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179章

  “那就告辞了!”有琴疏道:“你是不是下一句打算说这句话?”

  慕容焉一惊,有琴疏已不禁噗的粲齿一笑,说道:“好了,我今日就不再为难你了,我知道今日你正担心……”一言及此,有琴疏故意一顿,星眸一转,道:“担心你的赵馥雪,你就快下山吧,反正我还要观看鸣月山的风景,日后再打扰你们也说不定。”

  慕容焉没想到这场人人关注的比试如此就结束了,心里却早对这个神秘的美女子感激不尽,有些不好意思地一抱拳,却已闻她道:“但记着要告诉爱看热闹的人,我已经三招将你打败了,别忘了哦!”

  慕容焉几乎被她逗乐,只道“一定”,转声下山了……

  ※※※

  这场比试可能远远不能让江湖中人满意,但这有什么关系呢,重要的是郑慧娘和赵馥雪醒了。第一个告诉他这个消息的,是自己的一帮兄弟,当他在众人簇拥中赶到悬壶房时,赵馥雪已坐在云窗上嫣然笑着望向了一头扎进来的慕容焉,慕容焉心里一热,上去要一把握住她的柔荑,结果发现周围很多人似乎都在瞪大了眼睛等待这个时刻,顿时脸上一热,立刻意识到了自己和她身份上的巨大冲突,顿时冷静下来,道:“你……你好了?”

  赵馥雪的心被他这句话一下浇灭了,轻蹙双眉,点了点螓首。

  这时,没想到封子綦竟然也在此地,急忙见过师兄,又谢过老神医陶牧振,封子綦却一脸惨容,好象很不开心,对他只是点了点头,一问原因,众人差点笑倒。原来,封子綦一生最得意的事,就是炼了三颗九华丹,以为将大有神效,结果先给慕容焉一枚试试,慕容焉没吃,转赠给了公孙无期,老头一吃病就没了,但在封子綦看来,九华丹好象远没有预计的厉害效果,就又给慕容焉一颗,结果昨日慕容元真假扮慕容焉一出现,封子綦见自己的师弟依然是个白头翁,病态好象更严重了,不禁勃然大怒,心想自己炼了一生的丹,一点没用。一怒之下,将最后一颗当场就给扔了。谁知他后来看到慕容焉的庐山真容,感受了他的内力,才知道九华丹不知道多有用,就一溜烟地挤入人群去找,结果找了一夜加半天也没找到。

  封子綦抱肘寂寞地道:“不知哪个混蛋给老子吃了,我老封自己都没吃成,这人吃了准会拉肚子一百天,最后连肠子都拉出来!”

  众人闻言,轰然大笑,赵馥雪与一帮女弟子也不禁掩嘴窃笑。

  慕容焉当下又引屈云等兄弟拜见师兄,封子綦一直很不高兴,道:“你这个是师弟还真烦,不行不行,我不能再留你在鸣月山了,你要是再当鸣月山的太师叔,一定会天天触我霉头,我已经向各大门派掌门知会,你虽然还是我师弟,但与鸣月山已再无丝毫瓜葛,你的师门是天外天山外山,不要再捣乱了!”一言及此,又装模作样地向一群三代弟子道:“还有你们,以后此人再也不是你们的太师叔了,记好了!”

  众弟子都是一惊,虹见渊还要据理力争,不料立时被封子綦一声冷哼,硬给哼了回去,结果见无人反对,就此决定。这一下,却早令一对少年男女心中大喜,相互看了一眼,赵馥雪早赧然地垂了螓首,不敢看人。封子綦显然是早有准备,但却依然以耍人的方式宣布,慕容焉若与鸣月两宗再无瓜葛,则只是天外天山外山的门徒,虽然逸剑宗是他师兄的门派,但并无关联,况且鸣月两宗的女弟子一到出嫁年龄,可以主动脱离,叫做“归舍”,所谓嫁夫从夫,理所当然,有这两点,慕容焉与赵馥雪之间并无大碍。

  满屋的人无不大喜,陶牧振恭身行礼,以为祝贺,当然,他最高兴的还是慕容焉可以为玄武六宿新的主人。屈云等一帮兄弟却恶劣地很,不去管慕容焉,单单一群一起向赵馥雪作揖,满屋的人轰然大笑,赵馥雪羞得满面通红,艳若桃花,不知所措地将螓首垂得更低,怯怯地裣衽一礼,结果发现屈云一拨下去了,顾无名一拨又来,早芳心扑扑直跳,索性一下用云衾将自己盖住,来个谁也不理,结果众人叫了几声,赵馥雪尴尬地嘤咛一声,绝不动弹,众人纷纷大笑,正要相携而出。

  正在这时,张大勇忽然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太师叔,不……不好了,有人已经闯入了仰止峰,直趋朝宗洞,弟子等拦不住,又有门规不能进去,所以……所以……”

  封子綦闻言一振,质问道:“所以你们就放他进去了?”

  张大勇急忙辩解,虹见渊上前道:“师叔,你看,我们是不是要派弟子上去……”

  “废话,要是能懂得话,还用你说!我师兄在创立逸剑之始,就立有门规,本门弟子非经召唤,不得擅踏仰止峰半步,你我都是……”说到这里,封子綦突然一喜,拉住慕容焉道:“师弟,这下真是太好了,我不赶你出鸣月两宗都难了,如今你已与逸剑宗再无瓜葛,门规对你没有限制,你快去看看,如今师兄不在,只有你能进去了。”

  慕容焉沉吟道:“师兄,大师兄当年既然立下规矩,自然是另有深意,若是我冒然闯入……”

  “有什么事有我承担!”封子綦平日嬉笑怒骂,但大事上却精明得很,如今荻花洲虽然暂时被慕容焉收住,但‘摩利支天’毕竟是他们心头的一块大石,不到仰止峰一行,时时如鲠在喉,到时慕容焉这个师弟夹在两派中间,进退为难,不如趁这个良机让慕容焉代表七大胜境进去一看,能不能见到‘摩利支天’,荻花洲都会放下心结,就此安然了。

  “你尽管进去,将那个混蛋给我打成个猪头,我和几位宿主拿他下酒!”

  六位宿主今日有四人在场,即盛大用夫妇,乐伍元,还有陶牧振,四人一听,焉能不知这封子綦的深意,纷纷上来恭身一礼,深谢大恩,到了此时,慕容焉岂有推辞的余地,当下向封子綦和四宿抱拳应下,回头向担心的赵馥雪微微一笑,低低地道:“放心,我很快回来看你。”

  赵馥雪咬着轻唇,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

  当下,慕容焉出了悬壶房,纵身飞掠,不一刻到了仰止峰下,见正有几个弟子挤在一块写着‘仰止峰’三个大字的大石前,指指点点,几人见是慕容焉,纷纷口称太师叔,慕容焉点了点头,二话没说,迳自直入其中,几个弟子见了,纷纷喝止,哪里还来得及,想追上去却又畏惧门规,结果眼睁睁看他闯了上去。

  仰止峰,顾名思义,乃是高山仰止之意,闻名知实,不用说也能想象得到这峰有多秀拔,其间丛岩竦垂,石藤节卷,沿着崎岖的山路越往上走,就越宽敞,其间生有松木,林薄丛茏,幽蔚隐蔼,这时忽然山路已尽,前面一片平顶,形成一片岩庭松墱,依附在一面壁峰之前,空净高澄,从这片岩庭松墱再往里走,就见丹壁青崖间有一宽敞的山洞,里面凿成一室,不用问,这就是朝宗洞了。

  而在这片松墱边缘,正是促嶂万寻,平崖亿绝,与之相对,那朝宗洞依附的十丈绝壁,尤其现得秀极冲天,果然是仰啸数十仞,俯唳眇千里,‘仰止’二字果然精妙得很。

  慕容焉一上来,立见那岩庭松墱之中,也就是朝宗洞的门口,正有三人对坐下棋,而在通往朝宗洞门口的这段不远的距离,竟然有九局已经结束的棋局,都是以精湛内力发于指痕,画成棋枰,以松子、石子为黑白棋子,粒粒深嵌枰中,而局中棋路更是精妙绝伦,博大精深,但这九局都是旧局,看上面有的积满灰尘,生了苔藓,显然年代已久,而越靠近洞口的方向,积尘越少,可见这九局棋由外向里,是依次隔很久才下出来的,而最近的一局,恐怕就是如今朝宗洞口三人正在下,而尚未下完的一局了。

  “在逸剑宗的禁地,怎么会有人在此下棋?他们是怎么进来的?”慕容焉一脸惶惑。

  下棋的人有一个老和尚,两位相貌颇似中年人的逸士,一个面目清癯,凤眼疏朗,颌下嘴上几缕飘髯随风舞动,清古不凡;另一个丰颧高准,长耳宽颐,气魄凝重深蕴。他们两人以二对一,正在棋局上联手对付一个老和尚,但见和尚身穿一件百衲衣,足下光脚无靴,生得是双瞳恬淡,须眉似雪,法像庄严,显然是个高僧。三人对面而坐,目光都静静地望着棋盘,凝瞩不转,半天不掷一子,如同石人,更对慕容焉的到来置若罔闻,不知不识,慕容焉一见那位大师,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一个人——当年在自己巧计回慕容时,入了好城,在琪丹镇遇到五大狼主中的幽风、冷心与湛露正欺负一个和尚,仔细一看,如今的这个和尚不是当日那个和尚是谁!

  慕容焉正要上去见礼,这时忽然听到一阵呻吟声,发现地上还躺着一个人,不是别人,竟然是鹿传名,年轻人先是不解,旋即又恍然大悟,如此看来,那个闯入禁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此人无疑。一天前他还嚣张跋扈得很,结果被屈云击败,扔下门下弟子一个人逃跑,后来见并无人追赶,才放下了心,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调息一天,待内力转回,回忆被辱的事,越想越不甘心,最后猛地想起了什么‘摩利支天’的事,好象记得他们说在什么仰止峰,鹿传名心中一阵激动,心想能让荻花洲和红叶山庄争得这么厉害,那一定是一件宝物了,若是能偷到手,也不虚燕国一行了。

  这人打定注意,说干就干,所以才擅闯禁地,但结果却弄得半死不活的,不知怎么回事,慕容焉叹了口气,过来点穴给他疏通脉络,那鹿传名瞪大了眼睛指着第一局棋,也就是年代最久远,最外面的一局,欲说无力。

  “这棋局有可疑?”

  鹿传名点了点头,同时眼中闪过一丝冷笑。不错,这棋局确实有问题,而他正是要慕容焉去看,因为他只要一看,就会和自己一样,而自己却可以趁机逃走了。结果,他的如意算盘打响了,慕容焉本就是个好棋的人,一见这么精妙的棋谱,便抬不动脚,这棋谱虽然久了,而且还没有次序,但真正的高手,却能倒推,看这棋是怎么下到这一步的,当然,若是你不是国手,不要这么做!

  围棋,纵横各十九道,总计棋位三白六十一枚,中间一枚名叫天元,乃象太极,周围三百六十枚代表一年四时,黑白子以象阴阳,其中之意,乃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以至于一年四时,无不为阴阳迭荡吞噬而成,局中黑白势力缠斗争夺,正如阴阳互化,生生无穷。区区尺枰,可安天下。

  而这局棋之所以奇怪,乃是黑白双方势力的跌荡,屡次出现大局面的反转,石子屡屡在局势危殆时扭转乾坤,大大获胜,令人看来心中砰然狂喜,而且一次反攻比一次精妙,令人如攀高峰,每有登高,便见一层美景,便有一回狂喜,除非深谙弈道真谛者方能造此,方能见此,而且是一见就不能自拔,浑身颤抖,慕容焉急忙停下,但稍瞬又忍不住去看,因为没有次序,几乎又是从头开始,重又经历一此,虽有进展,但却喜得令人心累,冷汗战战,结果这样来来回回三次,年轻人汗如雨下,这才知那鹿传名是怎么回事,急忙一惊停下,再向地上一看,鹿传名早已逃走无踪了。

  “这是怎么回事?”慕容焉骇异地问心道。

  这局棋有让人心喜的威力,用石子的一方固然时时狂喜,但松子一方下成如此局面,岂是简单,若是不信,你可以和人手谈一局一试,一个人想输成如此迭荡连绵的局面,非常少见,而通常情况下,你只要有一隅失利,立刻会牵连到全局,盘中局势立刻土崩瓦解,但这局棋,却是胜局中的绝局,败局中的极品。慕容焉一个旁观者未历全景,依然如此心动,可见当时下棋的人定然更为心惊,心喜欲狂。

  慕容焉一旦心静,洗尘涤虑,灵台镜明,重新观之,顿时一路顺畅而下,其间屡有喜念生起,立刻已灭魔慧剑斩于脑海,终于看完了全局。这一看,竟然是两个时辰。此时,那两俗一僧依然执子不动,纹丝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停了下来,慕容焉这是却更想看下面的棋局,就转到第二局石枰前又看。

  在第二局中,石子一方再没有第一局那么顺利,时时以优势陷入松子的埋伏,如是四次,次次都是以一子之差而失利,令人越来越气,要赢不赢,要输不输的,下得窝囊得很,若是脾气不好,定然会一脚踹那棋枰,然后再将棋局扫乱,来个乱局了事,那才舒心。若是性格多过涵养,这棋也是下不去的。不但下不去,还可能要起来打架。一个人若是炼心不足,局局足够你吐血身亡,而年轻人却心中蓦地一震,有道是世上不如意事十有八九,同样的一件事,对常人来说,是侮辱、气愤、喜悦,但对我却是炼心,一个学武至道之人若不在此时炼心,更待何时?有道是可生可杀,但是生是杀,全在一心。

  年轻人一旦悟通这个道理,顿时精神一振,心如止水。立刻去看第三局,第四局,一直看完了第七局,再无大的波折坎坷,回头一看,这七局中局局都有一个明显的风格,第一局是喜,第二局是怒。看起来历经不知多少年毫无关系的棋局,连贯起来,却竟然是喜、怒、哀、乐、贪、恋、恶,为人之七情。这一发现立刻让慕容焉深深震惊,若非一个人一次看完,怎能知道这个秘密?更令年轻人震惊的是,若是如此看来,那这么多年来一直执松子而从未赢过一场的一方,反而才堪惊人。是败的一方,让赢的一方看到了自心深处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的缺点,而这些缺点,对追求武道极至的人来说,无疑于是致命的弱点。但同时也反应了执松子者博大精深的心,如浩浩其渊,深不可测,赢的一方看似一路顺利,其实都不过是在输者的心渊中航行!!

  “这个输的人是谁?”慕容焉神意惊遽,不期然望向了那三个下棋的人,他又一次猛然一震,执松子的,是那位苦行僧般的大师。

  慕容焉怔住了。这个和尚他曾见过,当时还被三狼欺辱,但如今却安坐鸣月之巅,以手指画石成枰,还下出如此精妙的棋局,若是猜得不错,这位大师就是前九局的那个高深的输棋者,光是此点,足见其武学修为当世罕见,但他为何对弱者的侮辱如此淡然处之呢?慕容焉当然知道,这只能有一个解释,这大师的修为已入化境,不为世羁,不与人争,顺己从人,这不是大修行者的本色是什么?

  这时慕容焉已忘记了他们是鸣月的不速之客,未与其人相见,已诚心拜服,而且,他们能在此下棋几十载,岂无原因,这个原因慕容焉虽然不知道,但能历经几十年的考验,一定是个感人的原因。

  正当年轻人愣怔之时,那三人突然棋路大开,经过很久的长考之后,双方行棋如飞,毫无思考,其实,并不是没有思考,而是已经思考了太多可能的情况,行棋时才会如此笃定,如此纵横捭阖,行云流水。而当慕容焉冲醒时,双方已下了二十余子,重新停了下来。老和尚忽然弃子,推枰而起。

  “老和尚,棋未下完,为何起身,难道这次我与云深师兄不用赢棋,就能与洞中的过九阳一决高下么?”那个清古的人道。

  “过九阳?!”慕容焉顿时一惊,忖道:“我封师兄不是说他已经云游了么,怎么一直在这朝宗洞中?”但看几人说的严肃,不似有假。

  云深师兄!不错,这两个逸士不是别人,正是名震天下的云深先生和师辩先生,而他们在和解之后,解开多年的心结,联袂而来,正是要直面过九阳,并将其击败。方才三人下棋专心,虽知有人一路看棋,却未及去看,如今一见慕容焉,俱是一怔,但瞬即又转回到未完的棋局上。

  老和尚一言不发,用手一指慕容焉看过的棋局,师辩与云深不知他此是何意,云深道:“大师,这次论棋过九阳让你代替以往的慕容擎云,实在不是一招好棋,慕容擎云虽然在五十年来连输给我们九局,但局局尚算有可取之处,这次换了你,一局七月,不眠不休,最后输赢未分,竟然起身乱局,难道这是过九阳要你做的么?”

  “五十年!”慕容焉神情猛震,这十局花了着几个人五十年,而他先前的猜测是错的,以往九局都是慕容擎云所下,那么那个渊博如海的输棋者应该是慕容擎云才对,此人与过九阳乃是生死之交,更是崧剑门的开山祖师,棋如其心,果真是一代圣贤。但眼前这位大师又是谁呢?

  和尚道了一声佛号,道:“不用比下去了,贫僧已经赢了。”

  三人俱惊,师辩道:“未到终局,而且我方已经胜券在握,你如何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