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暮云收尽>第18章 幽情

玉琯凉初应,金壶夜渐阑。

早不见绿纱虫动,蝉噪林深。秋寒渐起,唯有花发夜红,草销寒翠,苍山积雾,北斗阑干。

紫宸将至,寒轩疲于应对,这一日,亦是忙到月上中天,才由宫人提灯,缓缓向穹汉门去。

方出宫门,见绥安坐于马上。夜色中,其一身武装岿然肃穆,座下良驹,亦是轩昂有致。昏灯斜照,看绥安面孔,更是锋芒难掩。

寒轩本就疲累,便无力责怪,只浅浅问了句:“兄长如何在此?”

“营中事毕,逡巡一圈,想来你亦当回府,便等你同行。”绥安面目朗然,野气未脱,更添神采。

“那便同行吧。”寒轩倦极,无意避忌,便面无表情,由宫人扶搀,上了雕车。绥安见此,勒马前行几步,牵动车辙,一路下了山去。

寒轩轻挑车帘,横目看去,绥安行事如常,并无丝毫凝滞,自己故无可多责。玉轮高挂,点星残明,凉风带露,看得人心意悠悠。

待得到了府中,寒轩下车之时,绥安欲扶寒轩,只被寒轩轻轻避开,兼之冷语一句:“再过些时候,便要摇露为霜,你本就辛苦,不必日日来接我回府。”

绥安不见愠色,不过关切道:“你既已知榈庭落叶,何不早些归家?”

“宫中事物繁杂琐碎,我实难抽身。你亦身肩要职,公务劳形,不必如此自苦,更无妄落人口实。如此行事,于你我二人,皆是无益。”

“你我兄妹,如今天下甫定,宫闱不稳。入夜难行,你又不喜随侍,为防不测,为兄的护送妹妹回府,有何不可?”

“我们是什么样的兄妹,世上不知,并非宫闱之中,便无人龃龉。”

见寒轩容色如霜,绥安只微微赧颜,低声一句:“我下回不去穹汉门外便是。”

寒轩不着一言,孤身上了楼去。秋夕迢迢,玉轮亭亭,空庭之中,唯有绥安怅然独立。那髣髴阁上,自是窗扉紧闭,一灯如豆。

纵寒轩有心避忌,然宫中耳目众多,绥安不过接送一次,天阙显见已得了消息。

翌日入宫,方入曜灼宫回事,便已觉天阙语意深长。寒轩尚在布膳,天阙斜坐一旁,正持卷而览,口中不经意道:“昨日凭栏远眺,见平楚苍然,才知清夏已去,到了木叶纷下,秋云齐飞之时了。”

寒轩一袭水色宫装,头上一顶踏雪寻梅冠,正调度宫人,摆开碗盏,故亦虚与道:“寒山苍翠,秋水潺湲,到底是秋日,风物最佳。”

“‘暮云收尽溢清寒’,你曾说过,你最爱秋日。”天阙淡淡一句,“回府的路,可还好走?”

寒轩心头一紧,只谨慎道:“宫道上下,皆有精兵戍卫,自然无虞。无非时而风紧,倒教臣不知自处了。”

“朕不过关心你安危,你无须多心。”天阙略略生窘,“不如朕送送你,晚膳之后,常感倦怠,漫行一刻,倒是惬意。”

“陛下日理万机,为臣如此,倘误了国政,臣下心中有愧。”

“又不送远,到穹汉门便罢。”天阙抬眼,一汪柔情,觑着寒轩,“朕不过想每日,有个一时半刻,可与你相伴。”

寒轩不敢抬头,更不敢看那重洋浩渺般的眼波,再不好推辞,不过挤出一丝浅笑。

天阙亦是展颜:“朕知你辛苦,每日申时三刻,你我在不关阁相见,朕送你到穹汉门,你再出宫便是。”

寒轩潦潦应对,逃也似地出了曜灼宫。溪见与枝雨乃是家臣,寒轩只令其二人多侍奉于驾前。自天阙入主,溪见因功,多得封赏,又自立府邸,便更如寒轩当年。然经夺位之变,寒轩却对溪见,亦微生疑云。

好在于寒轩面前,二人皆似未见不同于往日。寒轩时而自责多虑,故不曾稍露心意。方出殿中,则无暇多想二人忠否,心中忧愁,已多在那不关阁上了。

待到黄昏,寒轩有意迟来,而天阙,已在那甬道之上了。

这不关阁,为取别有洞天之意,唯一条临崖小道可达。小径幽深,尽头便是绝壁。那万丈奇险,无极青空,可一览无余。立于道中,更觉人之渺小,如朝菌蜉蝣。

此时夕阳如火,浓焰烧空,万里霞光,连锦垂天。东方夜色渐起,稀星帘幕,霜月娟娟,二人面中,如亦生红绯。

见寒轩来,天阙急欲将其揽入怀中,眉眼盈盈:“‘人生自古有痴情,此恨不关风与月。’此恨,唯有君知。”

天阙越靠越近,那潮润鼻息,阵阵袭上寒轩面颊:“明日便是七夕,何不就在这不关阁上,解此长恨?”

寒轩于天阙怀中,却起生疏之意。忆及那柔柯阁上,二人温柔缱绻,只行云流水,未觉丝毫凝涩,然此时此刻,却是意冷了。

“陛下忧劳国事,案牍劳形,夜深露重,不如早归。”寒轩小心拿捏分寸,浅叹一声:“我亦是累了。”

寒轩不觉想起安之。自十六岁起,无日不想与其相悦成欢,厮守终身。总觉得那流光岁月里,只盼日日花前月下,吟风对月。天阙虽非安之,但当日府中相许,寒轩实是情真。如今朝思暮想的日子已唾手可得,寒轩却觉得累了。

天阙闻言微生不悦:“你便那么急着回那个家?”

寒轩明其因由,只道:“兄长居于西路前殿,我在东路最后的髣髴阁,平日皆不曾会面府上侍从,多是旧人,你想必明白。”

天阙再不多言,只见寒轩微微欠身,做足礼数,面容冷寂,踽踽离去。

出了不关阁,过茂苑殿,便见穹汉门。早有车架备好,寒轩看门外未见绥安,不觉多几分轻松。

山路逶迤,天野辽阔,秋云轻薄,只教月影渐微。夜凉如水,秋蛩稀疏,唯有寒鸦声声,对月唱晚。

行到曲折之处,却见骏马英年,提一盏小灯,立于银杏树下。宫灯稀微,倒是柔暖,一棵嘉木,半树金黄。那木叶纷纷,恍如蝶舞,一路蹁跹而下。

“‘谁怜流落江湖上,玉骨冰肌未肯枯。’好一株银杏。”寒轩撩开车帘,沉静于这暖光树影之中:好似这一盏小灯,可隐去天地万物,这乾坤霄汉间,不过这一方田地,一棵银杏,一驾小车,两个孤人。

“回家吧。”绥安没有赘言,提着宫灯,马蹄轻缓,行于车前,“我知你为难,故往后每日,我只在这里等你。”

“山高秋寒清入骨,你当心自己的身子。”

“身子都是你救的,这点微寒都扛不住,早不在你眼前了。”

寒轩心头隐忧又起,然看着绥安背脊,却忽生一丝心安。

 

一夜过去,时至七夕。晨起之时,寒轩起窗而观,见绥安来得较往日更早,心头自然明白,七夕良夜,便是二人初见之时。

寒轩不动声色,起身梳洗,登车入宫。绥安更不曾出一语,却是不知,那顶珊瑚头冠,早藏于寒轩袖中。

入了宫门,溪见如常候于门边,见了寒轩,亦不多行礼数,只道:“今日七夕夜宴,昭妃娘娘又称病托词,陛下只好让昀太妃主事,看陛下颜色,似有不快。”

“勋儿向来体弱,陛下驾前,你当多周全。”寒轩言罢,便向顾缘殿行去。

顾缘殿陈设清雅,华而不靡,与梁勋秉性,倒是相得益彰。然寒轩环视殿中,自那金玉珠玑,雕窗绣户中,却窥得一丝颓意。

“今日怎么有空来?”梁勋正临窗插瓶,语意亲近,不曾抬头。其着一身妃色,一顶顾盼青梅冠下,青丝松挽。晨光冉冉,照于玉面之上,更是一派娴静清逸。

“听闻娘娘称病,便来看看。”寒轩自顾自落座,亦是瞩目瓶中红粉。

梁勋却生一笑:“唬旁人的罢了,你心里自是明白。”

“我既看得明白,陛下则更明白。总让一个遗妃抛头露面,明理之人,则道陛下宽宥仁善,敬事先帝,嘉待遗人。然自有小人,将言陛下别有居心。你亦当为陛下清名打算。”

梁训不以为意,只复取笑道:“那倒是我病的不该,且让陛下放心,我无大事,不日便好,则可替其聊撑场面,博得美名。”

寒轩微生嗔意,玩笑道:“到底陛下爱重于你,常于你相伴解语,对弈言欢。定是不忍重责。”

“陛下常来这顾缘宫,不过因我二人皆于对方无意,才更坦诚相待,无所避忌。陛下对你,总是‘近乡情更怯’的。”

梁勋虽是打趣,寒轩却一刻黯然:“只不知,若我真一无是处,不可助其成大业,我二人当是何其情状……”

见寒轩如此,梁勋只得转了话锋,柔意宽慰道:“罢了,世间侣伴,皆是如此,你不必介怀。倒是我,今日任性太过,只恐来日亦是惹恼了咱们陛下,落得独守冷苑,吃穿不得了。”梁训缓缓折着手中一支寿客,愈发玩味道,“见太妃理事,那有心之人,若飞谋钓谤起来,即要论本宫脾性荣宠,又要论你权责衷心,更要论咱们皇上纲纪轻重。只怕那上烝下报之语,亦敢乱诌了。”

寒轩亦自己开解,强嗔一语:“近而内臣之中风流韵事本就不少,陛下怕是尚插不上队。”

“是啊,听闻魏穰逐轻虽是官场失意,情场倒是风生水起。” 

“不过是再纳一房妾室,于他而言,本无伤大雅。” 

梁勋一向有意寒轩封后,则旁敲侧击道:“咱们皇上虽山河在握,却还不如他了。”

寒轩一时语塞,再无谈笑,只认真道:“你幽居数月,可有何打算?若你有了定夺……我自可筹谋。”

梁训沉静如水,轻抚寒轩纤手:“我每日赏花观柳,闲情逸致,好不自在,何必惹入是非之中?若非帮你,我本不必担此虚名,岂不更是自在?”

见寒轩不语,梁勋便侧首浅笑,看窗外山色:“见秋意已至,那日遇上昀太妃,道是后山有一追枫轩,赏枫观山,景致极佳,我午后便打算一游。我自有乐事,你不必有愧于心,更不必忧心过甚了。”

寒轩面色稍稍释然,取下头上那顶踏雪寻梅冠,放于几上:“既是赏枫,便宜红英妆点,不必那寒翠颜色。此冠,我便送你了。”

梁勋含笑收下,才见寒轩自袖中摸索出一顶珊瑚头冠,浅叹一声:“这珊瑚送我也是可惜了,哪得珊瑚叶上鸳鸯鸟,不过连江点点萍啊。”

见寒轩怅然离去,月知迎来,将一茶盏放于梁勋身前,看那案上珠翠,谨言问:“娘娘,这冠,要替您换上吗?”

梁勋不过略摇摇头:“不必了。他的终究是他的。”

月知闻言,只默然退下。

梁勋便继续将手边芳秾叠蕊,一边赏玩,一边插入瓶中。如此闲适安泰,仿如时光亦是慵懒,不曾惊动。

插屏半日,用过午膳,见秋阳正好,梁勋便欲向追枫轩去。

梁勋素不喜仪仗,便只携月知一人,穿花过木,向山石密林间行去。因是夏末秋初,山树大半苍翠,郁郁青青。

行了多时,才见一座小院,四周皆是枫树,将其包裹其间。枫叶未红,尚是一树碧丛。推门而入,见不过一进之院,两厢皆是敞轩,唯有正座,有一三间小屋,似是临崖而建,那明纸雕窗,只透出晃晃日影,想是无物相蔽。

因四下皆是游廊,殿基又高,若要入中庭,需三两步石阶而下。只见天井之中,铺了满满白色卵石,那卵石颗颗洁白莹润,秋阳斜照,顿生暖意。轩外枫树蓊郁有加,不少枝杈伸入院内,那卵石之上,略生斑驳树影,更偶有落叶,添其雅趣。

梁勋见此,不觉心旷神怡,秋阳之下,那颗颗卵石仿如一个个熟睡的婴孩,只教梁勋看得满目恬然。梁勋便对月知道:“山间风凉,你且去顾缘殿,取件披风来吧。”

月知明白梁勋意欲独处,便不曾多问,退出殿外。待其走远,梁勋更生意趣,脱了鞋袜,赤足下了殿阶,踏在那卵石之上。经日光久照,蹑足石上,脚下一片暖意。梁勋便徜徉漫步,低回旋转,自得其乐。阳光印于其秀面,照得其肤光如玉,容色倾城。

忽而听得响动,梁勋骤起心惊,只见一少年,自耳房而出,慌忙行至近前,大礼相待:“臣下见驾来迟,望娘娘恕罪。”

梁勋见为人所扰,本有不豫,然其沉于其景,心意和缓,则不欲发作,淡淡一句:“起来吧。”

少年起身,垂首而立。梁勋闲闲扫过,见那少年肌肤如雪,清癯纤质,面中棱角分明,眉目清朗,意态谦卑,只看一眼,却教梁勋生了怜意。

“这里就你一人?”

“回娘娘话,这追枫轩常年无人往来,大人们说不必多人操持,便只留小人一人打点。”

梁勋略点点头,不再看那少年,复沐浴那日影暖阳之中。那少年跪于轩上,双手抱于胸前,一言不发,恭谨相待。

赏玩多时,日影渐斜,梁勋便欲回宫。然上得阶来,却不见自己一对绣鞋,便问少年:“本宫的鞋呢?”

那少年放开怀抱,自怀中取出梁勋那对绣木槿薄纱短靴,缓缓放于梁勋身前,一丝不苟摆好:“山上夏日如秋,娘娘赤足玩赏甚久,上廊来时若是鞋中冰冷,怕是会寒气侵体,所以小人将鞋暖在怀中,娘娘快穿上吧,万勿着了风寒。”

梁勋看着这清隽少年,心头暗流汹涌,却也不过寻常一句:“你有心了。”

少年答了句:“不敢。”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丹叶。”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怕是你就和枫树有缘。”

梁勋心头波澜不止,只极力克制,再不流连,默默离了追枫轩。回首看去,这一座别院,数棵枫树,倒生伶仃之感。

 

待得入暮时分,夜宴将起,梁勋自未曾列席,寒轩亦不过微微露面,见蓝泽颇稔调度,殿中井井有条,心中宽慰。待了须臾,华灯初上之时,寒轩便由蓝泽相送,出了曜灼宫。

迎面撞上一身戎装,见是萧遇,少年英武,意气风发,久经历练,如今更见沉稳。身畔是君月,仍是当年情态,眸光如水,含半分怯意,更是楚楚可怜。

逢上二人,萧遇拱手施礼,君月亦慢条斯理,做足礼数:“见过昀太妃娘娘,见过领宫大人。”

“夫人不必多礼。”寒轩见是旧人,只更客气。细细看去,宫灯之下,君月纤纤弱质,肤如凝脂,顾盼清姿,恍如春熙。寒轩不禁暗叹:得夫君全心爱重,才可养出这玉颜柔态,姿容如焕吧。

而自己,与任安之自不可妄图,连与天阙,亦生裂痕。

倒是蓝泽一语打破寒轩缄默:“这位倒不曾见过。”

寒轩笑道:“二人义重情浓,倾世皆晓,太妃定曾听得风闻。如今见了,便知何谓恩爱仙侣,羡煞世间无数啊。”

“大人取笑了。”萧遇只是大方应对,见君月发赧,更是紧紧握住君月一只纤手。

“如何是取笑,若要将二人旧事尽数道来,只怕要于此处站到天明了。”

听寒轩此言,蓝泽即刻会意,便道:“大人和夫人先入殿吧。本宫即刻就来。”

君月便挽着萧遇,袅袅婷婷入了殿中。见二人行远,寒轩面中笑意,立时单薄了几分,轻叹道:“萧遇倒是痴情。陛下本有意将公主下降于他,他却道士不贰行,几度请辞,陛下只好作罢。”

“这位夫人啊,真是好命。”蓝泽轻言一句,听得乐声将起,便对寒轩道:“本宫便不远送。七夕夜宴,多有近臣亲贵,如今昭妃抱恙请托,本宫再不看着,怕损了陛下面子。”

“辛苦了。”寒轩离了曜灼宫,孤身出宫去了。而蓝泽回殿落座,不过如常宴饮。

几番歌舞管弦,见天阙酒意正欢,连杯不绝,蓝泽迟疑半晌,自知不好明劝,则道:“陛下,这道炙觳觫,乃宫中新菜,陛下可曾尝过?”

天阙回头看蓝泽,醉眼惺忪:“太妃辛苦。朕秉承叔父大业,创业未稳,不甚在后宫着心。唯这一个昭妃,无奈今日抱恙,只可冒昧扰了太妃清静,还望太妃多有担待。”

蓝泽如何不明其意,则附和道:“先帝引咎禅贤,我等宫眷能得养善宫中,已是陛下隆恩。陛下朝政要紧,我等遗妇能于内宫小事上略尽绵力,有益于家国,亦是为我等自身积德积福。”

天阙听得此言,更是心生愉悦,愈发客气道:“太妃亦当多多进补,保养玉体。”

蓝泽含笑答应,便举箸去动那道炙觳觫,只是贝齿轻含,便眉心一紧,复吐了出来,立即拿了茶水漱口。

天阙觉察异样,便问:“有何不妥?”

“这牛肉微微发苦,诸位且先勿要轻动。”蓝泽转首对随侍溪见道,“传个御医上殿。”

众人微生愕然,却也只当烹调不慎,天阙亦不曾着意,复举杯欢谈。只待得御医来后,众人才着实生了心惊。

“牛肉之中,似有……□□。只是含量甚微,好在娘娘未曾食下,应无大碍。”

天阙借着酒意,一时激愤起来:“宫宴之上,如何会至此?是有人存心毒害?”



“此毒深藏肉质之中,微臣验过,杯盘皆是干净,不似烹调之时加入。想是喂养之时,牲畜食下雄黄,一经烹调,雄黄受了热气,则化为□□。”

天阙只追问道:“则宫宴所食牲畜,是自何而来?”

溪见思虑一刻,小心道:“当日宫中断水,曾急征一批牲畜推轮,如今工曹自山上引水,那批牲畜便养于此处,供宫中饮食。”

听此语,天阙脑中闪过一念,立时眉锁浓云,起身离席,只留下一句:“朕略感不适,当回后殿歇息了。”

这边殿中一时寥落,众人尚不明就里。而寒轩亦是不曾预料那山雨欲来,不过悠悠坐于车中,过了那棵银杏,见了绥安背影,安然下了山去。

到了院中,绥安扶寒轩下车,见寒轩戴了那顶珊瑚头冠,不觉会心一笑:“我便知,你戴一定好看。”

寒轩亦改了生冷面孔:“兄长忙了一日,早些歇息吧。”

今日绥安相伴,寒轩却未有拒绝,由得其送到了髣髴阁前。

然方转回廊,入了院中,二人皆是大骇——只见天阙,面色铁青,负手立于院中。满院兵甲,剑拔弩张,一片寒意顿生。

二人自生惴惴,不过俯身行礼,静待天阙发作。

天阙不曾正眼看二人,抬手指着绥安,隐怒沉沉:“你,去去前殿跪着,没让你起来不准起来。”

绥安并不辩解,身负傲骨,满面大义凛然,转身便去。唯留寒轩一人,秋风乍起,微扬襟袖,只觉玉肌生寒。

“你,随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