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奕则是在半路上遇到庞隐等人的。
当他看见他们有备而来之时, 便也知道,以往的种种事情,全然在庞隐的控制之中。
李纯渊以为对方不清楚他所策划的一切, 但实际上, 庞隐才是那个最恐怖的掌舵人。
但如今的形势, 徐奕则并不认为与对方敌对是个好办法,所以他选择了闭嘴不说, 静待对方的解答。
而将李纯渊放置在庞隐带他前去的边陲小镇某家百姓家中后, 徐奕则终于和庞隐有了为数不多的第二次见面。
因为担心会吵醒李纯渊, 徐奕则示意庞隐与他一同出去, 直到这家某处僻静的之处, 他才面露不虞之色,问道:“说吧,你为何当时恰好就在那处?”
“陛下, 先别动气,听臣慢慢道来。”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 就单单说你到底有何目的吧。”
庞隐垂下眼眸,苍老的眼睛中有些浑浊, 似乎有滔天骇浪。“若说,臣的确并无私心, 不知陛下可否相信微臣?”
“这自然是不信的。”徐奕则并未委婉。
对方淡淡一笑,面色从容。“微臣所愿, 也不过这天下回到空家人手中,只是现如今, 空家与徐家,又如何能够分得出彼此?不知那混账先帝知道如今的情况,会不会死不瞑目?”
他的语气几近嘲讽, 带着若有似无的嫌恶,听起来的确像是个完美的风凉话。
“那你这人可当真没劲。”徐奕则冷不丁说了句,表情真诚。“若你像个疯子似的,让我灭国,我倒还能敬重你是个狠人。”
“微臣倒也想,但陛下断然是不肯的吧?”庞隐像是未曾听出对方语气中的嘲讽,平静地回复了对方一句。
两人不免相视一笑。
与聪明人说话,总是不用说得太明白。
“不如,等我回宫,给你谋个一官半职?”徐奕则突然提议。
“微臣愿意成为陛下的影子,却不能站在阳光之下。”庞隐言辞恳切地拒绝了徐奕则的建议。
既然如此,徐奕则便也耸耸肩,对此不再细提。
“所以,你的确只是偶然间得知我和皇后将会遇刺,所以在半途中找到了我们?”
“微臣在摄政王身边布有一位重要眼线,是那人告知了微臣摄政王的刺杀意图,所以微臣才能连夜快马加鞭,暗中在陛下失踪的地点找到陛下您。”
“这事便这般揭过吧。”徐奕则了然点点头,对此也不再好奇。
“不知陛下如今是打算在此小住一段时日是不是?”庞隐早在一开始便了解到了徐奕则的意图,所以才会由此一问。
“嗯,正好也好休息一段时间,你是不知,这做皇帝有多么累,那群蠢笨的大臣一个个都需要我敲打。”
“微臣认为,以陛下的能力,定能将这群大臣收拾服帖。”
“你在朝中也有人?”徐奕则微微感到惊讶,“你到底还有什么底牌是我不知的?”
“这说出来,便也就没有资格成为陛下的影子了。”
“罢了。”对庞隐的忠心,徐奕则是从来不担忧的,当年前朝灭国之后,他能率领人马突破重围,救出宫中被困的空雪公主,便可知他的忠心不二。
“多谢陛下理解。”庞隐淡淡一笑,又道:“若陛下愿意在此小住一段时日,微臣便命这家人准备些吃食招待您,当然陛下不用担心这群人泄露任何消息,这里所居住的,都是所谓的前朝余孽,为了保命,他们自然不敢与外界人取得联系。”
“哦……”徐奕则突然了然,“这小镇全是你的是吧?”
“幸得这些百姓厚爱,愿意让微臣在发生口角时为他们开解两句,他们尊敬微臣,便也肯听两句。”
“倒也不错。”徐奕则点点头。
两人的谈话在这句话后结束,这家男主人突然从屋内跑出来,见两人正在谈话,不免憨憨一笑,道:“庞大人,那公子醒了。”
“我去看看。”徐奕则听到这话,立刻丢了身边的庞隐,转身就往屋里跑。
身后看着徐奕则那急切背影的庞隐,不免在心中叹息。
“倒也算孽缘啊。”他仰天长叹一声,但最终还是跟在徐奕则的身后跑。
他这一把老骨头,可当真是遭罪哦。
*
徐奕则刚跨步走进房门,便看见了半坐在了床榻上的李纯渊。
此时的李纯渊相比之前那虚弱的模样,稍微多了些生机,只是眼睛深处却满是警惕与迷茫,似乎对自己身在何处感到无限的茫然。
因为如此,他的眼神深处甚至多处了些许的恐惧。
但也同样的,他在见到熟悉的徐奕则之后,立刻放松了不少,但他却是不动声色地问:“这里是哪里?”
“这是一座无名的小镇,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这个地方。”徐奕则笑着解释了一声,同时为他介绍身边的人。“这是庞隐,我想你们应该曾经见过面。”
“……是你?”李纯渊微微感到诧异,他曾经在暗中与这人见过一面,同时也是他提供了徐奕则的方位,但……
如今想来,他竟是终于明白了,或许自己也不过只是他手中的棋子罢了。
想到此,李纯渊看着庞隐的眼神便不太友好。
庞隐神色淡然地接受了对方的审视,反正对他来说,李纯渊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虽然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重要人物也就对了。
“此人不可信。”李纯渊在凝视庞隐片刻,直接看向徐奕则,不悦地提醒。
“这你便不用担心了。他是空国丞相,自然对你来说不算是什么好人。”徐奕则非常坦白地告知了李纯渊这个真相。
当他将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庞隐也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眼徐奕则,似乎是未曾想过徐奕则竟然如此信任眼前这位皇后娘娘。
……若是如此,那就必须要将这位皇后娘娘向着他们这边了。
这样,又需要做些什么呢?
也许,让陛下成为真正的陛下,而皇后成为真正的皇后,会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庞隐心中心思百转,但此时此刻,却也只是恭敬地低垂着脑袋,站在一边,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在最低,倾听着眼前两位对于他这个人的讨论。
“徐奕则!”李纯渊出离愤怒了,他的脸颊因此而微微薄红,不知是因为气的,还是因为身体不舒服的原因。
此刻的他,不过穿着单薄的里衣,令他整个人看起来更为清瘦,单薄而苍白,平白无故多了些微与之相对的脆弱。
如此李纯渊,不免让徐奕则生出半点恻隐之心来。
“你别生气。”徐奕则无奈地走到他边上,随即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边,无奈看向他,“你为何总是在生气?”
“我哪有?”这种时候,李纯渊并不像一国之母,反倒只是作为他个人发了下小脾气。
徐奕则觉着,这样的李纯渊才是李纯渊,而不像个为先皇摆布的精致傀儡。
于是他忍不住笑了起来。“嗯,生气了,就好丑。”
“什么?”似是未曾想过对方竟然会有这个回话,李纯渊不免瞠目结舌,精明的一个人竟然会显出呆傻的模样。
于是徐奕则更加愉快了,他大笑一声,伸手摸了一把对方的脸,占尽了便宜,这才心满意足地用食指弹了下对方洁白的额头,道:“可真是个傻瓜。”
在李纯渊惊之又惊的表情之下,身旁传来了耐人寻味的咳嗽声,“咳……老臣不如先行退下,可好?”
徐奕则就像是刚刚才发觉一直在房中的人,恍然大悟般地猛地看向房门边的庞隐,“你怎么还不曾退下?”
庞隐:……
自觉自己出现的不合时宜,庞隐低调退出了房门之外,他转身出了这家人的大门,又走过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了镇上边郊之外的某座茅草屋前。
茅草屋被篱笆围着,零散养着几只鸡,有人背对着他正将手中木盆中的小米洒落在地上。
清减的背影,隐约有种摇摇欲坠之感。
庞隐刚刚走近,那人便已经回过身来,眼中是了然。“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庞隐淡淡一笑,随即又道:“进屋再说。”
“好。”那人点点头,将手中已经空了的木盆放在了篱笆内围靠着,与庞隐一同进了屋。
茅草屋中,简陋而简单,但还算干净。
庞隐将一路上戴着的斗笠放在了一边的桌上,这才道:“今日再见徐奕则,确实与以往不同了,那孩子,天生就是就皇帝的命,一身贵气。”
“嗯。”来人为庞隐斟好了茶,也为自己倒了茶,这才坐在庞隐的面前道:“我也有同感,只是可惜空雪公主的另一个孩子了,竟是体弱多病,最终倒在了那冰冷的皇位上。”
“一切都是命数。”庞隐叹息,同时拿起了对方为他斟好的茶,小酌了一口。
“嘶,许乐,你怎么总是给我这般烫口的茶?”
“我倒是觉得正好?”许乐疑惑地品了一口,神色如常。
“罢了。”庞隐心想自己早该料到这事,竟是因为今日发生的一切,稍微晃了神,加了这一口伤。
将茶杯放置一边,庞隐正色道:“依我所见,如今之计,便是令徐奕则与这徐国的皇后做成那真夫妻。”
许乐平静地抿了一口茶,抬起眼眸,问:“可想好了?”
“一不做二不休,以防后患。”
“好,那边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