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春雨重新为她换了杯茶,七分满。

  池云笑了,突觉那些过往也没什么好遮掩的。

  她三言两语把那两年的时间讲尽:“我之前在白向川的公司,他搞内部斗争,我不配合,公司倒闭的时候还闹上了仲裁庭。”

  “实在是不怎么美好。”池云笑,“后来我差点在圈里混不下去,幸好现在的领导给我机会,我跟白向川也已经三年没见面了。”

  刚才还咄咄逼人的谢春雨听完这两句话,满脸愧疚之色。

  也是,她都看不上白向川,又怎么会联想池云和他扯上关系,毕竟池云……

  毕竟后面的修饰语她没再深想,戛然而止。

  谢春雨举杯,道歉:“不好意思,我这人爱开玩笑,爱刨根问底。”

  池云也举杯:“是我不该隐瞒。”

  刚才谢春雨有情绪,这会儿喝完茶才听到外面雨声嘈杂,声声打在遮雨棚上,有规律又惹人心烦。

  谢春雨听了会儿,道:“我向来不喜欢下雨天,闷热潮湿,只能一个人在家里闷头大睡。”

  池云笑了笑,道:“我之前也不太喜欢,因为下雨会影响出行,我曾经因为下雨一周迟到两次,全勤都没了。”

  “不过,今天遇到你,会让我之后再遇到下雨天会喜欢一点。”

  谢春雨盯了池云几秒钟,窗边恰好闪过一道闪电,倏地将室内照得更亮。

  她终于发现,今天的池云好像和前几次见面都不太一样。

  第一次在银行,池云如同尽职尽责的NPC,为她忙前忙后地办理业务。

  第二次在茶店,池云像个好问的学生,了解各种茶,丝毫不因无知露怯。

  等池云抱着莲蓬推开茶店的门,直到吃完馄饨她都没察觉什么。可白向川一语中的:池云主动挑起话题,频频将她引向各种基金、理财,是个懂得钻研的人。

  无论是哪种,都留给谢春雨一种阳光、积极的打工人的印象。

  好像她认识的不是池云,而是证券公司里最常见的一位理财经理。

  和客户交流、但不交心,完成任务便准备抽身离去。

  但今天晚上,她似乎真的认识了池云——安静、温和又柔软。

  池云留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笑了笑,问道:“在想什么?”

  谢春雨也不遮掩,“在想,是不是过了今晚我们能成为朋友。”

  池云真切地笑了:“现在已经是朋友了。”

  池云一个人的时候向来保持不了情绪稳定,被大雨困在公交站台的那瞬间,她脑子里闪过太多想法。

  有不甚快乐的童年瞬间,有令人懊悔的大学时光,有识人不慧的懊恼,也有汲汲营营的无奈。

  当下她甚至想拿出手机编辑离职申请,逃离这大雨倾盆的城市,逃离这难捱的孤独瞬间。

  但是谢春雨来了。

  好像从天而降,将她从莫名的情绪中撕扯着剥离开,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这杯。”池云举杯,“借你的茶,敬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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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雨珠连成线,夜幕织成网,遮住了小区里零星昏黄的路灯,池云透过窗户看出去,只看到一团团柔和的亮光。

  池云中午因为赶时间没休息,她轻微近视,休息不好便觉得眼压高,眼球酸胀。

  池云闭眼按了按,稍微缓解了一些。

  谢春雨也没说话,房间里除了雨声,便是洗衣机的声音,刚才池云和她换下来的外衣都被丢了进去。

  她很享受这静谧但有生机的瞬间,想就这样坐到某个不能被衡量的时间节点。

  谢春雨放在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有消息进入,她低头看了一眼,同时也看到了时间。

  “该吃晚饭了。”谢春雨说道,“想吃什么?”

  池云顿了半秒,回道:“我点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谢春雨走去客厅,顺手按开了电视,刚好到当地的天气预报:“雨到半夜都不能停,咱俩叫外卖得做好饿肚子的准备。”

  谢春雨丢下遥控,又噼里啪啦地走到冰箱前。

  她喜欢研究吃的,虽然说茶店开张后,她在家的时间大大减少,但冰箱里的食材向来是塞得满满当当。

  她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储备粮,招手唤池云过来:“来点菜。”

  池云也听到了播报的“宁市未来4小时有暴雨,预计有50毫米以上的降水量,伴有雷电大风”,她现在担心的不是吃饭问题,而是深夜雨停之后。

  但她看了眼热情的谢春雨,没把担心说出口。

  池云走去冰箱前,被眼前的食材盛况闪了眼。她在家偶尔也做饭,冰箱大多时间是摆设,单层门的冰箱,冷藏区、冷冻区向来空出来三分之二。

  双开门的冰箱里各类食材被分门别类地归纳整齐,蔬菜、肉类、水果应有尽有,而她也如同看冰箱广告一样,在冷鲜层看到了活着的虾。

  “可选项太多了。”池云说出了自己的弱势,“我有选择困难症。”

  谢春雨笑道:“那你负责告诉我有没有不爱吃或者过敏的,我确定菜单。”

  池云:“没有,我绝对好养活。”

  谢春雨昨天刚带回来的土鸡,被她顺手拎了出来:“煲个汤喝?”

  池云没疑问:“我打个下手,需要做什么?”

  “不用打下手。”谢春雨将砍骨刀从厨具架拿下来,下巴朝客厅一点,“你想看电视就去看电视,也可以自助参观一下。”

  就这样,池云被请出了厨房。

  池云自认为没相熟到可以自助参观的程度,便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

  电视还是当地频道,已经结束了天气播报,开始播黄金档的连续剧,池云没换台。

  厨房里,谢春雨已经忙碌起来,她用砍骨刀顺着鸡比划了一下,手起刀落,便将整鸡一分为二。

  听到动静的池云回头望过去。

  池云上次便知道了谢春雨厨艺高超,但那天的她还不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能来她的的家里等着喝鸡汤。

  谢春雨半长头发被她尽数用抓夹束起,有几缕滑到了耳前,露出了莹白的耳垂。

  近几年精灵耳盛行,有许多人为此去做手术,手术过程的痛苦池云不得而知,但每次看到类似的耳型,池云都会暗自思索其他类型的耳朵哪里不好看了。

  可今天注意到谢春雨的精灵耳,倏地便福至心灵,谢春雨本来便是巴掌脸,下巴尖细,脸颊线条柔和,精灵耳进一步修饰了她的脸型,更显得精致。

  应该是天生的吧。

  池云漫无目的地想。

  池云没有意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池云模糊听到有碗筷轻磕桌面的声音时,还以为是如同她每日要醒来的早晨,因为隔音不好,听到了楼上女主人穿着高跟鞋走路的声音。

  她每个工作日醒来时都要自我斗争良久,先是按掉两个间隔十分钟的闹钟,再闭着眼呼唤大米来晨起摸摸,最后才能伸个懒腰,假装睡眠质量很好,睁开眼迎接新的工作。

  池云下意识地叫道:“大米。”

  叫出声的瞬间,人也随之清醒。

  她在谢春雨家。

  确切说,在谢春雨家的沙发上。

  睡着了!

  池云猛地睁开了眼睛,谢春雨恰好听到她说话,踩着拖鞋走过来,叫她名字:“醒了?还是在说梦话?”

  “谢老板。”池云开口道,“你家的沙发真的很助眠,我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睡着了。”

  谢春雨坐在她对面的茶几上,笑得开心:“你是第一个这样夸奖我家沙发的,宋格尔过来只会吐槽我土老板的审美。”

  池云摸了一把沙发的质感,开玩笑道:“她是吐槽你吐金币的能力吧。”

  谢春雨点头:“的确花了很多钱。”

  窗外雨还在下,有风呼啸而过,裹挟着雨滴砸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池云静听了两秒钟,真心实意地道谢:“我好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

  往日她都是独自一人在黑夜里睡去,做一连串无厘头的梦,中医说这是气虚的症状。

  池云只当自己是赤脚医生,确诊自己缺少烟火气。

  今日天时地利人和,耳边有天然的白噪声助眠,屋内有饭菜香味安神,才让她在第一次接触的陌生环境睡得不辨东西。

  谢春雨邀请她:“希望你吃得也满意。”

  餐桌上除了池云已知的鸡汤,还有白灼虾和炒菜,谢春雨贴心地调了两种酱料放在虾面前。

  谢春雨:“不知道你晚饭习惯,还没盛米饭。”

  池云玩笑道:“我有达喜和消食片。”

  谢春雨比了OK,去盛米饭,池云悄悄地拿手机拍了两张照片。

  饭后已经近九点,池云罪恶地摸了下凸起的小肚子,真诚道:“谢老板,让我刷碗消食吧。”

  谢春雨:“不好意思,谢老板家有洗碗机。”

  俩人一起将碗筷放进了洗碗机,等它工作的时间站在厨房门口聊天。

  谢春雨:“最近没你指导,我的账户浮亏到25%了。”

  池云笑道:“行情不好,如果个股操作不好,我个人建议转向理财。”

  谢春雨认真看了她一眼:“你上次给我介绍的基金还没着落呢。”

  池云:“收到谢老板的反馈,只要不是吃完这顿饭又半个月不理我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