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三天, 周阳一边想着宣传册的事情,一边想着国庆回南城的事情。
这天中午,她挂了顾青闻打过来的电话, 对方说晚上院里有事, 可能不会回家吃饭, 让她不用等他。
周阳想着, 她现在和顾青闻算是过上了老夫老妻的生活吗?
这个念头一出,她暗自笑自己。
笑意还未散去, 对面突然落座了一个人。
是许世佳。
自从上回她去公司找过自己后,周阳有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原本以为, 她不会再过来找自己,没想到她又徒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周阳当下握紧了筷子, 淡漠地看了她一眼。
许世佳不请自来, 丝毫没有打搅她用餐的自觉:“我找你有事。”
周阳起身:“我和你没话说。”
“听说你要结婚了。”她倏地说。
周阳推开椅子的动作一顿, 眉头紧蹙。
许世佳像是早就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 她两腿交叠,换了个她自认为舒服的坐姿:“我想, 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过去吧。”
听着这话, 周阳不禁捏紧了手里的手机。
许世佳瞥了一眼,心里的猜测更是落实了几分:“我很好奇一个男人能接受能有那么过去的一个女人吗?以后你说要是吵架了,他会不会拿那件事出来羞辱你。”
周阳冷眼看着她:“不要忘记你是帮凶。”
“帮凶?你有证据吗?”
周阳推开椅子走开。
许世佳追出来:“我可以帮你隐瞒这个秘密,但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周阳听了觉得可笑:“你怎么会觉得那件事对我来说是个秘密, 我又为何要帮助你?”
“不是秘密的话, 你敢跟他讲吗?你觉得他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吗?”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关心。”
“我也是为了你好,没有一个男人能接受一个女人那样的过去。”
周阳深深呼了一口气:“许世佳你不用一次次提醒我当年你的恶行。”
“你没有证据。”许世佳笑着,“可是我一旦把这件事说给他听, 尽管我也没有证据,可是保不齐他会不会信,不然你用不着改名换姓。”
周阳看着她,一言未发。
静了一会,许世佳直诉自己的来意:“我要你帮忙的事情很简单,贺嘉需要他手里的项目。”
周阳一下子就被气笑了:“你找错人了。”
“他那么在乎你,你说几句话,说不定他就答应了呢?”
周阳瞥她一眼:“不用拿这件事威胁我。”
许世佳说:“我只是在求你帮我。”
“先不说这是求人的意思,”周阳讽刺地说道,“你太看得起我。”
许世佳脸色瞬变:“你什么意思?”
周阳淡淡笑着:“我给了你什么样的错觉,让你认为我会把自己看得很重要?”
说完,再也不看许世佳一看,她随即离开。
晚上下了班,顾青闻晚上不回家吃饭,周阳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等办公室的人都走光了,她也不走,后来还是前来打扫的阿姨见到她位置的电脑还亮着,走过来一看,见她靠在电脑椅上按着眉头。
提醒她该下班了。
周阳拿起手机一看,已是七点。
她跟保洁阿姨道过谢,收拾了桌面,拿着包离开了办公室。
出了办公大楼,微风徐徐,拂在脸上,让她徒生了一种寂寞感。
夜色与灯光交相辉映,马路上车来车往,周阳在风中站了一会,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想了一会,她驱车到了海边。
这个时间点,海边正是热闹的时候,散步遛弯的人、旅游的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就她孤单一人,落在队伍里。
周阳脱了鞋子,拿在手里,走在沙滩上。
尽管天色已晚,沙子还有些温热。海风吹来,将她的头发吹乱了,不少头发盖住了眼睛,她干脆用黑色的橡皮筋随意扎在脑后。
晚饭还没吃,少了顾青闻,她着实没回家煮饭的心情。
正巧看见边上有一摊烧烤,主要是鱿鱼之类的。
按照往常,她是绝对不会吃这类东西的,因为不干净。想必顾青闻也不会让她吃。
眼下,她突然想尝尝鲜,上前要了些串串。
她也不知道吃什么,胡乱点了一堆,又到边上的果汁摊,要了一杯酸梅汁。
手上拿满了东西,她四处看了看,找了处没什么人的位置,坐下来,一边吹着海风看着风景,一边吃起了串串。
她在海边待了很久,途中,去趟了遍海水,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夜色下泛着雾蓝色,很平静宁和。
她思考了许久。
她想,等不及回到南城之后,或许现在她就要跟顾青闻坦白一些事。
这个念头一起,她倒是舒坦了很多,泡完海水,她又回到原来的位置。
这一坐就是两个小时。
手机震动的时候,周阳正看着远处的几个小孩在在玩沙子。
她边笑着边看了眼手机,见是顾青闻来电,她笑意更深,再看看时间,想着是不是顾青闻已经回家了,在家里没见到她所以打来电话询问。
她接通电话,还没说话,那端传来顾青闻略为沙哑的声音。
“周阳,你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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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大离珍珠湾不远,从教职工宿舍群那边开车出来,也就几分钟的路程。
几分钟的时间,周阳很是煎熬。
顾青闻在电话里的声音很不对劲,以往每次他讲话都是温和的,明朗的,让人听了格外的舒服。不像刚刚,沙哑中透着一股绝望。
绝望,这个甫一跳出来,周阳想到了最坏的一种可能。
不过,她又很快打消这个念头。
许世佳不至于中午在她这里吃了瘪,晚上就跑去顾青闻那边。
周阳站在路边等着顾青闻,她搓着双臂,隐隐不安。
环海一带,绿植多,夜色下,高高的大王椰子树极为瞩目。
周阳却无心欣赏。
怕顾青闻看不到她,她时不时看着手机,以防错过他发过来的信息或者打过来的电话。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她手出了好多汗,沾着手机的屏幕都湿了,屏幕上的字在水痕下,出现了幻影。
周阳想,她是害怕的。
如果顾青闻知道了,他会怎么看她?
有车声靠近,周阳下意识地朝声源看过去。
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她和顾青闻隔空两两相望。
她没有挪动,他也没有下车的意思。
周阳心里一个咯噔,身体绷得紧紧的。
此时,她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想都不用想。
旁侧主干道上的车来来往往,声音一会高一会低;也有不少路人从她身旁经过。
城市一角的喧嚣也不过如此。
可是,她觉得天与地都安静了。
寂静得全世界只剩下她和顾青闻遥遥相望。
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刻。
周阳低下头。
下一秒,却看到一双皮鞋走到她面前。
这双鞋子她并不陌生,是顾青闻七月份要参加一个技术演讲会,全院只有七个人参加,最后取三个人入围。
他当时说,要是入围了,下个月工资该涨了。
周阳听了便带他去附近商场买新装备,说是为了给他涨士气。
其中这双皮鞋是她一眼看上的,觉得顾青闻穿上一定很好看,顾青闻看她那么喜欢,试了一下大小,什么也没说就买下了。
九点多,海风有点凉。
周阳眼底一热,她和他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可是回忆起来,点点滴滴都是细节。
她和他之间,生活的细节无孔不入。
她抬起头,眼里含着泪水。
顾青闻静默一会,伸出手,揽过她,将她抱在怀里。
他抱得很紧,一开始还有点松,后来一点一点地收紧。
以往两人拥抱,总是周阳抱得紧一些,而他则是有些轻松的意思。
第一次,她被他圈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注意到这点,周阳的眼泪再也憋不住,她无声哭泣。
泪水沾湿他的衣服,顾青闻摸了摸她的脑袋,一下一下的,动作格外地轻柔,很安抚人。
他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周阳知道,此时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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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院里临时有事,是之前已经退休的老教授突然来了院里,老教授之前研究的方向正好跟顾青闻目前要做的项目有点关联。
老教授退休多年,因为身体原因常年深居简出,出来一次已是难得。林教授便把顾青闻捎上,让老教授帮忙指点一二。
这一聊就到了晚上八点多。
后来还是老教授那边的家人来了电话,一堆人才散了。
送完老教授,林教授那边由张朝送回去,顾青闻则是要回办公室拿一份资料,没和他们一起。
他拿了资料,到停车场取车,正要给周阳去电,不料程溪靠在他的车旁,见他来了,笑得略有深意。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末了,从一边让绕过去,伸手就要打开车门。
程溪说:“我下周就要去意大利了,走之前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说完,她挑衅似地看着他。
顾青闻没看她,打开车门。
“是关于那位姓周的事,”看到顾青闻身体略微一顿,她似乎很满意,“有兴趣听听吗?”
顾青闻瞟了她一眼,弯腰坐进车里,从始至终一句话都没给她。
就在他要关上门的那一霎那,程溪二话不说,伸出脚,挡住。
顾青闻皱眉,要关住门的手却松开了。
程溪的目光从他收回去的手敛回:“顾青闻你知道吗,你真的活该,简直就是罪有应得。”
顾青闻眉目深深,让人摸不出情绪。好在程溪从年少时便与他相识,他不说话,不动怒,已是他最愤怒的时刻。
他向来能忍。
“你父亲是个杀人犯,你未来的妻子被强/奸过,”程溪讽刺道,“你的一生真是精彩,身边离你最近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枉你高高在上……”
程溪话没说完,随即有道力量钳制住她的脖子。
待她反应过来,她已被靠在车身上,动弹不得。
她又笑又哭的:“怎么不相信吗?我还知道得更多。你知道她改名换姓过吗?你知道她少时被他父亲抛弃吗?”
“说够了?”顾青闻放开她,神色清冷,“够了就滚。”
程溪咳嗽了两声,微弯着腰:“两个最肮脏最可怜的人,倒是登对。”
话落,一记淡漠的眼神瞥了过来。
她笑:“这是事实。”
顾青闻心平气和地摩挲了下手指:“你一直想知道当年举报你爸爸吸毒的人是谁。”
程溪脸上的笑意顿时滞住,她往后退了一步,踉踉跄跄的:“顾青闻你不要说。”
顾青闻朝她笑了笑,笑意却是冷到了极致。
“程溪,当年是我举报你父亲吸毒,”他淡淡地跟她讲诉一件既定存在的事实,“这些年你没恨错人。相比起我父亲,你更该恨的人确实是我。”
话罢,他不再与程溪纠缠,上了车,启动,离开。
顾青闻没从东门走,而是一路拐到了之前周阳住过几个月的公寓楼。公寓楼已进入动工阶段,他把车停在路边,隔着玻璃,朝那处望了许久。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车所停靠的位置旁是一排芒果树,对面的坡道上有车行驶过来,车灯打转了一下,树的影子穿过玻璃前窗,落在了顾青闻的脸上。
他蓦然回神。
周阳住在这里的时候,两人没少从这里经过。
那时的岁月是如此的静谧与和谐,以至于他在听到关于她寥寥的几句过往,徒然生出一种悲怆感。
他想,周阳对于平静生活的追求,皆隐藏在她过往岁月的细节中。
须臾,他拿出手机,找到周阳的电话。
电话响了没两秒,那端很快接起。
隔着电流,顾青闻默了一会,他靠在车旁,出声询问她此时在何处。
头一次,他迫切地想见到她。这种念头,从未如此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