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风花血域>第134章

  梁丘染高傲的头微点一下,一声震天掣地的巨响将天幕彻底拉开,阳光撒在两人身上,似乎传来夏末季节的阵阵凉意。

  86、

  天晴以后,少逸云慕到达了梁门。

  梁门少有的冷清。太阳光已直射到深宅大院的每一个角落,树叶枝头大滴的晶莹雨珠缓慢滑落在地,溅起不小的涟漪。一些门窗被夜晚的暴风雨冲刷的破裂开来,窗油纸在风中妖娆舞摆。偶尔一阵风吹来,还带着冰凉的水露。

  “为什么没有人?”少逸急匆匆向院内走去。

  “外公前些天把他们都辞退了,说是要回江南,以后都不回来……据说青荷大叔已经到那边打理了……”

  “院子里现在只剩下你和太师两个人?”

  “差不多吧……有一些朝廷里的大叔也常来串门子。”云慕点点头,仍是不知道少逸到底抽哪门子的疯。

  少逸忽然停住脚步立在原地,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

  云慕呆呆地看着他的后脑勺,脱下雨衣,拎在手里等着他发落。

  “云慕,不论发生什么事情,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不会丢下你不管……无论你想去哪里,我都会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相信我……”

  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说得云慕热泪盈眶,她边擦眼泪边使劲儿地点头,嘴里还埋怨,“你这猪头,说什么不好,丧气的话不怕诅咒我!”

  少逸不再迟疑,继续向前走,一路上侧耳细听着动静,路过会客居、偏厅、后花园……好久没这么安静了,安静的有些不对头。

  他们停在梁丘染的门外,少逸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

  “好奇怪,外公一人在家炼香料做什么。”云慕厥着小嘴,四处张望,她听说,墨羽来了这里,可是他们找了几个地方,谁的人影都没见到。

  少逸推了下儿门,伴着苍白的一声门响,刺鼻的香味迎面扑来。

  “是迷迭香!”云慕惊呼,“外公在做什么啊!”

  “云慕你看,床上有人!”少逸清楚地发现隔在丝帛床帘后一个身体躺在床上。

  “外公!”云慕跑过去,一把拉开床帘。

  “咦——怎么是墨羽哥哥?!”待她回过头想询问少逸什么话的时候,只见少逸忽悠的一个影子闪出门去,丢下一句话,“在这看着他,哪都别去!”

  她望着墨羽祥静的面孔,咬了咬嘴唇,用手感受一下他的呼吸,确定他还活着。

  少逸最终在书房找到了梁丘染。

  事实上,他最迫切的希望是确认一下云慕说过的那块牌匾。事到如今,铁铮铮的事实摆在他眼前,他还残存着幻想。他能抱怨浦承山什么呢?他们都是爱感情用事的人,他们自以为是,妄加信任自己的直觉,走到这一步还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

  他隔着门缝,发现了那道挺拔的背影,背影中间慢慢开裂,被那种来自不可逆、不可逃避的岁月追逐,施加在年迈老人身上的重量,压得支离破碎。他被逼往一条凄凉的归途,虽然他的身子还很硬朗,脚步仍旧苍劲有力,少逸毫无征兆地发现了这一点。这个人总是沉浸在不可告人的某种情绪当中,这情绪随着岁月的推移显现得更加露骨。这些不经意的现象,少逸一直看在眼里。他乱想一通,为了死去的儿女,为了摇摇欲坠的国家,为了明争暗夺的官场……他唯一没想到的,也是不敢想的,便是最真实的。

  “你进来吧。”梁丘染说。

  他定了定情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一脚踏进去,预备倾听。

  “你看——这块牌匾,是三十年前宿隆亲自送来的镇府之匾,全天下,没有第二个家族可以获此殊荣。宿隆给与我们的荣耀,天下无双。”梁丘染的声线极其平和,不夹杂丝毫情绪,他手中握着一块丝巾,开始擦拭牌匾,前所未有的平静,“只是被藏的久了,无人照看,落了好多灰尘。”

  “如果不是被藏得那么深,或许有人会注意到,它便不会这样脏了……三个月时间,并不短。”少逸目不转睛地望着牌匾上的金字,微微闭了眼,他看到了,牌匾上的字,与骆闻人留下的字是相同的。

  梁丘染轻轻摇头,“骆闻人杀人放火,临死前还不肯觉悟……”

  “但杀人是要偿命的,就算是天子,也要与庶民同罪……”

  “事实就是这样,冤冤相报,有始无终。我曾害怕,墨羽要我为他的义父血债血偿。”

  “但是最后你还是决定放过他。”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他已然决定放我不死,我却在心里不能原谅自己。”

  “其实你一直都不肯原谅自己。”少逸淡淡道,“你一直在自责,无时无刻,我们却以为你一直在为儿女悼念。其实你是个有心事的人,你的心事却无人参透,老浦发现了,却宁愿替你遮掩。”

  梁丘染点点头,擦拭牌匾的手渐渐转缓。心事被人看穿,以往的所为拿到台面上来,有人愿意心平气和地与他交谈,这也未尝不是场谅解与忍让的关怀。

  “你不带云慕去天山,在江南时又故意将她支走,只是不希望在亲孙女面前杀人。”少逸把往昔的一幕幕穿成线,它们像一串心照不宣的连环套迭交在一起,被解开时暗含的用意散落一地。

  “现在我只想问,在派我去追查孔最身世时,你知道他仍在天山吗?”他的心揪在一起,突然有种撕裂般的疼痛。如果答案是肯定的,他宁愿听到谎言。

  “我不知道。我更没想到他会想到杀你。其实在骆闻人死后,他应该立刻消失。他只是我一个战略伙伴,杀你与否,只是他一人的原则。”梁丘染平静地望起少逸的眼睛,那目光仿佛穿透了一切,到达一片无垠的荒漠。他像在寻找,寻找一个为自己开脱的借口,这借口令少逸欣慰,他宁愿这只是一句谎话。

  “那么你是怎么明白这些的,是云慕告诉你赤龙的含义了吧?”他问。

  少逸看向了那块牌匾,金色大字变得异常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