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瑜川不知道他听进去多少,但也是要解释一下,跟他表明,不要在意林子獒的话。

  谢延听完了脸上也没什么波动,只是拢了拢他衣领的位置,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对于时瑜川来说,却像是过了漫长的几分钟。

  直到门口外被人敲响,林助的声音透过厚实的门传来:“谢总,准备开始了。”

  谢延确定时瑜川没什么问题了,才把门打开,林助走进来, 第一时间也感觉到不对劲,但职业道德告诉他不要多问。

  “婚礼要准备开始了。”

  谢延不说话,心情也不怎么样,只是握着时瑜川的手,走到外面,林助跟了上去。

  “林子獒身上有伤,媒体那边没有瞒着。”林助抿唇,“非说是您做的。”

  “是我做的。”谢延淡淡的说,毫不掩饰。

  林助虽然意外但也不是很震惊,只是没想到谢总会出手打人,“我现在需要联系进行公关吗?”

  谢延微微皱眉:“现在还没到婚礼的开始,我来解决。”

  时瑜川却忽然扯了扯他的衣服:“那个,我可以出面解释一下。”

  谢延斩钉截铁:“不需要,你不能再出境了。”

  婚礼的现场已经布置完毕,林老爷子也被人护工推着轮椅到后台里,时与哲正单膝跪在身边,正在好生的伺候着。

  时瑜川刚进门时看到这一幕,心里感到一阵唏嘘。

  时与淮夫妇也看过来,那是他们断绝关系后第一次在公开场合的见面,全然只有陌生的情绪。

  时瑜川只看了一眼便偏开头。

  林子录率先站起身,时与哲察觉到其他人的动静,也跟着看过去,眼里震惊过后便闪过一丝恨意。

  “谢总,大驾光临。”林子录跟他拥抱了一下。

  简单的动作,就让周围人的反应产生警惕,也在传递一个信息,林子录跟谢延达成了合作关系。

  谢延在应酬方面可谓是得心应手,尽管脸上没什么笑意,但也不会表现得过于冷漠,这种不温不热的社交距离就是最安全的。

  林子录也对时瑜川表现出良好的态度,基本上就是见面寒暄,之后又听林子录提起他姐姐的事情。

  时瑜川也没想到世界这么小。

  所以变成了时瑜川跟林子录有话题可聊,只是很快又转到谢延身上去。

  最后林子录才把他们引荐到林老爷子面前。

  林老爷子中风过后只是说话有点不利索,对上谢延的态度也好了很多,僵硬抽搐的面部表情也好多了。

  时与哲在心里骂这个老头子,自己尽心尽力的伺候,对他还不如一个陌生人来的友善。

  然而就在这时,大门大开,林子獒搀扶着老太太进门,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身上。

  但更多人的目光都落在林子獒的脸上,半边脸贴了创口贴,眼角的淤青还未散去,整张脸都是五彩斑斓的,特别精彩。

  其实前一个小时打架的事情都没有瞒过去,全场的人大概除了媒体都知道一点风声。

  林子獒被打了之后越想越气,最后打算在媒体面前坑谢延一笔,但时与哲让他直接找老太太出面,千万不要自己出风头。

  时与哲一点都不在意林子獒被打,但他很想看谢延跟时瑜川吃瘪,越多越好。

  所以他建议林子獒不要告诉媒体,先让老太太替自己出头,最后说不定还能博同情分到更好的财产。

  毕竟今晚婚礼结束之后,林老爷子就要正式分配遗嘱。

  这不仅仅是林子獒能得益的,时与哲也可以,根据合约,他还能分到一半,至少能在为时家重振旗鼓,不至于被谢延打压的那么厉害。

  这也是时与哲唯一翻身的机会,功成之后,他一定要让时瑜川尝尝受辱的滋味。

  想法一闪而过,时与哲一抬头就看见谢延居高临下盯着他的眼神,里头充满着极其冰冷的含义。

  时与哲被愣住了一动不动,连眼神都移不开。

  林老太太当年也是跟老爷子世家联姻,没什么感情,他们那时候为了传宗接代而勉强在一起生活。

  在那种重男轻女的时代,她一度绝望是男是女也无所谓,那时候的她只是一个生育机器,所以她对林家没什么感情,生完孩子后也迅速跟老爷子分房,现今也过了几十年,时过境迁,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年长后反而更享受子孙之福,当时把林子獒接过来林家也是她的主意。

  书宁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极其讨好的笑容:“老太太来了。”

  林老太太面带肃容,并不搭理她的热情,反倒是走到谢延面前,“谢总来了,我也高兴,不过我孙子的事情能否解释一下?”

  时瑜川心里一咯噔,怎么还闹到上面去了,他刚想开口,就被谢延拉住了手。

  谢延面对老太太,不卑不亢:“是我打的。”

  林老太太轻轻的笑起来:“早就听说君延的谢总年轻有为,胆识过人,现在看来,你这胆子怕不是也不把林家放在眼里了。”

  林子录眉眼微凛,这话重了。

  谢延哂笑:“我尊重老人家,也尊重林家,但相反,如果别人不尊重我的话,我亦不会放在眼里。”

  林老太太都气笑了:“你来林家闹事,还敢这么跟我说话。”

  林子录赶紧上前帮忙说话:“奶奶……”

  “你不要跟我说话,你跟这个人合作就是跟林家过不去。”

  时与哲站在林老爷子身侧,嘴角笑起来,然而林老爷子似乎想说话,但说的不利索,着急了,撞了时与哲一下。

  把时与哲给撞痛了,他赶紧走到书宁身侧,理都不理那老头,今天他就要看谢延狼狈的样子,那一定非常的美妙。

  “老太太,恕我直言,包庇一个骚扰犯就是林家的态度吗?”时瑜川没忍住,顺势站在谢延面前,对上林老太太的眼神,充满着怜悯与硬气。

  连谢延都愣住了。

  时瑜川反而抓着他的手,将他护在身后,对上林老太太锐利的眼神,他也不怕:“林子獒在酒店走廊拦着我的路,对我说的那些话,我相信酒店走廊有监控会一字一句录下来,我家先生也是出于保护心急才把他打成这副模样。”

  林老太太被呛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林子獒倒是满脸涨红:“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时瑜川谨慎严肃:“受害者是我,我没有在胡说八道,我也想不到林家的作风竟然如此不堪,现在外面都是记者,林子獒,你敢跟我出去对峙吗?”

  林子獒嘴唇抖了几下,转而看向林老太太:“奶奶……”

  林老太太也被气得不轻:“你!到底做了什么?!”

  林子獒还没说话,突然门口来了一个气势汹汹的中年男子,身后跟着林子汝,她笑容明艳,言语嘲讽:“哇,这么热闹啊,林子獒又是你啊。”

  那中年男子就是目前林家的当家人林钦,他走过去直接一巴掌落在林子獒另一张完好无损的脸上:“丢人!你找来外面一堆记者,是不是想让林家今天颜面扫地!”

  那一巴掌特别响,配上林钦那中气十足的声音,时瑜川都有点被吓到了。

  谢延一只手压在时瑜川的肩膀。

  时瑜川转过头看他,给予一个完美的笑容:“没事的,交给我处理。”

  谢延顿时梗了一下,明明是自己想安慰他,没想到……

  “瑜川,你不听话。”

  时瑜川不理不听,这件事上如果没有他,谢延绝对是吃亏的那一方,他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场面。

  “我跟你都结婚了,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体的,我不会让你受欺负。”时瑜川两只手都背在身后抓着谢延的一只大手。

  林钦教训完之后走到谢延面前道了歉,说起来他也算是谢延的长辈,放低了姿态也算是诚意十足。

  谢延看了眼林子獒那副惨状,并不是很在意:“君延跟林家有深度合作,我希望不会受到某些人的影响。”

  林钦郑重道:“应该的。”

  不管怎么样,记者都已经到场,婚礼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林子獒脸上的伤只能用大量的遮瑕遮盖,而且因为时间关系,林子獒那张脸还不能上药,所以他要忍着痛跟时与哲进行完婚。

  就连领证仪式都是在这里进行的,只要签字之后,他们的婚姻就具备法律效应。

  然而就在这时,有个工作人员从后门处偷偷溜进来,紧接着给林子录递了一份资料,上面还有官方盖章。

  紧接着林子录马上递给林钦看了一眼,上面是书宁名下公司的所有资料。

  林钦立刻开口阻止了这一场婚礼:“等一下!”

  记者们纷纷愣住了,立刻把镜头放在林钦身上。

  所有人都很疑惑,只有谢延比较淡定,的看这场闹剧。

  林钦穿着正装,满脸严肃的走到书宁面前,他已经是很有礼貌的,但语气依旧忍不住怒吼:“你自己看看!”

  时与哲心里一个咯噔,瞬间感到不安。

  林钦说:“你竟然做这种生意,瞒着我们费了好大功夫吧!”

  他还是忍不住把所有资料都摔在书宁的脸上,那张打扮精致的脸,瞬间被拂得苍白无血。

  时与淮原本想着反驳,但看见散落在地面的纸张上已经有官方盖章的印子,他瞬间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林子獒也感到疑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纸,只看了几眼就气得他快疯了。

  当初跟时与哲结婚看中的就是书宁的投资眼光,她把所有的资金都投入一家医疗企业里,身价大涨,前景可期。

  但现在那家企业因为涉|嫌洗|钱被查封了!

  记者的手机镜头一个不停,林钦反应过来了,但林子录忽然看向谢延那边,咬牙拎着林子獒的衣领说:“你是不是想害死林家?!”

  林子獒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时与哲的手臂扯过来,原本只是想把那些纸拍在他脸上,结果不小心打了他一巴掌,响彻天际。

  时与哲愣住,捂着脸哭起来了,他跑到书宁那,但此刻书宁也无暇顾及他。

  林钦看向老太太:“妈,如果这样的人进了我们家里,第二天就会传出我们林家涉嫌的问题。”

  老太太也气得不轻:“林子獒!”

  林子獒顿时慌了神:“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没多久不知道谁报的警,把书宁跟时与淮当场抓走问话,搞得轰轰烈烈,外面的记者成倍增加。

  时瑜川跟看大戏似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记者的感叹抽气,有林钦林子录怒吼的声音,也有林子獒求饶,还有时与哲涕泪横流的抽泣声。

  场面复杂,时瑜川刚叹气一声,眼前忽然一片黑暗,木质的冷调轻而易举的萦绕在周围,有人捂住了他的眼睛。

  “看得眼睛累。”谢延的气息灼热在他耳畔。

  时瑜川眨眼的频率变高,睫毛长长的刷在掌心内

  。

  不远处忽然响起一阵惊呼,林子汝叫了一声:“爷爷!”

  林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全身抽搐,紧跟的家庭医生立刻拿出担架,然后有人开始打120,没多久,救护车来了,林家大部分人都上了车。

  今天这场婚礼,谢延跟时瑜川一直坐看眼前发生的一切,跟龙卷风似的,婚礼现场瞬间一扫而空,连记者都上车跟去医院。

  现场的宾客也都窃窃私语,渐渐地也起身离开,林子录没有跟上去,而是留下来遣散人群,完事之后才匆匆跟谢延他们告别,自己上车去医院。

  时瑜川感叹:“真是多灾多难。”

  谢延看向时瑜川,轻笑了一声:“别人家的事情,看看就成了。”

  时瑜川转过身,正想应一句,结果余光瞥见了红毯中间的圆台似乎还坐着一个人。

  定睛一看,是时与哲。

  谢延总算抬起眸,看了眼坐在地上的时与哲,脸上的表情已然空白,眼珠子也失去了光泽。

  时与哲似乎有所感应,忽然朝他们看来,眉头紧锁,睁大眼睛,含着泪水控诉:“肯定都是你们做的!特别是你,时瑜川,你就是不想让我好过。”

  这话是什么道理?

  时瑜川正想开口,就听见谢延说:“是的,的确不愿意让你好过,那么你现在有什么办法呢?”

  时与哲的世界仿佛都要塌了。

  时瑜川也愣住了。

  唯独谢延不言不语。

  三人表情各异,时间过了很久,接近四月清明,连绵雨季。

  时与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就这么冲了出去。

  时瑜川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

  谢延挑起他的下巴,指腹摩挲:“不要心软。”

  时瑜川配合的扬起下巴:“没有,一个普通人我会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可惜。”

  明明谢延都已经给了他们一次机会,书宁他们还是要走上犯罪的路。

  他们贪心不足,有这样的报应一点都不稀奇。

  “会判多少年吗?”

  谢延拉着他的手,走到外廊处,看着雨丝在光中漂浮着:“不出意外,应该是五到十年有期,不会很重,但等他们出来之后,时家也不复存在了。”

  时家将会被豪门圈子彻底抛弃,时与哲也不再是那位高高在上的二少爷。

  “以后,他也不会再烦着你了。”

  时瑜川一愣,他并不是惊讶时与哲,而是在思考谢延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但还没来得及问,林助就从后面出来了,他看了眼时瑜川,最后在谢延耳边说了几句话。

  时瑜川能听见一点声音,但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谢延说:“先过去。”

  时瑜川不懂,但他只能跟着谢延走。

  车子在雨夜奔跑,时瑜川坐在车内,看着被雨打湿的窗,还能隐约看见被扭曲的光景。

  这次老张没跟来,开车的是林助。

  时瑜川云里雾里的,思来念去,便问道:“我们是要回酒店吗?这条路不太对劲。”

  “找林子录。”

  车子开到一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顺着电梯上楼,来到环境很好的办公楼层,没一会儿,林子录从门后的玻璃走出来。

  对谢延一笑,然后两人互相拍手,以示打招呼。

  在拿到资料的那一刻,林子录表现的非常震惊,又不可置信的将资料递给林钦,之后在林子獒的那场求饶当中,他满脸的不忍心又无可奈何。

  林老爷子出事的时候,他看起来是那么的悲伤,几乎要哭出来,然而还不到半小时,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林老爷已经转安的消息,他却笑起来那么的轻松惬意。

  时瑜川忽然觉得他这个人挺恐怖的。

  林子录的目光落在时瑜川身上,轻轻一笑:“夫人,今晚受惊了,我安排房间给你休息一下吧。”

  谢延却说:“让他在场。”

  林子录目露惊讶,但很快收回去了:“早就听闻谢总跟夫人感情很好,亲眼看了才知道情感深。”

  林子录领着他们三人进门,几个人刚坐下,时瑜川就感觉到一种很紧张的氛围。

  “按照我们原来的约定,这份项目上面,君延将会入股8%,恭喜谢总,跟林氏达成深度合作。”

  这大概是一个签名的仪式,不过时瑜川没想到在这么简单的环境,就完成了十几个亿的合作达成。

  “还得感谢谢总及时送来的资料,才能成功阻止这场婚礼的进行。”

  谢延垂眸,林助检查完合同条约没什么问题后,签字盖章,头未抬,“林总说的什么话,这是林家的家务事,我没有资格参与。”

  林子录看着他微微一愣,随即一笑:“那就合作愉快。”

  谢延站起来,比林子录高半个头,“合作愉快。”

  在这场深度合作当中,谢延一直充当边角料的角色,不会参与林家一丝一毫的事务当中。

  时瑜川一整天堆积下来的情绪都沸腾翻涌,在车上时原想问两句,最终还是闭嘴了。

  上升到公司的事情,也不是他能问的,而且这次的合作对君延来说也是有利,至少今后的好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林家都会成为君延的好伙伴。

  谢延现在应该是高兴的。

  时瑜川想到这,眉眼带笑,转过眼去看他时,才发现谢延一直在盯着自己看。

  接着很自然的,男人低下头,在时瑜川的唇角处亲了亲,温热的气息一直满眼到耳边。

  “从今天起,他们不会再烦着你。”

  就算书宁不贪心,谢延一样不会放过她,搞垮一个人,一个家实在是太简单了。

  从谢延知道时瑜川在时家那些事情之后,他就从未想着要放过他们。

  只不过这段时间在找机会,让书宁好好吃几口甜的,接着让他们从高处狠狠地摔下来,粉身碎骨,永不超生。

  到了此时此刻,时瑜川才明白自己所谓的不在意是假的,只要他们出现在自己眼前,那就证明以前的那些过往都是发生过,忘不掉的。

  “我……”时瑜川急得不知道要说什么,觉得感谢太浅,讲爱太深。

  谢延见他情绪不对,只是看他,但并未说话,一直到车子回到酒店。

  时瑜川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下车时他看见酒店大堂经理正站在圆台中间指挥打扫的模样,恍若隔世。

  明明上一秒喜庆热闹,下一秒凌乱不堪还发生了那样的大事,非常的戏剧化。

  谢延走过来,时瑜川忽然笑了笑说:“我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没想到这么……”

  “这不是你的第一次,这场婚礼从头到尾都是假的,你第一次参加的,只会是你的婚礼。”

  时瑜川顿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突然想起拍下来的结婚照,确实很像结婚。

  他们回到酒店,时间很晚了,今晚事情也多,一直紧绷的神经得以放松过后就是席卷而来的疲倦。

  谢延刚取下腕表就听有人叫了他一声。

  “阿延。”离开林子录的公司到这里,这一路上,时瑜川思考良久,最后他应该说一声的。

  “谢谢。”时瑜川深呼一口气,“我应该说的,很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不知道该做什么能回报……”

  谢延走过去,将食指摁在他嘴唇上,将时瑜川一肚子感恩的话咽回肚子里。

  时瑜川准备了好久的心理也被塞回去。

  “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你的回报,你想要,你爱我,在此之前,我都是自愿的。”

  谢延眼神又生得锐利,食指渐渐地放在时瑜川唇部中间开口的缝里:“我不是什么好人,你想回报我的话,那你得许我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