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乞不是个坐以待毙的人。
即便知道自己已成别人瓮中之鳖，秋乞也绝不会坐着任人乖乖缴械。
休息了几息，秋乞感到自己身上恢复了些力气，便将司珉抱进马车里安顿好，又将那倒霉的车夫扶到墙角边，默默为他念了一句往生咒，才重新爬上马车，坐到了原本车夫的位置上。
秋乞攥着和绣拿给他的那枚令牌，心中忐忑地驾着马车向前缓缓驶去。
夜已深了，秋乞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周围可能存在的埋伏，心中的弦紧绷着，似乎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胆战心惊。
马蹄声滴答滴答，明明距离南悟门只有百米不到，秋乞却觉得这段路如此漫长。
所幸一路平安无事，马车缓缓停在南悟门前，守门的侍卫拦下秋乞，严厉地说道，“宫门已下钥，任何人等不可随意进出。”
秋乞拿出手中的两个令牌向侍卫示意，学着宫中太监们尖酸刻薄的语气，说道，“我等奉公主之命出宫，尔等休敢阻拦！”
和绣的面子果然好用，秋乞这话说完，只见着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这马车该拦不该拦。
侍卫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一个胆子稍大点的侍卫上前，语气较先前软了不少，“这车上所坐何人？可否让我们查验一番。”
秋乞立刻变了脸色，阴阳怪气道，“公主的贵客也是你们能随意就能见的？呵呵，今日我不拦你，但若是贵客受了怠慢，告到公主的面前，你有几条命能承得起公主的怒火！？”
和绣在天子心中的地位卓越非凡，天子有多宠她，这是大离国人尽皆知的事情。果然，此话一出，那些侍卫们便一个个都成了不敢出头的鹌鹑，手脚麻利地开了宫门，目送着秋乞的马车驶出皇宫。
阑珊的灯火逐渐在身后远去，秋乞靠在马车上，轻轻松了口气。
天地良心，他起初想着若是门口的侍卫不肯放行，他便放低姿态出些银两，破财消灾——他出公主府时和绣给他塞了不少银票。
但谁成想，还是权利带来的恐吓最有成效，甚至为他省下一笔开支。
秋乞在心里默默地向和绣道歉，借着她的名义狐假虎威了一通，希望不要给她的名声带去什么不好的影响才是。
秋乞不敢太松懈。南悟道上横死的车夫在他心中埋下了一颗不安的种子，无论如何，他要带着司珉趁早离开皇城，越早越好。
想到这里，秋乞转身钻进马车里，在确保司珉身体无碍的情况下，立刻坐回车夫的位置，扬起马绳，驾着马车朝前飞驰而去。
顺利地出了紫微城——守城的侍卫在看到公主令牌的第一时间便什么都没问，立刻给秋乞放了行，不得不让秋乞感慨和绣的令牌着实好用。
直到马儿轻快地步上紫微城外的官道，秋乞心中依旧萦绕着一股不真实感。此程如此顺利，反而让他感到惶恐不安。
但或许是他想多了呢？秋乞在心中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迅速观察周围的情况——此时夜已深，即便是皇城附近的官道上也无人来往，今夜云浓，星光无几，纵使官道平整又宽敞，也绝不是个适合赶路的时辰。但秋乞不敢松懈，只想趁着自己体力尚在，走得越远越好。
马匹不知疲倦地向前赶路，秋乞坐在马车前，强撑着眼皮不让自己累倒。他抬头看了一眼漆黑的夜空，莫约还有两个时辰天就亮了，秋乞估算着天亮时马车也应该跑了几十里地，司珉或许会醒。既然如此，那便趁着天黑先赶路，在天亮时找个落脚的地方，再静观其变。
秋乞在心中做好了盘算，也算是给自己的一些慰藉。
一路上安安静静，官道两旁的灌木丛中一丝声音也无，连鸟雀都像是熄了声般不肯出现，一路上，只有马蹄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夜空中。秋乞一边控制着马，一边忍不住抬头往向前方。
天空中云层愈发浓厚，星光被掩盖的严严实实，一丝星辉都不曾洒在大地上，就连月光都被蒙上了一层薄纱，照得人间朦朦胧胧，如梦似幻。
秋乞忍不住心中生疑，今夜为何是这样的天气？明明他在公主府中住的几天夜里都是星月皎洁的大好天气，是占星术士们最喜欢的夜空。
可惜他不会占星，否则也可在这之前占卜一二。
不远处，一棵吊脖子树歪歪扭扭地立在路边，树上虽挂满了鸟巢，巢中却未见一只鸟雀的身影。
空气中流淌着一丝诡异的氛围。
秋乞心中的直觉告诉他，现在有点不对劲。
他控制着马车缓缓地在那棵吊脖子树旁停下，翻身下车，在树干上划了两道不深不浅的记号，又折断了一根较低的枝桠，做完这一切后，秋乞便攥着那棵折断的树枝翻身上马，狠狠地抽了一马鞭，那马儿长吟一声，飞速地拖着马车向前奔去。
之前秋乞顾忌着天黑路不熟，不敢让马儿跑的太快，可现在却顾不得这些了，秋乞心中的警报拉响，让他顾不得一切，只想飞快地逃离这诡异之地。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四周的景色飞快地向后退去，几乎拉成了一条看不清的虚线，秋乞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前方。
他望着天空中的那轮影影绰绰的月亮，却感觉它离自己如此遥远，他向前奔了这么久，月亮却好似屹然不动，从未因他的努力而靠近半分，只是静静地高悬于夜空，向大地洒下冷峻的光。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离开这里...
秋乞心乱如麻，月亮在他眼中倒映出雪白的轮廓，逐渐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
...
就在这时，秋乞看到前方，出现了一棵吊脖子树。
那树干上，还有两道新鲜的划痕。
...
不、不！
秋乞举起手中的残枝，那被随意拽下的撕裂痕迹与树上的一处断枝截面完美重合。
秋乞感觉自己的手在抖。
真相呼之欲出。
这是鬼打墙。
他们根本没能逃出赤禺的手掌心。
一阵沙沙声从秋乞身后传来，他缓缓转身，看见了脚步从容的赤禺。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向马车的方向走着，表情愉悦，居高临下地看着狼狈的秋乞，仿佛在欣赏自家养的宠物落荒而逃后又不幸被捕的窘态。
赤禺那身朱红色的长袍修身得体，整洁干净，显然不是从战场上刚下来的样子。秋乞心中了然，皇宫里的那个，恐怕只是赤禺的一个分身罢了。
而赤禺的本体明显是算准了自己会带着司珉逃跑，所以来守株待兔了。
“真是好计谋。”秋乞缓缓吐出这五个字，脚步坚定地走到了马车前，用身体挡在了赤禺和马车中间。
“呵，活了这么多年，要是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也太不像话了。”赤禺的语气中讽刺满满，让秋乞无法忽略。
于是，他斟酌过后，问出了一个他很关心的问题。
“你认识我？”
秋乞觉得赤禺对待自己的态度很是诡异，像是忌惮中又参杂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嫉妒与莫名其妙的恨意。
他仍记得在冷宫里，赤禺说过一句“你我师出同门”。可就秋乞所知，他的师傅，也就是那位江湖道人，这辈子也就收了自己一个徒弟，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师兄弟。
厉鬼活得时间长久，如果不是这辈子的师兄弟，或许是前世相识？
秋乞拿不准主意，所以才开口相问。
而赤禺闻言，看向秋乞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讥讽。他并未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认不认识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赤禺朝着马车的方向轻轻抬手，秋乞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却来不及阻挡，眼睁睁地看着马车里的司珉飞了出来，落到了赤禺手上。
“重要的是，我认识他。”
秋乞额头冷汗直下，他看着赤禺手中昏迷不醒的司珉，声音都在颤抖，“你想干什么！？”
赤禺抬手，轻轻地抚摸司珉的侧脸，漫不经心地说道，“我想要的，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吗？”
他抬眼，像是毒蛇般盯着秋乞，说道，“只要你愿意立下‘誓束’，在你死后将魂魄交与我，我就帮你救司珉。”
...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秋乞终于明白了。
赤禺的目标不是康嫔，不是和绣，甚至不是司珉。
赤禺的目标是他。
...
秋乞咬牙，“如果我说不呢？”
“这就拒绝了？我还以为你对司珉的爱有多伟大呢。”赤禺语气轻轻，“既然如此，司珉对我无用，杀了便是。”
秋乞拿不准赤禺会不会真的做到这一步，他出声提醒道，“厉鬼不可伤人，否则会遭受天罚反噬。”
赤禺像是看傻子一样看了秋乞一眼，说道，“谁说我要亲自杀他了？”
他语音刚落，背后的影子里走出一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神仙！我等不及了！让我杀了司珉吧！杀了他，那小贱人就活不了了，哈，哈哈——”
秋乞心底一沉。
是康嫔。
作者有话说：
先提前把明天的量更了，免得我明天又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