前面夜色里传来的声音,并没有再追,只是绷得紧紧的面容出卖了主人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