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轮廓好像张开翅膀的天使，天使却没有这样冰冷的杀气。
“天使”静静地注视着伊恩，手中的长剑沾满鲜血，脚下是怪物的残肢。伊恩看不清它的脸，只感到刀锋般的恐惧在刺痛皮肤。他的心脏像攥紧的拳头，几乎停止跳动。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的四肢像结冰般僵硬，缓过来时，那个灰白的、大理石雕塑似的天使已经消失在雾中。
马路上到处都是怪物的尸体。
“妈的……”
伊恩的胃像被一只冰凉的手拧住，恶心却吐不出来。他干呕了一阵，然后抬起球棍，奋力做了个击球的动作。这让他感觉精神些，有了心力观察身处的街区。
还好，是走过的路，再往前走两个路口就是湖畔公园。
不知道那个男人还在不在，这次一定要揪着他的领子问个明白。伊恩又挥了挥球棍，让自己显得凶恶些，可惜他还穿着警服，看上去像个刚下班要去打球的警员。
一个警察在雾气弥漫、遍地残肢的街上打棒球，这是什么超现实主义？
伊恩苦笑着向湖畔走去。
“她说我们都是这儿的囚徒
被自己的欲望所囚禁
人们聚在篝火旁
挥舞着锋利的刀
却杀不死心中的野兽”①
还没看到湖边的围栏，伊恩就听见有人在唱歌，一个沙哑的男声在唱《加州旅馆》。这是首七八十年代的老歌，现在听来也不觉得过时。他默默地听了一会儿，也跟着轻轻哼唱：“我跑向门口，我必须找到来时的路……”
“你什么时候结账都可以，但你永远无法离开。”唱歌的人笑着转过身，朝他张开双臂，“欢迎来到幸福街，朋友，我叫安东尼。”
安东尼有副公牛般强壮的身体和颇有魅力的拉丁面孔，卷曲的黑发向后梳着，有点像某个西班牙男明星。遇到正常人真好，伊恩差点就接受了他的拥抱——如果没看到他腰上的左轮手枪和脸上的伤。
不过，幸福街？没听说过的地方。
“我叫伊恩。”伊恩谨慎地和他保持距离，“幸福街是哪条街的名字？”
“幸福街镇。”安东尼又笑起来，“奇怪的地名，不是吗？这个镇子最早只有一条街，就叫幸福街。你面前的湖曾经是个煤矿，那会儿人们从四面八方来，战场回来的士兵，肯塔基和田纳西州，甚至阿巴拉契亚山南边的年轻人都来这里发财。不管你是非洲人还是亚洲佬，墨西哥人，信新教的昂撒人还是爱尔兰白人，所有人都一样。大家都在快乐地赚钱，幸福街上没有人不幸福。”
“现在它似乎离幸福……有点远。”
“你说得对。”安东尼的笑容有点落寞，“幸福远走高飞，飞到南方，甚至东南亚，这儿只剩下铁锈。”
所以这里属于北方的“铁锈带”？②至于煤矿，俄亥俄还是宾夕法尼亚……见鬼，为什么我能想起这些，唯独想不起来跟自己有关的东西……
伊恩敲着额角，他又开始头疼了。
“嘿，伊恩警官，你看上去也不怎么快乐。”安东尼掏出烟盒，自顾地抽起烟。
伊恩皱眉：“你看到那些奇怪的玩意还乐得起来？”
“为什么不？他们是不招人喜欢，却比咱们快活。留着同情心，对自己好点吧。”安东尼自来熟地搂住伊恩，“我建议你去找点乐子，别皱着眉头。去湖畔旅馆吧，那儿会让你忘了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
“旅馆？”
“是的。”安东尼又唱起来，“欢迎来到湖畔旅馆，多么美妙的地方，多么美丽的脸……”③
“我是说，那里有什么？”
“拜托，你看上去可不像个雏儿——说实话，这身警服不适合你。你应该换身帅点的衣服，然后去好好享受。下班了，警官。”
安东尼扳着伊恩的肩膀，把他转了九十度，朝着湖边小路的尽头。
“喂，等等——”
安东尼的力气大得出奇，伊恩怎么也摆脱不了他的手。
“湖畔旅馆。你会感谢我的。”
“安东尼，我还有问题！关于幸福街……”
“我只能给你些旅游建议，毕竟这里的风景还不错。自从煤矿废弃，人们就离开幸福街，留下的人把这儿建成适合度假的地方。在南北战争之前，这一带就是印第安人的圣地。不管你信不信，在这儿住上一阵子，保证你的灵魂都能得到净化。”
“我要问的不是这些！”伊恩终于挣脱了他铁钳般的手，“听着，我发现这儿有许多不正常的地方，如果你知道……”
“没什么不正常，伊恩，你只是不适应这个地方。我不懂净化灵魂，那是教会的活儿，不过我知道怎么让你爽到灵魂出窍——警官，我劝你不要问太多。”安东尼笑笑，不再说话，把手揣进口袋。
伊恩清楚地看到他握住了枪。球棍对枪，毫无胜算。
“好吧，湖畔旅馆。”
他咬着牙，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身后传来安东尼快活的声音：
“脱了警服吧，她们可不喜欢和条子打交道。”
作者有话说：
①《加州旅馆》歌词
She said
We are all just prisoners here
Of our own device
In the master's chambers
They gathered for the feast
They stabbed it with their steely knives
But they just can't kill the beast
Last thing I remember
I was
Running for the door
I had to find the pasage
Back to the place I was before
Relax said the night man
We are program to see
You can check out any time you like
But you can never leave
②铁锈带：美国东北部和五大湖附近的工业衰退地带，20世纪初曾因矿产丰富一度繁荣，是美国的工业中心。70年代，美国为降低成本，把传统工业转移到国外，这一地区于是走向衰落。大量工厂倒闭，工人失业，人口流失，只剩下大量生锈的工厂和基础设施。
③原歌词
Welcome to the Hotel California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place
Such a lovely fa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