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两辆救护车到了。”

  何一眉心拧成了马里亚纳海沟,火气冲天地安排道:“那边两个抱在一起的,一人一辆,赶紧!”

  “那……那个呢?”小警员指着魏远问。

  “直接拖回局里!”

  ***

  那弩箭自肩胛骨刺入,斜着指向心脏的位置。不拍片子,没法判断究竟戳到了什么位置。现场的医护谁也不敢动,架着于航火速往医院去。

  束君屹已经虚弱到极限,就是不肯昏过去。甚至不肯上另一辆救护车。

  他抓着于航的手指,机械地喃喃低语。

  不能这样不可以这样于航别这么对我……

  不可以。

  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束君屹无声地说,

  不可以。

  你已经丢下过我一次,于航,你不能,不可以再这样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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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木南赶到急救室,看见束君屹冰雕似的,面无血色,立在门口一动不动,连胸口的起伏都看不到。

  “没有生命危险,”苏木南劝道,“这家伙身强体壮的,肌肉厚实得很,不可能有事。”

  束君屹不言语,盯着双扇木门,眼珠都不动。

  “你去把吊瓶输完,乖,有消息我告诉你。”苏木南推他走,“护士说那几项检查你都没做,不要命了啊。谁知道那个变态给你喝的什么!赶紧去,你这一副随时厥过去的样子杵在这,于航出来你怎么狡辩。”

  “我等一会,他出来我就……”束君屹话没说完,被急促靠近的脚步声打断。

  于文扬和钱进闻讯赶过来了。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钱进的嗓音不受控,划破医院的静谧。“好端端聚餐,怎么会有绑匪怎么会有凶器!”

  束君屹的双臂被钱进紧紧掐着,在声声质询中仿佛回到了初中。回到于航为他打架进警局,钱进来接他时狠剜向他的那一眼。

  “对不起,阿姨。”

  “又是因为你是不是?!”

  “诶病患家属您怎么说话呢?”苏木南将钱进的手扒拉下去,往前站了站。“患者是被歹徒伤到的,您讲点道理。还有,麻烦不要在医院喧哗,打扰病人休息。”

  于文扬把钱进拉到一旁,朝束君屹和苏木南说不好意思。钱进不依不饶,带着哭腔低声埋冤“我就说,碰上这孩子准没好事。你们说我管得宽,不管不管,这都进急救了!”

  砰——

  手术室的门打开,于航被推出来。

  麻醉还没过,人还没醒。

  “没事,箭取出来了,没伤到脏器。之后我们会密切观察,只要不感染,就没大事,家属放心。”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钱进放下心,忍不住哭,一路扶着推车往病房去。

  束君屹跟在后边,隔着人看于航紧闭的眼。那双浓黑剑眉舒展得,好似只是睡着了。

  跟到病房门口,束君屹顿住脚步。高级病房私密性很好,站在门口看不见里边的床。里头的护士出来,钱进也走到门边,看了眼束君屹,默默关上了房门。

  “满意了?放心了?”苏木南也跟过来,说:“走吧这下可以做检查……诶!你怎么回事!”

  束君屹吊着一口气,从琼楼玉宇一直到医院,终于舍得倒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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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君屹走在北川一中北门的小路上,前面是一条没有名字的小河。北方的夏末已经有些凉意,沿岸的枫叶显出浅浅的黄色。

  束君屹漫无目的地走,远远看见河边有个熟悉的身影,在打水漂。

  那人侧着身子,对着河面比划两下,甩出手中的扁平石块。

  石块在河面轻盈地跳跃。束君屹的视线跟着水面的圈圈涟漪,默默数着次数。

  “小君君,你来啦。”那人扔完了手里的全部石块,转身看到了束君屹,俊朗的脸庞在橙红的夕阳光线下亮起来,神采飞扬。

  “于航。”束君屹慢吞吞地走过去,“你还不回家吗?”

  “我在等你啊。”于航长臂一展,勾住束君屹的肩,“你怎么不来找我?”

  ***

  束君屹骤然睁眼,在规律的仪器声中,看到了下落的点滴。

  “醒了?”

  娴静的声音自窗台传来,束君屹循声看过去,是林欣。

  “妈,你怎么来了?”束君屹撑坐起来,“周医生知道吗?你可以出院吗?”

  林欣把病床调高,给他垫枕头,说:“出这么大的事,妈妈怎么能不来?放心,周医生同意了。”

  “妈,你知道了?”束君屹自然不敢讲这种事,林欣接受不了,会发病的。

  “嗯,都知道了。”林欣神色平和,没有发病的迹象。她讲温水递给束君屹,怜惜又心痛:“小屹受苦了。于航也受苦了。妈妈都知道。”

  束君屹一惊,于航?!

  林欣刚才说于航?!

  “周医生都告诉我了。”林欣看出束君屹的惊诧,温柔地说:“妈都想起来了。这回多亏于航那孩子救你,是不是?等你好点了,要去谢谢他,知道吗?”

  “妈,你真的想起来于航是谁了?”

  林欣点头,柔如水的目光给了束君屹期待很久的肯定答案。

  ***

  “君屹呢?他怎么样了?”

  另一间病房,于航刚从麻药中清醒,着急忙慌要下床。

  换药的小护士吓了一跳,忙说:“同您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吗?他没事了。请您不要乱动。”

  “没事了是什么意思?他身体不好,你们仔细检查了吗?千万别听他自己说,他说什么都别信。算了,我自己去看看,他在哪个病房?”

  “看什么看!”钱进从外间走进来,狠瞪了于航一眼,说:“自己伤成这样还操心旁人,躺好!”

  “妈?你怎么来了?”于航起身的动作没停,实在是后背伤口痛,倒吸一口气又坐回去。“我不放心,去看看君屹。”

  “他好得很,比你好多了。你被推进手术室,他还没事人一样在外头站着呢。轮得到你不放心。”

  于航一听这话,立马猜到怎么回事。他们俩一起被送来医院,束君屹一定没管自己,活活守着手术室等他出来。

  而钱进这个态度,恐怕遇见束君屹的时候也没给好脸色。

  护士说束君屹没事了,没事为什么没来找他。他先前担心护士哄他,现在看来,八成是钱进不让人来。

  “妈,上回说了那么多,你还是反对我和君屹的事,是吗?”

  钱进一肚子火,说:“是,你还敢提上回?老于和你同仇敌忾**我是吧?我反对错了吗?你看你跟他在一起,有好事没有?我让你忘了他,是为你好。你凭良心说,在美国那些年,没这个人的那些年,你过得不比现在好?”

  “妈,我从来没有真正忘记过他。”

  “怕你担心,我没有告诉过你,我在美国那十年,总是反反复复做同一个梦,梦里一次又一次地找同一个人,那个人是束君屹。”

  “你们不理解我为什么迷赛车,我之前也不知道。这回束君屹出事,我开车去找,终于知道了原因。那是我失去他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最后一段记忆。我在飙车中感受到自己在朝他去,我迷恋的不是飙车,是找他。”

  “妈,你可能不爱听,但接近他、保护他、甚至为他死,都是本能,我抵抗不了,也不愿意抵抗。”

  “您能不能,放下戒备,尝试理解我?”

  “君屹很好,我爱他,想跟他在一起。我们错过了十年,我懊悔得要命,往后一分一秒也不想再错过。”

  “您如果支持我们祝福我们,我们会很开心很感激;您如果接受不了,我也依然爱你和爸爸,逢年过节我会自己去看望你们。但我和君屹还是会在一起,他和我过日子,就不必和你们有交集了。”

  ***

  束君屹愣愣站在病房外,将这番话听得清晰真切,他鼻腔酸涩,听到房门从里边打开的声音。

  屋内靠门的置物台摆着一盆兰花,白瓣紫蕊,清新雅致。

  于航高挑的身影挡住了那盆花,因失血而略显苍白的脸出现在门口,见到束君屹,冲他绽放了一个明媚欣喜的笑。而后,一掌摁住束君屹的脑袋,气道:

  “怎么才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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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航,快点——”

  今天是个大日子,林欣女士的首个个画展。

  束君屹一早换好了休闲西装,往膝头铺了层棉毯,坐在客厅一边撸猫一边等于航。

  平日从起床到出门三分钟就能搞定的于氏,今儿竟然在房间里磨叽了近一个小时。

  “你在化妆吗?”

  束君屹有规律地挠着胖橘的下巴,挠得那猫呼噜个不停。

  “马上。”

  于航从不常用的抽屉深处,摸出一个藏了俩月、方方的绒面首饰盒。看了眼门口,确认外头的人被喵主子牵制住,这才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里头是两枚米金色素圈对戒。

  素雅精致,不似铂金寡淡,又不似黄金俗气。色泽刚好,尺寸刚好,内圈分别刻了两个名字,刚好。

  戒指本来计划在束君屹生日的时候送,谁成想生日那天,他俩都在病房昏迷着。于航便重新挑日子,向来奉行“择日不如撞日”的粗线条,愣是从夏天忐忑纠结到了秋天。

  今天合适,黄道吉日宜嫁娶。

  于航满意地合上盖子,将小盒放进上衣内袋。

  “又不是第一见我妈,至于这么精心打扮吗。”束君屹拍拍胖橘的脑门,后者恋恋不舍地跳下地。

  “给咱妈撑腰,当然要重视。”于航牵起束君屹,与他十指交扣,“万一人不够,咱俩往街口一站,还能招揽顾客。”

  束君屹由着他胡说八道,笑着按下电梯扭。

  外头秋风高朗,琼楼镶金。

  二人走出大楼,束君屹脸上的浅笑未褪,眯起眼深吸一口气。

  松香馥郁,万事从今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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