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都市情感>年三十儿>第10章 钟度、钟度、钟度……

  饭后,两人坐在沙发上喝茶聊天时,谢思炜打来了电话。

  “钟老师,场务那边把酒店订好了,你还住你现在的房间还是换一个?”

  “不用,这个就行。”

  他们在说公事,迟远山想给钟度留个空间,于是举了举手里的烟盒,又指了指阳台,示意他自己出去抽根烟。

  刚起身要走,钟度抓住他的手臂拦了他一下,又顺手把茶几上的烟灰缸挪到了他面前。

  这是让他在这儿抽?迟远山看着他有些不解。

  钟度用下巴指了指阳台没关的窗户,用口型跟他说:“冷”。

  迟远山愣了愣然后笑了,烟也不抽了,老老实实地在旁边坐着喝茶。

  电话里谢思炜还在滔滔不绝,说完了正事又例行询问他有没有吃饭,钟度还是那句:“吃过了,吃了饺子”。

  “又吃了饺子?你上哪儿吃的饺子啊哥?”

  “迟老师这儿,别操心,放你的假”。

  听见他这句“迟老师”,迟远山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

  钟度这才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称呼,嘴角不自觉地上扬,眼睛里也染上了笑意。

  他这会儿姿态放松,动作随意,跟前一天紧绷的样子大不一样了,迟远山很欣慰。

  谢思炜昨晚的一脑袋问号却是延续到了今天。

  钟度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竟然能跟刚认识的人连续吃两天的饺子?这还是那个闷葫芦钟度吗?这人怕不是被魂穿了。

  钟度全然不知自己在谢思炜心中已经成了一个被魂穿的人,挂了电话后,他看一眼表,说:“不早了,我回了,你早点歇着吧。”

  迟远山笑意一收,猛地想起来:“我靠!我忘了还得送你,我喝了酒都不能开车了!”

  “不用送我,你这儿离酒店也不远,散会儿步就回去了。”

  “你不认识路,我还是走着送你吧”,迟远山说着就要站起来。

  “不用”,钟度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沙发上,“我认识路”。

  他说话时带着点儿说一不二的气势,随后可能觉得自己语气有些生硬,又补充道:“出小区直走右拐对吧?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儿,丢不了。”

  迟远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有些夸张了,挠了挠头笑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行,那你戴着围巾走,剩下这些帽子手套先放这儿吧,回头我给你送过去”。

  其实如果是严松青、秦桑他们中的任何一位,他应该收拾收拾客房让他们住下的,毕竟这么晚了,实在没必要折腾,但面对钟度他却说不出这样的话。

  为什么说不出?是因为还不够熟吗?当然不是,只不过是因为不坦荡。

  钟度走后,屋子里骤然安静下来,迟远山坐在空荡荡的客厅发起了呆。

  目之所及是钟度穿过又叠好的围裙,钟度收拾干净的厨房,钟度和他一起买回来的一堆帽子手套,钟度、钟度、钟度……

  迟远山苦笑一声,心想:果然让那帮损友说对了吗?但……那可是钟度啊!有幸交个朋友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更近的关系他想都不敢想,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想到这儿立刻清醒了,既然遥不可及那就趁早打住吧。

  第二天,他一大早就回了小院儿,他没再联系钟度,没去给他送那堆帽子手套也没问他还需不需要看看别的地方。

  这有点儿不像迟远山,但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他急需冷静冷静。

  昨晚他做梦梦到了钟度,倒没有什么旖旎的画面,只是梦到钟度在他家里度过了很平凡的一天。

  他们自然地相处,自然地买菜做饭,自然地靠在沙发上看电影,只是梦里的相处模式怎么看都是情侣而不是朋友。

  电影看的是《海藻》,梦里的钟度看着他说:“你不是小海,你是我的小远。”

  清晨六点,迟远山被这句梦话惊醒。睡意飞散,惊出一身冷汗。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逃离了那个哪儿哪儿都是钟度印记的家,迟远山带着一脑子乱七八糟的想法回了小院儿。

  原本昨天雪停之后他就该回来收拾院子扫雪了,拖到今天,背阴的地方已经结了冰。

  一点点把冰弄碎,雪扫成堆,又拿了个铲子,把背阴处的几堆雪铲到了一个小花坛里。

  这个小花坛还是原屋主弄的,里面种了月季,据说已经养了很多年。

  秋天剪枝,冬天盖“雪被”,来年就又能发芽、开花。

  迟远山不喜欢月季,但他买下这个小院儿重新收拾的时候正值夏天,月季开得正艳,拖了又拖最终还是没舍得把它们挖掉,就这么又养着了。

  说来可笑,他自己弄的几个小花坛一个比一个金贵,到了冬天用尽办法给它们保暖但能越冬的植物还是少之又少,倒是这一坛子月季长得一年比一年好。

  一铲子一铲子地把雪兜头往月季上盖,迟远山的动作毫不温柔。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就像这几株不知好歹的月季,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它们年复一年地争奇斗艳,企图去俘获一颗原本就不欣赏它们的心,太蠢了。

  那就用这雪把它们泼醒吧,也泼醒自己。

  院儿里的活儿干完,迟远山无事可做,回了屋里去看他那口老大哥同款生态缸。

  他盯着水草看,盯着小鱼小虾看,盯着石头看,自己都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也问自己至不至于的?且不说他和钟度的距离有多远,生活圈子有多不同,单从感情上来说,满打满算认识钟度还没满四十八小时,真就谈得上喜欢了吗?

  如果还是二十多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他根本不会花时间去纠结这些没有意义的问题。喜欢就追,追得上当然好,追不上也不至于后悔,总归是试过了,但到了现在这个年纪,考虑得就太多了,不光考虑自己也要考虑对方。

  想了很多,想到最后只剩叹气,只剩自嘲。

  三十多岁了,早就不是憧憬一见钟情的年纪了,但感情这个东西还真就是这么莫名其妙,你期盼着的时候它无影无踪,随波逐流时它又从天而降。

  简直像在捉弄人。

  罢了,天大的事儿也得先吃饱饭。

  迟远山往缸里扔了把鱼食,自己出门去买羊肉去了。

  大冬天,就着雪景,他悠然自得地在院子里烤起了肉。

  院墙上蹲着只闻着味儿跑来的猫。那猫一身黄毛,肥肥胖胖的,可能是哪个邻居家养的,脖子上还有个小项圈。

  它蹲半天了,底下这位“两脚兽”却是没有丁点儿觉悟,不主动拿肉给它吃就罢了,连看都没看它一眼。

  抖了抖身子,肥猫屈尊跳进了院子里,昂首阔步地在迟远山眼前来回晃悠。

  晃悠了半天,那“两脚兽”终于赏了它一个眼神。

  “是你吧?前两天把我院儿弄得乱七八糟”,迟远山举着个串儿,居高临下地指着它,“肯定是你,长得鬼精鬼精的,一看就不是个老实孩子”。

  肥猫喵地叫了一声,看着他像看个外星人。

  “这么说来,都赖你啊,要是你没有弄乱院子,我早就回店里了,哪儿还会碰到钟度。”

  这“两脚兽”话还挺多。肥猫没了耐心,懒懒散散地找了个阳光好的地方,打起了瞌睡。

  过了好半天,迟远山才叹了口气,烤了两串没调料的,拿个小碗给它端过去了。

  说归说,他哪会后悔认识钟度,庆幸还来不及。

  一人一猫在院子里和和美美地吃着肉,屋里电话在响。

  迟远山以为是严松青,心里琢磨着迟早给这倒霉孩子拉黑,想清净一天怎么这么难?懒得去接。

  然而,那铃声却跟催命似的响个没完,中间短暂地歇了几秒又接着响起来。

  心里莫名开始突突,迟远山快步走进屋里,屏幕上显示着谢思炜的名字。

  那边谢思炜快急疯了,他中午给钟度打电话一直打不通,刚才总算接了,但一听就是生病了,说话都有点儿迷糊。还没等他多问两句,钟度就说了个“没事儿”把电话挂了,再打也没人接了。

  钟度心有多大谢思炜是见识过的。有一次他在剧组发烧了自己却无知无觉,甚至连着熬了几个大夜,最后终于是晕倒在了会议桌上。

  先例在前,谢思炜不敢不当回事儿,此时,焦急的他唯一能想到的联系人就是迟远山了。

  迟远山一接电话,他也顾不上礼节了,上来就问:“迟老板,您现在方便去看一下钟老师吗?”

  “说事儿,怎么了?”迟远山一听这话就皱了眉,边问边开始找车钥匙。

  等谢思炜把一长串话说完,他已经走到院门口开了车锁。

  “知道了,房间号发我,我现在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