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
裴清炎随口嘟囔了一句, 手指在桌子上摩挲着。
裴清予皱了皱眉，没有再问什么，而是静静地等着裴清炎说当时他们调查到的事情。
“我想一想, ”裴清炎深吸了一口气，皱着眉回忆道，“从哪里开始...”
“哦，我们当时查到了野佳的地址——”裴清炎揉了揉眉心，从他有些凝重的话语中裴清予听出, 他们查到的野佳的地址一定不是现在这个别墅。
·
“宋苒苒，你确定地址显示的是这里吗？”裴清炎皱眉望着手上记录的小纸条，又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的一排平房, 神色间有些疑惑。
“我在网上看过她的网红视频，她背景里的画面可都是富丽堂皇的，怎么会住在这儿？”
“炎队，您没听说过网红诈骗的事情啊。”宋苒苒拿过裴清炎手中的纸条, 对照门牌号一一望去，上前两步敲了敲房门。
“什么诈骗？”裴清炎满脸茫然地转头望向宋轩陌，宋轩陌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微微摇头示意他问宋苒苒。
“哎, 就是网红在网上显示住的地方, 看起来都富丽堂皇，其实是好多人挤在一个大房子里, 每个人只有一个小隔间显示背景...”
宋苒苒刚想继续发表一番长篇大论，突然一阵房门的“吱呀”声打断了她。
一个女人出现在门前。
宋苒苒的眼睛微微睁大，这个女人的容貌可不是“诈骗”的那种，她有着一张瓜子脸，眼睛很大, 衬托着五官越发精细。
她没有问什么，只沉默地看了面前的三个人一眼，将门缝开大了些许：“进来吧。”
宋苒苒顿了一下，她转头望了身后的裴清炎一眼，裴清炎摸了摸下巴，没有说什么，率先一步走进房间。
“我是野佳。”房门刚一合上，门口的女人便开口急促地说道，“你们是不是...登上林州号的那个人？”
宋苒苒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先开口谨慎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林州本人...”
“林州已经死了，我知道。”野佳打断宋苒苒的话，急促开口道，“我把他的号删除了，就是因为我不想再记起这件事情...但前几天我看到，他在论坛的头像亮了。”
野佳喉头哽咽了一下，再开口声音有些颤抖：“当时我恐惧又震惊，犹豫了几天终于还是把他的号码又加了回来——因为我知道，如果再次有人登录这个号码，一定是有人要开始查了。”
“我试探着发过去消息，当我收到你们的回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们不是他。”
野佳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声音中带着难过与些微地希冀：“...这也就意味着，我的机会可能来了。”
“你为什么会知道林州死了？”裴清炎沉声开口，皱眉问道，“他跟你说过什么？”
“他只跟我说过他可能遇到了危险。”野佳摇了摇头，“但我能确切知道这一切是因为——我间接性地参与了林州死亡的整个过程。”
裴清炎听到这里微微皱眉，他抬头望了野佳一眼，示意她继续。
野佳微微抬头，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场景。
“这栋小平房是我自己的房子，但我平时并不住在这里，我住在另一个...‘金屋子’里。”
宋苒苒张了张口，她想要问野佳这个“金屋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却被裴清炎一把捂住了嘴。
“没事，”野佳抬起眼有些疲倦地笑了下，“之前这个姑娘说网红诈骗的事情，其实确实就是这样——”
“我‘工作’的地方是在一个‘金屋子’的地方，那里很富丽堂皇，却只有我自己住，我从小被迫待在那里，直到后来长大得知了这所平房的存在，才能偶尔离开那里喘息片刻。”
野佳抬起头，望着面前的三人说道：“而我，就是那里用作展示的‘金丝雀’。”
“你说你从小就被迫待在那里，”裴清炎敏感地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为什么？是你父母...”
“我父母早死了。”野佳垂下眼，“是一些别的原因，我不能说，就像我也不能告诉你们这个‘金屋子’ 在哪里一样...在一切水落石出之前，我不能暴露这一切。”
宋苒苒的嘴角抽了抽，她的神色有些焦急，忍不住脱口而出道：“那你把我们叫来是干什么啊？你又想让我们帮你，又担心自己会暴露。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什么信息也不提供，我们...”
“我能够给你们提供和林州这个程序有关的信息，因为这个事情他们已经得到了他们想要的，除了我，不会再有人后续追踪了。”
野佳抬头望向宋苒苒，语气中带着些许歉意，“抱歉，如果是我自己，我一定会立刻前往警局公开这一切——但‘金屋子’里还有我的弟弟，我不能害死他。”
“你的弟弟？”裴清炎插嘴问道，“你不是说你自己一个人住在那里吗？”
这回野佳没有说话，只是抬起眼神色悲哀地笑了笑，低声近乎自言自语道：“是，我是‘自己’住。”
宋苒苒皱了皱眉，她没忍住轻轻搓了搓胳膊，房间内似乎有一阵阴风刮过，吹得她背脊阵阵发凉。
对面的野佳歪着头出了一会儿神，终于开口缓缓道：“我认识林州，是因为他们让我去认识的。”
“就像我之前说的，我只是个被豢养的‘金丝雀’，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把我放出来‘飞’向目标...我做过很多很多事情，这次的林州就是其中一个。”
野佳抬眼望向面前神色凝重的三人，继续说道：“我的任务就是和林州聊天，了解他的信息并反馈给他们，我不知道这些信息有什么用，但没过多久林州就跟我提起他似乎在做一个程序。”
“我猜测，他们是利用我给的林州的信息对他进行威胁，或是用什么筹码钳制住了他。”野佳说到这里，自嘲地摇了摇头，“就像我。”
“我的任务到这里就完成了，我本应该像之前那样直接弃号消失，但莫名其妙地，我这次想知道，控制我的那些人会对林州怎么做。”
“我从来没有跟进到最后过，我想知道我被安排接触的那些人，都有什么样的结局。”
野佳的声音说到这里，露出了一丝颤抖：“开始时一切正常，但后来突然有一天，林州没头没脑地给我发了一句‘我好像遇到危险了’，我连忙追问，却再没了回应。”
“之后连续几天，林州都再没了消息。我慌了，我隐隐约约意识到之前的那些人应该也是这些情况...”
野佳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下情绪，再次尽量平稳地开口说道：“那时候，恰好我弟弟在执行另一项任务，可以自由进出‘金屋子’，会出现一个监视空档，我就趁着那个时候查找了一下。”
“林州死了，之前的那些人也都死了。普天盖地的痛苦把我淹没，我慌张地登上那个账号删除了林州，心中却依旧久久不能平静。”
“你是怎么进行查找的？”裴清炎打断野佳的话，皱眉问道，“怎么能直接查到那么多的信息。”
“那个‘金屋子’里，有一个看管我们的‘管家’，他除了看着我们之外，还会守着‘金屋子’里的书房。有一天晚上我趁着我弟弟来找我，偷偷潜进书房，书房里有一台崭新的电脑，里面只有一个系统。我糊里糊涂地搜索了一下，一下子就查出来了这些信息。”
裴清炎听到这里，突然抬眼直接问道：“崭新的电脑，里面只有这一个系统——是林州设计的那个程序吗？”
野佳微微皱眉：“我不太清楚，但我记得我小时候无意间闯进去的时候，书房并不是这个样子的。”
野佳说到这里，突然起身走到旁边的柜子前面。
她从带锁的抽屉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叠资料来，轻轻拂过上面的灰尘。
“这是我当时从那个程序里下载下来的部分资料，有些仓促，大多是我看不懂的东西。”野佳犹豫了一下，伸手递给了他们，“但我觉得，可能会对你们有用。”
裴清炎接过资料，随手翻了一下，文件似乎已经被放了很久了，大概是野佳当时一将它们提取出来便立刻锁到了这里，再也没敢拿出去过。
他随手翻了翻，刚想说什么，突然却见一旁一直一言不发的宋轩陌上前一步，皱着眉扶住野佳的手臂。
“陌陌？”裴清炎愣了一下，他知道宋轩陌一向内敛安静，不是真的有事不会做出这么主动的举措。
裴清炎强忍着将人拉回来的冲动，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问道：“怎么了？”
“你最近...睡眠状况是不是一直不太好？”宋轩陌望着野佳眼底下的青黑，沉声问道。
“没有。”野佳摇了摇头，神色间满是不解，“我最近睡眠质量很好，甚至比以前都要好很多。最近弟弟又外出有事，许久没有练习。我因为担忧头疼一直睡不好，每天晚上喝一杯牛奶，现在就能睡好了。”
“牛奶？”一旁的裴清炎忍不住插嘴问道。
“嗯，对，牛奶真的很管用，我要是不喝，一整天都会浑浑噩噩的，好像要灵魂出窍了一样。”
宋轩陌听到这里倏然抬头，他望着野佳，快速问道：“牛奶...是您自己准备的？”
“不是。”野佳摇摇头，“我在‘金屋子’里一切的行为都被限制，日常饮食之类的都是管家给我准备的。”
宋轩陌倏然转向裴清炎，神情严肃地道：“炎哥，我们可能要马上带她去医院进行进一步检查。”
裴清炎上前一步，只听宋轩陌低声说道：“我怀疑她服用了治疗精神疾病类的药物。”
·
“大概发生的就是这样。”裴清炎似乎端起旁边的水喝了一口，开口总结道，“后来我们证实了野佳当时确实是在服用治疗精神分裂症的药物，一旦停药会影响睡眠，进而导致大脑功能紊乱，所以她才会当时精神状态那么不好。”
“是她管家给她下的，”裴清予轻声说道，“按照当时的时间，应该是正好她弟弟前往山顶木屋跟我在一起的时间，那个管家大概是知道她弟弟不会再回来了，所以才用这个药物暂时安抚她。”
“但这是个处方药，没有医生开处方根本不可能拿到，那个管家...”裴清予的话语戛然而止，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般，立刻抬眼望向房间门口
别墅走廊里再次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裴清予后退一步整个人靠在墙上，沉默了半晌，低声开口继续分析道。
“野佳说的‘金屋子’，大概就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个别墅，监视她的管家是濯无眠，精神分裂药物大概也是给他自己用的——他有严重的精神分裂问题，但进精神病院不光是因为病情控制不住，更重要的原因——”
裴清予闭了闭眼，有些艰难地开口：“我猜测，可能是为了躲藏。”
“躲藏？”裴清炎愣了愣，有些不解，“躲藏什么？”
“躲藏他本来的身份...这个等我一会儿跟他确认了再和你说。”裴清予闭上眼，他听着电话那头裴清炎的手指又开始在桌面上下意识地敲击，忍不住喃喃自语道，“信息，刚刚的话语里还有什么信息，可以和之前我们在民宿小屋里对上。”
“野佳还提到过，这个‘金屋子’并不是属于管家的，管家真的就只是管家，是在看管这所房子。”裴清炎神情严肃地道，“小予，你们在别墅里要注意，这件别墅的主人还另有其人。”
“嗯。”裴清予点点头，又问出了另一个让他疑惑的点，“野佳有没有说过，濯无眠到底是通过什么选中她的？”
电话那头没有回应，同一时间，裴清予的手机“嗡嗡”地震动了两声，他将手机从耳边拿下，发现是裴清炎传了几张图片过来。
“我现在这里有些事，不能细说了，小予，我发给你的是野佳给我的那沓资料其中重要的部分，你看了之后或许就明白了。”
裴清予听到这里神色一愣，裴清炎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很少这样模棱两可，他张口刚想再问什么，却听电话那头裴清炎最后说了一句话，便仓促地挂断了。
“队长。”一直守在门口的寻隐听到脚步声回过头，他望着神色有些恍惚的裴清予，迅速开口问道，“发生了什么？炎队说什么了？”
“他说——”裴清予抬起头，神色间若有所思。
“他跟我说，‘你要小心，不要像小时候一样总让我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