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爱情短片【完结】>第14章

  进入十一月,桂花先是招摇地香过一阵,几场秋雨过后,落得遍地橘黄,满城银杏也一声不响地褪去青绿,北华市金灿灿的秋天到了。

  宋双榕又和李聿约过几次晚饭,但关于那晚的牵手,谁都没再提起。

  事后回想当时的情形,宋双榕可以笃定,是李聿会错意了,但为什么仍把手放上来,宋双榕不明白,也不再去回想,掌心交叠的温度与力度,他握了再握,还是很快消散。

  期中作业的影片完成之后,宋双榕难得闲了下来,准备赶在下映前,去看一部期待已久的影片。

  选座位时,他鬼使神差地点开和李聿的对话框,将海报截图发过去,问他是否有兴趣。

  李聿回得很快,向宋双榕确认具体的时间地点后,说“可以”。

  但影片却令宋双榕大失所望,宣传噱头远大于内容,看到三分之一时,已经令人昏昏欲睡。

  宋双榕百无聊赖地四处乱看,影厅里非常空,除他们两个以外,只有两三对情侣散落在周围,注意力同样不在荧幕上,两颗脑袋挨在一起,偶尔发出几不可闻的水渍声。

  宋双榕无意旁观,连忙坐正,十指缠在一起拨弄,待电影配乐压过那些水声后,才稍稍侧过脸看向李聿。

  随着相处的时间累计,宋双榕发现李聿无论做什么都很专注,哪怕是面对如此枯燥的电影,也毫不分心。

  忽明忽灭的光映在他脸上,侧影深深地起伏。

  “要是无聊的话,”宋双榕凑到他耳边,略带歉意地说:“可以提前退场的。”

  李聿转过头,目光因环境昏暗而显得深邃,宋双榕一怔,心跳难以自抑地开始加速。

  他毫无恋爱经验,也不曾喜欢过具体的人,但每当面对李聿,却总有难以否认的、心动的时刻。

  一前一后走出影院,那股令宋双榕慌张的悸动仍未散去,他静静地跟在李聿身后,目光移到他随步伐摆动的手上——那是一双能解难题、也能把宋双榕的手掌完全包裹其中的大手,十指长且直,指节被一层薄茧覆盖。

  宋双榕握了握拳,快走两步追赶上他,摆臂幅度很大,手背总算蹭到一起,但没有再次被握住。

  李聿走得很快,没过几步,宋双榕又落在后面了。

  又过去一周,宋双榕的期中作业被学院评为优秀短片,获得在校内公映的机会,他留了一张票,想邀请李聿来看。

  李聿依旧说“可以”,不作其他表达。

  他像是一口深井,只要宋双榕发出声音,就能得到回应,不出声,就兀自静在那里。

  宋双榕不知道在李聿看来,两人算是什么关系,有时他很想干脆问个明白,但又怕打破微妙的平衡,不敢冒险,只好作罢。

  影片放映时间定在周五晚间八点,共一小时长。

  五点不到,宋双榕先到场检查了片源,确定无误后,一个人晃到影院后的草坪上。

  秋季的草地枯黄辽阔,空无一人,万物昏昏欲睡。

  宋双榕仰面躺倒,头顶是一蓬松软的云朵,他双臂高举,捧着手机给李聿发:“不要迟到!”

  没过多久,李聿的电话打来了,宋双榕把手机平放在耳边的草地上,听见李聿叫他的名字,问:“不是八点开始吗?”

  “是,”枯草扫过耳廓,痒痒的,宋双榕说:“怕你忘了嘛。”

  “我不会忘。”李聿说。

  “好吧,”宋双榕实话实说:“其实是我有一点紧张。”

  电话那端出现一阵杂音,像是从教室里发出的,宋双榕敏捷地捕捉到几个数学公式,他问李聿:“你在上课吗?”

  李聿“嗯”一声,说:“没事,下课了。”像是远离了教室,他又问:“为什么紧张?”

  “担心没有人来看,”宋双榕盯着云朵,说:“……或者觉得不好看吧。”

  他第一次获得公映的机会,内心很是忐忑。

  这次期中作业的主题是等待,宋双榕在市郊的一座矮山中取景,拍摄了一个山中少年,每到黄昏时分,总能听到遥远的汽笛声,于是日日在山谷间等待列车的到来。

  笛声长鸣,深夜迟迟未至,但山间没有铁轨,列车永远不会到。

  安慰人大概超出了李聿作为一口井的能力范畴,他没有说话,宋双榕轻轻道:“你先忙吧,晚上见。”

  “宋双榕,”李聿叫住他,问:“你现在在哪里?”

  “影院后面的草坪。”宋双榕如实回答,想问你要来吗,话到嘴边,又被他吞回腹中。

  但听到李聿说:“我四十分钟后到。”

  “啊,”宋双榕愣住,张张嘴,最后说:“哦,那我等你。”

  挂掉电话,离黄昏已经不远,晚风一阵一阵地吹。

  宋双榕出门时穿得少,上身只有一件厚卫衣,他冷得打颤,又懒得动,帽子扣上后闭起眼睛,不知不觉间真的酝酿出困意。

  将睡未睡时,宋双榕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反应片刻,意识到有人正踩在草丛中向他走来。

  猛地睁开眼,被并不强烈的暮光一刺,又紧闭上,眼前一阵阵发白。

  几秒钟的间隙,脚步声已经接近他的身体了,宋双榕正想再次睁眼,却听见李聿的声音,音源高高的,音调平常地叫他:“宋双榕。”

  没来由地,宋双榕暗自放缓呼吸,一动也不动,透过薄薄的眼皮,感受到李聿的影子将他笼罩起来。

  眼前一片黑,听觉就变得分外敏感,宋双榕听到衣料摩擦的声音,而后是更轻、也更近的一句“宋双榕”——李聿蹲在他身旁了。

  装作醒来并不难,眼睫颤动,唔哝几句,他有信心能毫无破绽,但却不准备演,因为很想知道李聿接下来会怎么做。

  时间变得难捱,风好像都停了,宋双榕开始数自己的心跳,到第二十下时,他感觉到了李聿的靠近,气息扑面而来,擦过下巴,激起一阵温暖的痒意。

  宋双榕忍得很辛苦,看不见、也猜不准李聿的动作,一颗心高高悬着——如果李聿准备做些什么,他想他不会反抗。

  正想着,李聿把手覆盖在了宋双榕的手上,似乎察觉到凉意,他轻轻握住了,虎口*错,掌心的温度很高,和牵手那晚一样。

  宋双榕的心开始膨胀,耳根发烫,很费力地控制住自己不回握,又想抓住他问原因,因为这一时的张皇,错过了最佳时机——李聿又把手松开了。

  没过几秒,有什么东西覆盖住身体,温暖而柔软,宋双榕顺势睁开眼,见李聿只穿一件格子衬衫坐在旁边,他的外套搭在自己身上。

  “你来啦,”宋双榕双手撑地,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欲盖弥彰道:“我不小心睡着了。”

  李聿倒是坦然得多,只“嗯”了一声,又阻止宋双榕把外套还回去,说:“你穿得太少了。”

  推拒无果,宋双榕见他耳廓透着温暖的红,只好把大很多的外套裹在身上,建议道:“我们要不要先进场等,里面暖和一点。”

  李聿说好,但两人都没有起身。

  并肩而坐的情形让宋双榕有种错觉,好像他们正共同等待着什么,在天黑以前。

  风刮来荡去,头顶的云悠悠飘远,李聿还是老样子,只有宋双榕先说话,他才做出反应,不拒绝、也不主动。

  宋双榕蜷了蜷手指,说:“对了,票还没给你。”

  他忘了外套不属于自己,手伸进口袋,手背却忽然被李聿按住了,比牵手时更用力,李聿说:“等一下。”

  但还是晚了一步,宋双榕指尖触到一沓触感熟悉的纸,他拿了出来,李聿像是想夺走,手碰到宋双榕的指节,又收回去了。

  “这是——”宋双榕低头,掌心里是数张票根,他愣住了,好一会儿,才抬头问:“你买这么多票干什么?”

  李聿的神情依旧冷静,只是喉结上下挣扎几下,说:“帮同学买的。”

  一定有云朵被宋双榕吸进去了,堵在喉咙中,胀得厉害,他低声道:“撒谎,小心鼻子变长。”

  下午在影厅时,宋双榕顺便看了后台的售票数据,当时未售出的座位号,现在统统出现在李聿的口袋中。

  李聿没有说话,宋双榕叫他的名字,催促他回答,指腹不住地揉搓票角。

  静了几秒,李聿才开口,答得理所当然:“是你说的,担心没有人来看。”

  宋双榕按住内心的慌乱,久久看着他,又问:“那这些票你准备怎么办?”

  “开场前分给同学。”李聿从容地说。

  他的逻辑清晰而直接,把宋双榕的陈诉当作题目,力所能及地给出最优解——就像宋双榕开玩笑说想他,李聿就马上出现;宋双榕选不定餐厅,李聿列出表格供他挑拣;宋双榕觉得冷,李聿递过带体温的外套。

  李聿一手撑在草坪上,离宋双榕的手只有几公分远,稍稍靠近就能碰到,但想被他牵却需要给出理由。

  “李聿。”宋双榕叫他,抬手把吹到脸侧的发梢别在耳后。

  李聿微微垂下眼,看着他回应:“嗯?”

  “这些票的位置都不够好,”宋双榕的视线扫过票面,问:“你知道最好的观影位置是几号吗?”

  李聿摇头,说不知道。

  “是六排六座,”宋双榕有点紧张,目光无处安放,盯着指缝间的枯草,“我本来是留给你的——”

  他还是把头抬起来了,和李聿对视,尽量平静地补充:“但现在只想给男朋友。”

  李聿像是愣住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暮色在他眼中聚成一个光点,过去许久,才用慢到显得沉重的声音说:“宋双榕,别给别人。”

  宋双榕被他看得脸颊发热,一颗心七上八下,尾音发颤地问:“那你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啊。”

  “我要。”李聿几乎立刻回答,语气笃定,甚至掺一丝小孩要糖吃般的固执。

  发生的、未发生的,宋双榕想过的所有顾虑,这一刻通通消散了。

  如同一场雪后初霁,他内心灿烂明朗,眼角弯弯,掌心向上抬起,对李聿提要求:“那要先牵手。”

  李聿直直地看了宋双榕几秒,突然伸出手,像怕他跑掉一样,先是用力攥住了宋双榕的手腕,又缓缓游弋至掌心,把整个手掌包裹起来,握着骨节揉捏,说:“宋双榕,你的手好软。”

  宋双榕被他捻得一阵阵心悸,却也渴求更多温度,主动凑近了,小声说:“还要抱。”

  李聿像最先进的智能机器人,接收到指令,不太熟练、但还算顺利地将宋双榕拢在怀中,动作轻柔得几乎算作谨慎了,双臂环绕宋双榕的腰腹,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离得近了,宋双榕才感觉到他的呼吸很重、很烫,心跳和自己一样热烈。

  拥抱片刻,仿佛做足了准备,李聿的胳膊逐渐收紧,下巴缓缓贴在宋双榕颈间,不明显地蹭了蹭。

  宋双榕一时间啼笑皆非,胸腔被持续的心动充盈,他转过头,恰好落入李聿直白的目光中。

  视线起伏,勾过五官,最终停在宋双榕的嘴唇上,他认真地问:“宋双榕,我可以亲你吗?”

  恋爱期间,李聿自始至终都保持礼貌,问过宋双榕许多诸如此类的问题——可以碰一下吗,可以打开吗,可以放进去吗,可以动吗,可以再一次吗。

  每一个问句前都要喊上宋双榕的名字,显得真诚无比。

  宋双榕从第一次起就没能拒绝,也从不会拒绝李聿,他“嗯”一声,主动贴上李聿的嘴唇。

  先开始只是轻柔的触碰,两只刚问世的小动物一般,凑在一起取暖试探,不得要领地磨蹭许久,宋双榕几乎缺氧,唇缝微微张开,被李聿抓住时机,舌尖钻进去。

  像被触控到开关一般,他动作逐渐激烈,用手掌捧住宋双榕的双颊,压向自己,不给双方任何退缩的余地。

  暮色褪尽,宋双榕闭上眼,耳边传来悠长的汽笛声,一辆脱轨的列车从山间驶来了,即使黑夜将至。

  作话:

  感觉这一段故事就发生在封面的场景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