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223章

  慕容元真道:“如今天下群雄都汇集在论剑台下,等着你的驾临。你若要上台败给我,须先胜了‘北月刀尊’宇文形胜,宇文硕,段国新进第一高手程一笑,沈越,慕容一、慕容二、慕容三,大将军皇甫真等十五位高手。”

  慕容焉点了点头,道:“好,我去。”

  慕容元真大笑一声,“锵!”地一声将手中长剑插入石中,转身离去,头也不回地道:“你可以用此剑御敌,我在论剑台敬候佳音……”

  慕容元真走了,大笑着走了。因为他不管慕容焉的剑术如何,结果已经在他的胸中了。慕容焉望着那流水良久,缓缓地转过身来,手轻轻地按在那柄长剑之上,仰脸极目湛湛晴空,轻轻叹了口气,取剑而去……

  ※※※

  “慕容焉来了,慕容大侠来了!”

  论剑台下的甬道上,缓然行来一个白衣剑客,但见他头带‘平上帻’,身穿一件洗得有些褪色的翻领白袍,腰着素带,身后两条丝织的纤髾飘洒如轻燕飞舞,长身玉立,俊朗无双,他的衣服虽然简洁,但却丝毫掩饰不住那逼人的气质,天下群豪对此人虽然都熟悉得很,但在睽别经月之后的今天,蓦然一见,依然不由得一阵骚动,满天欢呼。

  台上,慕容元真见到此景,也不由一惊,他虽然素知慕容焉名满满天下,但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如此的局面,不觉脸色一沉。向台下微微颔首,那扑红地毯大甬道上突然剑光暴现,出现了十五名剑客,倏忽上前任意觑机而立。他们不是别人,正是宇文形胜、宇文硕、程一笑、慕容一、慕容二、慕容三、皇甫真等十五位绝顶的剑中、刀中高手。

  宇文形胜横身一拦,拦在慕容焉面前,平掌刀于当胸,冷然说道:“慕容焉,你虽然是燕国的绝顶高手,但要想与我家主上比试,却先须过了我们这一关,别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一场未完的决斗。”

  场中群豪闻言,不免窃窃私议,不知这算是哪门的规矩。慕容焉却一言不发,略为停顿了一下,并不理会几人,仰首伉声向台上的慕容元真道:“今日世子既要论剑,我慕容焉也来邯郸学步一回,示世子及天下诸公三柄神剑……”言间,旁若无人无人地施施然,浩然独行,如此一来,却激得那十五名剑客、刀客大怒,宇文形胜双目火赤,大喝一声,舒手就是一记‘至空掌刀’,挟这一股锐啸之声呼地劈至,声势骇人已极。与此同时,其他十四名剑客一涌而上,十几柄兵器,从不同的方向严密得如天罗地网一般,一起递至。

  慕容元真道:“愿闻其详。”

  慕容焉身形步速丝毫不变。手中长剑突然“锵!”地跃入手中,素手舒挥,轻盈飘逸,在天衣无缝之中挥洒自如,无拘无束,毫无阻碍。正如鱼入水中,口中更是缓缓不绝地道:“草民的第一柄叫德化剑,第二柄叫治君剑,第三柄叫刑民剑……”

  慕容元真轻“哦”一声,神情一庄,道:“那你可当着天下群雄的面,将它们取出一观。”

  慕容焉一剑荡开宇文形胜一招七式,洒然无滞地道:“这三柄剑乃历代为君为帝者必修之剑,却需要你取出来,我们才能一决雌雄。”

  天下群雄闻言,纷纷惊骇,一是惊遽于慕容焉在刀山剑海之中进退自如,剑术如神,二是更对他口中的三柄神剑疑惑不解,慕容元真闻言益加奇怪,道:“你自己的剑,为何要我来取,这是什么道理?”

  慕容焉柔如行云流水,轻似紫燕穿林,道:“既然你非要与我论剑,我今日就一一为你取出。我先取出这柄德化剑……”一言及此,他手中长剑嘶声连绵,若决江湖,顿时将十五位高手逼得将围圈扩开,慕容焉弹剑洪声道:“世子请看,此德化之剑,悬于天际,彻照万古。乃是以通达圣德为剑锋,修行仁义为剑锷,勤政爱民为剑脊,止息干戈为剑镡,礼贤下世为剑夹,心怀天下为剑鞘,包以孝悌,贯以和气,绕以民生,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弃以声色,绝以货利。此剑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案之无下,运之无旁。上决浮云,下绝地纪。此剑一用,荡尽寰中,削平天下,万邦诸侯皆来朝觐。四海雍熙,函夏太平,百姓乐业,谷帛殷阜。放眼于天下,东逾蟠木,西济流沙,北至幽陵,南抚交址,日月所经,舟车所至,莫非王臣,不逾兹域……”

  方到此时,众人才知他此剑之意,纷纷惊叹喝彩。

  慕容元真也自一惊,觑然半晌,心中大震。

  慕容焉手中长剑突然幻化成一条三尺青龙,上下进退,穿插迂回,剑花迂转,众人耳中但闻惊鸣之声连绵不绝,慕容焉如履平地,缓然而进,道:“治君之剑,以争臣为锋,廉臣为锷,文治为脊,武功为镡,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际于天,下蟠于地,此剑一用,天下皆惊,四郊安静,偃武修文,臣民归心。此乃治君之剑……”

  群豪闻言又是哗然,惊叹之声竟然无休。

  慕容元真浑身一颤,一双手轻轻搭在了剑柄之上,目注着这个自己一直以为君子可欺之以方的年轻人身上,但见他闪展腾挪,疾徐相承,神俊飘逸,剑剑俱是精妙绝伦,令人暗暗惊为神人,自己手下那十五名剑客高手,虽然将他围在中间,但如今却突然变成了一个旋涡,一个以慕容焉为中心的旋涡,周围的水都随着旋涡不由自主地转动,而这十五名高手,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他向台上缓缓移动。

  慕容元真真得震慑了——

  群雄中有人高喊道:“焉大侠,请教何为刑民剑?”此言一出,群雄汹汹。

  慕容焉道:“刑民之剑,以铁槊轻骑为锋,以长戈精甲为锷,以民储府帑为脊,以攻城略地为镡,以烧杀抢掠为夹。此剑一出,上斩颈领,下绝民生,收之无回。九州之大纯方千里,尽履刀兵之下,劳民伤财,百姓饥乏,更相鬻卖,奔迸流移,流尸满河,白骨蔽野。挥此剑者,无疑辄自废弛,妄冒不韪,自弃天下。这就是刑民之剑……”

  慕容焉步如车轮,身如游龙,忽忽之间行了两步,弹剑道:“三剑之中,唯有刑民之剑,为圣人明君所不取,宜当柙而藏之,弃而不用……”但闻他‘用’字出口,突然身形恍然惊起,一闪之间,群雄但觉眼前白光霍霍无停,嘶嘶之声清晰可闻,待那白光倏收,慕容焉却已到了论剑台下,背后却留下了一片静谧,若大的场地,任多的江湖豪客,竟然没有一个人发出一点声音,所有的人惊呆了。

  在他的背后,十五个人倒了一片:宇文形胜右肋被击,不能抬手;宇文硕刀断臂伤;慕容一、二、三期门、膻中、曲池被制,其他众人都有伤痛,不足驰骋……

  十步,慕容焉纵声谈剑,只用了十步就将十五位名震天下的高手击败了。直到此时,天下群雄才真正见识到了慕容焉的剑中造诣,而也只有在如此苛刻的重围之下,他才能发挥出他惊世的剑术天分,但这也只是一部分而已——群豪看得发呆,连喝彩都忘记了。

  慕容焉振衣上台,似乎中间从未有人打扰过一般,继续平缓地道:“世子若是能选前两柄神剑,莫说是我,即便整个天下的剑客又如何是你的对手,而我也愿意自刎徚世子面前,以谢世子挥剑而治天下。”

  那慕容元真心中一急,“锵!”地一声长剑出鞘,众人但觉两道人影突然交缠一处,长剑的交击之声激越连绵,突然台上砰地一声大震,一道人影呼地被从中抛了出来,待众人定睛看时,慕容焉手中长剑已经还鞘,而慕容元真却倒了在台上。

  慕容焉的身手又一次令人震惊了,以至于世子倒地,竟然没有一个人上得台来。

  慕容元真双目火赤,脸上表情连变,瞬息之间连续掠过不信、嫉妒、痛恨、冷笑,两眼之中倏现威棱地望着他,良久,以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慕容焉,你违背了你方才的诺言,你以为我不敢杀了慕容廆?”

  慕容焉淡淡地道:“方才我并没有答应你什么,你更不敢杀了我父王。”

  “你太自信了。”

  “不错。以我的武功要入京师杀你,是易入反掌。”

  “你的剑术虽然天下无双,但我有千军万马……”

  慕容焉冷冷一顾,道:“但你只要敢动我父母一跟头发,你就会背上弑父母的人伦大罪,你就永远会失去民心。而且,你别忘了我乃是摩利国的国君。”

  “那又如何?”

  慕容焉道:“我摹利国乃是天下宗派的总源,有紫微、太微、天市三垣,苍龙、朱雀、白虎、玄武四部二十八宿,属下遍布天下,不下十万之众。只要我一声令下,国中若是每天派一个人刺杀你,这样可以连续三百年不止,若是你自持武功高强得可以没有一次疏漏,而且可以活三百年的话,你尽可以动他们一根头发。”

  慕容元真闻言骇然,猛然沁出一身冷汗,神意惊遽地望着他。

  慕容焉从怀中取出一枚石偶,道:“火玉、澄明酒、风松石是我们慕容的邻国扶余国的三大宝贝,这种火玉能散热,比中原豫章的然石还好玩,握在手里很暖和,你当年送给我时,曾说过这番话,今日我又将它送给你!”

  这位名震燕代的世子脸色连变,现出了痛苦抉择的神色,不期然想起几年前的那个雪地连天的少年时,那时,他曾亲自将这块石头交到一个病笃冻馁的少年手中,多年后的今日,他们二人将燕代翻天覆地,所有的事竟然如同昨日。

  慕容元真心中波涛汹涌,唇边闪过一丝轻微抽搐,接过石偶,道:“慕容焉,我可以答应你,我会一生孝顺父母,但慕容元真在世上只一个,既然苍天选择了我,从今日起,你就永远不能再见父王和母后,作你自己的慕容焉!”

  台下的议论惊呼渐渐低了下去,纷纷将目光转向台上。他们并未去听二人说话,也听不到,只是仰望着两位年轻的俊杰。

  慕容焉目周意倦,仰溯凉风,伫立久之,眼中坚毅的痛苦,将所有的眼泪全部化去,浑身颤抖,再未说一句话,缓缓转过身去,目注群雄,将长剑横之高举,台下顿时响起了如山的呼声:“白首荆山!投鹿侯!白首荆山!投鹿侯……”天下群雄被他侠义和剑术征服了,这个时代是他的时代,但有谁知道他为此付出了多么可怕的代价!

  慕容焉眼中掠过一丝痛苦的微笑,待笑容一敛,突然手中用力,那柄长剑无由一震,“砰!”地一声裂成无数段,顿时化为雪光片片,散落了一地,他仰天清啸一声,翼遮半天,背负重霄,突然振衣纵身而起,掠过群雄,头也不回,身化鸿影一道,飘然远举,只留下一声长吟道:“南越狭长剑,晋国青钢剑,西蜀旋钢剑,西凉腾纹剑,汉国阔斩剑,北海昆寒剑,蓟州精铁紫光剑,都是匹夫之剑,在下区区一介草莽,以匹夫之剑赢了世子,并不是世子的耻辱,世子殿下勤政爱民,当挥平藩天下的巨剑,岂止三尺青锋所能限量。草民今日只为献剑,既然献剑已毕,还要世子不要忘记了自己的承诺,告辞了……”言毕人踪以杳,不知所踪了。

  ※※※

  一个月后,慕容焉来到了段国荆牧的墓前,提了壶酒洒酹了一回,凭吊三日,默默无语。第四天,北面一间草棚中突然走出一位黑衣老人,精神颓废,头发花白,颤抖着走过来,口中却振吭道:“好一个世间奇男子,好一个义薄云天的投鹿侯,好一个鸡黍之约……”

  慕容焉闻言一惊,大感讶异,一面施礼,一面说道:“老人家,你……你如何知道我与我大哥的事?”

  老人这时上下打量了慕容焉一回,原先的颓废之容陡然消失,捋着长髯道:“因为我就是荆牧的叔父段冷峰!”

  “什么?”慕容焉心中不由暗暗一震,凛然道:“原来……原来是叔父,晚辈慕容焉失礼了。”言毕急忙深施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