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实的蚕丝被盖过头顶, 柯眠晚抱住被子的一角把自己缩成一团。
脸颊的温度居高不下，身体却像是能散发出飕飕凉意似的，怎么都捂不热。
忽冷忽热的难耐不断干扰本就乱成毛线球的思绪。手机屏幕依旧微微发亮持续着通话, 然而柯眠晚却无暇顾及不挂电话的原因。
他意识到自己身体异常, 也清醒的知道要去调节空调温度, 可身体仿佛有它自己的意识，全然脱离了他的控制。
先前空调的温度被他刻意调低导致室温下降，让他不得不缩在被窝里, 可扔说要调高室温必须掀开被子下床走过去, 可没有了被子出去只会就会更冷。
二者相互牵连影响, 形成了死循环。
正这么想着, 无端掀起的寒颤令柯眠晚不由得裹紧了被子，好像体感好不容易回升的温度全部涌入思考的大脑。
刺骨的寒意驱散困意, 难得清醒的片刻时间，柯眠晚对自己现阶段的情况有了一套推测。
连日来的作息不规律叠加压力，叠加饮食不规律, 再叠加酒精的刺激和高低温的反复横跳，不感冒发个烧都对不起正常人类的身体。
“笃笃笃。”
浑浑噩噩时睡时醒不知道过去多久。半梦半醒间，柯眠晚感觉听到了近在咫尺的敲门声。
他这次已经严重到产生幻觉了？
外头敲门的人等了一会, 出声喊道：“眠眠？”
不好, 这个熟悉的声音……
还是幻觉噩梦。
见门内始终没有回应，晏辞微微皱眉。
按理说, 未经允许不该随意进出, 但这条正经的规矩早在他拉开一楼大门的时候便灰飞烟灭, 既如此也不差犯第二次。
蹑手蹑脚打开房间门, 白炽灯的柔光照亮房间内的所有角落，焦急的视线扫荡一圈, 迅速锁定到床|上的一团。
一团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透气的缝隙。
晏辞无处下手一时无措，滞空的手插到腰间，四下搜寻的视线看到16度的空调时只觉得一阵头疼。
无情地将温度调回26度，晏辞一声叹气，猜测着挑了个枕头旁边的位置上手轻轻拍了拍。
“醒醒，不要捂着。”
隔着层被子，柯眠晚听到了一道过分真切的声音。难说是幻想还是现实，但谁来都别想让他动一下。
他吸了吸鼻子，把被子裹得更紧了。
“冷……”
“把头探出来，闷着不好。”
熟悉的低语声再度传来。
恰好是片刻清醒，柯眠晚听到了，但不为所动。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纠结自己房间里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怎么知道他发烧的，又为什么会大半夜赶过来。
活跃状态的本能告诉他，被子外面的这个人不是危险份子，可以让人进来可以放心，也可以……任性那么一点点选择不听话。
只是下一秒，柯眠晚不多得的任性被强制性结束。
上一秒才认定为可以安心这个人说一不二直接上手，无情扯开了他裹起来的被子。
刹那间，加倍的寒意偷溜进被窝，惹得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两下。
被打扰的烦恼连同寒意涌上心头，无奈有气无力地四肢根本抬不起来，无法反抗。
充满暖意的黄色柔光照亮房间，柯眠晚努力睁开眼，试图用恶狠狠的眼神警告外头动手动脚的那人，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意料之外的另外一副画面。
侧面照过来的灯光恰好带到喉结，赏心悦目的流畅线条拦下光线，将其清晰地分为明暗两部分。
柯眠晚不喜欢人体速写，因为照搬真人画出来的画基本都无法达到视觉感官对美感的要求，能够达到正常向上审美的速写画面基本上都会对任务结构进行下意识地微调。
然而他眼前的这位参考显然不需要任何美化加工。
真好看，怎么长的。
顾不上外头的飕飕冷意，蠢蠢欲动的手探出被子，刚一触碰到热源，手腕顿时被温暖的掌心握住。
喉结滚动。
柯眠晚混沌的思维难得清明。
是晏辞啊……
不安分的手被抓着重新塞进被子，晏辞不由分说地拎着被子的两角，借着重量牢牢地压在柯眠晚身侧。
残余着暖意的被子换了一种方式重新裹回身上，冰冰凉的脖颈也细心地围上被子压在颈后。唯一不足的就是被裹得太好，禁锢在被子里的手根本没法动。
他还没摸上呢。
幽怨的目光撞上晏辞那双晦暗不明的眸子，无端更生气了。
突然，一股暖意猝不及防地贴上额头，躺在枕头上的柯眠晚无处可躲，下意识闭起眼睛。
“发烧了还不安分。”晏辞放下手背，低沉的声线似乎比往常沙哑了几分，“感冒药在哪？”
柯眠晚不服气地哼唧两声像是在反驳，一边乖乖回想：“书桌左边最下面抽屉。”
几本泛旧的便签横七竖八地堆在抽屉最上层，整理出来一堆便签本和A4纸，晏辞在最底下翻到了感冒药。
不怎么好的预感在看到有效期的那一刻到达顶峰。
有效期截止到去年年底。
晏辞彻底气笑了。
收起有害药品，他拿出手机边搜外卖边说：“药过期了。借壶，我先烧水……躺好别动。”
后四个字态度强硬，没有留出任何商量的余地。
思维虽然混沌，但它可以从语气听得出该与不该。柯眠晚乖乖躺好，放弃了自己下去烧水的念头。
其实他感觉好多了。
房间内的温度逐渐上升，被窝也越来越暖和，就是头还有点晕。
柯眠晚闭上眼睛。
清凉的流水声，电水壶咕噜噜工作的声音，来回走动，房间内另外一个人弄出来的声响清晰地传进耳朵里，心中不免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也是直到这时，柯眠晚有了身边有人的真实感。
手机就在不远处的床头桌上，他却没一点力气拿过来看时间。迷迷糊糊地一会儿醒一会儿睡，也不知道现在是几点，晏辞又为什么会过来。
……发个烧而已，不是大事，哪里用得着这么兴师动众。
侧过脑袋，柯眠晚想让晏辞先回去不用管他，可看了一圈也没在房间里看到晏辞的身影。
生活中的声音也戛然而止，偌大的开间回归寂静。
柯眠晚一怔，正以为晏辞是不是回去了，就听走廊上似乎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
是在打电话吗？
外面的说话声断断续续，肌肤的温度逐渐从凉意变为燥热，柯眠晚来回调整被子把手拿出来散热，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又好像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
不知道过去多久，柯眠晚是被轻拍喊醒的。
“感冒药。”晏辞轻声说，“试过温度，喝了再睡。”
意识还没缓过来，本能熟练接过掌控权，借着身边人的力气起身扶住玻璃杯。
丝丝暖意流入掌心，捂得正舒服，旁边帮忙端着杯子的晏辞微微叹了声气。
光扶稳不够，得喂。
晏辞换了个姿势，拿着玻璃杯又哄又骗，才顺利地让小朋友乖乖喝完药。
刚一转身，垂在身侧的手被一道极轻的力气拉住了。
病人意识不清醒，要的却是他的命。
调整好呼吸，晏辞无奈出借自己的左手给小病患抱着，放好水杯转身看着床|上的人。
“怎么了。”
柯眠晚没说话。
高定西服被随手挂在椅背，衬衫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有力的小臂。
袖箍下的衬衫紧贴着肌肤，肌肉线条虽看不分明却清晰可见。
质感深沉的领带在灯光下可见暗纹流转，失去了西服外套的制约，带领随着晏辞的动作柯眠晚面前晃动。
……有点碍事。
游离的目光从晏辞脸上移开缓缓落到领带，蠢蠢欲动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拽住不断晃动的碍事领带。
事发突然，晏辞不敢妄动，猛一下随着动作俯身。
原本是怕小朋友受伤，却不想他的迁就反倒给了柯眠晚上手解开领带的机会。
领结触手可及，甚至不需要柯眠晚费力举起手臂，就能轻而易举地扯开扔走。
“你——”晏辞欲言又止，终是将话头吞了回去即刻站直身子。
掩饰尴尬的手本想调整领结，却在摸了个空之后随便找了点事干，解开了第一颗纽扣透风。
转眼干完一系列惊天动地的事情，思维依旧不清不楚的小朋友不仅毫无自觉，还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真好，这下他眼前没有晃眼的东西了。
就是人怎么突然离他这么远了？他还什么都没做呢。
清澈的眸子倒映出茫然。
拉住晏辞的手稍稍用了点力，柯眠晚一句话没说，晏辞却看懂了这是想让他靠近的意思。
发烧的小病人没有多少力气，晏辞大可以拍掉手腕上的温度阻止一切……但他没有。
忽略体内的躁动，晏辞似笑非笑地看着满脸通红的小朋友：“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知道。”柯眠晚回答得很快，且声线平稳。
晏辞倒也想信，只可惜不知天高地厚的大胆行为实在没有说服力。
见晏辞无动于衷，柯眠晚不禁晃动自己握住的手，催促道：“过来点。”
晏辞笑了。
他倒真想见见醉了酒的小朋友在扯掉他的领带之后，还想对他做点什么。
毕竟……他也喝了酒。
晏辞慢慢俯身，好闻的味道混杂在强烈的酒气中包裹住柯眠晚。
赋有威严的强大气场此刻松懈得有些漫不经心，就像故意露出马脚骗人入局，偏偏站在陷阱边上的小迷糊一无所知。
柯眠晚记得，晏辞的身体肌肉线条堪称完美，且印象深刻。
可惜这次，模特先生似乎心情不好。
衬衫扣子一个个系的整整齐齐，明摆着不太想展示给他看。
不过没关系，他不看也记得。
虽说不经常用，但柯眠晚的速写能力很强，各种物件他从小画到大，就算拿过来一件稀奇古怪的作画对象，他也能凭借经验和基础分析结构，多看几眼记下重点，不多时就能迅速勾勒出一副八成像的图画。
物件新奇的原因和重点会被柯眠晚当作经验记在脑海深处，待后续能够用到时拿出来借鉴，化作自己的工具。
单看两眼就能如此，何况是他对着不厌其烦研究了两个多小时的优美线条。
赤果果的目光游移到近在咫尺的腹部。
被包裹在衬衫里的腹肌随着呼吸起伏，哪怕隔着层衣服，柯眠晚也能精准描绘出这片衣料底下藏着的景色。
有件事他从上次开始就十分好奇，确切来讲不是上次，而是一直。
腹肌究竟是个什么手感？
他真的真的好奇很久很久了。
首先，他不怎么画人。
但是，他会偶尔摸鱼。
摸鱼画脑洞免不了乱七八糟各种各样，必要时他会根据其他大佬的画面参考打光倒推肌肉的状态，接着在自己的画上添加想象和一堆看起来很好看的细节敷衍过去，乍一看上去就会像模像样。
……谁能想到引得嗷嗷叫的画手本人全靠摸瞎和丰富的脑补经验。
上次让腹肌逃了，这次——
不怀好意的手向前探去，指尖刚触碰到布料，手腕即刻被人抓个正着梅开二度。
动作被无情制止，柯眠晚不满地皱起眉头，随即抖抖手腕缩回了手，完全没有发现自己一位有气无力的病人是怎么挣脱晏辞的禁锢的。
转瞬即逝的触碰根本体会不到什么。
一无所获，还被凶凶的某人阻止了两次。
两次！
柯眠晚想起来就不服气，气鼓鼓地冲着空气的方向嘟囔，声音却恨不得大到在晏辞耳边控诉。
“腹肌练来就是给人摸的！”
请有腹肌的某人自觉一点！
酒精和发烧的双重debuff夺走了柯眠晚的理智，也让他忽略了晏辞，忽略了晏辞眼中艰难压抑着的熊熊烈火。
写满欲望的眸子盯住柯眠晚，晏辞无意识眯了眯眸。浑身无力的待宰羔羊近在眼前，高度数的酒精刺激着欲望，恨不能将眼前人拆吃入腹。
“歪理。”
图谋不轨的人在与理智做搏斗，而真正心怀不轨的人决定指东打西。
对猎物露出的玩味眼神吓不到清澈单纯的人。
趁晏辞在原地不动，柯眠晚二话不说选择在跌到的地方爬起来。
白皙的指尖贴上起伏的腹部，晏辞猛地吸气，却根本躲不开不管不顾胆大妄为的小朋友。
指尖的温度忽然消失。
柯眠晚鼓着嘴，一手试图禁锢住被他握住半天的大手，而后遽然起身，本就伸在外面的手触上腹肌，泄愤似的按了又按。
迟钝的感知神经回神，柯眠晚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种感觉！
难怪他有时候倒推出来的肌肉状态千奇百怪，他自己画得再敷衍也没人揪住这点向他提出质疑，原来是因为本身的触感就很捉摸不定，一会儿软乎乎一会儿按不动的。
柯眠晚歪过脑袋，盯着被子陷入沉思。
更好奇了。
是有规律吗？
还是本人能控制？
他刚想伸手求证，却不想求证对象轻而易举地撒开了他紧握住的手，跑了。
柯眠晚摸了个空。
嗯？
怪事，怎么没了。
没等他再度锁定目标，只听啪嗒一声，明亮的房间骤然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滚烫的掌心虚捂住双眼。他轻轻一用力，无力反抗的柯眠晚便软绵绵地躺回床||上。
被子被贴心地盖过脖颈，更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闭眼，睡觉。”
距离喝下感冒药过去了十来分钟，差不多到了发挥药效的时候。
见柯眠晚又新有动作，晏辞果决地收回手并且后退一步，保持彼此的安全距离。
再任人放肆下去，最先溃不成军的只会是他自己。
“不听话的小朋友是要接受惩罚的。”
天知道晏辞是怎么边和烧得正着的火打架压制，边稳住恶魔低语般的语气发出警告的。
“我保证，”
“你不会想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