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穿越重生>冰山美人是钓系>第八十八章

  黑夜的长廊伸手不见五指, 沈清淮毫无目标得在廊里奔跑,他根本不知道江珩什么时候来又什么时候走,更不知道他现在身在何处。

  每个拐角处都挂着红灯笼, 沈清淮借着红灯笼的位置判断自己的位置, 一边记着方位,一边沿着走廊找寻过去。

  他在经过一处拐角时,忽然从阴影里伸出一只手, 沈清淮下意识防御,回头却看见江珩那张眉头紧锁的脸。

  “江珩!”

  沈清淮惊讶唤出声, 江珩拉住他, 将他带去有光的地方。

  “你什么时候走的?你听了多少?”

  红灯笼下, 两个人对视而立, 没等江珩开口,沈清淮就先一步问道。

  若是江珩从头到尾听完也就罢了, 但万一只听了一半, 其中的误会就大了。

  江珩看着沈清淮欲言又止。

  “你放那盏油灯, 是故意引我过来的?”沈清淮睁着一双水眸,语气温柔, 边说边试探地靠近, 江珩却往后退和他保持距离:“对, 我有话想和你说。”

  沈清淮看到他退后, 一时间心脏像被绳子紧紧勒住,他看着江珩道:“你说。”

  “你做的那些事, 都是真的?”江珩斟酌着开口。

  沈清淮眨着眼:“哪些?”

  江珩盯着他, 语气随着字眼越来越激动:“所有。包括你骗我是为了夺回沈家, 实则是想彻底毁了,包括你与我的每一次相处都是你的特意设计, 包括我陪着你在沈家这么久只是做了你的工具!你真的在利用我?你真的......在假装喜欢我?”

  “不是!你不是工具......”沈清淮上前想握住他的手,被江珩退后躲开。

  “你避开了回答,所以这些都是真的。”江珩的声音有些颤抖,眼尾泛红,眸中水光凝聚:“你一直骗我瞒我,你根本就不喜欢我!”

  “不,我喜欢你,我从来都没有骗你!”沈清淮趁他不注意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攥住不让离开。

  江珩头一回感受到他的掌心可以那么滚烫,他的心也跟着被点燃了,盯着人的眼睛质问道:“你说你从来没骗过我?好,那你说荒山是怎么回事?你说过你的目的是夺回沈家,而爆炸之后你手里的筹码已经足够掌控整个家族,有什么问题有什么仇怨你都可以私下解决,为什么要选择毁掉?”

  沈清淮看着他,眼中是真诚和不解:“沈家的每一寸土地都烂了,毁掉一切,干干净净,这样不好么?世家覆灭可是散修最乐见的事,你亲眼见证这样的盛况不高兴么?”

  “胡闹!这太危险了!毁掉一切哪有你说的这么容易?没了沈家还会起来千万个沈家,你非要闹得所有人同归于尽,那你呢?你自己的安危你想过没有?!”

  江珩情绪激动起来便顾不得措辞,沈清淮在他说出第一句话的时候,瞳孔便控制不住地震颤:“胡闹?你说我胡闹?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我当然不知道!你瞒我瞒得天衣无缝,我天真得跟傻子一样,我从哪里去知道?!”江珩不知被触到了哪根弦,一时火气上头。

  沈清淮被凶,整颗心也跟着摔进了冰冷的渊底,紧抿着唇,手被人慢慢拨了开。

  “......对不起,我需要冷静一下,我要......好好想一想。”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无论是感情还是事件,江珩此刻心里都乱糟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只能暂时放开沈清淮的手转身离去,留沈清淮独自一人在原地。

  拐角处一下子变得悄无声息,灯笼下的人慢慢没了身影,沈清淮回去之后,耳边满是嗡嗡的鸣响,到第二日天亮依旧回不过神来。

  铃声一响,通铺上的npc都活动起来,起床穿衣洗漱吃饭,和普通人一样。

  被禁锢了一夜的陈武,到后半夜累得直接昏迷,醒来后意外发觉睡得还不错,转头看沈清淮,却是眼底一片青灰。

  “沈哥你脸怎么看上去那么憔悴,是昨晚没睡好吗?”不过在这种环境下好像也很难睡好。

  陈武坐起身活动筋骨,沈清淮就坐在他身旁的床沿上,失神地盯着门口。

  “沈哥?昨晚发生什么了?我好像记得你中途出去过,有没有遇到危险啊?”陈武见沈清淮没反应,接着又说了几句,试图引起他的注意。

  就在这时,彦禾从门外一板一眼地走近,对着屋内所有人喊道:“老夫人有令,上午要和胡小姐在园子里看戏,你们收拾收拾即刻去准备,别耽误了时辰。”

  “是!管家老爷!”

  npc得了指令,全都放下手头的活,转而去搬皮影戏的装备。

  沈清淮摇了摇头,默默走下床和其他人一起收拾。

  皮影戏班在园子里准备就绪,老夫人和打着哈欠的司铃随后出现在园子里,一切按照剧情走,戏班演了一上午的戏,司铃就被迫和老夫人说了一上午的话。

  终于等到老夫人喊停,此时已经到了中午,戏班收拾走后,沈清淮一个人悄悄去到柴房,下人们都被遣走,江珩就等在那里。

  “郎、郎少爷......”

  荼秀怯生生走近柴房,只见郎成忠眼底一层青灰,一脸苦愁看着自己,高兴道:“阿秀,演了一上午累了吧。”

  荼秀摇摇头,把手背到身后:“不累的,这是我的工作,一直都是这样。”

  郎成忠向他走近,关切道:“那你也应该饿了渴了吧,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少爷?”荼秀忽然被人拉住了手,带着离开柴房,从郎宅的后门溜去了大街。

  街市上很热闹,来往有推着车的小食摊贩售卖糕点,郎成忠一样买一份,全都塞给荼秀,拉着他去到路边的馄饨摊,买来的吃食摆了整整一桌。

  出身贫贱的荼秀哪里见过这么多好吃的,有些胆怯地缩着手,郎成忠便拆开每一样包裹,把吃的递到他嘴里:“吃吧,都是买给你的,不用拘束。”

  荼秀受宠若惊,看着眼前精致得像画出来的糕点,不知怎的身体僵了僵,迟迟没有张嘴。

  郎成忠也拿着手上的糕点,手指微微颤抖,似乎在和谁较劲。

  “谢、谢谢郎少......”

  荼秀张开小口去咬面前的糕点,忽然间手指一松,糕点飘落到地面上,荼秀咬了个空,脸上却是微笑道:“好甜,真好吃,我还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阿秀喜欢就好。”郎成忠松了口气。

  此时有npc推着花路过,郎成忠适时买下一束花送给荼秀:

  “给,阿秀。”

  “郎少爷、送我花?”

  “恩,看它开得美丽,不送给你可惜了。”

  “可是......送花是有寓意的,不能随便送人花。”

  “恩?你说我是个随便的人?”

  “不是!不是的,郎少爷是很好的人......”

  “那阿秀喜欢我么?”

  “我......我们郎云镇的人都很喜欢郎少爷。”

  “我不要听郎云镇的人怎么看我,我要听你的回答,阿秀,你喜欢我吗?”

  郎成忠握住荼秀的手,对方颤抖着想要逃走,却被他紧紧攥住,荼秀急得要哭出来。

  这还是在大街上,光天化日下,多少双眼睛看着!

  在郎成忠握住荼秀手的一刻,已经有流言蜚语暗暗传了开来。

  荼秀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郎成忠,兀自飞快跑远,郎成忠急忙去追。

  “阿秀!”

  荼秀看着瘦小,跑起来却追也追不上,郎成忠追到一半实在赶不上,停下来喘气,恰逢此时管家来找,说是老夫人要见他。

  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再也看不到荼秀的身影,郎成忠只能先跟着管家回去,在园子里见了老夫人和胡妙珠。

  “妙珠啊,成忠从西洋留学回来,行为作风难免受了些影响,你往后多担待些。”老夫人让郎成忠上前和胡妙珠坐在一起,笑呵呵看着他们。

  胡妙珠一副天真做派挽住郎成忠的胳膊,苦丧着脸高兴道:“老夫人说笑了,在妙珠心里,成忠哥哥做什么都是最好的!呃呵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你这丫头惯是嘴甜!”老夫人脸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郎成忠默默挣开胡妙珠的手,心思全然飞到外面去。

  他明白要让荼秀接受自己,让家里人接受自己娶一个男人回家,是一件多么不可能的事,但无论如何他都要尽力一搏,就像莎士比亚的戏剧所说,爱情就像是一朵开在悬崖峭壁上的花,想摘取就必须要有勇气。

  郎成忠在心里暗暗发誓,在心底埋下一枚火种。

  “叮铃铃——”

  铃声铺天盖地袭来,他眼前一阵晕眩,恍惚间自己的四肢动了起来,在一片模糊的视野里走路、说话。

  隐隐约约的,他看见了荼秀涨红的脸,记得两个人相牵的手,记得两个人躲在昏暗的巷子里耳鬓厮磨,好像记忆里过去了好多天,时间线仿佛被拉长许多——

  等到意识变得清晰,沈清淮发现自己正走在大街上,手上挎着一只篮子,自己似乎是出来买面。

  他左右看了几眼,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江珩、陈武、秦礼、所有人都不在,一次剧幕的转场竟让所有人都分了开。

  沈清淮定了定神。

  依着他的能力要逃离剧情并不难,但他另有计划,没有反抗剧情,选择往前继续走。

  皮影戏班驻扎在镇边沿的野地,要回去得穿过半个镇子,其中最近的路就是那些四通八达的巷子。

  荼秀走进原定好的巷子,在一片黑暗的阴影下猛地跳出两个人,一个持棍一个背着麻袋,荼秀根本来不及发声就被打晕了带走。

  等荼秀在屋子里醒来后,看见门窗被锁得严严实实,没有一丝光能透得进来,他害怕地低声啜泣。

  伴随着啜泣声,黑暗中有窸窸窣窣啃咬麻袋的声音,一股麻意随即爬遍了荼秀的四肢百骸。

  郎成忠清醒的时候,自己正莫名其妙站在厅堂里,郎父郎母和老夫人各自坐在一边,而眼前的空地上堆满了红绸覆盖的聘礼。

  “我说了不会娶胡妙珠!你们包办婚姻,是在剥夺我身为人的自由!你们是恶魔!是刽子手!”

  郎成忠爆发出强烈的反抗,郎父一拍桌案,上来就扇了他一巴掌:“逆子!敢这么跟长辈说话,简直无法无天!”

  郎父动完了手,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郎母心疼儿子又急着上来拉住他,反被郎父掀去一边,指着鼻子骂道:“都是你!生出这么个不孝的怪胎来!都是你胎里带的病,看老子不打死你!”

  “够了!”

  老夫人一杵拐杖,厉声制止了郎父,转而对郎成忠劝道:“成忠啊,我的乖孙!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妙珠,大不了就再换个女子,你要娶什么样的女子祖母都应你,你......你千万别为了赌气随便找个男的来糊弄我们,你爹年纪大了,咱们郎家只有你一个独苗,千万别断了香火啊!”

  “我什么女子都不要!我只要荼秀!”

  郎成忠斩钉截铁道,嘴角还留着血沫。

  老夫人眼看他油盐不进,干脆也不装了,瞪着眼睛直言道:“你休想!我告诉你,那小子已经处理干净了!你别想再见到他!收收心思,准备迎娶妙珠!”

  郎成忠登时呼吸一滞:“阿秀......你们把阿秀怎么了?!”

  管家在一旁叹气道:“他被老夫人的人打晕关进了柴房,还往里面放了两袋子饿了几天的老鼠,门窗都封死了,他逃不出去,现在过去几个时辰了,不死也烂了。”

  郎成忠两眼一白,双腿失力摔倒在地:“阿秀......阿秀......阿秀!”

  “死小子你给老子回来!”

  郎成忠疯了一样跑出去,郎父气得狂拍桌案。

  下人们齐心协力阻拦郎成忠,却被他拿着斧头生生破开一条路,等他破开柴房的门,阳光剑一般射入稻草堆,乌泱泱的老鼠一哄而散,露出底下衣着破烂不堪的人。

  “阿秀!”

  郎成忠扔了斧头扑向荼秀,此时的荼秀浑身都是口子,血流了一地,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被咬烂了的手却一直死死捂住自己的脸。

  “阿秀......阿秀,对不起我来晚了,还听得见吗阿秀?你看看我......”

  郎成忠丝毫不在意身上的血,将人小心抱入怀里,轻轻拨开他的手。

  荼秀的脸上也有血,但相比其他部位已经算伤得最轻了,几乎没有什么伤痕,他气若游丝躺在人怀里,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郎成忠脱下外套将人包裹住,单手将人抱起,另一只手捡起斧头架在脖子上,一步一步走出柴房。

  “少爷!少爷!”

  下人们吓得纷纷捂眼,赶来的老夫人也吓得晕过去。

  郎成忠带着荼秀一路逃出了郎宅,用身上剩下的钱请了大夫找了住的地方,阿福带着行李包袱来看荼秀时,也被吓得说不出话,哭个不停:“郎少爷,我被戏班赶出来了,我们接下去该怎么办啊......”

  短短一日的功夫,郎成忠肉眼可见瘦了一圈,他靠在窗沿边,无力道:“你先照顾着他,其余的我来想办法。”

  “那之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吗?少爷您还回去吗?”阿福如今孤立无援,很怕郎成忠也扔下他们不管。

  “放心,我就是死也会守在阿秀身边。”郎成忠承诺道。

  阿福点点头,默默退出去收拾屋子,留郎成忠和荼秀单独相处。

  耳边的铃声渐弱,一瞬间,江珩眼中眸光一转,“蹭”的一下从地上站起去看床上的人。

  “清淮......”江珩伸手去探沈清淮的鼻息,无措地看着他满是伤痕的身体,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沈清淮睁开眼,虚弱道:“没事......出去后,就没事了......”

  江珩粗重地喘了口气:“现在就出去。”

  沈清淮摇摇头,微微一笑:“来都来了。”

  江珩紧抿着唇不说话,低头看着沈清淮被咬去好几块肉的手,小心握起又小心放下,那手动了动,去勾他的手指。

  “你......想得怎么样?”

  “我没有时间想。”

  江珩转身瘫坐在床边的地上,背对着不去看他。

  沈清淮难耐地咳嗽起来,江珩立刻倒水来喂他。

  清澈的水递到唇边,稍微一斜就顺着下巴流到脖子上,漫过伤口又是一阵抽搐。

  就算之前有天大的火气,看到他这幅模样也都消了,难过和纠结占据了江珩的心理,他看不透横在二人之间的迷雾,还是隐隐中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江珩帮沈清淮轻轻擦去唇边的水,沈清淮把头一偏,将带有伤痕的一面掩盖,虚弱道:

  “我的脸,是不是丑到你了。”

  “没有!清淮,你不用在意这些,这不是问题所在。”

  江珩捧着他的脸转回来,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在他额上落下冰凉的吻:“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沈清淮看着眼前的人没有说话,重重地呼吸了几下,继而转过头冷冷开口:“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