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暮云收尽>第24章 吹雪

一色寒云蔽晓空,粉英琼屑点苍容。

秋色渐阑,时近腊月,初雪骤至。

千山新雪,天地茫茫。那玉龙残甲,自凝云之中,纷纷而下,细飞绣户,闲洒松筠,重闉之上,只万象一新。

天阙方下早朝,欲向溢寒宫探寒轩。自梁勋一事之后,二人虽有龃龉,然月余已过,早云销雨霁,天阙更是挂念骨肉,便甚少独居曜灼宫中。

自长街转出,坐于辇上,举目而望,那重叠山势,冥迷远树,尽是湿花轻絮,悠飏而下,不觉心生快畅。

环视诸宫,却见西南角上,千玉阁里,有只雪色幡巾,正挂于檐下。

朔风轻扬,那素缎恰如玉人舞雪,天阙一见,兴致陡增,便落辇而去,独自上了那千玉阁。

千玉阁立于诸殿之中,若是远观,尚可见小楼独立,然立于阁下,其为四周殿宇所蔽,竟不得见阁上情状。天阙见此,便未有迟疑,只径自登梯而上。

想是鲜有人至,阁中空无一物,唯有檐下巾帜。近前细看,只见上书数个簪花小字——“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云”。

片片新雪偶落,溶于点点墨迹之中,天阙不觉心旌微动。极目看去,重岭之上,浓云似盖,九重玉阙,飞雪如尘。

立了片刻,天阙不再流连,信步下了千玉阁,复传辇向溢寒宫去。

阁雪云低,穿堂飞花,如雾转柳发。溢寒宫中,此时红炉暖帐,新梅芬馥,一片春意融融。

寒轩肤光如雪,拥炉而坐,披一身墨色轻裘,手捧一盏香茗,只凝眸窗外。溪见立于其侧,旁人皆在帘外,唯其二人,正私语密谈。

“娘娘有孕在身,自顾不暇,还是不要忧心太甚。追枫轩上,臣下已打点妥当,梁媛娘娘亦常挂心娘娘安泰。”

“你且知会他,其脱困之日,已不远矣。”寒轩一身雍容,却面有愁态,“倒便宜了瑄妃,颇得了几日恩眷。”

溪见小心劝道:“陛下心头,还是娘娘最重。放眼宫中,嫔嫱之列唯其一人,倒也难免。”

 “到底这个孩子,亦是磨人的东西,教本宫分身乏术。” 寒轩略摇摇头,“本宫之事,本不必瞒你,来此间后,未曾见人有孕,只不知此间一胎,将需多少时日?”

“臣听人言,此事与母体体质息息相关。若母体强健,则六七个月便会瓜熟蒂落,若母体孱弱不顺,则要待得九十个月,才算给足孩子精魂。娘娘只看自己天元四周,隐约可见孩子手脚,便是快了。”

“孩子……是自天元而出?”寒轩微生惊异,赧然问道。

“是,到时有御医相助,虽有苦楚,想来亦不至凶险,娘娘不必担心。”

寒轩神色微抿,喃喃道:“本宫有孕,乃七夕当夜,现下已是腊月中了……”

自成孕以来,那肌体变化,日日都教寒轩五味杂陈。寒轩心下明白,此中感触,再无人会懂。向来孑然一身的自己,此时却有一个生命,与自己息息相关,血脉相连。往日对稚子那许多厌恶不耐,亦渐有消减。于无人处,寒轩常是自宽:纵是辛苦,便只当以此子,慰天阙深情。

沉思之间,未及宫人通传,只见天阙大步流星,向寝殿而来。

人未至近前,却听得先声夺人:“地冻天寒,纵要作翰墨丹青,亦不必冒雪登高了。”

“陛下。”寒轩以目光相迎,由得天阙斜于自己身边,“臣妾不明,今日骤雪,臣妾怎敢出门。”

天阙闻言,不过笑笑,再不细问,只轻抚寒轩腹中问道:“孩子如何?”

“最是顽皮,只怕身强体壮,早早出来,便无需烦着臣妾了,日日去闹他父皇才好。”

寒轩娇嗔一语,换得天阙朗笑:“朕求之不得。亦剩去你长日辛苦。”

寒轩躺入天阙怀中,只觉那满心安泰,无以复加。怀中温热,腹中含熙,乃至这日日夜夜,岁月柔情,此时正牢牢握于掌心。往日谨慎猜度,患得患失,似已是他世之物。心下不免慨然,到底生儿育女,还是自有其好处啊。

二人叙叙良久,天阙陪了寒轩半日,便回了曜灼宫理政。入夜便又入溢寒宫安置。

翌日晨起,只见玉山千顷,一片银妆素裹。寒日透云,点点晴光,照烟岚凝素,霜树皆白,满眼清光皓彩。

天阙自溢寒宫而出,踏雪行于长街之上,抬头看向西南一隅,却看得那千玉阁上,多了一支雪色幡巾,融于这漫宫晴雪之中。

上了阁中,又是两行娟秀小字,写的是“归鸿声断残云碧,背窗雪落炉烟直”。天阙将素绸捧于掌中,恍如有点点幽香,如梅花初绽,直逼人前。

天阙迎风而立,看着天地之间,一片清明纯澈,殿阙之上,尽是琼装雪被,不觉浅笑,复将那雪缎,挂回画檐之下。

自此,这一抹雪帘翰墨,只萦绕天阙心头,久久不散。

待得第三日,天阙早早离了溢寒宫,一心向那千玉阁而去。

果不其然,阁上又多一句丽词——“玉人浴出新妆洗。”

天阙不动声色,缓缓下了千玉阁,守阁的宫人只战战兢兢,立于阁下,听得天阙一语:“尔等冬日贪睡,竟连小小一座千玉阁,亦守不住了?”

二人慌忙跪下请罪,天阙却不见怒色,徐徐道:“寒冬腊月,也不便责罚。今日且饶了尔等,今夜便给朕死死盯住这千玉阁,若有人潜至,则切勿阻拦,亦不必声张。只将其来路给朕打探清楚。明日晨起,来曜灼宫回话。”

宫人诺诺称是,天阙若有所思,补上一句:“这阁山幡巾,不必去动它。”

言罢,天阙只极力压制那心潮微动,离了千玉阁去。

然第二日清晨,来报宫人所言,却教天阙大失所望。对着脚边宫人,天阙反复细问:“尔等可看清了?一夜无人上得阁中?”

“这千玉阁唯云梯一座,我二人一夜死守,未曾合眼,确是无人出入。”宫人满眼血丝,一脸憔悴,低低答道。

天阙心痒更盛,继续问道:“你二人可曾上阁查看,阁中有几条巾帜?”

“臣下看过,共是四条。”

天阙心头且惊且喜,按耐不住,便踏着残雪,匆匆向千玉阁而去。上阁一看,果真多了一句“朔风吹散三更雪,倩魂犹恋桃花月”。

心头激涌愈盛,此般心绪,若即若离,难以捉摸,天阙未曾尝过。看着满宫皓雪,萍踪无影,自知不可冒进强求,亦只可按下不表。

 

时入岁末,朝中事忙,天阙分身乏术,便亦难细究千玉阁之事。加之寒轩月份愈大,天阙越发小心照料,数月以来,都宿于溢寒宫中,连寒轩起夜,都亲自相陪。

可纵是千头万绪加身,每日晨起,天阙都会去千玉阁一探。而每一日,纵是阁下天罗地网,严阵以待,待得破晓时分,阁上自会多出一条雪白巾帜,上书一句小诗,更含点点暗香。月余过去,那阁中四面,已挂满条条素缎,一色如雪,随风而动,恍如仙人弄影。

待得元宵当日,天阙于云清殿设宴,席上之人不多,除却宫中三人,便是公主夫妇与萧遇一家。

席上不见梁勋,寒轩面中难免悒悒。天阙察觉,便亲自为寒轩系好大氅,亲切道:“年下种种琐碎,好歹终于了解,一月以来,朕忙得焦头烂额,而今终可好生将息,亦可陪你生产,你可喜欢?”

“臣妾无事,到底陛下御体要紧。” 寒轩含笑应允,然那笑意之中,却生寥落。

寒轩不耐久坐,兼之冬夜山路难行,夜宴便草草了却。天阙执意陪着寒轩,二人便向溢寒宫中安置。

回宫路上,看得宫灯盏盏,照片片残雪,顿生暖意。

天阙不禁向千玉阁上望去,阁中无灯,那片片白绸,迎月华清晖,点滴浮动,更添朦胧之感。远远看去,只觉亦幻亦真。

自归于寝殿,寒轩略略梳洗,便沉沉睡下。天阙见此,亦躺于其身侧,平静睡去。

月上中宵,宫灯暗弱,金炉烟断。因炭火不熄,窗扉便未曾紧闭,偶有风来,引锦帐款动。

殿中极静,唯听得二人舒缓呼吸,檐下冰消雪融,水音起伏,如更漏声声。

约莫四更时分,连外间守夜宫人,亦已鼾声渐起。忽而见昏灯之下,帐中锦衾微动,天阙小心翼翼,下了床榻,着一身寝衣,拉过一件貂皮大氅,蹑足自偏门离了溢寒宫。

天阙不知,那熟睡的寒轩,亦不过假寐,待其走后,只低低唤了句:“枝雨,快,更衣。”

然天阙自不会听到,其现下满心都在千玉阁上,胸中炽焰难消,如何顾得上他物。

难得独行于长街之上,风起灯飐,夜半竹折,偶惊残雪。天阙醉意未泯,举目而望,只见玉轮当空,千山皓月。

到了千玉阁,那戍守宫众,早已横斜酣眠。天阙便不动声色,缓步上了阁去。阁中无灯,唯蟾光明彻,透那如雪素缎,过点点墨迹,疏疏投于阁中。

清妍月色,伴素罗幽光,一片润泽如玉。天阙静立阁中,看那重叠巾帜,随风而动,心头亦生清波。

等了良久,忽而见得那阁中东侧有几片巾帘被风吹开一隙,一只铁爪,穿一支白绸,利落扣住栏槛,稳稳停住。

见那白绸簌簌动起来,天阙满心惊喜,一手扣住铁爪,一手握住那白锻,怒吼一声,臂间发力,将其向后拉动。

而另一端,只见一个佳人,一身雪色,竟被天阙拉出轩外,飞入夜空之中。

佳人一身皎素,邀月印雪,款款而飞,仿如谪仙。 

其身姿便嬛,凌步轻点,攀着那支雪绸,翩然落于天阙身前。只看得佳人手中另有一幡巾,其上隽秀一行小字——“眉间心上,无计相回避”。

“眉间浓云已破,心上意马难收,何须再相避。”天阙满心激涌,见眼前之人,虽一身寒素,而那眉目睇眄,却明艳夺人,如含春熙。

佳人贝齿轻咬,如幽兰吐芳:“小女惊扰御驾,还望陛下恕罪。”

言罢,天阙未有答话,只一把将其揽于怀中,襟怀紧锁,一亲芳泽。一座千玉阁上,唯有心火烈烈,再无计可收。

 

一座千玉阁上,天阙尚沉于纵意欢合,而这厢寒轩,却披着那墨色大氅,挺着腹中千斤,踏着天阙足印,由枝雨提灯相伴,慌张向后山行去。

一座追枫轩,唯有满地残雪,枯枝腐叶,不见一个足印。

寒轩一见此景,便泪意难收,微微哽咽几声,复向那一座小院走来。到了门边,枝雨低声道:“娘娘当心,臣下候于轩外,若生不测,臣下便熄了手中灯盏,娘娘自角门而出,臣下去接娘娘。”

寒轩颔首,定了心神,举步直向院中去。

满院无灯,唯清晖映雪,素光幽照。过了中庭,看那小院深处,耳房之中,才见一灯如豆。门纱之上,印出一抹嶙峋孤影,于这冬夜之中,愈见飘摇。

“勋儿!”寒轩猛然开门,看得那残灯之下,梁勋满面清癯。

“寒轩。”勋儿轻轻答了句,却也藏不住喉头哭腔。

“一切可好?”仅仅四字,寒轩便已泪如雨下。

“你到底是中宫,又有溪见照拂,尚可勉强度日。”梁勋向来沉静,此时却早红妆湿透,“自溪见传信,我只日日悬心。陛下向来不允,你又身怀六甲,其怎会纵你来探我?”

寒轩旋生悲意,低眉道:“怕是陛下此刻,正在千玉阁上,陷于温柔绮梦,不可自拔。”

梁勋不免大惊:“你何必为了我如此……”

“我欠你的,如何只有这些毫末。”寒轩眸光定定,紧紧握住梁勋双手,难忍珠泪涟涟。

二人静默一刻,梁勋才怯怯一句:“他可好?” 

寒轩自知勋儿要问这一句,便徐徐道:“虽身陷囹圄,到底有溪见照拂,保住一条性命,想来不难。” 

听了此句,梁勋竟生一丝浅笑,玉白清透的容色之上,婉生一抹红绯。寒轩一见,却添一抹忧色,切切一句:“勋儿,你痴情如此,便不怕其不过一枚棋子,困你我于愁城?”

梁勋略摇摇头:“纵是受人诓骗,能得一朝温柔巧取,我自无憾了。”

寒轩心头骤生洪流激涌,无端忆及任安之:其与安之,向来是坦诚清醒,一句逢迎暖语,都不曾听过。

怔忡间,听得梁勋复道:“若你疑心于他,放眼宫中,又有何人可独善其身?”

寒轩亦生苦笑:“当真是。”

“且不论旁的,单此一事,若丹叶为人利用,斗倒我,目的何在?若是瑄妃,不过为剪你羽翼,争宠谋权。若是为了那把刀……”梁勋横眉冷眼,叙叙说着,“令我困顿此地,你不忍我受苦,势必抽刀开路,送我回去,其则可趁火打劫。而这个目的,放在谁头上,都说得过去。”

寒轩不觉心惊,环视四壁,并未见丝毫异样,只低声道:“那刀我不曾带于身上,今夜纵群狼环伺,其亦只可空手而归了。”

“今日不得,尚有来日,天长日久,总有良机。”梁勋轻嗤一声,“你方才道我为人蛊惑,然你当局者迷,岂不知陛下那一往情深,亦可是巧言令色,别有所图?你可曾想过,你非倾国之貌,又生性冷毅,不易把控,其怎会多番退让,委曲求全?他既已言明,则必知此刀大用,来往两界,岁月互不相干,直如长生不老一般。其为帝王,如何会不心动?”

寒轩听得冷汗涔涔,口不能言,而梁勋更冷了容色,语出不息:“遑论陛下,连这绥安,亦是疑点重重。一介莽夫,如何入得宫禁?如何另公主委身下嫁?其身世过往,必多有内情。当年数度救你,引得你感恩戴德,若是其自己一手安排的好戏,又当如何?”

寒轩心惊肉跳,打断梁勋冷语:“若论动机,倒是公主更难脱嫌隙。我暗中揣度,怕是此刀,原是在公主之母手上,后为人一朝夺爱,自己空手而退,焉能不恨?且我当日亲见公主与思澄平多有往来,事到如今,都不曾知晓其二人有何图谋。”

“伺机报复也好,别有所图也罢,公主若欲成事,则必寻一依傍,而那绥安手握京畿命脉,联姻最是上算。什么红衣女子、当年旧事,不过是二人托词掩饰。”

寒轩听得泪眼婆娑,神色恍惚,然梁勋只声色愈厉:“且不论如今宫中诸人,便是当年你斗败熙氏,弑君杀驾,怎来得如此易如反掌?府上纵是筹谋多年,暗中深入,竟于这禁内,亦可如鱼得水?怕不是当日宫中得了消息,便将计就计,欲诱敌深入,不想为人所乘,那把刀没得到,却折损了自己。”

“不会的,我当日入宫,其皆不曾稍露此般意思。”寒轩六神无主,眸光颤颤,盯着那残烛高焰,心生戚戚。

“其怎会单刀直入,让你见其马脚?你且想几番遇险,又当是何人所为?”梁勋面色不改,“便是昀太妃,无端外嫁萧遇,到底是其痴心一片,还是别有远谋?你休要看萧遇一片纯良稚嫩,官家长大的,只怕来日亦不逊于思澄一族!”

梁勋平日寡言少语,避世而居,却不想洞影烛微,对宫中诸人,几番往事,皆有如此见地,许多细末,寒轩都未曾想过。听其一席话,寒轩心中惮骇,只一时失神。

“若论府中之人,其实我曾疑心溪见。”寒轩稍有平复,淡淡道,“若论纵横捭阖,其占尽先机,最是得心应手。”

“天家富贵,不过如此啊。”梁勋见寒轩神色,便软了言辞,长叹一声,再不多言。

寒轩胸口起伏未平,面色微白,愁容凝涩,轻抚腹部,自宽一句:“怕是你我多虑了吧。”

梁勋见此,便不忍再出疾言,温然道:“但愿吧。人困于此处,长日寂寥,自然胡思乱想。丹叶,我终究是信他的。”

 寒轩深深点头,看这烛火跃动,两抹清影,和着轩外点点雪光。静夜之中,唯有融雪滴露,清响不绝,寒轩幽幽道:“今日来探你,我本思索着带那刀来,若你有意,可即刻送你回去。我素来最懂你,细想来,他尚在,你必不肯的。”

“是,我尚走不得。”梁勋眸中,起一抹旖旎烟柔,然不过一瞬,又掩好神色。看寒轩神色黯然,兼之腹中隆起,久坐不便,梁勋便劝道:“早些回吧,你已六个多月,夜行山路,本就铤而走险,还是速速回宫。待你诞下皇子,你我困局,定能化解几分。”

说罢便起身欲送寒轩,寒轩亦是依从,缓缓站了起来。因夜中出门仓促,大氅之下,唯有薄薄寝衣,起身间,却见身下,已湿了一片。

二人立时大愕,梁勋慌忙打开寒轩衣衫,见其肚脐四周,肌肤几近透明,婴孩身形,已是清晰可见。

“不好!我曾问过宫人,你快生了!”梁勋一时慌了神色。

“可腹中未曾疼痛,想是不要紧吧。”寒轩心生狐疑,“如此已有数日,不过比平日更透明些。”

“你只看这一身湿透,便知羊水已破,待你阵痛起来,便来不及了!”梁勋慌忙牵着寒轩向轩外奔去,“趁你尚有力气,当速速归于溢寒宫中。”

梁勋一路扶着寒轩,然寒轩身沉气短,才行几步,便跌扑在地。方才从容神色,此时已化为满面苦楚,口中低低呼号起来:“勋儿!疼!”

听得轩内响动,枝雨飞入殿来,见寒轩委顿于地,腹中潺潺淌着浊液,亦是大惊失色:“娘娘怕是快生了!来不及回宫,只能在这儿生了!”

梁勋自知汹涌将至,只可破釜沉舟,便定定对枝雨道:“我抱娘娘入内室,你赶紧去请御医!”

言罢,梁勋吃力地去抱寒轩。其本就身弱枯瘦,一对素手,早是青筋暴起。梁勋紧咬牙关,跌跌撞撞,抱着□□之中的寒轩,步步向后堂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