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等到累的虚脱的叶和田回来时,看到就是这么一副诡异的场景。

  皓月宗的两个弟子手拉手一派甜甜蜜蜜,旁边还浮着粉色气泡,他那可怜的师弟离他们好远,仿佛是两个世界。

  顾时游拉着他温热的手,莫名感觉不只接触的部分,那一整只胳膊好像被细密的小针戳着,麻麻的,失去了知觉。他另一只手摸摸耳朵旁的碎发,似是不经意地问:“杀了人才会有黑气,那叶和田呢?他一个医修身上应该是干净的吧。”

  “嗯。”江风闲此时心里正甜蜜,没发现问题,声音都带了些雀跃。

  正巧仁兄这时走了过来。他挠挠头疑惑地问:“你们俩为什么拉着手。”

  顾时游沉思了一下,回道:“他身体不舒服,我在给他渡灵力。”

  “兄弟哪不舒服,不如让我看看。”叶和田累的虚脱的脸露出一个自信男人的笑,“我是医修,灵力更温和。”

  江风闲刚刚还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状态,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令他没想的是,顾时游居然真的点头答应了。

  “也好。”

  少年表情是那么的坦然,顺手就将他的手递了过去,还传音道:“你方才说叶和田身上没有黑气,那他和你拉手应该也可以。”

  江风闲没动,狭长的双眼紧紧盯着他,心情彻底晴转多云。

  他有些后悔,为什么刚才用“你身上干净,所以有肢体接触会好很多”,而不是“因为你是神剑的主人,所以非你不可。”这样顾时游是不是就没有理由把自己的手交给别人,是不是就可以一直和他贴着。

  但令他更难受的是,顾时游实在太自然了。

  江风闲忽然意识到,好像让自己心跳加速的地方在对方心里,都不过是兄弟之间正常的相处,不需要任何的窘迫和不好意思。

  肢体触碰时的一切都是他思想不纯,是他一厢情愿。

  这让他心情瞬间多云转大雨。

  慢慢的脸色也臭了下来,主动甩开顾时游的手,压着声音道:“不用,我没事了。”说完就抱起双臂,像一个赌气的小孩子一般,远离顾时游走了两步,看也不看他。

  平日里顾时游会很无奈的轻笑一下,然后以一种哄孩子的方式走过去,问他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怎么跟五岁小孩一样,嘴翘的能挂油瓶了。

  然后江风闲就会对里面某一句恼羞成怒,愤怒的反驳他,两人就这么一来一回逗逗嘴,也就过去了。

  可今日江风闲内心受到了伤害,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抱着双臂气了好一会儿,那人却仿佛没有过来安慰他的打算。

  让生气的小剑灵更不高兴了。

  他心里兀自发誓三天里,顾时游无论说什么他都不会理睬了。

  别问为什么只有三天,时间多了他忍不住。

  顾时游在叶和田茫然的“他怎么了,为什么不要我渡灵力。”中,不自觉的搓了搓手。面无表情地低下头,耳边碎发随之遮住了半张侧脸,他没去管头发,将另一只手和那只残余着温热触感的相握。

  握了一下,犹觉不够,又将双手十指相扣。

  没什么感觉。

  既没有像方才那样发麻,也没有紧张。

  他自己和自己牵手的样子颇为滑稽。顾时游突然反应过来,嘴角复杂地笑了笑。

  在一旁目睹一切的李子充:(_)

  这对小道侣到底在玩什么把戏。

  *

  南国撤军了。

  将走的时候,女将军差冯堂来问过,是否要和他们一起走。

  几人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一路上他们分头打听了魏幽兰的信息。士兵对仙人抱有尊敬,虽然疑惑但还是如情所告。

  具体和他们知道的没什么两样,都是女将军才干超群,胜仗连连。

  江风闲眼睛望着远处和冯堂套近乎的顾时游,随口问道:“你们将军,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正在说话的士兵一愣,然后脱口而出:“占卜啊。”

  “我们将军是天选之人,刚开始到了军营,大家都不服她。这么个柔弱的大小姐,怎么会打仗呢,怕是见到点血就要晕过去了。但没想到她武功那么高,无论是枪剑刀棍棒个个都能使出花来……”这士兵显然是个健谈的,也不管江风闲态度有多冷漠,自己就能絮絮叨叨个不停。

  “等等,你方才说占卜。”江风闲眉头一皱,似是抓到什么,将眼神分给了他,问道:“谁占卜,占卜了什么。”

  在月境里,此时正是冬天,江风闲穿着黑色大氅,故意没带某人送他的血玉发簪,墨发后散,两边灰色绒毛衬着张阴沉脸,桀骜浓黑的眉眼这么轻飘飘的看过来,竟有几分让人后背冒汗的威胁。

  那将士肩膀紧绷了一瞬,干巴巴地回答:“自然是国师占卜的。”

  江风闲一听到这两个字,蓦然想起了水境中的南国预言。

  “你细讲一下那位国师。”

  这一边顾时游和冯堂的对话中也提到了国师。

  他说那位国师也是个修士,有预言占卜的能力,对未发生的事情能做出先知。

  几年前南国边疆有敌国来犯,派出去的兵马屡战屡败。王上一气之下就将领军的将军撤了职。冲动过后,再去安排职位,却发现诺大的朝堂竟无人可用。

  紧急之下,就让国师办了一场祭祀,让天意和祖先选择能人。

  但谁也没料到,最后占卜出来的人居然是一个娇弱的女子。

  冯堂淡淡道:“那人便是魏将军,”

  “那国师呢,他可曾做过其他预言”顾时游连忙追问:“类似于国势,或者天灾人祸。”

  “每次出征,国师都会为军队做法祈福。偶尔会预言王上的子嗣,除此以外,不知。”冯堂回道。

  之后无论顾时游再问什么,冯堂都是冷冷淡淡的回应“不知”。

  “那将军少时可有维持很长时间的玩伴,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青梅竹马。”

  冯堂的脸沉了沉:“这是将军的私事,属下怎会知晓。”

  看来能从境中人口中得到的线索暂时就这么多了。

  顾时游有些失望的道谢,转身与同伴交流信息了。

  冯堂依旧站在那,望了一眼那群修士,转头将他们的动向告知了女将军。

  魏幽兰坐在马车上,听他汇报。

  “这些人,难道是奔着陆丘来的?”她若有所思。

  赶路的时间果然很快。

  他们不过骑马走路歇息,居然太阳刚下山就到了。

  而女将军的腿和伤都好了,骑着枣红马,一身暗银色轻甲,走在最前面,身后是一排排训练有素的士兵。

  南国果然是大国。

  街边灯火通明,平民百姓穿着陌生的衣服行走。

  他们一看到成群结队将士,就自发推开到两边,等看清第一个带兵的将军,都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目视着领头将军离开。

  足以显示南国人对女将军的尊敬。

  顾时游他们混在军队中,路过时还听到有妇女谈论着魏幽兰过往战绩和风姿。

  少年轻叹道:“看来魏将军真的很得民心。”

  江风闲忍着不和他说话。

  顾时游顿了顿又道:“路边有卖糖人的,你想不想吃。”

  “……”

  两人安静了一会儿。

  顾时游道:“这里远离了战场,黑雾应该少了些,你可还有不适。”

  说完依旧没有回应,顾时游没去看他的眼神,耐心的等了一会儿。

  他等了好久,悠悠叹口气:“红豆你不舒服一定要……”同我说。

  “如果我说我不舒服,你是会帮我,还是把我扔给叶和田。”他话还没说完,江风闲就抢先开口道。

  顾时游沉默了一下,嘴上故作不正经。

  “江少爷不舒服,小的肯定是帮你。只是生病了要看医修,我能帮……”

  “医修没用”江风闲又一次打断了他,“只有你才行。”

  说罢不再撇开视线,而是转过头,将顾时游的脸转回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你是剑的主人,你才行。”

  顾时游对着他眼中倒映的自己愣了一会儿,灵台一清,“也是,神剑认我为主,我自然也要对剑灵负责。”

  他像是找到了靠谱的理由,弯起眼睛,靠近了,主动将手牵上了他的。

  江风闲对“负责”两个字有一瞬间的悸动,随后又被他一笑晃了神,最后被手拉住时,一整天堆积在胸中的郁气就散了。

  一套下来,他就这么被哄好了。

  江风闲:“……这还差不多。”

  他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平和了。

  接下来女将军要去皇宫,给王上复命。他们这些修士就不方便跟着了,除非他们要归附南国,为南国掌权者效力。

  就目前看来,他们还需要更多的信息,一刻都不能离开境主。

  顾时游面色如常的单手施了一个隐蔽气息和身影的灵诀,另一只手还牵着梳了红色发簪的江风闲。

  施了这个灵诀,旁人在短时间内便看不到他们四人。

  他们就这样跟着风尘仆仆的魏幽兰进了皇宫。

  南国的皇宫金碧辉煌,光是台前空地就能容纳几百人,比霜雪国气派了不只一星半点,

  魏幽兰即使疲惫,身板依旧是正的。一步步踏过刻着纹路的玉石地面,沿着阶梯走到了宫殿门前。

  小太监见了人立刻通报,侍卫按规定收去了她的武器。

  她立在台前等了等,过了一会儿小太监回来了,表情带了一丝不安:“魏将军,王上叫您进去。”

  魏幽兰平静的点点头,进入了宫殿。

  近些年来王上的脾气是越发暴躁了,他的野心和贪婪都在随着疆土的扩大而变化。兴许是杀伐之气太重,这才导致他上任这些年,妃嫔成群,却没有一个子嗣能活下来。

  她领军打仗这几年,极少吃过败仗。霜雪国这一战,敌方城池破败,变成荒土,百姓通通都化作飞灰,死了个干净,连尸体都寻不到。

  而他们这边,即使后面有叶和田的鼎力相助。许多妖气严重侵入身体的士兵,还是神仙难救,死伤不在少数。

  这一次,怕是要挨罚了。

  她踏进宫殿。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高台的人,穿着黄色衣袍,正处理着奏折。

  那人长得丰神俊朗,年龄和女将军一般大,周身有着压迫似的凌厉和威仪。

  “末将魏幽兰,参见王上。”

  高台上的人这才抬起头,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

  那一眼很深沉,里面含着复杂的情绪。

  魏幽兰的眼光一向很好,但她总看不太懂这位君王的眼神。

  不等高台的人说话,魏幽兰就主动跪下请罚:“是末将无能,指挥有误,让众多兄弟陷入困境。恳请王上责罚。”她说这话低着头,姿态很低,语气却依旧从容平静。

  空荡的宫殿中安静了许久。

  “幽兰,若是你无能,天底下就没有怀才的人了。”高台上的人道。

  他用眼睛慢慢描摹着女子的轮廓,沉声道:“战报上已写的清楚。陆国师也同朕解释过。此行你误入境中,凡人之躯难敌境妖,这并非你的责任。”

  李子充听到这眨眨眼睛,重复了一遍:“陆国师帮她解释过。”

  顾时游道:“要么是他人不错,愿意百忙之中关注一个凡人。”

  江风闲瞅他一眼接了下去:“要么就是有交情。”

  叶和田挠挠头。

  “为什么不会是这个君王拿着战报看不懂,主动去问的。”

  李子充温柔一笑:“说的有可能。但师兄不觉得,这君王说的含义更像是,陆国师主动找他解释的。”

  魏幽兰低着头,并未说话。

  就算这一战责任不在她,也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过去。

  她在将士们和百姓的心中地位太高了,手中把握的军权太过重了,是时候趁着抓住错处坐坐冷板凳了。

  他们这个王上,与她一样,东西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才能安心。

  果然,高台上的人道:“边疆太苦,幽兰瘦了。这段时间就多待在城里吧。”

  魏幽兰叹口气:“是,末将听命。”

  说完王上就让人退下了。

  宫殿里重新变得空荡。

  他等魏幽兰转过身后,就死死瞧着她的背影,眼里划过不甘以及渴望,一直到女子走远,人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时游双眼一亮:“你们说这眼神,是嫉妒是恨还是……爱意。”

  “爱意,绝对有爱!”时常吃狗粮的李子充信誓旦旦地道。

  码字好难啊(哭

  但还是祝大家圣诞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