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仙侠武侠>二十诸天【完结】>第50章

  那人面如死灰想了一下,诚惶诚恐的回应道:“今日巳时女护兰曾淋了一回水,但……”

  段匹磾不等他说完,气急败坏地截断道:“真是扫兴,你去把那个贱卑拿下,斩断手脚弄作花肥,看那花会不会开。”

  健仆闻言,早吓的战战兢兢,挪不动身,右贤王段末杯却摆手谓段匹磾道:“王兄先别动气,事情真相未明,不教而诛怕是有煞风景,以小弟看那女护兰未必有胆冒犯兄长,不如问请再行发落。”

  段匹磾铁青着脸,强抑怒气点了点头,这其间,那涉复辰一直一言不发地察言观色,缄口不语。说话间,两个侍女将两株花过来,段匹磾一看,前日还玉骨灵香的丁香如今果然全已枯蔫,几个看护和那女护兰也俱被压到了阁下。段匹磾怒眼圆睁,正待发作,对轩那个头挽望仙髻、身着淡红装的女子,紫柯而起,金莲叠叠踱到轩缘,莺声传声道:“两位王爷,我家小姐略知花艺,最好博物之学,花虽枯调,但世间繁花无不荏苒间辗转如斯,飘落红尘化作泥,我家小姐却愿一观,不知两位公子可肯赐否。”言毕,婷婷独立,妙目却注定了段匹磾,敬候回音。

  三府的所有幕客,包括三位主公在内,闻她隽逸清丽之言无不一怔。段匹磾更为意外,想不到一株枯花,竟能驳红颜一视,但薛涵烟的见识胸怀更令他讶异惊佩,相比之下,作为左贤王的段匹磾又岂能不及一个女子的胸怀。当下他遥遥抱了抱拳,倏而突然大笑道:“晋人有句话叫‘花为悦己者容’,此花虽调,但能得薛姑娘灵眸一顾,真是它几世的荣幸,倒是我这个左贤王,胸怀反倒不及姑娘了,让姑娘见笑了。”

  这少女名叫望仙,闻言又裣衽行礼一回。

  当下段匹磾便吩咐人将两株花送到对轩,一面挥手令人将阁下众人放了。一场狂风暴雨就这么被薛涵烟的一句话化作了绕指柔。众人听薛涵烟姑娘要赏花,还以为能借机看到天人之姿,纷纷向对轩观望,哪知涵烟姑娘只伸出纤纤玉手接过两花,细细看了一回,却始终未将面上白绡摘下,令众人大是遗憾,但见她那双纤纤柔荑抟雪作肤,镂月为骨,令人心想神驰,只此一端,众人也能想象得到她那惊世骇俗的容姿。

  薛涵烟看了那枯萎的丁香,款款在案上向那青衣女子写了几句,那青衣女子芙蓉点了点头踱到北轩,清声道:“此花之死是因为花茎上误被一截桂枝插伤,想来是种养此花之人,不小心将一截桂枝挂入花茎,才至其死。花草树木无不遇桂而死,难怪!”

  方道此时,众人才知个中底里,无不大感讶异,心中不由暗暗一震,深敬这薛涵烟广见博闻,这刻所有的人都揣着一个同样的念头,那就是一睹这个才艺不凡的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一直浅言默笑的涉复辰闻言,站起身来连道“佩服”,轻拍了两掌,道:“薛姑娘果然见识不凡,本王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方才姑娘说最好博物之学,正好本府幕下正有一清客名叫风迟山,雅性好博知古事,颇善此道,听说末杯贤侄也有位常侍胡芸先生,人称此人胸中有柴棘三斗,今日两人都在场下,何不让他们两人即席一论,以博薛姑娘一闻?”

  右贤王道:“世叔有请,岂敢不从,且小侄常恐微言将绝,世无清谈,今日正好复闻斯言,何乐而不为?”

  薛涵烟点了点头,那青衣的芙蓉姑娘裣衽一礼,向涉复辰道了谢。这刻涉复辰身后那个净面无须,手摇折扇的士人振衣而起,向三府主人先抱拳一礼,转首注目右贤王段末杯背后的胡芸先生,道:“清客风迟山,不揣冒昧,不知胡芸先生可否赐教?”

  那胡芸先生本也是中原人,一年前拜为右贤王段末杯幕下的清客,此人也是一个身着青色长衫的中年人,他闻言询问地看了段末杯一眼,见他点了头默许,方起身向风迟山回礼,笑道:“岂敢,还要风先生不吝赐教。”

  今日这场夜宴本为三府赏花品剑,却半路先来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比试,倒是令众人耳目一新。其实场下的剑刻大多来自晋国,所以或多或少都稍通汉学,至于三位主人,那更不用说了,段国的皇族贵胄、达官贵人都自幼佩有汉师,虽不说是精通四书五经,但也广有涉猎,这场比试也就不足为怪了。

  风迟山道:“哪风某就有僭了,既然薛姑娘爱花,我们不妨从花开始,其实关于此途,我一直有个问题甚为不解,想请教先生。”

  胡芸道:“请讲!”

  风迟山洒然一笑,轻摇折扇道:“区区不才,少年时曾远游西域,有一天见到一个老人捧了一株花,这株花我在中原从来没有见过,它有花叶,但却没有根,可以不在泥土中生长,但开出的花却普通得很,请问胡先生可知这是什么花?”

  胡芸闻言,不禁暗自一愕,忍不住心中讶异地想了半晌,竟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此是何花,但对轩的薛涵烟却暗中一笑。右贤王段末杯看自己的门客第一个问题便被问住,很是不满。胡芸苦思苦想了半晌,但历代古书中似乎并未记载这样的花,嗫嚅着道:“莫非是菊花?”

  风迟山笑着摇了摇头,胡芸一愣,接着又猜昙花,但风迟山俱笑着摇头,最后他看众人等得太久,遂道:“在下实在孤陋寡闻,恕不能回答风先生的问题,请先生教我。”

  风迟山扫了众人一眼,见众人都似未曾想到,遂笑看了胡芸一眼,信手一指,转谓众人道:“此花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初时不解,但继而突然纷纷大笑不止,风迟山所说的花不用泥土,岂不是一个‘芸’字,因为花生云上,自然用不着泥土,又生长在西域胡地,所以乃是‘胡芸’,岂不正是指的是胡芸本人,倒是他最后一句,‘开出的花却普通得很’分明指他相貌不美,说穿了,岂不令人当场笑倒。

  那胡芸脸上猛地一红,顿时被气得半死,大怒道:“风迟山,你……你敢污辱我?”

  风迟山长笑一声,急忙故作抱歉地行了一礼,道:“岂敢岂敢。既是博物之论,胡芸先生乃是天地一物,如何竟不能拿来一论?”

  胡芸闻言益加气愤,段末杯也跟着脸上无光,当下嘴唇紧闭,一言不发。谁知那风迟山还不罢休,接着道:“在下还有一事不明,正要请教:世上有一种东西象狗那么大,样子长得却很象黄牛。请问,这是什么东西?”

  胡芸闻言,又一下被懵住了。这个风迟山可真难缠,所出的问题越来越怪,胡芸这次不敢再随便出口,生怕再惹出笑话来。但这个问题实在令人好奇,所有的剑客包括三位主人,都不禁一怔,拧眉细想,但终于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有的人猜是獐子,有人猜是鹿,风迟山只是摇头,最后胡芸实在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众人纷纷让风迟山说出。

  风迟山望了精神颓废的胡芸一眼,安慰地道:“胡先生不用担心,这次说的东西与你无关。它不是别的,乃是牛犊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击案大笑,连连称妙。

  胡芸气得脸色大变,转脸望了段末杯一眼,见他转首不语,颇不高兴。旁边的涉复辰急忙笑着朝段末杯道:“末杯贤侄何必如此在意,他们几个小娃儿即席谈笑,有何可虞,我们且来饮酒,看他们继续!”

  段末杯脸上勉强一笑,恭声应命,敬了涉复辰与左贤王一回。

  但闻席间风迟山紧接着道:“再请问胡先生天有姓氏么,地有姓氏么,海有姓氏么,若有姓氏,它们又姓什么?”

  胡芸闻言,又是一愣,不用问,这几个问题他更摸不着门径,脸上顿时益加憋得通红,半晌也未回答上来。风迟山狂旦之气益加表露无疑,得寸进尺地咄咄逼问道:“再请问胡先生,天有足脚么,地有父母么,海有头颅么?”

  胡芸被他一连串的问题搞得晕头转向,愈加气结答不上来。这些问题确实奇怪,也难怪他答不上来,就是对轩的几个少女也听得又趣,但差在这胡芸涵养与学问都不甚济事,众人更是摸不着门径,显然成了一面倒之势,结果那胡芸结结巴巴,脸上难堪至极,他突然大怒而起,竟和右贤王段末杯连个招呼也不打,甩了衣袖愤愤不已地离席而起,离开了步云阁。

  这一着倒是令人一惊,右贤王段末杯脸上益加无光,左贤王段匹磾忙为他圆场,道:“不知胡先生去了哪里,贤弟不要管他,且和为兄饮酒。”

  风迟山却笑了一声,向众人道:“我知道他去了那里。”

  段末杯不屑地“哦!”了一声,看了风迟山一眼,道:“愿闻其详!”

  风迟山扫了众人一眼,想右贤晚抱拳,笑道:“自然是去了西域了。”他一言已毕,四下的剑客又顿时大笑,四位少女也不禁抿嘴浅笑,状态美极。段匹磾一口酒没咽下,差点一口喷出,但碍于右贤王段末杯脸色红涨难看,好不容易忍了下来。这风迟山实在可恶,四个问题就损走了一个大活人,还要在他走后踹上一脚,还真是文人无良。

  右贤王段末杯重重地哼了一声,今日还未进入主题——品剑飞斛,便先受了趟恶气。涉复辰见状,忙笑着叉道:“末杯贤侄何必认真,他们比试完全是为了添加酒兴,做不得数。来,我们暂且满饮一杯。”说着边举樽请酒,段匹磾也随声附和,段末杯脸色铁青,却突然一摆手,道:“慢着,人常说天下自有利齿儿,却不料风先生才语议如悬河泄水,注而不竭,竟是清谈名客。既然是比试,若是只有风先生一个人独领风骚,未免难助酒兴,我突然想到府上最近请到一位少年,来自慕容,名叫慕容焉,也略懂些天下之物,不妨待我命人将他请来,看他们一边比试,一边饮酒岂不更好。”

  涉复辰见他愈加认真起来,自是不好拦阻,段匹磾也似乎被那风迟山挑起了兴趣,也乐得一观。当下末杯贤一面向薛涵烟姑娘请延,一面命般洛回府去请慕容焉。不一刻功夫,阁下响起了蹇蹇的足音,渐渐行上,众人抬头一看,阁下走上来两个少年,其中一个相貌尚算英俊,而另一个除了一双灵秀逼人的双眼外,象个小老头似的,而他那双秀目却还是瞎的,不问可知,这两人正是慕容焉与魏笑笨。

  原来,当晚魏笑笨抱怨了一会儿,实在无聊得很,出来正看到圆中未能赴宴的门客,正聚下一灯下玩投壶之戏,看了一会儿,突然打起盹来,这时般洛却突然回来请慕容焉赴宴,那群门客无不羡慕得发疯,魏笑笨也借扶慕容焉的理由,与他同来了。一路上,那般洛早告诉了两人风迟山之事。

  两人行到阁上,魏笑笨看有这么多人在,顿时吓了一跳,但饶是如此,他还忙里偷闲,拿眼四下乱瞥,寻找那个绝色女子,突然看到对轩的白绡女子,但遗憾的是看不到她的面貌,遂将目光转向那四名女子,顿时看傻了眼。慕容焉听他不动,忙拉了拉他,两人四下抱拳为礼,见过三位主公。

  众人见了慕容焉那副模样,无不心中大疑,谁都不会相信这个少年有何能奈竟如此得段末杯的器重。倒是对轩那个青衣与紫衣的少女见了慕容焉,无不大吃一惊,急急向那红绡帐中的薛涵烟说了几句,薛涵烟闻言似是浑身一震,也不禁透过白绡面巾,一双妙目悄悄向慕容焉望来。

  涉复辰看过慕容焉,大是怀疑地望向段末杯,风迟山却首先不屑地扫了慕容焉一眼,转谓众人道:“诸位,在下想求侰一个问题,不知今日席上诸位所饮的酒如何?”

  三位主人正自不解,底下的三府剑客早已纷纷喝彩道:“当然是美酒了。”

  “黍米如何?”

  “好啊!”

  风迟山得意地轻摇折扇,道:“两者相比较呢?”

  众人纷纷笑道:“黍米虽好,但怎能与左贤王珍藏的美酒相提并论!”

  风迟山唰地一声合了折扇,目光引着众人转向了慕容焉,摇了摇头,道:“但如今黎米却与米酒同列一席,岂不扫兴!”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他的本意,原来他是见慕容焉其貌不扬,故出言侮辱。将自己比作美酒,慕容焉比作黍米。那意思是说,右贤王找来了一个与自己不能相提并论的人来,自己大失身份,而右贤王也有意大废周章地折辱他,实在损得很。

  右贤王段末杯闻言,重重望住风迟山,道:“风先生虽然为世叔府中的清客,但文不及‘竹林七贤’,武不及‘北月刀尊’宇文形胜,‘南泉剑圣’上官静悟两位前辈中的任何一人,我为什么要折辱你呢,难道我还嫉妒你比我的地位高么?”

  风迟山被他一言说的冷汗顿出,连到“不敢”,段末杯却笑了笑转向慕容焉,淡淡地道:“慕容焉,你既然为本府末席幕客,但若是无才我要你何用。现在你可与风迟山先生一论,若有不及,我留你何用!此地无座供你置身,你们可以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