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晚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点的罗浮吗?

  我见过。

  罗浮的天不是完全昏暗到伸手不见五指的,时而是渐变的黑蓝色,时而橘黄亮堂,天边又稀薄得很淡,如果是面朝着鳞渊境那边的波月古海,会看到那边的云层翻涌成巨龙的形状,很是好看。

  杜季青不敢去看鳞渊境的方向,甚至更不敢提丹枫相关的话题,他那凶猛的爱人,用自己喜欢的方式来表达爱意,还要凑到他耳边呢喃:“亲爱的,喜欢吗?”

  狐人必须得微笑着连续说完一句“夫君,我好喜欢”,不然还会被变本加厉惩罚得更厉害。景元一直介怀他跟丹枫的事,也为昨日杜季青莽撞邀请丹枫喝酒而生气,于是他爆发了,这份怒火化作驱动,持续了很久。

  不顾狐人如何哭喊哀求,景元都很有分寸拿捏对方想要的若有似无之感,他对杜季青极为熟悉,从身到心,都是。

  最后一刻,他听到男人含笑声贴着耳根说:“夫人,尾巴都出来了呢,你很开心是不是?”

  杜季青力竭声哑,不再回应他。

  景元收拾了满室狼藉,迈着漫不经心的步子取来了战报,坐到了熟睡的杜季青身边,捋着他的尾巴毛看信。

  采阳补阴于狐人族是乐事一桩,杜季青倒也没累到哪里去,他迷迷糊糊睡着,发觉身边的男人没有离去,睁开眼问他在看什么。

  白发将军眼里满是明晃晃的玩味戏弄,说:“在看你敬爱的龙尊大人是什么样的下场。”

  “会被撤下龙尊一职吗?我看看。”

  “不至于,虽然我也想,可丹枫毕竟对持明族和仙舟都有巨大贡献,未来还是个强力无比的战争助力,怎么会就此罢免呢?乱玉到底是喜欢他,还是喜欢龙尊身份?”

  “都说了我不喜欢他,更不在乎他是不是龙尊。”杜季青抢过信,好吧,他还是看不太懂,就让景元给他念,狗男人吃饱喝足,就有些不情愿了,杜季青拉下衣服露出半个肩头给他看,又在景元嘴角亲了一口。

  满意于一天一夜精心教导的成果,景元含笑着拿起信纸说:“即日起丹枫就要困在鳞渊境思过,直到他把你放下为止。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丹枫性情高傲,要么一生钟爱一人,要么不爱,让他放下感情和执念,无异于抽了龙筋拔掉龙鳞。”

  那可真是天大罪过,任凭他怎么无视丹枫的关心,都不能够断了他的念头。

  杜季青眼睛发直,旁边人凑得很近,鼻子对着鼻子,凝视他漂亮的蓝色眼睛:“乱玉在想什么呢,还想着他么?我以为你心里只有我了呢,真让人伤心。”

  “你伤什么心,别得了便宜又卖乖,自失忆的我重新经历了一遍回忆,已经很少跟他亲密了,更别说交往。”

  “很少?那就是有了。”景元目光幽幽,从狐人一副说错话而懊恼的脸移动到完全覆盖不住牙印的脖子,气得发出一声冷笑,眼睛看似愉悦眯起来,眼下一点黑色的小痣跟着鲜活跃动。

  在杜季青想着怎么回答的时候,景元又抽了腰带,这次是盖住了他的眼睛。

  “景元,别……这样我看不到。”

  “看不到最好,这样你就会只想着我了。天杀的丹枫,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你这么念念不忘,我真的很生气,说出来吧亲爱的,我要把他对你做的事成倍实行。”

  “亲了一下,只亲了一下!”衣服不再属于自己,杜季青脱口而出。

  “我不信。”景元的三个字似沉重的锤子给了杜季青一击,正当他头晕目眩的时候,突然想到一些事,抓着景元的长发拉开距离,问:“那你现在不也是强占乱玉真君吗?也不比丹枫好到哪里去!”

  景元阴晴不定的声音沉闷响起:“哦?你先前还说只对我愿意的,怎么爽到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你骨子里的无情还是没变啊,可如此不知道伪装深情,就让我无比恼火。”他强势再按住杜季青,施加的力道没有克制。

  “不……额,景元,别咬这里!”失去视野的杜季青被迫放大其他感官,他的无力挣扎如飞不起来的蝶翼震颤,凸显脆弱之美。

  景元尖尖的犬牙贴在那口牙印上,他没有用力压下去,如在虎口求生的杜季青已经不敢动了,可那几条长长的狐尾热情纠缠着景元,像是要邀请他加快进程。

  这番梦寐以求的场景,倒是让景元有点不忍加快结束了,他欣赏着狐人羞怯又情动的模样,一边漫不经心去想着事情。

  杜季青对丹枫应星的爱搭不理让景元庆幸又多想。真实的七百年前杜季青跟丹枫的恋情回忆里,景元并不是个重要角色,他过分稚嫩,也不懂得什么是感情,每天就是听从镜流的教导看书习武,时而见过一回杜季青,被他的惊才绝艳给震撼。

  师父说,他得更加努力才能到达那种境界。

  杜季青本该是孤冷的高岭之花,因沾染上了人类的感情而变得患得患失,他感情淡薄,自身吸引了许多人又从不回应,害的人们真心错付。一场大火焚尽所有感情,可杜季青的身体仍残留对丹枫的依恋和感觉……

  “额,疼!景元?”

  狐人的眼泪浸湿的浅色的布料,景元低头吻上他的眼眶,说道:“抱歉,每次想起你跟丹枫的事情总让我心头不快。”

  “我跟他……都已经过去了。”

  是啊,你以为的过去,换做了回忆在我心头上刑。景元明知不该迁怒杜季青,可压不住心头火气,“杜季青,加倍赔偿我。”

  “好。”

  ……

  叮铃铃。

  铃铛再次惊起一声脆响,床边冰凉,男人早就离开,杜季青下床之后就去倒水喝,喊得太过而沙哑的喉咙虽然靠喝药治愈,那种不舒服还是能够感受得到。

  院子里的落花长时间不打扫而堆积得深厚,踩在上面如碾雪一样发出细碎的响声,他觉得好玩就走了几个来回,身后的七根尾巴随心所欲迎风摇摆着。

  听到脚步声靠近,他收起其余六根后看向门口,哑女出现,快步走到面前跪下,双手呈上一份战报,杜季青打开,还好用的是宇宙通用字体写的,也不至于为难哑女打手语。

  战报用的是书面语看得也有点麻烦,杜季青慢慢看下去,大致知道怎么一回事。他的母族杜家涉嫌藏匿丰饶祸端,以叛国罪被将军连锅端了,府邸上下几百号人被拘留牢狱。

  他不知情况也不好评价,景元以后也会跟他解释的,可按照景元那喜欢糊弄的性子,他藏的太深了,知道实情又爱隐瞒着不说。得找个容易套情报的。

  杜季青问:“白珩呢?”

  哑女露出愣怔的神情,她摇摇头,手揪着衣摆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杜季青施法幻化出纸笔给她,“写下来吧。”

  哑女握笔的手还有些犹豫,随之写了两句话给他看。

  “白珩在战场失踪了?你怎么不早说!”杜季青瞬间起身,他快步出去找景元,镜流也跟云骑军出征,罗浮就只有景元当大任,只能去神策府找人。

  与之并肩作战了几回,云骑也都认识杜季青了,见他到来立马行了大礼喊:“乱玉真君安好!”

  “都好都好,你也好。”

  杜季青赶着去见景元,去了神策府才知道将军出去了,他素来行踪不定,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杜季青心头不安,可能是受了白珩的影响,他离开了神策府,不知不觉来到了工造司,巧的是应星也在罗浮的工造司修炼锻造工艺,看到他也不意外。

  应星满身大汗淋漓,他撩起衣服擦汗,问他:“如果你是为了饮月的事而来的话我无可奉告。”

  好多年没有面对面交谈,上次也只是聊了两句,而现在杜季青看到他,应星都已经苍老许多,他的精气神比大部分长生种都足,可岁月的痕迹还是留在他的俊脸上,也沧桑了不少。

  曾想几十年,他还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杜季青有些对时间观念模糊了,应星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有些不自在低下头去,他走到一旁的石桌倒茶:“你要是心疼了就去跟龙师求情,找我没用。”

  “我不为丹枫,为的是白珩。”

  应星惊讶看向他,随即想到旧情人不过成为了替死鬼,还真是让人唏嘘,白珩先前还提醒他不要妄自沉沦于对感情淡漠的杜季青,而看了丹枫的遭遇,这种凄惨下场也很快降临到他头上。

  应星苦笑一声:“她运气向来差得出奇,恐怕所谓的非极必欧,也已经到头了,不过有巡猎星神和镜流在,应当不会出事端。这次的征伐我没有参与,拜你所赐,饮月也还关在龙宫呢。”

  说到一半,应星语气低落:“你当真是认定了景元一个,帮他助纣为虐,残害同袍?饮月对你不够好,还是你们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以手抚面,疑惑又痛苦,“那我呢?你们是不是也会这么对待我?”

  “我……”杜季青说不出话来,能感受到应星对他的失望,再多解释也没有用了,而他也解释不了什么。

  说这是个梦境,你们都是回忆?

  还是说景元所为他也看不懂?

  “你也无话可说了是吗?”应星微微一笑,淡紫色的眼眸里再无情愫,只剩下无穷尽的痛苦挣扎,“景元给我发了你们两个的结婚请帖,怎么,还需要我亲口祝贺你们新婚快乐吗,乱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