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雪茶语气深沉：“你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话题一下子跃进到哲学领域。
两人都已经困到不行了，听到这个问题的一瞬间，关望津觉得自己有病才愿意坐在这里和苏雪茶掰扯这些有的没的。
“那我换个问题吧。”苏雪茶也觉得自己的节奏太快了，“你和楚无咎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比起上一个问题，这个听起来正常多了。关望津回忆了一下，准确地说：“今年十月十七。”
“如果我说不是呢？”苏雪茶说。
关望津不至于连这种事情都记不清楚。他错愕地挑了下眉，“那你说，我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
“今年九月份。又或许更久之前。”
苏雪茶从她和关望津在超市相见的那一天说起，一直讲到苏浅浅和霍璋的订婚宴。
霍氏和关家的产业不尽相同，但也有部分重叠，如果她所言属实，关望津不可能对霍璋毫无印象。他倒是知道西城霍氏，董事长夫妻二人仅育有一个独子，资质尚可，符合董事们对于一个继承人的期待。花边新闻也曾提起，说董事长在外似乎还有一个私生子，姓名不详。
听完后，关望津简单地概括了一下她的说法，“按照你的意思，你觉得我和那个‘霍璋’是一样的。就像是全世界只有你记得霍璋那样，也只有你记得，我在之前就已经认识了楚无咎。”
如果是别人来说这话，关望津不一定信。但是在他看来，苏雪茶原本就是一个特殊到有点诡异的女人——物理层面上的特殊和诡异，在她身上发生一切离奇的事情好像都能说得过去。
关家和苏家的产业本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关望津也不需要通过联姻去稳固自己的地位。但这是在他完全把控家业之后才发生的事情，在此之前，关家也有人试图给他安排没有得到他允许的相亲。
那是他第一次和苏雪茶见面。
她穿着白纱做成的裙子，裙摆边缘绣着质地轻盈的粉色布料，模拟花瓣的样子。裙子很漂亮，人也是一样的。
苏雪茶带着不情愿的隐忍表情被父亲推到关望津面前时，他堪称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够看清她的面容。她本身就长得足够貌美了，然而与现代科学相悖的时，她明丽的面孔和乌黑的发丝好像在阳光下发着光——物理层面的发光。
关望津在一众面目模糊、仿佛制作简陋的小作坊游戏里的背景板人物中，看到了一个完美如神降的女孩子，不恐慌就不错了，但无论是苏茂生还是关家那帮心怀鬼胎的董事居然都想着撮合他和苏雪茶。
是谁把她找来的？
只要有心人稍加打听，他的脸盲症绝对不是秘密。但是要从上亿人中找到一个他不脸盲的人，如果说是碰巧，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关望津倾向于，苏雪茶是一个为他而布置的陷阱。
先入为主的想法让关望津根本不相信苏雪茶同样抗拒的态度。他习惯以最大的恶意揣度人心，这也是他在自由失怙的情况下活到现在的原因。
关望津甚至有想过要不要做的干脆一点，直接杀了她。
如果不是苏雪茶再也无法忍受糟糕的家庭环境彻底搬离了家中，或许关望津真的会将这个想法付诸行动。
一旦要达成合作关系，他们就得把之前的误会解决。悬殊的地位和几乎没有交集的人际关系让他们一直没有机会也没有必要面对面坐下来解决事情，但是在当下，这是一道必须的程序。
“我姑且愿意相信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
关望津借此也将自己选择性地脸盲症和盘托出，以此解释他们相遇之初自己恶劣态度的缘由。苏雪茶听着不觉神色恍惚，全世界只能看清楚对方的脸的剧情换谁来看都会觉得很恐怖啊！
她把自己带入了一下关望津的位置，说实话，如果是她的话，她会直接下手铲除威胁——哪怕只是自己臆想中的威胁。
苏雪茶脸色古怪地说：“那还真是谢谢你对我手下留情了。”
听她的语气，关望津的“不用谢”卡在喉咙口说不出来。他淡定地跳过了这个话题，提起那天突然出现在他房间里的奇怪男人。
苏雪茶提供了非常不可思议地信息和大胆的猜想。
黑雾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和消失不失为这种猜想的一种佐证，当关望津提起萦绕在那个古怪男人周身的黑色雾气时，苏雪茶思绪万千。她想起在酒店楼梯间时突然倒退的时间，这样闻所未闻的奇异景象化作发生在她身上的具体经历时她选择保持缄默，没有试图对任何人提起。
当时间重新流动的时候，她照旧被苏浅浅拉到那个地方，只不过那一次，他们并没有遇见楚无咎。
起初她认为是自己拖延了时间才导致他们没有碰面。
但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楚无咎自己选择不出现。
楚无咎太温柔太无害了，在他主动向她坦白之前苏雪茶一直没有想过楚无咎会与这些异常有关联。他不需要可以做什么掩饰就自然而然地和它们脱离了关系。
苏雪茶看着关望津，望进他平静的眼底。这一刻他们暂时地放下了过往的芥蒂，因为一个人站在了同一战线上。
***
【报告提交中，请等待。】
【程序错误，请重试。】
……
黄金在忙音中逐渐焦躁崩溃。
这是他就职以来第一次遇见自己无法处理的突发情况，好在有上届优秀员工在一旁悉心指导，123依靠在总部数据库里违规检索给他找模板照抄。一切都进行得差不多的时候，报告又卡在了最后一个审核节点上。
“报告怎么不通过？”
宁承和123同样是百思不得其解，总部的效率一向很高，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黄金忽然想起自己被AI痛骂的事情，喃喃道：“我该不会是被客服拉黑吧？”
123：？
听他把经过讲了一遍，化成小黄鸡模样的123啄了他一口，骂道：“你疯啦？惹谁不好惹那群AI客服？我们辅助系统群里每个统都恨不得避着它们走。据说它们每天都忙的飞起，工作期间二十四小时待命，怨气比死了十万年的厉鬼还要重！”
黄金表情唯唯诺诺，乖乖听训。
123忍无可忍，“把报告发我，我来提交。”
黄金下意识问：“……你又要违规操作啊。”
频繁开挂不不但要扣业绩，倒霉的话甚至会被送去惩罚世界或者返厂重修。123为了搭档还真是够拼命的。
洞悉一切的宁承适时保持沉默。
123的违规操作岂止这些。
“审核通过了。”123深谙开挂走后门的好处，“快回医院吧，现在可以开门了，总部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医疗舱，随时可以接无咎回去！”
当他们三个熬了一个通宵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的时候，黄金和宁承却被拦了下来。
123急得在意识空间里乱爬，它能够时刻检索到楚无咎的生命体征。在今天凌晨时分，楚无咎的健康状况有过一次短暂的断崖式下跌，虽然在不久之后恢复到了平均值，但是消耗和损伤都是不可逆的，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每分每秒都很珍贵。
苏雪茶打开门走了出来，眼神冰冷地扫过宁承和黄金。他们都穿着昨天来时的衣服，宁承看上去依旧冷静温和，只是黄金的表情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柿子要挑软的捏。
“你在急什么的？”苏雪茶问道。
“我……”
黄金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对他一个人的，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脑子很乱，123在和他的通讯频道中催促和哀嚎，拟人化程度高的AI就这点不好，黄金也被带的无比紧张。他现在只要一看到123就得直面楚无咎鲜红的生命倒计时，123说这样对他们人类来说才比较有紧迫感，可以让黄金和宁承更快地解决问题。
“昨天你们已经来探望过无咎哥哥了。他手术刚做完，需要休息，不方便让你们进去。”苏雪茶态度很坚定，就是不会让他们进去，“等他醒了之后，我会通知你们的。”
女主角现在在添什么乱啊？！
黄金气得要命，“你是以什么立场来和我说这种话？”
“我和楚无咎认识的时间要比你久的多！就是要照顾他也应该是我和宁承来！”他提高了嗓门，宁承拍了拍他的胳膊让他冷静，他的怒气刚跌下去一点，苏雪茶嘲弄的眼神又把他心里那把火点起来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你是怀疑我会害楚无咎还是怎么的？”他开始用方言代替普通话，“我还怀疑你想要害他呢，能不能别给我们添乱……！你干嘛啊？”
后面那句话是对捂他嘴的宁承说的。
黄金反应过来以后差点惊出一声冷汗，他虽然工作不太努力，但也不像罪行累累的123和楚无咎那样有着丰富的违规经验。他还记得工作手册里耳提面命的，不能对小世界里的任何角色透露自己的身份。
“单方面的宣泄是一种无效沟通，不想把事情弄得更糟糕就闭嘴吧。”宁承把他往身后拨了拨。
宁承同样不解于苏雪茶的态度，但是现在，让楚无咎回到总部保住命才是第一要务。
“我们之间或许存在着一些误会，可以坐下来谈谈吗，苏小姐？”
“要谈也可以，我只给你三分钟。”苏雪茶抬了抬下巴，“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讲。”
眼看宁承真的要开口，黄金拉了他一把，下意识地阻止道：“你真要告诉她？！”
苏雪茶的立场很稳，好像对他们所说的话毫不在意，波澜不惊地道：“如果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强求，那就请两位打道回府吧。”
她表现出来的和剧本中那个手足无措的柔弱小女孩判若两人，黄金一时间有种崩了人设的荒谬感。不过细想也正常，这个世界早就崩成筛子了，知道宁承滞留在此的始末之后黄金更是觉得自己像是在战区记者，随时有为了正义殉职的准备。
“不说他就要死了。”宁承拨开黄金的手，望过去时眼神沉重地缀着太多的情绪，他觉得不是在开玩笑，黄金咽了口口水，说不出阻拦的话了。违规就违规吧，至少得让楚无咎活着回总部。
宁承在123的意识空间里楚无咎生命倒计时。
“楚无咎中的那一刀在心脏，他只能再坚持三个小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