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 玄月宗·宿星殿。

  脸色阴沉的玄月宗主背身对跪在大殿中央的玄月,执事请来荆文戒尺,张嘴想说什么, 宗主挥手让他闭嘴出去。

  执事告退, 偌大的殿内只剩父子二人。

  荆文戒尺悬空, 以雷霆万钧之力落在玄月半.裸的身上。十数下后, 玄月整个后背皮开肉绽。

  他冷汗淋漓,伏地哆嗦,一言不发。

  宗主甩出一张玉帛, 不偏不倚地落在玄月眼前, 是悬天宗、惊澜宗联合发出的全界搜寻令。

  此令的正式程度不亚于飞花令,稍有不同的是飞花令用于对外抗敌, 全界搜寻令用于寻找犯了大错的仙门弟子, 上这个名单是极其丢脸的事。

  “玄月宗的脸被你丢光了!”宗主看着沉稳,其实性行暴躁如雷,非常好面子。萧鼎之大闹玄月宗时他忍着的气性在这一刻全面爆发, 便是亲子, 他下手也毫不留情。

  荆文戒尺再度落下,声音沉闷,鲜血四溅。

  玄月终是忍不住,痛苦呻.吟:“爹, 孩儿要被你打死了……”

  “莫叫我爹, 你不配做我儿!”宗主气急败坏, 指着他怒斥, “叶澜玄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 何时成了修仙界举足轻重的人物?雁北城危若朝露,你不传飞花令, 自作主张与一些尚不成熟的弟子守城。若守不住,城破,妖魔气焰大涨,趁势攻入中原,你们便是天下的罪人!”

  玄月期期艾艾:“紫胤说城内小妖不足为惧,魔修也是最低阶的噬魂,以我们的能力可以制伏。若成功,我们这一辈可扬威修仙界。”

  宗主横眉怒目:“紫胤说屎可以吃,你吃不吃?”

  玄月:“……”

  “黄口小儿未经大事,盲目乐观,所幸城未失守,本是扬名的机会,你又为何掳走叶澜玄,好事变坏事?”

  “这……”玄月不能说自己吃醋,心情不好想把叶澜玄占为己有。

  “吞吞吐吐,还想挨板子?”宗主走下台阶,步步生风,“你与叶澜玄是何关系?”

  “普通仙友关系。”玄月手撑腰杆,疼得龇牙咧嘴,“爹……打不得了,孩儿带走叶澜玄纯属嫌他修为低,碍手碍脚。”

  “接着编。”宗主负手站在玄月眼前,“荆文戒尺撬不开你这张嘴,想尝尝水刑?”

  听到水刑,玄月顿时崩溃:“不,爹、爹,孩儿说实话,叶澜玄是上品炉鼎,用他练功极好。他徒弟年少大乘,得益于他的相助。”

  说到那个放肆桀骜的少年,宗主眉峰骤聚:“再好的炉鼎也无法让人平步青云,那少年亦正亦邪,若非你传来飞花令,我便要测测他的深浅。大乘仙修……他有那么厉害?”

  玄月将雁北城之事一说,宗主脸色微变,沉吟不语。

  玄月知他爹争强好胜,四大名门看似相处和睦,实则都在暗中较劲,想做修仙界屹立不倒的龙头。

  “爹,孩儿时刻不忘凌霄登顶之志,游历天下拓宽眼界,东海猎蛟试炼勇气,守卫雁北城坚定信心。孩儿做每一件事都是为了独立担当,孩儿没给爹和玄月宗丢脸。”玄月声泪俱下,毕生演技都奉献在逃脱责罚上。

  宗主睨着他。

  毕竟是亲生儿子,骨肉相连,打得这么狠有点心疼,见他没个人样,气消了些,说道:“起来,自己疗伤。”

  玄月背都被打烂了,起不来,惨兮兮地瞅着他爹。

  宗主不得不亲自用灵力给他疗伤,语重心长道:“我不罚你无法向修仙界交差,我与悬天宗那老儿不对付,他若借题发挥,我宗风评必受影响。”

  “孩儿懂。”玄月指着自己的左腰说,“爹,这里被妖气所伤,你多治治。”

  宗主一巴掌扇在玄月头上:“老子会看!”

  玄月被揍得气闷不已,又不敢开腔。

  宗主简单止血,留着触目惊心的伤,说:“今夜你趴着歇息,明日我主持召开修仙界议会,你披件薄衣,让其他宗门看到你的伤。”

  “爹,灵隐宗也会来吗?”

  “叶澜玄是祸首,他徒弟目中无人,放肆撒野,灵隐宗必须给个说法!”宗主挑起长眉,“怎么,你还惦记着上品炉鼎?”

  “不是,孩儿觉得没必要小事化大。我们乃名门大宗,一个不入流的小门弟子在你眼下伤人毁地,这事传出去折损声威。明日议会叫悬天宗和惊澜宗来私下把事处理了为好。”玄月看似为宗门名誉着想,其实不想叶澜玄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他对叶澜玄说不上挚爱,但心里挂念,也好面儿。

  宗主:“小门弟子大乘修为,你觉得此事纸包得住火?”

  玄月:“紫胤、上元还有蓬莱的俞思归肯定不会把这事往外传,个个都是自负的人,没有真凭实据他们会在心中掂量轻重。”

  小辈之间的事宗主知道的不多,但玄月说的在理,为了保住自家的声威,他暂时按下心中恶气,说:“明日先解决全界搜寻令的事。”

  玄月松了一口气:“这就对了。”

  “啪”地一声,玄月又吃了一板子,不敢再多嘴。

  翌日,修仙界三大名门宗主带着玄月、紫胤、上元聚在路途折中的晴云别苑,就雁北城之乱和全界搜寻令之事商讨说明。

  晴云别苑归属玄月宗,相当于修仙界的驿站,四大名门都有在天下各方设置驿站,方便往来。

  此次议事由玄月宗主发起,自是听他安排地方。

  玄月宗主先行抵达晴云别苑,命弟子沏茶待客来。

  惊澜宗主与上元先到,一番客气寒暄后入座看茶。

  悬天宗主与玄月宗主不怎么对付,关系好比紫胤和玄月,可以说话,但夹枪带棒,处不好。是以,故意拖慢行程,让主人等候。

  茶水换了一轮,悬天宗主和紫胤才姗姗来迟,刚入苑子便拱手虚礼,连道:“路上耽搁来晚了,让二位道兄久等,实乃罪过。”

  玄月宗主的脸色变了几变,终是由阴转晴,起身笑道:“悬天宗心系天下,事务繁忙,哪家走丢猫狗都要挂心寻找,雁北城之乱更是首当其冲,别说等一时半刻,便是等个十年八载也是我们该受的。”

  这话过于尖锐,有失风度,紫胤行完礼,抬头直视玄月宗主。

  作为晚辈,他不该如此失礼,但他这一辈的仙修个个自视甚高,就上元稍微内敛些,玄月若知礼数就不会登上全界搜寻令丢脸。

  玄月宗主心中有气,见紫胤这般看他,捻须道:“紫胤都长这么大了,初见他时,他从高处摔下磕掉门牙,牵着贤弟的衣角哭鼻子,好生童趣。如今已器宇轩昂,能独当一面了。只是心性尚不成熟,为些小事大动干戈,委实不必。”

  玄月宗主三两句话专揭人短,紫胤正要还嘴,悬天宗主却命他倒茶,说:“虎父无犬子,说到上天入地的本事,玄月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怎不见玄月贤侄,莫非还在九溪峰逍遥?他快活似神仙,倒是为难你这老父亲拉下颜面,求我们撤回全界搜寻令。”

  “求人要有求人的样子,我们远道而来不是与你鼓舌闲话的。”悬天宗主举茶敬惊澜宗主,“广微兄你说是不是?”

  惊澜宗主见惯他俩唇枪舌剑,风轻云淡,闲看落花:“既然提到玄月,就叫他出来罢。”

  恭立一旁的弟子得到玄月宗主的眼色,退下去请玄月。

  少倾,玄月身披薄衫,被两名弟子搀扶着,蔫头耷脑地进入亭中。

  悬天宗主见他如此狼狈,嘴角疯狂上扬。他爹见面拉踩,必是想为他找补些面子。

  玄月宗主黑着脸道:“孽子年少无知,我已用最重的门规惩戒过他,若二位觉得罚得不够,可随意处置。”

  悬天宗主到底是长者,不能与晚辈计较,道:“年少无知这个由头再过几年就不能用了。此次玄月护城有功,又受了训诫,功过相抵,引以为戒,广微兄意下如何?”

  惊澜宗主此次前来重点不在玄月身上,说:“全界搜寻令撤了便是,雁北城之乱要好生说道说道。我徒弟说出现在雁北城的大乘仙修是灵隐宗弟子,这事乃玄月所传。”

  “我徒弟也这样说。除了玄月,城内众多仙修都未看清那大乘仙修的样貌。”悬天宗主附和。

  玄月扶腰站着,将杀鼠妖和塔楼异象一一说明,末了补充:“我掳走叶澜玄是想查实他徒弟是否已入大乘境。”

  “结果如何?”惊澜宗主问。

  玄月看着他爹,不知二次丢脸的事当不当说。

  玄月宗主皱眉垂目,心中计较一番,道:“那个少年夜闯我宗,嚣张跋扈,实力不容小觑。我观他亦正亦邪,不是善茬。这般损颜面的事说与二位听,是让你们心中警惕修仙界风云变色。”

  这话说得严重,三位宗主都参加过仙魔之战,若非事实如此,玄月宗主绝不会危言耸听。

  在场的人都面色沉凝。

  紫胤、上元先前还为弄清彼此与叶澜玄的关系而心生嫌隙,现在最大的劲敌却在叶澜玄身边,日夜相随。

  去灵隐宗当面对质,最多搞清楚那个少年的修为境界,他是平息雁北城之乱的最大功臣,不能因为长得美艳就拿他问罪。

  更何况他的修为高于在场所有人,又惹不起。唯有快速提升自己的修为实力,方能维持威望。

  沉默半晌,惊澜宗主先开口:“我听闻塞北极寒之地有冰魄灵石,用它修炼可涨百年修为。但冰魄有灵,忽隐忽现,极难追寻。那少年或是机缘巧合得了冰魄,加之天赋异禀,才能入了大乘境。”

  “我看不像。”玄月宗主说,“那少年看着沉冷,却有火气隐现,应当是火灵根。冰魄属水,相生相克,如何走捷径?”

  话落,又一阵沉寂。

  冰魄灵石的传闻过于玄幻,若真有此物,塞北极寒之地早被仙修踏平挖空了。但事实是修仙界无一人靠此捷径出神入化,寥寥无几的大乘仙修都垂垂老矣,以羽化升仙为目标,不理世事。

  但惊澜宗主旧事重提,眼下又有少年强者挑衅碍眼,这几人不得不暗下心思,想去寻找冰魄。

  紫胤木灵根,水生木。

  上元金灵根,金生水。

  玄月本就是水灵根。

  冰魄对着三人都有用处。

  在场的人不形于色,却都想到一处去了。

  悬天宗主坐不住,起身道:“雁北城之事我宗会一管到底,已派弟子入驻,直到恢复秩序。至于叶澜玄和他徒弟,循规蹈矩便罢,若作妖作怪,便是大乘仙修也要讨伐。我还有要事,今日便不奉陪了。”

  惊澜宗主也随即起身:“行罢,当今修仙界还是以四大名门马首是瞻,不知栖云君现下如何。”

  玄月宗主呵道:“陵虚宗被一个魔修搞崩溃,栖云何德何能坐上宗主之位。”

  悬天宗主见不得玄月宗主踩这踩那,儿子都已成年,他还这么爱说闲话。

  临走时,悬天宗主怼道:“人家的事要你置评?有空好好管教儿子,提高自身修为,莫要遇魔退缩,毁了名门声誉。”

  玄月宗主原地暴躁:“老夫何时遇魔退缩过?仙魔之战老夫以一敌百……”

  后面的话无人再听,连玄月也撑着腰杆走了,空余他爹吹胡子瞪眼。

  ***

  魔域·炎狱营

  红枫半跪在月字旗下,正前方的枭首黑晶座上坐着一个恶鬼铁面遮脸,黑袍白发的男子。

  他听完红枫传的话,仰头大笑。笑声阴厉,宛如枭鸣,令人毛骨悚然。

  红枫爬过去,抱住他的腿,撒娇告状:“尊上,那少年差点把枫儿的头发扯秃,你要为枫儿做主啊。”

  月屠握住红枫仰望的脖子,道:“你说的话有几分真?一个少年仙修竟敢与本座叫板,不知天高地厚。”

  “枫儿有几百个胆子也不敢对尊上说假话啊。”月屠手劲奇大,捏得红枫喉结凸起,像只待宰羔羊。

  月屠俯身,冷冰的面具贴在红枫脸上,声音低柔:“量你没胆乱说。你去烈风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天绝,看他怎么说。”

  “尊上,天绝性情暴烈,枫儿怕是有去无回,你不疼枫儿了?”

  月屠沉声笑道:“本座与他争位良久,是时候决出胜负。你为本座贡献颇多,不差这一回。他若敢动你,本座便以痛失所爱为由将他诛杀。你意下如何?”

  红枫早知自己传话没个好,魔修绝情,私欲为重,弱肉强食乃天经地义,就算为他们肝脑涂地,一旦涉及私利,他们便翻脸无情。

  但红枫脑子灵活,在两个阵营都有耳目,给天绝传话不必亲自出马。

  红枫讨好月屠:“尊上的命令枫儿坚决服从,誓死完成任务。”

  月屠放开他,挥手:“去吧,你很聪慧,应当能全身而退。”

  红枫告退,转身走时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午夜,红枫带着一封天绝亲笔下的战书回来。

  信中大致意思为:魔域群龙无首,被修仙界看笑话,无名小卒都敢叫嚣嘲讽。月屠你这狗东西,还不出来与本座一决生死,灭了你,本座再去提那狂傲小仙修的头颅。

  信纸在月屠手中化为灰烬,洒在枭首黑晶座旁的彼岸花盆栽里。

  月屠起身,展开双臂伸了个懒腰:“久未活动筋骨,身体都迟钝了。枫儿,把本座法器请来,本座去宰了天绝给你压压惊。”

  红枫:“……”

  两只有头无脑的野兽,现在不该一致对外吗?你们最好两败俱伤,老娘黄雀在后弄死你们一统魔域。

  ——每个魔修都有目空一切,唯我独尊的野心,区别在于实力配不配得上野心。

  接下来的日子,各方势力都在暗自发育。

  叶澜玄顶着退病劫的反噬,闭门修炼。有变强的理由和目标,才能强行忍受千刀凌迟之痛。

  他的身体本不适合继续修炼,从萧鼎之那里吸来的灵力耗光后痛苦加倍。

  他常常呕血昏迷,坠入迷幻深渊,又凭超强意志力自救回来,歇息一阵再行修炼。

  如此折磨持续了一段时间,萧鼎之怕他病弱的身子撑不住修炼的强度死在澜轩里。

  春暖花开那日,萧鼎之推开澜轩的门。

  门开的刹那,一股腥风扑面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每一个订阅、评论的小仙女。

  收到忧心HE的反馈,今天带两个崽子来说道说道。

  作者:萧萧,向衣食父母说说你的想法。

  萧鼎之狠盯:我想崩人设把老婆宠上天,狗币作者非要弯弯绕绕。

  叶澜玄:要这黑心作者有何用?徒儿你看着办。

  萧鼎之:宰了!

  作者头顶锅盖疯狂逃窜:啊……不,你们听我狡辩,人设这事儿……

  冷光划过,作者卒。

  后面怎么发展与作者无关。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