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萧鼎之定下口头约定后, 叶澜玄回了无极峰。

  执掌为雁北城和玄月宗的事操心,他要说明情况,让那位多愁善感的长者放宽心。

  秦鹤轩、宴霖还未回来, 执掌站在无极殿前眺望远方。

  叶澜玄的出现令他愁眉稍展, 将叶澜玄迎进殿中, 正座奉茶。

  “执掌不必如此焦虑, 两位师兄应是在雁北城善后。”叶澜玄说着宽慰的话,自己的脸色没比执掌好到哪里去。

  执掌端着茶盏连连叹息:“我更焦心玄月宗的事。凌绝究竟是何来历?没有超凡的修为如何敢在玄月宗搅弄风云。”

  叶澜玄善意地说谎:“他的确出生在腐书网,幼时体弱, 父母将他交由方士看带, 丹药用多了,灵根奇特。少时又受仙人点化, 成就非凡之体。我在灵隐山下偶遇他, 那时他状态不好,我便他带去了松雾峰,一番言谈知他来灵隐宗拜师, 根骨奇佳者可遇不可求, 我便捷足先登,收他做了亲传徒弟。”

  “他聪慧绝顶,记性好悟性高,仙书道法看一遍就能活学活用, 三月时间他扶摇直上, 修为已入大乘境。”

  执掌喷出口中茶水, 古往今来从未听说哪个凡人三月能入大乘境:“他难道是真神下界?”

  “……或许吧。”叶澜玄若不是穿书者, 这等匪夷所思的事他也不会信。

  执掌扶额摇头:“我初见他便觉此子会龙腾九霄, 没想到他进阶这么快。当今修仙界中大乘仙修寥寥无几,他年少轻狂, 修为如此之高,不知是福是祸。”

  “我也有这般忧虑。”叶澜玄同款扶额,“我尽量看好他。”

  执掌放下手,道:“亲传要缔结灵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寻真,你有些草率了。”

  “我不悔。”

  执掌又是长叹:“你昨夜回来去了何处?早间我到九溪峰找你,看见罗浮洞的榻上躺着一个人,凌绝敞胸露怀,面浮春色……灵隐宗门规你没同他讲吗?留人夜宿颠鸾倒凤,真是有辱门风。”

  叶澜玄脸皮发烫,赶忙端起茶盏低头浅抿。

  一口茶喝了好一会儿,待脸上热度消退,他才放下茶盏,撒谎:“从雁北城回来我疲累不堪,送走玄月君后我在澜轩沉睡,凌绝做了什么我不知情。”

  执掌从不质疑叶澜玄的话,所以原主大搞养殖业他毫不知情,直到四大名门剑指九溪峰,他才知晓清冷绝俗的原主早已染了尘埃。

  叶澜玄顿了顿又说:“凌绝或许是看了双修的书籍,好奇尝鲜。怪我给他拿书时没有好好甄别。”

  执掌点点头:“修为高低无法衡量一个人的品性,凌绝到底少年心性,你要多费心教诲。”

  “嗯。”

  执掌:“玄月宗的事不理可行?”

  叶澜玄:“暂时不理,若又逼问,再做打算。”

  言谈间有弟子欣喜来报,说去雁北城的弟子们全部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执掌霍然起身,出殿相迎。

  长阶下两列纵队排得整整齐齐。

  秦鹤轩、宴霖分别站在队首。

  “执掌,我们回来了。”两人异口同声,抱剑行礼。

  执掌情绪激动:“各位辛苦了,弟子们先去歇息,鹤轩、宴霖随我入殿。”

  必要的礼节走完后,秦鹤轩一改严肃,疾步上殿,边走边说:“执掌,此行雁北城,灵隐宗已名扬天下。名门大宗压不住的妖魔,被寻真……”

  秦鹤轩的话在看到叶澜玄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师弟,你回来了啊……”

  “嗯。”叶澜玄微微颔首。

  秦鹤轩一行人离开雁北城时飞花令还没传过去,他只知叶澜玄和萧鼎之风光过后不知所踪,留给人们无限神秘感。

  紫胤忙于善后,上元忙于发送全界搜寻令,俞思归心事沉沉,没有主事的人告诉他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师弟厉害,名师出高徒啊。”秦鹤轩止不住高兴,“雁北城民,仙宗同盟都在传颂你的事迹。灵隐宗可算扬眉吐气了。”

  叶澜玄说:“我什么都没做,是凌绝厉害。”

  “啊?”秦鹤轩有点懵。

  都说降妖驱魔的大乘仙修是寻真君的徒弟,秦鹤轩并不相信,一个入门仅三月的弟子,看起来比寻真更像花瓶,怎么可能一飞冲天。

  现在由叶澜玄亲口证实,秦鹤轩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宗门重要人物都到了,叶澜玄不讲旁的话,起身道:“我有个提议,三位尊长听听。”

  三人互看一眼,点头请他说。

  叶澜玄道:“雁北城之乱暴露出修仙界实力不济,其他宗门我无从置喙,但希望灵隐宗封山潜修,提升实力。将来再有妖魔作乱,不至于手忙脚乱。”

  “凌绝说抱必胜之心结果必赢。他这份自信不是人人都有,但道理没错。下回出山,我们当意气风发,灵霄紫藤花便让它作为灵隐宗独特的风景存在,而不是引魂归山。”

  “三位尊长意下如何?”

  秦鹤轩率先表态:“我没异议。我早前也这么想过,可每次回到无极峰看见闲散弟子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斗鸡走狗,便打消了念头。”

  宴霖脸色难堪,自省:“是我识人眼光不佳,滥竽充数,前些日子清理了一批,现在留在宗门的都是有心修炼的弟子。封山甚好,断绝俗世杂念,清净修行。”

  叶澜玄看向执掌。

  执掌用手轻抚全白的鬓发,苦道:“早行此事,我黑缎般的墨发不至于白得这么快。”

  “噗……”秦鹤轩没忍住笑,噗嗤一声又闭口忍住。

  叶澜玄嘴角上扬。

  宴霖弯腰撑膝,双肩颤抖。

  执掌自己先忍不住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多年不曾有过的开怀笑声此起彼伏,在无极殿中久久不散。

  叶澜玄在三位尊长心中的冰冷形象有了质的突破。

  ***

  封山并非立牌禁入,而是用结界将山峰笼罩起来,这是一项大工程。

  叶澜玄与两位师兄合力勉强能行此事,但他还是想和萧鼎之商量一下。

  萧鼎之还在教童子练剑,虽是临时起意,但他要做一件事必要得到结果。

  叶澜玄没有打断他们,倚树旁观。

  见萧鼎之对年幼童子毫不手软,下盘不稳便用石块镇压,握剑的手摇晃便用藤条抽打。

  这般凶狠简直是非人的折磨,将童子换做自己都吃不消。

  童子泪流满面,却咬牙坚持着。细弱的手臂冻得通红,上面还有纵横交错的藤条印,看得人心里直发疼。

  名师不一定出高徒,严师倒是能开发人体的最大潜能。

  童子太弱,萧鼎之教他肯定是想他拥有自保能力,亦或是提高警觉性,有人入侵能第一时间察觉。

  无论何种原因,都是出于好意。

  叶澜玄闭目转头,没有制止却不忍再看。

  直至暮色四合,他听到萧鼎之说:“今日便练到这里,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继续。”

  叶澜玄转头看向他们。

  童子虚弱至极地趴在地上,连应声的力气都没了。

  萧鼎之负手站在他身旁,完全没有帮忙的意思。

  叶澜玄终是忍不住,说道:“徒弟,你抱童儿去扶桑泉解解乏。”

  萧鼎之转头挑眉:“我不轻易抱人。”

  叶澜玄无语,你抱的我时候没见你这么说。

  “你不抱,我抱。”叶澜玄朝童子走去。

  萧鼎之展臂拦住:“不许抱!童儿自己起来。”

  童子咬牙挣扎起身,起到一半又无力倒下,额头磕在地上,破皮渗血。

  他缓了片刻,握紧拳头,再次起身,结果还是失败了。

  三番四次的努力都没有成功,叶澜玄推开萧鼎之,弯腰扶他。

  童子避开叶澜玄的帮助,连连摇头:“童儿可以自己起来。”

  萧鼎之唇角微扬,有顽强的精神意志力才配他亲授剑术。

  最终,童子颤巍巍地站起来,临走还不忘向萧鼎之和叶澜玄深深鞠躬行礼。

  童子离开后,叶澜玄入正题:“我与执掌和两位师兄商议封山,他们同意了。”

  萧鼎之:“为何封山?”

  “与世隔绝,潜心修炼。”叶澜玄顿了顿,“你气性大,眼中容不得别人,我便尽可能断绝山外的联系。我这般捧心示好,能不能解你心中之气?”

  萧鼎之却明白得很:“你封山的初衷是想关我吧?”

  “你太抬举我了,我的蝼蚁修为关得了你?”叶澜玄小声嘟囔,“孤僻疯子。”

  萧鼎之耳聪,听得清楚:“修行之路本就孤独,像你那般分散精力花开天下,别说去百汇川,魔域外的无界血海你都趟不过。不如趁早打消念头,在九溪峰过逍遥日子,你辞世之日我会回来挖坑葬你。”

  这个逆徒日常哪壶不开提哪壶。

  叶澜玄拿出一个小蜜罐,塞给萧鼎之:“多吃甜的,治治你那张有毒的嘴。”

  萧鼎之揭开封盖,用挂在罐耳上的小勺子沾了一点放进嘴里,是百花蜜。

  “味淡了,不够哄嘴。”萧鼎之又开始嫌弃。

  叶澜玄翻白眼:“你挑三拣四,怎么不去做皇帝,一大帮人伺候你才好。”

  “人皇有什么做头,要做就做三界的主宰。”萧鼎之毫不避讳地暴露野心,“到时让你伺候着……”

  话未说完,挨了一藤条。

  萧鼎之凤目微眯,也不制止叶澜玄的抽打,还鼓励:“力气再大些,这种程度不够挠痒。”

  叶澜玄果真发狠,抽了一阵,藤条脱手,飞出老远。

  “闷气发泄完了么?”萧鼎之拍拍衣裳问。

  叶澜玄:“你不惹我,我怎会抽你。”

  “我发疯你要跟着疯么?我能把事做绝,你行么?”萧鼎之入魔后,叶澜玄是第一个能打到他的人,“真惹恼我,我便依你所说造副脚链手铐将你锁起来,八音换八刑,让你痛不欲生。”

  萧鼎之说话向来无虚言,叶澜玄有些退缩,又有些古怪的期待。

  倒不是他有受.虐倾向,而是发狠的萧鼎之魅力无穷。

  叶澜玄兀自想象,嘴角挑起诡异的弧度。

  神秘的笑容充分表现出叶澜玄心中所想。萧鼎之微微蹙眉。

  他的炉鼎体质不受身娇体弱影响,哪怕激烈地昏死过去,弄醒又有新的高潮。上一世他受轮座凌.虐而亡,听着骇人听闻,实际过程可能也尽情享受过。

  “你期待受刑?”萧鼎之问道。

  叶澜玄回神,颇为尴尬:“怎么可能。你不要有奇奇怪怪的想法,我身子受不住,若是被你弄死了,我会阴魂不散地纠缠你。”

  萧鼎之微笑着说狠话:“你化魂纠缠,我便把你炼化成鬼奴,让你为牛为马,做尽含羞忍耻之事。”

  “……”叶澜玄与萧鼎之斗狠从未赢过,失败数次却越挫越勇,“当今天下找不出第二个像你这般违伦悖德,以下犯上的逆徒,你当初拜我为师是否抱着欺负我的心思?”

  “正是。”萧鼎之不撒谎掩饰事实,“不然那时的你有什么本事让我看上眼。”

  叶澜玄自取其辱,拂袖而去。

  萧鼎之轻飘跟上,头一次追随叶澜玄的脚步。

  “师尊,你有自知之明,怎为一句真话置起气来?”

  叶澜玄按着胸口,气闷不已,不愿理这狂徒。

  萧鼎之又道:“你身子弱就不要逞能去搞封山之事,废这修为非但挡不住闯山之人,还要多耽搁些日子填补,得不偿失。”

  叶澜玄愠道:“好话坏话都让你说完了,得了便宜还叭叭没完。”

  “我得了什么便宜?”

  “为你封山还不够?执掌说我宠得你无法无天。”

  “是么?”萧鼎之摸着下颌作思索状,“你扪心自问,要是你比我强,会不会折磨摧残我。”

  “不会!”叶澜玄回答得斩钉截铁,顺势灌输向善理念,“我若强大,必以扶困济弱为人生方向,让九州太平为苍生造福,没工夫像你这般欺负弱小。”

  “你受过欺负么?”没有在黑暗深渊起过毒誓的人,谈何受欺受辱。一张艳绝天下的容颜生在无能的人身上,是祸之根源。

  少时,萧鼎之就被东家主人觊觎,调戏未遂便以他娘亲的性命作要挟,报官非但没得到救赎,母子俩反倒吃了大板子,母亲病弱因此丧命,他也在生死线上挣扎了一番才勉强回魂,拖着重伤的身体连夜出逃。

  之后几经辗转来到灵隐山,想就此皈依入道,与肮脏的尘世划清界限。岂料命运的捉弄并未停止,碰到了表面高洁,内心污暗的黑心莲。

  他再次受迫,又侥幸逃脱,之后狠心想割脸毁容,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未能保住娘亲的性命,尽孝道,如何能毁去唯一的遗留。

  他逃到陌生的城镇,过着自食其力的劳苦日子,但总免不了被强权欺压,差点又被卖入青楼。

  心中恨意越积越深,走投无路时看到魔修横行霸道,世人皆避之不及,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威风令他大开眼界。

  世间恶霸将他逼到悬崖,他就加入魔道,以霸制霸,这便是反派大魔尊阴暗崎岖的心路历程。

  这些事,叶澜玄并不知情,他受的欺负与萧鼎之相比轻了许多。但受欺负不分程度,芸芸众生各有各的悲苦。

  “谁没受过欺负呢。”叶澜玄说,“牙牙学语咬到舌头,被牙齿欺负;蹒跚学步摔倒,被坑洼泥土欺负;进入学堂跟不上夫子的课,被戒尺欺负;长大成人,被各种烦恼欺负。苦难无处不在,尝遍酸甜苦辣才是人生。”

  叶澜玄又开始说教,萧鼎之听不进絮叨,问:“你怎不戴那块金镶玉腰坠?”

  “什么金镶玉腰坠?”叶澜玄看着腰间摇摆的青鱼玉佩,不明白萧鼎之关注的点怎么在这些小配饰上。

  萧鼎之说:“你从陵虚宗回来戴的那个腰坠。”

  哦,栖云君送的那块。叶澜玄早就把它扔在一堆金银玉器里,漠不关心了。

  鱼们完全把原主当金丝雀养着,放在现代就是四大豪门总裁共同豢养了一个十八线空有美貌的小明星。小明星以色侍人,财源广进,养活了家里上百口人。

  “那坠子不是我的,置物间里的金玉古玩也是别人相赠,寻个日子我将它们全数归还。”叶澜玄沉默了片刻,又说,“今后的日子会清苦许多,你挑三拣四过得惯吗?”

  萧鼎之抬眉,金矿玉石他有的是,何须靠这些不起眼的东西养活,但他却说:“没有锦衣玉食我过不惯,你如何养我?”

  “下山卖艺,给人看相算卦。”

  萧鼎之打趣:“以你的姿容去花楼里做个清倌,来钱都比看相算卦快。”

  “你懂挺多啊,小小年纪进过烟花柳巷?”叶澜玄揶揄。

  萧鼎之不搭这话,转而说道:“有我看护无须封山,你好生修炼,若痛苦难行,可唤我双修。”

  叶澜玄嘴角抽搐。

  唤你双修?我又不是重欲之人,你不来引诱我,原主的渴欲设定就不会启动。

  我是会走双修捷径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