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去而复返的侍卫报说陛下受了重伤, 姜丽被吓得一愣,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受了伤,还是重伤, 当即让杨半月去里面告知千雪,自己则带着吕建一等人前往迎接。

  告知步千雪?姜丽被吓糊涂了?实际上并没有, 早在吕建一到来之前,步千雪就好了,被姜丽鼓起莫大勇气一巴掌打好的, 都是半月出的馊主意土方法, 但让她没想到是竟真的管用。

  幸好姜丽还想到提前把人支开再打,所以知道的就只有她自己和出馊主意的杨半月。

  以上都是他们自己想当然的,实际上步千雪根本就没有得失心症, 只是一时接受不了信上的内容, 下意识选择了自我逃避, 在外人看来就成了半死不活的样子, 和失心症颇像。

  被她娘这巴掌一打, 步千雪也逃不下去了, 索性把自己蒙到夏被里, 手里捏着的信纸却从没放下过, 嘴里还嚷着谁也不想见, 只想一个人静静。

  姜丽见女儿终于有了反应, 还说了话, 高兴得不得了,打巴掌的手都不抖了, 连忙叫了外面的太医进来,太医听了她的描述,再看了床上卷成一团的物体一样, 就下了结论,说中宫已经好了。

  中招中的极其突然,好也好的猝不及防,真是太医平生仅见,心里忍不住吱吱称奇。

  正好秘密乔装而来的吕建一也到了,姜丽任有点不放心,便索性让她也来看看,可惜蒙在夏被里的步千雪并不配合,并再次强调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吕建一想到今天颇为闷热,夏被再薄那也是被子啊,蒙久了,没事都变成有事了,当即把太医之前说的的结果又说了一遍,姜丽吃了定心丸这才开始重视女儿的诉求,带着人出去了。

  一到花厅,姜丽便让下人上茶,自己则坐在主位开始招呼吕建一和太医,并想设宴留吕建一用晚饭,太医最近都住在步府倒是不用刻意留。

  要不是步侯是陛下的泰水,吕建一不得不给面子,而且赶来急真的要歇歇脚,她早就客套两句走人了。

  杨半月和卢晏是不想出去的,毕竟他们的职责就是随侍中宫左右,可惜此时步千雪心乱如麻,根本谁都不想看见,两人也被她赶到了门外。

  步千雪愣愣的看着床顶,眼泪止不住的从眼角落下,最后坐起抱头隐忍的痛哭起来,手中的信纸被她狠狠的砸到了床尾,直到苦累了才抱腿蹲坐在床尾,眼睛看着前方燃烧的蜡烛,完全没有焦距。

  被□□成一团的信纸就在不远处,她却不想再看里面的内容一眼,却又记得无比清楚,信是突然失踪后又被害的老院长写的,所以她才会觉得字迹熟悉。

  老院长写的,与其说是一封信,不如说是一份证词,证明她曾经得的病并不是她想的风寒,那么简单的病,而是得了和她母亲一样的肺痨,而且情况颇为严峻。

  因为母亲被人陷害得了肺痨,所以她对肺痨讳莫如深,从不愿提及,也不想了解,所知道的也都是之前给她母亲看病的大夫告知的。

  她知道的也就比一般人多一点,比如肺痨有些许传染力,一旦得了很难根治,而且是个富贵病,体弱,不能劳累不能操心,要好好将养,只有这样才能活得久,当然这个久也只是相对而言,比起一般人的长寿肯定还是力有未逮的。

  她仔细想了想,病好之前的症状确实挺像肺痨的,但自从她病好后就再没有那种无力体弱感,也没有再咯血咳嗽,就是一般风寒,这两年多也极少得,和肺痨无法根治根本不符合。

  带着这样的矛盾她迫不及待的继续往下看,老院长再次向她证明了凡事有果必有因的道理,她能根治全靠五百年的人参和百年的锦上花,而这两位药也是暂时延长太皇太后寿命的主药。

  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太皇太后薨逝,而她开始康复,她多么希望这封信是假的,假的!可落款的签名、日期和士印再次证明了这封信的真实性和出处。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抢了太皇太后活命的机会,愧疚,自责,难过,充斥着她的每个细胞,让她痛不欲生,连往日惧怕的雷鸣响彻天际都浑然不觉。

  花厅内,吕建一脚歇的差不多了,茶也喝了一杯,正准备告辞离开,却见一侍卫进来报说陛下来了,便歇了告辞的心思,正好向陛下汇报一下中宫的情况。

  姜丽便派了步朗出去迎接,让杨半月去告知步千雪,又派了管家去准备上好的茶水和点心,自己和吕建一等人则在花厅外等候。

  杨半月一到门外就用眼神询问了一直守在门外的卢晏,卢晏无奈的摇了摇头,除了前面隐约听见哭声外,后面就没有任何响动了。

  “启禀中宫,陛下来了,已到府门外”杨半月只得对着里面大声汇报道。

  两人在门外你看我我看你,洗耳听着里面的动静,却半响没有回音,就在杨半月准备再说一遍的时候,里面传来沙哑的声音“不见”。

  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石忞,也不想面对,她不相信石忞不知道她的选择,如果有的选,她宁愿一辈子病着,也绝不会剥夺太皇太后活下去的机会。

  太皇太后对她们那么好,对石忞那么好,她怎么忍心做那样的决定,原谅她此时无法理解。

  她突然就明白了石忞为什么对太皇太后的身后事那么上心,不仅破例延长丧期,就是陵寝陪葬也都按最好的来,法事、上香等琐事也很是上心。

  尤其是太皇太后下葬那日,石忞不仅悲痛欲绝,还几预开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她还看到了石忞眼中抹不去的愧疚,那时不明白,现在却明白了。

  还有太后之后的种种行为,尤其是锥心道教之事,看来也有了更深层次的原因,尤其是有时候看她时矛盾的眼神,也有了缘法,毕竟若不是因为她的话,太皇太后也不会那时薨逝。

  她知道石忞这样做是为了自己好,但孝道根深蒂固于心的她,这一时半会真的无法理解,所以不如不见的好。

  步千雪都这么说了,杨半月虽然不知道信里究竟写了什么,让她有如此大的触动,但以对她的了解,也知道这会不是劝说的好时机,而陛下不来也是不可能的,便回了花厅向姜丽汇报。

  结果她刚汇报完没一会,去而复返跑的气喘吁吁的侍卫就丢出了最开头的那个炸弹,差点吓得她六神无常,直到姜丽吩咐才飞也似往回跑。

  姜丽等人刚走出没几步天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幸好下人见天要下雨早有准备雨伞,才没有被淋成落汤鸡,又让另外几个带伞的先跑去接应。

  左旋等人护着石忞的担架穿过影壁,又过了两道门,总算遇到了拿着伞来接应的人,连忙一把夺过打开撑在石忞上方,步朗等人才把随手找来挡雨的衣服扇子等撤下。

  即便他们一路护着,走的也很快,但抵不住雨势太大,石忞的后背已经湿透,血迹混着雨水染红了整个后背,而毫无遮挡的左旋等人更是早已被淋成落汤鸡。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总算遇到了姜丽等人,招呼都来不及打,跟着转身迅速往回走,吕建一跟在边上擦看伤势。

  步千雪惊慌失措的赶到花厅外时就看到一大帮人抬着个人冒雨冲了进来,忙指挥着把人抬到自己的房间,真正看到背后全是血的石忞的那一刻,她反而瞬间镇定下来。

  一边让人准备热水、干净布带和衣服,一边下令封锁消息,凡今日在步府的人一个都不准离开,立刻关闭城门全城搜铺,并将此事和抓捕之事全权交给左旋处理。

  左旋本想等知道陛下无碍后再去处理这些,毕竟今日和她们一起来的那位内禁军也是一名中层将领,抓捕封锁之事应该是手到擒来。

  不过中宫既然下令了,那她也只能先行离开去处理,可封锁步府和抓捕倒还好说,内禁军也有这个权力,但要关闭四方城门却是非要陛下下旨才行,别说她没这个权力,其他人也没这个权力啊。

  左旋当即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让步千雪不得不再斟酌,最后改为以抓刺杀中宫刺客为由传陛下口谕所有城门只能进不能出。

  步朗就在边上,听着步千雪的安排,心里很是赞同,可她有非出去一趟的理由,当即请命带侯府侍卫参与抓捕,难得步朗想出力,步千雪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姜丽也被她安排去北房安抚两老和步朗的伴侣孩子了,就一个要求千万不能让他们知道陛下受了重伤,否则以两老的性格,指不定会出什么幺蛾子。

  卢晏也被她派往了宫中,先找到路关初再一起去求见太后,听候太后安排。

  等她安排好这些琐事进房间的时候,吕建一两人已经在诊治,石忞的湿衣服已经脱下,正趴在床上,下半身盖着夏被,后背因为箭还没拔穿不了衣服只能光着,血迹已被擦干,中箭的地方也不再出血,四周却已乌黑一片。

  步千雪顿觉手脚发凉,心如刀绞,悔不当初,她干嘛要好奇看那信纸?干嘛要装死逃避?此时此刻她恨不得狠狠地打自己两耳刮子。

  听到陛下受重伤的那一瞬间,她脑中的思绪就断了片,也不再纠结见不见,疯一样的下了床,鞋都没穿就往外跑,只恨不得立马见到石忞确定她安好如初。

  幸好卢晏拿了鞋追上来,才没有让她赤脚出现在众人眼前。

  步千雪见吕建一收了诊脉的手,又和先把完脉的太医小声嘀咕了几句,这才出声问道:“陛下如何?”。

  吕建一这才上前行礼道:“禀中宫,经我等诊断,箭头恐涂有蛇毒,此蛇若咬中人只怕片刻间就会夺人性命,但涂在箭头上效果就会大打折扣,两天内不会有性命之忧,陛下昏迷亦皆因此毒,臣已派人去取解毒之药”。

  步千雪闻言大大松了口气,正要再问点什么,吕建一倒先说了“现在我们准备为陛下拔箭,建议其他人退至外面,最好安排人在门口把守,非您准许不准进来”。

  步千雪连忙照做,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吕建一和太医分别从自己的药箱里拿出一个药瓶,将瓶中的药粉倒出来洒在屋内四周,尤其是石忞躺的床上,一个角落也不放过,最后才涂到自己手上和身上。

  涂完后,吕建一还把药瓶恭敬的递给步千雪,示意她也涂上,步千雪连忙照做。

  吕建一又检查了一遍要用到的工具、布带、盐水和药粉水等,确定无误后,又和太医过了遍章程,这才调整呼吸做拔箭的最后准备。

  随着倾盆大雨的落下,繁都天空的亮度也恢复到了平常的状态,却因为即将天黑的原因,和之前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就是黑暗前的夕阳时段有点久。

  宫中晚宴已经按时开始,左旋也终于回到了中景,向外禁军当值的副军长传达完关于四方城门的口谕后,便带着能调动人上街抓凶手了。

  随着内禁军的抓捕行动和四方城门只准进不准出的严令,繁都城内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而原本在步府对面新客栈外观看的人也早已被侍卫们控制起来。

  随后就被接管的内禁军全部抓到了牢里,步侯府也被内、外禁军保护起来,没有步千雪的命令一个也出不来,也进不去,不到半个时辰两位凶手的相貌图就发到了抓捕内、外禁军手上。

  得到风声的大理观御承也带人加入了抓捕中,而肩负管理繁都治安的繁都府府尹却去参加宴会了,下面的人除了当值的,其他人都放衙了,至于刑部,情况也跟繁都府府尹差不多。

  至于前面去抓刺客的随行内禁军和步府侍卫,回来汇报的时候都是说眼看马上就要追上了,却在转弯时被突然冲出来的马车挡住了去路,一下失了对方的踪迹。

  难得被免职可以轻松轻松的郭凡秋差点被东护法汇报的事情吓得喘不过气,都派了这么多人在步府外围,却还让陛下受了伤,万一被追究起来只怕不死也得脱层皮,幸好现在是东护法当职,自己应该没那么惨。

  就在她准备为东护法的未来祈祷一二的时候,才知道暗言的人竟然已经抓到了其中一人,害她白担心了一场,当即让东护法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人送到内禁军枪口上去。

  至于另一个人也不能放过,抓紧追踪,能抓到更好,抓不到就引着内禁军的人去抓,但凡与两人亲密接触过的人也不放过,全部秘密控制起来,若内禁军查来就直接甩给他们。

  但愿陛下一切安好,她得好好反省反省,暗言可是专门搞情报买卖的,居然完全不知道有人要刺杀陛下,若不是对方专门培养的,那就是他们彻底的失职。

  究竟是谁胆子这么大,居然连皇帝都敢刺杀,最最重要的是——是谁透漏了陛下的行踪,竟让对方一下得了手?

  第二百零一章

  郭凡秋一下子想不出是谁下的手, 而正在带人满城搜捕的左旋等人也一时想不出,因为线索太有限了。

  雨水噼里啪啦的打在屋檐上,顺着屋檐落下, 天开始黑了下来,城内灯火亮了起来, 星星点点,居中的皇宫尤为耀眼敞亮。

  文昭殿内宴席已经开始,路关初接太后授意后, 当殿宣读圣旨, 敕封钱随佑为平良侯,任侍农观名誉御承,和刘禾苗一同负责新农作物的培育、推广。

  意思是侍农观的其他工作任是刘禾苗负责, 钱随佑只参与新农作物这一块的工作, 这也是石忞几经斟酌深思熟虑后才做的决定。

  毕竟刘禾苗的能力是有目共睹, 她不想也不愿让刘禾苗腾位置, 而新作物培育这一块又没有人比钱随佑更了解, 亦非他不可, 正好要给他封爵, 便顺势给他安了名誉头衔, 一举两得。

  圣旨宣召毕, 太后一声令下, 晚宴正式开始, 再加上礼亲王在下面活跃气氛,没一会众人就酒过三巡, 开始歌舞升平起来,浑然不知外面的风雨有多大。

  步侯府南房寝室内,步千雪刚涂好药粉, 门外就有两名医士一名药童求见,吕建一连忙说是她和太医的人,按例御医级别及以上的医官出诊,可带1-2名医士打下手,1-2名药童干杂役。

  吕建一已升为院长,按例可各带两名,但因今天是秘密出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只各带了1名,她带的医士正好和女太医带的医士是好友,见无事他们喝茶的时候便跟她们报备一声就自去叙旧了。

  两者必须留其一,医士不在药童就必须跟在身边,所以取药之事便是派的药童去,另一个药童则被派去寻两名医士,也是费了一番劲才找到,差点就误了大事。

  步千雪连忙让人放他们进来,三个身着太医院对应服饰的人一进来便向她行礼,她这才发现三人竟都是女子,很是满意,连让她们去给吕建一两人帮忙。

  吕建一知道她们会先行礼,便直接开口先免了,让她们先涂上药粉,再安排两人分别压好陛下的手臂,另一人压好腿,太医则在边上给她打下手。

  步千雪只能焦急的在边上看着,她的床还是老式样床,不大,盖帷帐,一名医士为了压好石忞里边的手,只能别扭的尽量伸长手。

  医士别扭的样子,让她再次意识到换床的急迫性,她早就想换时下流行的大平床了,可她娘就是抠门舍不得花钱。

  见吕建一准备要拔箭,步千雪和其余人的呼吸都放慢了,生怕打扰到对方。

  吕建一知道此时拔箭势在必行,可看着箭和箭头周围零星的绸缎,眉头都快皱在一起,按左旋递给她的那支袖箭来看,这支和那支差不多,肯定也有倒刺和血槽,一旦拔出,伤口肯定会被二次创伤,停住的血会再次流出,病人也会痛不欲生。

  可若不拔,蛇毒就会深入骨髓,解毒药就成了聊胜于无,若一不小心再得了破伤风,只怕就是仙神来了也无从下手,到时不仅会死,而且还会死的极其痛苦。

  她突然切身明白了为什么从古至今所有兵种里面,为什么就弓兵和弩兵最遭人恨了。

  吕建一怕步千雪中途捣乱,很郑重又委婉的跟步千雪说了一下现在的大致情况,叮嘱了一遍注意事项,就是医士和药童也不放过,生怕她们掉链子。

  以吕建一多年当太医的经验,若陛下真有万一,不仅她要死,凡是牵连此事的只怕大部分都逃不了,值此生死存亡关头,她倒是前所未有的镇定,放空后什么都不再想,集中所有精力调整呼吸,手慢慢向箭杆靠近,在抓住的那一刹那闪电般用力把箭□□。

  箭拔出的那一刻,原本昏迷在黑暗中的石忞活生生被痛醒,手脚本能开始挣扎,却什么都没来得及看清就又陷入了黑暗中。

  幸好压着石忞手脚的人心里早有准备,连忙用力压着,原本以为陛下挣扎会越来越大,却没曾想,没一会就又没了动静,便又收了力。

  箭是□□了,也把血肉和扎着的零星绸缎也一起拔了出来,再加上石忞的挣扎,伤口瞬间血流如注,吕建一连忙止血。

  步千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伤口不停往外冒血,心如刀割,手脚冰凉,几欲上前帮忙却又不得不安静的看着,刚刚松的一口气又提到了嗓子眼。

  好在血流了一会总算是止住了,步千雪以为吕建一接下来会开始上药,却没想到她竟拿起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上烧。

  步千雪瞬间脸色发青,冷汗直冒,心跳都慢了几拍,差点站不稳,全靠边上的长桌撑着。

  床前已经被吕建一他们五个人站满了,根本没她落脚的地方,幸好这个角度能让她看得到个大概,便站到了这里。

  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吕建一建议她出去等,这种场面真不是一般人能守得住的,尤其是躺着的是自己的爱人。

  就像刚刚几欲想帮忙,若不是理智还在,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真上去只怕帮倒忙的多。还有刚刚石忞醒来挣扎的瞬间,她是很高兴的想上前喊石忞的,要不是想起吕建一的叮嘱,她差点帮了倒忙。

  小刀烧好后,吕建一快狠准的下手将伤口切开,把可能接触过箭头的肉都刮下来,血也再次开始往外流,颜色却比最开始的血鲜红不少,后背的乌黑也没有再延伸。

  被刀刮肉的时候,石忞再次被痛醒叫出了声,手脚又开始挣扎,可惜手脚被压着挣脱不开,背后的痛却一次比一次厉害,蛇毒的作用都没让她再次昏过去。

  一直分神关注着石忞的太医见状生怕陛下咬到自己的舌头,连忙把早就准备好的布巾递到了陛下的嘴边,石忞下意识咬住才没让自己的嘴唇继续遭罪。

  吕建一把该刮的肉都刮下来才收刀,又在太医的协助下,迅速用盐水给伤口清洗,让石忞又狠狠痛了一次,手脚奋力挣扎。

  清洗伤口一般都是用酒,因为酒取来就能用效果也不错,而盐水就需要调兑等才能用,再加上一般盐没有一般酒的效果好,只有精盐效果才佳,而精盐又贵,所以一般人都用酒,越有钱有势的用的酒就越好。

  可石忞不行,她有酒病,用酒清洗伤口无异于火上浇油,所以吕建一药箱里一直都备有治酒病的药丸和精盐及调好的盐水,为的就是以防万一,没想到今天竟真用上了,如果可以,她宁愿永远都用不上。

  再次剧痛过后,后背的疼痛逐渐减弱,石忞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虽然她醒了两次,但意识全被疼痛充斥着,对周边几乎浑然不觉。

  好不容易靠长桌支撑着的步千雪见石忞痛苦的挣扎,再也撑不住了,跌坐在地上,泪沾衣裳,咬着自己的手腕才没哭出声来。

  吕建一等人专注于手上的事,又给伤口先后洒上两种药粉后,这才开始做最后的处理——包扎伤口,并没有人注意到步千雪的动静。

  等她们处理好伤口,又帮石忞调整好睡姿盖好薄被,吕建一转身准备向步千雪汇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竟在起身眼睛绯红脸色发青,仿佛大病初愈一般。

  当即上前行礼道:“禀中宫,陛下的伤臣等已经处理好,一会再服下解毒丹,蛇毒便解了,最棘手的是箭伤,接下来的几天很重要,最后能不能好亦要看上天之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给我说清楚”好不容易强撑起来的步千雪听这话瞬间就炸毛了,不就一个箭伤吗,天下最好的大夫都在皇宫,石忞怎么可能有性命之忧。

  见步千雪发火,原本忙的满头大汗此时正在收拾东西的其他人立马停手站好,吕建一也只能耐着性子解释给步千雪听。

  别看袖箭短小,威力却是不弱,二十米以内,若是击中要害,当场丧命都有可能,这还是不涂毒的情况下,即便涂的毒多少都会打折扣,但箭本身的伤害就不弱,距离越近伤害就越大。

  以箭头已刺入肌理的情况来看,石忞离刺客显然并不远,所以伤害很大,再加上对方不仅在箭头涂毒,看样子箭头还侵染过污秽,那就更严重了,毒能解,污秽的破坏力却极其强横,躯干中此箭者,存活率极低。

  这也是她为什么要用刀刮肉的原因,只有把病灶都尽可能的刮出来,才能最大几率的保证病人能存活。

  怕步千雪不懂污秽是什么,吕建一又特意解释了一下,污秽就是牛粪马粪之类的东西。

  两支箭都经过了同样的处理,无论陛下中那一支结果都一样,对方的目的很显然,要置陛下于死地。所以陛下能不能活,真的得看天意。

  听了解释的步千雪整个人都不好了,半响没说话,正好去取解蛇毒药的药童回来了,步千雪便让吕建一先处理,解毒药已被练成药丸,很好投喂,没一会就给石忞服下了。

  “让管家把隔壁间腾出来给你们用,天意我管不了,若人有懈怠,我还是管的了的,下去吧”见她们收拾好,步千雪才沉声警告道。

  “是,臣等告退”吕建一带着人行礼退了出去,幸好安排药童去取药的时候,她顺便让药童告知马夫回家取些换洗衣服过来。

  第二百零二章

  吕建一等人一走, 整个寝室瞬间只剩下步千雪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石忞,原本让她觉得很温馨的寝室,此刻寂静得可怕, 外面滴滴答答的雨滴声不是打在石板上,而是打在她的心上, 又痛又麻。

  此时,她不用再忍耐,也不用再逞强, 更不用佯装我还行, 蹒跚的走到床边,每步重若千斤,她清楚的看到了石忞苍白的侧脸, 也看到了刚包扎好的伤口红的刺眼。

  薄被盖到伤口下方, 下面垫了两床棉被, 枕头也是用的最柔软的圆的, 看得出吕建一和下人都很用心, 石忞这样趴着应该算舒服, 可她看着却很难受, 这样趴着, 铺得再柔软再好, 对于惯于平躺着睡的人来说终归是不舒服的。

  手颤巍地伸出去, 停在半空, 犹豫一会,最后还是退了回来, 整个人趴在床边低声哭泣起来。

  步千雪并不是个爱哭的人,懂事后,不论是小时候调皮挨打还是后来的离家出走, 再艰难她都没真哭过,因为她知道母亲就是要打到她从心里感到畏惧,好让她记住教训,永不再犯错,并不会因为她哭泣就心软减少责罚。

  至于她娘,倒是有劝的心,可惜效果不理想不说,本人还忙于交际十有八九都不在家,祖母两人的话倒是管用,可惜隔得太远,光靠哭声根本引不来,所以哭和不哭的区别并不大,她不想顺了母亲的意,所以再痛再难她都咬着牙忍着,绝不哭。

  就算是当年被抄家,一大家子流落街头,娘还很不靠谱的情况下,她也没哭,反而镇定的开始想办法,并尽力去解决,去想办法,主动当起了家里的主心骨,安抚长辈,稳定下人,才没让这个家倒下去。

  心里再慌乱,表面上也得装成胸有成竹的样子,实际上她心里也有畏难情绪,也会不知所措,但冷静下来度过难关后,她不仅不觉得累、苦,反而会把学到的铭记于心,为下次更好的解决难题做好积累。

  直到遇到石忞,她才知道喜欢别人是一种什么感觉,忍不住会去想、去关心,也会忍不住的想知道对方的一切,甚至有时候做梦都全是对方。

  她的喜欢也从一开始的期盼愉悦变成了久等不见的失望渺茫,再然后她终于再次见到了对方,喜欢却变的很卑微,卑微到她只敢让自己不留遗憾就好,决定参加选皇后的时候,她就已经做好了彻底死心的心理准备。

  她甚至想过失败后,按娘安排的、说的去过一生,与一个从未见过的人相亲,然后成婚,婚后平淡,互敬互爱,有一两个孩子,安稳的度过余生,不再肖想那些不可能的。

  但她却没想到,后来会峰回路转,也不知道是上天听到了她内心最深处的祷告,还是石忞太会装,石忞的心里竟也是有她的,后来生病她是真的不喜欢喝药,本来只想假哭躲避喝药,却没想到最后竟成了真哭,只因她贪恋对方的温柔着急的样子。

  仔细一想,好像自从遇到石忞后,她哭的次数加起来竟比以前都多,尤其是今天,决定留下后,她并没有想过自己会哭,因为就她看到的感觉伤势并不严重,却在看到石忞的痛苦和挣扎后,她哭了。

  在后来知道伤情远比她以为的要重得多的时候,她慌了,仿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走。

  现在趴在床边哭,哭的更多的是痛苦、内疚和自责,若是她没有逃避,石忞就不会出宫,不出宫就不会有现在的性命之忧,错在她啊,更在步府的护卫不利。

  一想到这点她就想哭,就心慌意乱,直到一声惊雷把她劈醒,才没让她钻到牛角尖里。

  人也不哭了,毅然决然的用手帕擦干了自己的泪水,妆花不花都不再管,因为她突然想到,她是有错,但直接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更是罪该万死,与其在这里自艾自怜的哭,还不如尽快把凶手逮捕归案,不管凶手的背后是谁,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若石忞真有个万一,那这些人就为她陪葬,她不介意为这些人启用已经被废的极刑,等她处理好后续事情,朝廷彻底稳定下来,家里也安排好之后,她就去陵园陪她。

  简单收拾好自己,她终于平稳的伸出了手,给石忞捋了捋并不乱的鬓发,又慢慢帮她把头换朝自己这边,吕建一说了因为石忞是趴着,自己又没有意识,所以头隔段时间就要换个方向,保证气血顺畅。

  两人额头贴着额头的时候,她感觉到了石忞的低体温和微弱呼吸,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火苗,让人不得不小心翼翼。

  步千雪闭上了眼,她要永远地记住这一刻,她要让那些人也经历一遍,生不如死!

  再次睁开眼,她微红的眼中和脸上只剩决绝和狠厉,不舍的,再看了一眼那张熟悉的脸,终是用尽所有力气利落的起身离开。

  她突然明白了也懂了,在茅草屋醒来时看到的石忞的那双眼睛里包含的情感。

  每次都是你守护我,那这次就换我守护你吧,凡是你在意的,那就是我要守护的。

  繁都已彻底陷入黑暗中,滂沱大雨却没有一点要变小的趋势,闪电夹着者雷声,让胆小者瑟瑟发抖,步侯府内,除两老住的北房以外,其余地方皆已被内禁军全权接管,尤其是南房更是重中之重。

  侯府外围则由外禁军和侍卫们严密把守,门前街道的两端已设置有路障,没有把手侍卫的应允,马车、人都进不来,更不要说接近步侯府围墙。

  对面新开的客栈,没被抓的也被严密监控起来,附近门户也已被侍卫守住,暂时不准进出。

  整个步侯府从里到外,已被层层保护起来,没有步千雪的同意,谁都别想进出。

  步千雪一出寝室,便命令守在门外的内禁军严守,没有她的允许谁也不准进去,又把杨半月和吕建一叫了过来,让她们进去照看石忞。

  吕建一领了命,便把让人准备的干净面巾递给了杨半月,自己示范戴上后,又拿了药粉涂抹在手上和衣服上,杨半月看得有点蒙,步千雪也看得有些疑惑。

  没等步千雪问出口,吕建一就先解释了,这是参与编撰医书的一位当代名医提出来的,药粉也是这个人发明的,不论是探望的人戴面巾涂药粉,还是之前在房内撒药粉,实际上都是为了保护病人,降低病人得破伤风的几率,而且是经过病例验证的,有一定的效果。

  所以她的药箱才会备用这种药粉,面巾倒是极少用到就没有准备,不然之前发现箭头侵染过污秽后,她就应该戴上的。

  听了解释,步千雪秒懂,当即让杨半月照做,半懂的杨半月本来还想多想一会,理理的,瞬间什么都不想了,连忙该戴的戴,该抹的抹。

  步千雪又问了一下药的情况,得知药已经煎上,又有王太医亲自盯着,很是满意,看着两人进去后,她才抬脚离开。

  石忞曾跟她说过,给她派的王太医是邢博恩的娘,是可信之人,以前的职级是御医,近两年才被提升为太医的,若是这样的人都不可信,那她就真不知道该信谁了。

  之后步千雪便去了花厅,并让人把管家、内禁军管事的、外禁军管事的和侍卫长都叫过来。

  最先到的是就在附近的管家,步千雪问了下府里的情况,这才知道步朗自带人出去追捕后就一直没回来,带去的侍卫倒是陆续回来了不少,北房那边有姜丽安抚并无异常,府里有的药材也都送到了腾出的隔壁间,吕建一等人的住处也安排好了,还另外安排了两间房间给将领们避雨、小憩或处理事情。

  步千雪听后点了点头,府中管家是位中年胖大叔,家生子出身,老管家去世后,被她母亲一手训练提拔上来的,处理这些琐事有时候比他们想的还周到,又给他安排了一些事情,便让他下去了。

  管家刚走,内禁军管事的也到了,竟是位副统领,身着明光铠,铠甲在烛光照耀下泛着光,头盔上代表将领身份的深蓝色盔缨已被淋湿,脚上套着油鞋,湿脚印和铠甲不时滴落的雨水,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停下的地方。

  步千雪知道这还是对方披了油衣的结果,不然就外面的大雨早就被淋透了,她刚刚从走廊走过来的,见到的当值内禁军每个人都披着由工部下面纺织司统一制作的深蓝色油衣、戴着油帽,想来对方是在门外脱了油衣、卸了兵器才进来的。

  副统领停下后向步千雪行了军礼,内心却疑惑起来,心想:不是说中宫遇刺了吗?为什么中宫看上去并没有任何不适?

  步千雪免了礼便开始询问起来,通过副统领的回答,她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叮嘱对方重点保护好南房及周围后,又说了些勉励而任重道远的话,便让对方退下了。

  这是她跟在石忞身边学的,为上者要恩威并施,不可只一味责罚或一味奖赏,该说好话的时候也不要抠着舍不得,有时候一句好话的效果是出乎意料的。

  副统领带来了两百威仪卫,已经把步府防得滴水不漏,而左旋则亲自带着部分机要卫和昌平卫的人去抓捕凶手,另一位副统领则坐镇内禁军司,毕竟宫中的防守更重要,尤其是太后、陛下和勋贵高官们今晚都在宫中。

  按例,步千雪是调不动禁军的,将领也根本不会听她的,但石忞最后说的话无异于把权力交给了她,左旋又是个忠心爱国的武将,自然石忞怎么说她就怎么做,所以调这些人过来之前,她就刻意下令,到步侯府后一切听从中宫安排。

  自从军中增设教务长一职后,军队除了日常训练以外,还多了一项活动——学习,而每次学习前必定要喊口号,其中有一句便是——军人的天职就是忠于陛下和绝对服从。

  上司都下了命令,他们自然绝对服从,何况中宫本来就尊贵无比,听她的,只要不造反,也是为陛下尽忠嘛。

  没一会,外禁军管事的也来了,是一位参谋长暂时带的队,只因军长和副军长都入宫赴宴去了,所以今天当值的最高将领就是参谋长,得知消息后,便第一时间带了陌刀营的一队人马过来,已经把府外层层护住。

  他们外禁军本就有维护城内治安和守护城门等的责任,所以虽无陛下口谕或命令,但带一队人马过来参看或驰援也是符合章程的,毕竟这是当值的最高将领能无令调动的最多人马。

  本来外禁军参谋长是想随便派个副将带队过来的,后来得知左大统领不仅亲自带人去抓捕,还派了副统领带队,带的还全是一等侍卫威仪卫,这才改变了主意,协同抓捕的事倒真被他派给了一名当值副将——邢博恩。

  邢博恩升为副将后就不用再亲自带兵训练了,因为每个营都设有直接管理的将领,而副将的职责就是协助高阶将领,适当分管一些军事,并按轮值制在外禁军司和军营中轮回当值,正好今天在外禁军司当值。

  听到中宫遇刺的时候,邢博恩是即震惊又担忧,很想跟着参谋长一起去步侯府,了解下具体情况,便主动请缨了,眼看就要如愿时,却没想到下面人报的消息让参谋长临时改变了主意,反把她派去协助抓捕。

  虽然心里有点着急,也有些落差,但邢博恩还是第一时间带人去协助抓捕了,因为只有抓到凶手能给陛下一个交代。

  步千雪得知外禁军是邢博恩在带队抓捕时,瞬间觉得抓到凶手的几率又大了一些,当即让参谋长带人守好大门和外围,若周围有形迹可疑之人一律抓捕,非她允许,除太后外,任何人不准放进来。

  和副统领有同样疑惑的参谋长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中宫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气势也比往日凌厉,最后终是什么都没问,领命下去了。

  其实,不论是内禁军的副统领,还是外禁军的参谋长,都派人打探过了,毕竟他们都很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步侯府的人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一问三缄其口,倒是出去抓捕的人传来一些小道消息,竟说被刺伤的人是陛下,简直荒谬!

  陛下自登基后就夙兴夜寐,日日为国事操劳,不仅大力革除贪污腐败,还不拘一格降人才,也提升了他们武将的地位,尤其是实施新政后,天下百姓获利颇多,百姓莫有不盼着陛下长命百岁的。

  就是他们这些武将,那也都是这么想的,陛下没登基以前,他们这些武将地位低不说,军费还被那些文臣各种克扣,发到手上的能有一半就算不错了。

  他们这些守卫天子门户的,毕竟在皇帝跟前,文官也不好克扣得太过分,所以日子算勉强能过,地方上就惨了,军备差不说,饭食也没有半点肉,能有点油水就算不错了。

  陛下整改军队后,不仅新增设了一些官职,比如从来没听过的参谋和教务,还调整了兵种,象征性大于实战性的都被废了,留下的新增的都是精兵种,又发明了红衣大炮和虎蹲炮,看着都让人心惊胆战,真打起来,谁都不再怕。

  不仅提升了他们武将的地位,也提升了他们武将的待遇,就是小兵也有点钱拿,何况他们这些将领,而且不用再自己准备盔甲、衣服、武器和马匹,兵部拨下来的铠甲不仅质量精良,样式还统一好看,再加上好看的礼甲,征兵处每年要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除了那些尸位素餐、损公利己的勋贵士族谁不说陛下好,谁要是敢刺杀陛下,他们就敢第一个冲上去和对方拼命。

  话说回来,先不说按习俗目前陛下和中宫不能见面,就是今日勋贵高官齐聚一堂的晚宴,听说那位钱大人可是带来不少好东西回来,陛下历来重视人才,又勤于政事,肯定会在宫中主持宴席啊,怎么会悄无声息的跑到步侯府来?

  太荒谬了,反正他们是不会信的,肯定是刺客没得手,要再次对中宫下手,所以陛下才派了威仪卫的人过来,参谋长越想就越觉得是这样,还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保护好中宫,为陛下分忧。

  原本是步侯府防护中坚力量的侍卫队反倒成了最外围的挡箭牌,没有带人去抓捕的侍卫长守在最外围,所以来的最晚,衣服也湿得最惨。

  要是搁在平常无事时,步千雪早让侍卫长先去换衣服了,但今天就别想了,而且这不是还没全湿透嘛,府里可给每个人都配了挡雨油衣的,样式就仿的内禁军的带帽油衣,只是颜色是黑色而已。

  油衣也称雨衣,是高宗时期,几位纺织司的能工巧匠做出来的,高宗试验后效果很不错,不仅赏了他们钱财,还赏了他们官职,油衣便被推广开来,迅速风靡于勋贵士族圈,也是专属于勋贵士族的奢侈品,直到后来纺织司做出更好看又更廉价的油衣,又把制作方法卖给了商人,才在全国推广开来,现在有钱的人基本上都会买一件备用。

  油衣也从最开始的单调样式变成了现在不同颜色的,带帽子的和不带帽子的,并明确以颜色分尊卑。

  紫色最贵,专属于皇室尤其是皇帝,其次是深蓝色,专属于勋贵士族,包括内官,然后是黄色,专属于宫侍和内禁军,外禁军是墨绿色,其余人皆可着黑色。

  侍卫长行过礼便站在一边,步千雪当即询问今天在府门外当值的侍卫有哪些?最近这些人有无异常?出去抓捕的侍卫还有多少人没有回来?

  侍卫长想了下,如实禀报,陛下到的时候大门处就副侍卫长和六名侍卫,侍卫都是往日值守大门的,近日并无异常,除了步朗以外,还有五名侍卫未归,其中有一人就是今日在大门处值守的。

  步千雪当即下令,让侍卫长去把步朗他们叫回来,尤其是今日值守大门的那人要重点关注,但又不能打草惊蛇,能把人悄无声息的带到她面前最好。

  石忞要来步侯府的事连她都没提前知道,凶手不可能全凭运气就一下手一个准,要么是早有谋划,要么就是有内应,更或者两者皆有,无论是那种情况,她都不会放过任何一点线索。

  侍卫长领命离开,出了门便从下人手中拿回油衣披戴,最后才拿回刀大步踏入雨中离开。

  第二百零三章

  要安排的都安排完以后, 步千雪便起身回寝室,出了花厅,才发现雨势终于变小了, 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有一会没听见雷声了, 挂在廊下的灯笼随着风微微摇晃,也不知道这雨还会不会变大。

  另一边,宫里, 卢晏终于在文昭殿外见到路关初的时候, 已经是宴席过半时,文昭殿内依旧是歌舞升平,杯盏交错, 谈笑言言, 卢晏在外面都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和宫乐。

  要不是有宫侍一而再再而三的来报说卢晏有急事找她, 路关初是不想出来的, 殿内凉快不少不说, 还有歌舞看, 而且最重要的是没有太后发话, 她也不敢走啊。

  但卢晏也是铁了心要见她, 所以宫侍派了一个不行, 那就再派一个, 再派一个还不行就派第三个, 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现在也不好出现在里面那些人面前, 她早就自己进去了。

  俗话说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而卢晏连派三人来,显然是非要见她一面不可了, 难道是陛下有旨意?路关初这样想着便向太后汇报了一声。

  文昱听路关初汇报说步千雪身边的卢晏有要事找她,下意识也以为是女儿有什么急事让路关初去做,便准了。

  路关初一出文昭殿就看到卢晏在殿外不远处不停地来回踱步,见自己出来才着急的跑过来,一见面即不行礼也不打招呼,就着急忙慌的把她拉到一无人处。

  虽然她和卢晏曾为直接上下级,但私下关系并没有这么熟稔,而且卢晏也不是性格急躁之人,不然陛下也不会把他擢升为中宫的典总管,只能说今日的卢晏处处透着反常。

  卢晏四处张望,确实四周没人后,任不敢大意,最后是附在路关初耳边小声说的,一说完就看到路关初原本的笑意僵在了脸上,瞳孔放大,满脸震惊,没等他再说什么就突然被路关初一把抓住了衣领,气愤的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若是有假,你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要不是亲眼所见,卢晏也不敢相信啊,当即指天发誓道:“若我所言有半句假话,就让我被雷劈死,形神俱灭!”,话音刚落就响起了阵阵雷声,声势浩大仿若要将天都劈开,却并没有劈在他身上。

  这样的天气,卢晏还敢发这样的毒誓,路关初瞬间明白刚刚他说的都是真的,瞬间落下两行泪来,即替陛下着急难过,也为帝国未来担忧,帝后未大婚,帝国亦无储君,难道天要亡他们华国吗?

  见路关初如此模样,卢晏可以理解,但不能忍受,时间也已经等不起,当即出言劝道:“路大总管此时不可太过忧伤,还应以大局为重才是,中宫让你我二人一同禀告太后,听从太后安排,此时应速速禀明太后密见我二人才是”。

  路关初实在是被卢晏说的万一吓慌了神,明明陛下下午出去的时候都好好的,这才出去多久?缓了会才开口道:“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见太后,你先去后门,一会太后自会召见你”说完眼泪一擦就先走了。

  卢晏只得依言转到后门等候,虽然文昭殿是国宴处,但毕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两重大殿重叠而成,面积极为宽阔不说,为了方便设宴时皇帝出场,后面亦特意留了些空间,并建了个偏殿。

  不仅方便了皇帝从后门直接到大殿,也方便了皇帝临时找人谈话和稍作休息,武宗时常用,穆宗基本没用过,到了石忞也只是偶尔用,不是石忞不勤勉,而是对她来说,公私是要分开的。

  既然是设宴与大臣庆祝和同庆,那为什么不好好吃饭喝酒欣赏舞乐?非要在这时候在偏殿召见大臣谈政事,这不是影响人食欲嘛,所以除非必要,她一般都不会用这个偏殿。

  也不是说有后门的宫殿,皇帝就一定会走较方便的后门,谁让后门都比正门略小,所以走正门还是走后门,全看皇帝喜好和习惯,但退场却是大部分都会走后门。

  文昭殿的后门和前面的正门一样,也有内禁军和宫侍双重把守,没有今天主持宴席太后的允许和召见,卢晏是绝对无法从这里进去的,后门虽小些,但却是皇帝一家的专属通道,不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

  卢晏着急的又等了好一会才等到传唤,当即跟着来传唤的宫侍往里走,一进偏殿便见到主位上脸色不太好的太后,路关初就站在下手边,小小的偏殿除了她们与自己外,再无他人,倒是门外守了不少宫侍,当即上前行礼道:“太后万福金安”。

  “免了,陛下现在如何?伤在何处?严重否?”文昱此时心烦意乱,又心痛又气又恨,即想知道石忞如何了,也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更想知道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刺杀她女儿。

  本来在宴席上她是很开心的,因为按钱随佑所言,有了他带来的这些物种,天下百姓只要不懒惰皆可饱腹,再不用忍受饥饿之苦,这不仅是历代以来亘古未有之喜事,也是她女儿在位的一大政绩,必将名留青史,超越“四帝之治”亦非不可能。

  她这个当娘的,自然为女儿感到高兴,想当初两人私下聊天,石忞说要让天下所有百姓都吃饱穿暖,她是完全不信的,权当笑话在听,毕竟每个皇帝但凡不是昏聩之辈,基本登位之初都会有这样的宏愿和想法,但能做到的却是亘古未有。

  就是前朝的“三帝之治”和本朝的“四帝之治”时的繁荣盛世,也不过是让穷苦百姓都能有口吃的,不至于为了口吃的就卖儿卖女,亦仅仅如此而已。

  战乱年代人命如草芥,命都朝不保夕,何况吃食?就是稳定的太平年间,比如盛世之后,虽然没了性命之忧,但一般人家要让家里每个人每顿都能吃饱,也是妄想,一般每人每餐能吃个七八分饱,就已经算是不错的家庭了。

  反正吃饱穿暖从古至今都是勋贵士族、富商和地主等有权有钱人的专利,也是他们的代名词,从来都不属于数量最多占有资源最少的老百姓,为了能活下去,他们每日都得拼尽全力,一旦家逢巨变,又借不到钱就只能忍痛的卖儿卖女。

  勋贵士族家里的家生子大部分就是这么来的,因为战俘和获罪牵连为奴仆的来源并不稳定,小孩从小就卖到府里,那他的一切自然也归府里,除非赎身脱离贱籍,否则就是婚姻大事也做不了自己的主。

  幸好本朝对奴仆买卖管理较为完善,但凡能想到的都做了相应的规定,即维护了买卖双方的利益,也保护了被买卖的人能活下去不受虐待,并对家族惯用的私法进行了规制,才不至于让仆从被家主打死都不用担责。

  说到底,人要活下去就得吃饭,而现在这个时代,要吃饱就得依赖上天,依赖田土和产量,钱随佑带来的这些农作物据说有的很好种植,产量还不低,若真如此,一旦推广开来,华国百姓何愁食不饱腹?

  不仅她高兴,礼亲王等赴宴的重臣也高兴啊,当然也有一些人持否定态度,觉得钱随佑夸大其词,全靠一张嘴和一些不知所谓的种子就哄骗陛下得了侯爵。

  让文昱没想到的是,路关初却去而复返,还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向她汇报,并建议去偏殿,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步千雪情况不太好,却没想到不好的竟是石忞,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很是震惊,缓了好一会才缓过神。

  想详问,路关初却知之甚少并抛出了卢晏,文昱便让人去把卢晏叫了进来,顺便也排了人去请礼亲王过来。

  在外面等候之时卢晏就把事情又在脑中梳理了一遍,不仅回话回得快,答的还一字不漏,就是石忞的情况也都是照实说,毕竟他也只知道离开前时的情况,至于现在怎么样了,是真不清楚,也不敢妄言。

  文昱又问了些问题,得知吕建一和王太医都在步侯府,左旋又亲自带人抓捕,城门也下了令暂时只进不出,乱成一团的心,这才顺一点,正要再问什么,礼亲王就到了。

  礼亲王突然被叫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心里虽然这样想,但实际上抱着侥幸心里,真知道后,震惊并不比文昱少,石忞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个踏实勤奋的孩子,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竟会发生这样的事,极其愤怒。

  更重要的是,石忞身系国家安危,又尚无子嗣,如今又值即将大婚的重要关头,不久各藩属国就会来朝贡,各种王又都在繁都,若石忞真有个万一,不仅朝廷震荡,新政也可能会半途而废,不老实的藩属国也有可能趁机发难,华国危亦。

  曾参政多年的礼亲王不仅联想到的比文昱多,而且反应也比很迅速,当即建议直接封闭城门全城进行搜捕,并将此事全权交于左旋负责,另着木兰雨加强都城内外戒备,以防有人趁机作乱,另外再下一道圣旨给繁都府府尹,让对方协助抓捕,加强城内治安管理。

  另外,既然步侯府那边已经用了中宫遇刺的由头,那他们这里也用这个由头,这样口径一致,才不会让人怀疑。

  对知情者全部下封口令,但凡有泄露者从重处罚,并着重关注城内风向,有传播谣言者一律抓起来。

  命令,最好是以圣旨的形式下达,再次就是陛下口谕,最次是太后懿旨,下圣旨程序较多,没有一天半天的根本下不来,所以礼亲王酌情提出了对应建议,按理该用哪种方式就用那种方式。

  文昱处理政事的能力远没有礼亲王老道,石忞去皇家园林山庄的时候,虽然把宫中和都城的诸事都托付给了她,但实际上并不需要她做什么,主要还是撑场面,真有要做的,也有木兰雨他们的建议,她一般都是直接或间接采纳意见,这次也一样。

  宴席,心急如焚的文昱是没有心情再主持了,便安排给了礼亲王,其余事情皆按处理妥当后,衣服都没换就秘密出了宫。

  步侯府内,步千雪回到寝室时,药刚好煎好,吕建一和杨半月正准备给刚穿好薄内衬的石忞喂药,当即上前接过了喂药的差事,杨半月便和吕建一一起扶着石忞,不让她伤口压着又能喝药。

  两人用力扶着,一人喂药,碗里的药全部喂完,扶着的两人已是满头大汗,步千雪也欣慰不少,最起码石忞喝药是没问题的,能喝药就有好的机会。

  三人又费了一番劲才让石忞再次躺好,倒不是石忞重得三人抬都费力,而是她们太小心翼翼,太慎重,太怕用力。

  吕建一知趣的端着托盘里的药碗行礼退下了,房内顿时只剩步千雪和杨半月,杨半月一脸担忧,生怕中宫问她是谁给陛下穿的衣服。

  吕大人和她原本是想让随侍中宫的宫侍进来给陛下穿衣的,毕竟这是他们的分内工作,合情合理,就像之前帮陛下换下湿红衣服的就是他们。

  可按例总共就带了5个宫中人来,其中卢晏还是内官,另外四个宫侍基本上是中宫在哪里她们就在哪里,而且没有中宫发话,他们也带不进来人,让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只能胎死腹中。

  当时,药又煎好了,药放一会能入口刚好,放凉了可就有损药效,两人没办法,只能自己上手,这事对身为大夫的吕建一来说再正常不过,可对杨半月来说就有点煎熬了。

  即要担心中宫知道后说自己,又要担心万一陛下好了以后,会不会对她痛下杀手,毕竟在宫里时她可听说了不少,陛下连洗澡都不让人近身服侍,足见不喜别人冒犯凤体。

  杨半月对自己的未来有一种深深的担忧,实际上步千雪根本没想这方面,不是她没有占有欲,而是她识大体,懂道理,知道什么时候该把握什么度。

  难道石忞都快死了,她还要讲究那些杂七杂八的?那不是本末倒置嘛,她的想法从开始到现在都只有一个——救石忞,让她活下来。

  若石忞生命都没了,那她要这具没有灵魂的皮囊何用?她一开始喜欢的确实是这具皮囊,但爱的却从来都是对方的灵魂,皮囊只是加分项而已。

  因为她深刻的明白,无论是她,还是石忞,她们终将会有老去的一天,红颜弹指间,唯灵魂永恒,就像那些道教得道仙神一样灵魂不灭。

  夜黑如墨,没有等到宵禁时分,本来就只准进不准出的城门彻底关闭,一道黑影快速穿过,让人看不清身影,众多滞留在城内的商旅和平民,也不再抱有幻想,投奔亲戚的投奔亲戚,找客栈的找客栈,只盼着官府早点抓到刺客,他们也好离开。

  黑影进了城便直奔步侯府,一路身形如风,毫无阻碍,到步侯府外却被站成人墙的外禁军和侍卫们挡住,凶狠的露出了锋利牙齿,在微弱的灯光下格外闪亮,身子一抖,水珠四溅,甩了附近几人一脸。

  突然有一人高声道:“这是陛下饲养的清影,让它进去”,众人瞬间让开一条路,清影立马又跑了起来,直到寝室门外方才停下,守门的内禁军便看到它把身上的水全抖了下来,还一边不忘打理毛发。

  见此情形他们都忍不住在心里感慨:‘陛下养的宠物就是和他们一般人养的不一样,这架势和成精也没啥区别了’。

  清影收拾好自己后才继续踏步往里走,内禁军倒是没拦它,却被守在门外专职监督涂抹药粉的医士拦了下来,听说要撒了药粉才能进去,它就乖乖的站在那里任由医士撒药粉。

  里面,坐在床边的步千雪正在和杨半月小声说话,突然听到开门声时,都疑惑的停了下来,尤其是步千雪,她并没有召谁来,也没听见外面的人汇报,直到看见是清影,才瞬间高兴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清影直接略过步千雪走到床边, 一屁股坐下便盯着石忞看,步千雪见清影没有跑向她,也不恼, 小声让半月下去给它准备吃食后,才坐到了床边, 挨着清影,一边给它顺毛,一边也看着石忞的侧脸。

  天气一转热, 清影就喜欢往外跑, 尤其是植被茂盛的森林更是它的最爱,这次跑的有点远,它已经好几天没回来, 直到今天下午有些狂躁不安, 它担心主人出事才疯狂往回赶。

  离主人越近, 它就感觉越不安, 直到天快黑的时候一阵瓢泼大雨降下, 那种不安到达了顶峰, 它疯一样的狂叫奔走, 吓得周边早就躲好的小兽些心惊胆战。

  入城后, 它便闻着主人的气味来了这里, 看着主人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它即焦急又难过, 有些后悔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更难过的是它什么忙都帮不上,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主人气息微弱都得躺在那里。

  步千雪顺毛顺着顺着的就感觉到清影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回头就看到清影黑溜溜的大眼睛在落泪,本来刚刚看着石忞她就难受得不行, 清影这一哭她也忍不住了,抱着清影小声哭起来。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步千雪才收声整理仪容,帮石忞把头换了个方向,又用竹片沾水给她润润了唇,才俯下身摸着清影的头道:“你在这里好好陪她,我一会就回来”。

  清影点了点头,除了主人,它最喜欢的就是步千雪,所以也最听两人的话。其他人却是驱使不了它的,笨的还会被它戏弄,所以宫侍里面有喜欢它的,也有嫌它太聪明的。

  步千雪一出门就碰到已经安排好赶回来的半月,当即让她进去好好照顾着,又问了守门的内禁军,才知道是步朗和侍卫长他们回来了,正在花厅等候,当即去了花厅。

  因为不想打扰石忞休息,所以但凡求见的非十万火急之事者都要在花厅等候,就连门外之人汇报也都是以敲门声及数量为号,刚刚就敲了两声,果然不是什么大事。

  步千雪一到花厅就看到中间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侍卫,没有戴府中侍卫统一的帽子,头发凌乱,湿哒哒的,跪的地方已经积了不少水,幸好夏天花厅不铺地毯。

  步朗坐在左下手首位,见她来立马站了起来,本就站着的侍卫长见步千雪一坐下便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步朗也跟着行了礼。

  进门后,步千雪便让跟着的宫侍在门外把守,没有她的命令谁也不准靠近,包括内那些禁军将领,所以此时花厅内就他们四人。

  “免礼,府中侍卫可都回来了?此人为何五花大绑?”步千雪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疑惑的问道,心里也联想了不少。

  侍卫长连忙道:“禀中宫,府中侍卫都已回来,此人正是刺客内应,本准备逃走,幸好被大少主及时发现并抓住,微臣查察管教不严,请中宫责罚”。

  自步千雪和石忞定亲后,府里的人便都按规矩改称她为中宫,而过继到她双亲名下的步朗便成了大少主,爵子虽是过了明面的正式继承人,但一般人都不会直接这么叫。

  步千雪闻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虽然她早就猜到可能会有内应,但没想到竟真有,而且还是她步侯府的侍卫,是她的大意了,对府里的事太过放心,众人皆知明面虽然是她娘在管理,实际上却是步朗管的多。

  步朗读书不在行,办事倒是过得去,成了爵子后俸禄品阶都有了,也没必要再苦读书,姜丽本来就没什么大主见,遇事不是请教两老就是直接让步朗处理,她回来一般不会管这些琐事。

  没想到如今竟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步千雪很不高兴,声音都冷了不少,“罚肯定会罚,但不是现在,好好办事,若能立功,将功补过也不是不可以。让知道此事的侍卫嘴巴严点,若是陛下遇刺的消息传扬开来,到时候就全部给我滚蛋,下去吧”。

  “是,微臣一定把事办好”侍卫长听到不仅暂时不用受罚,还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当即高兴的领命下去了。

  步侯府内的下人,步千雪都让管家下了严令,唯有之前出去追缉的侍卫根本没有下令,若只有几个人不说的几率很大,毕竟当时忙于追缉,可当时大部分侍卫都派了出去,难保不会有人无意识下泄露了消息。

  所以内禁军一到,她就赶紧让人通知侍卫长尽量把府中侍卫叫回来,却没想到一直到现在才算真的都叫回来了,万一出现最糟糕的情况,那府中的侍卫也就不用再留了。

  “刺客和你是什么关系?他们有多少人?背后主使是谁?这些问题很重要,我希望你考虑好了再回答,若是说假话,陛下养的獬豸可就在附近,正好已经饿了几天”步千雪凌厉的看着跪在下面的人阴嗖嗖的说道。

  世人皆知传说中的神兽獬豸最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满口谎话之人,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一口吃下肚子,虽然到现在都没听说陛下养的獬豸吃过人,但从没有人怀疑獬豸会吃人这件事。

  侍卫一听到陛下养的獬豸神兽就在附近,还饿了好几天,顿时惶恐不已,连忙求饶道:“中宫饶命啊,小的根本就不认识他们,只是在赌场时借了他们不少钱,一时还不上,小的最近都不敢去赌场,却没想到两天前被他们堵在路上,说想看看英明神武的陛下长什么样,要是看到陛下的模样就不要小的还钱了。

  小的自然不敢答应,若他们有歹心,只怕不仅小的死无葬身之地,更会连累家人和侯府,而且世人皆知最近您和陛下不会见面,更不会到侯府来,小的就没答应。

  但他们又好言好语的哄骗我,言辞颇为恳切,面貌看着也不像坏人,又说只想看看陛下样貌,并无其他心思,而且只要小的最近三天注意点,若陛下到就做约定好的动作,他们自会看见,若是三天陛下都没来,小的欠他们的账也依旧一笔勾销,小的觉得陛下肯定不会来,一时鬼迷心窍就答应了。

  却没想到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小的说的句句是实话,还请中宫明鉴,另外小的觉得他们就像是事先知道陛下一定会来一样,而且今天动手的人和借钱给小的的人不是一拨人,小的知道的已经都说了,句句真话,中宫饶命啊”侍卫一股脑颠三倒四的说完,又匍匐着艰难的磕了几个头。

  “为了点钱财就敢出卖陛下行踪,你要是还能活,那谁该死?”步朗突然站起来咄咄逼人的质问道。

  本来觉得还有点希望的侍卫闻言楞了一下,没一会就瘫倒在地上,半天没起来,他是真的没想到陛下会来啊,不然也不会答应那些人,几百两银子而已,远没有他一家人的命更重要啊,悔之晚矣!

  步千雪看到侍卫就来气,恨不得立马将人斩立决,要不是他暴露了石忞,对方怎么可能一下手一个准,为了区区钱财就敢出卖皇帝,依然不把自己的命当命,她更不会手软,当即叫人进来把他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让他说出见过的人的长相,并着人画出来,人只要暂时死不了就行。

  另外还叫了外禁军参谋长过来,让他立即安排下面的将领带人去抓捕侍卫家属,一个都不能放过,全部抓到大理观死牢。

  凡是入府的当侍卫的,当初都留有家里住址,有些管家还亲自去看过,所以抓捕侍卫家属并不是难事,一抓一个准。那侍卫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没做任何安排,要逃跑也只不过是本能意识罢了。

  事已经处理完,步千雪却没有准备离开,而是盯着步朗看,步朗也知道自己有推卸不了的责任,毕竟家里的事大部分都是她在代管,招侍卫也是她把的关,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不表态是不可能了,便跑去把门关上。

  步千雪见状,以为她要说什么大秘密,却没想到折回来的步朗猝不及防的跪在了她面前,大脑没反应过来手却先一步要去阻止,步朗却推让不肯起,说若不让她这样,她就一个字都会不说。

  在步千雪心里,早就把步朗当亲姐了,而且现在实际上也是她姐,而不是以前的堂姐,突然一下子行这么大的礼,让她很不适应,但步朗态度很坚决,她也想听听步朗会说什么,便没有再去搀扶,而是安静的坐好。

  见步千雪坐好,步朗才缓缓说道:“很多年前,有个女孩,娘早逝,从小与父亲相依为命,性格好强又不服输,凡事都喜欢争第一,后来父亲为官,她也跟在身边,两个人的日子也算岁月静好,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仕途大好时父亲被人陷害丢官去命,女孩也受父亲牵连被罚为奴。

  这对从小就梦想着像父亲一样高中为官,为陛下尽忠为百姓请命的女孩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因此她恨陷害父亲的人,也恨这世道不公,更恨直接导致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前太子先帝,但已经为奴的她什么都做不了,还身不由己像货物一样被人买卖。

  巨大的落差和毫无希望的未来,让她很绝望,只想追随父亲而去,可对被罚为奴的她连想死都是奢望,所以被卖后她要死不活、消极、抵抗、不配合,被家主所不喜,以至后来被几经转卖。

  她也曾在绝望的时候想过或许家族的人会来救她于水火之中,但深刻明白家族内部状况的她也明白那不过是妄想而已。最后女孩被卖到了北地义州的一个富商家。”步朗说到这里停了一下,脸色很差,陷入了痛苦的会议之中,她额头上的伤就是那段时间留下的。

  有人劝她把疤痕遮掩起来,或者处理一下,她知道按他们说的做,自己会更好看,也会更柔和一些,但她不想,她要留着疤痕警醒自己,永不忘曾经的屈辱,以此勉励自己不断前进。

  步千雪听到这里已经很确定,步朗说的就是她自己,和她来认亲时说的并无二致,情绪却截然不同,比起那时的圆滑卖惨,今天多了几分真诚和难过。

  步朗又继续道:“在富商家,女孩过得并不好,态度依旧,直到有一天跟随少主外出,她遇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这个人不仅带她离开给了她自由,也给了她另一个身份,她拜他为师,去了师傅的地盘,她才知道师傅的徒弟并不只有她一个,而且人数颇多。

  师傅把她交给一个老师后就很少出现了,她开始和师姐妹、师兄弟们一起跟着几位老师学文武艺,几年过去了,女孩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能从众徒弟中脱颖而出,被师傅正式定为继承人,成了一人之下众人之上的少主,但女孩并不是第一个坐上这个位置的人。

  师傅亲自教她易容术,这让她与师傅接触的时间比前几年加起来的还要多,她也知道了师傅为什么会收他们为徒,除了个人喜好这点以外,其他的莫不是年纪小又身世凄惨之人,而且这些人大部分都是被勋贵士族迫害所致,所以不是恨勋贵就是恨士族,要么就像她一样胆大包天的连皇帝都敢干恨。

  也知道了,师傅救他们并不是真的心善,而是要把他们培养成自己想要的人,为他谋取更多更大的利益,比如有一些被培养成偷盗能手的,主要职责就是偷官员或富商的钱财,并一分不少的交给师傅,而偷的对象也没有任何原则,看谁不顺眼就偷谁,若时机允许还能把当官的蒙头打一顿。

  随着徒弟们的不断长大,师傅的收益越来越多,势力也越来越大,野心也越来越大,觉得当师傅不过瘾,就成立了月理教,自己任教主,少教主之位却要所有徒弟参加比试,胜者任之,败者不再是他徒弟。

  本就好胜心强的女孩为了获胜拼尽全力,手段用尽,终于惨胜,也保住了自己的地位,对师傅的孺慕之情也有了变化。后来,女孩易容术有成,顺利出师,师傅便给她安排了一个任务,顶替正要去已被削爵的原九原王府任长史,并竭尽全力鼓动石爽谋反。”没等步朗继续说,步千雪就先问了“所以说,你还有个身份是张良月?”。

  张良月范谋反大罪的事可谓世人皆知,当年悬赏抓捕也是闹得沸沸扬扬,但张良月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家人也早在一年发生意外全部死于火灾中,本人再没有出现过,想抓她立功挣钱的都只能望着布告兴叹。

  没想到不是张良月消失了,而是那个人本来就不是张良月,家里人发生的意外只怕也是另有隐情,多半是被人杀人灭口的。

  步朗点了点头,她即已选择坦白,便不会再有所隐瞒,所以答的很干脆。

  步千雪却听得背脊发凉,好家伙,天天想着怎么杀石忞的人就在她身边,而且只要对方想,随时都可一击必杀,想想都后怕,连忙喝口茶压压惊,“你为什么选择此时坦白?”。

  步千雪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当初连石忞都查不出端倪,一来步朗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二来若是将假的提前把漏洞补好,也查不出什么,其他的私密之事,本人不说谁又知道?

  说谎的最高境界就是半真半假,步千雪突然发现这个便宜姐比她想象的厉害得多啊,而且还深藏不露,很是震惊,也难怪当年那么多人怎么都抓不到张良月,情有可原啊。

  “因为我遇到了人生中更多的贵人,比如你,比如祖母、爷爷和娘,是你们给了我真正的新生,也是你们改变了我,现在的我,已不是云处安手中的傀儡刀,今天发生的事也是我没想到的.....................”步朗一脸愧疚缓缓道来。

  步朗不是没杀过人,但她心里也有一杆自己的秤,杀的基本上都是该死的,至于因她而死的,那不能怪她,她也只是个提建议的,真正的掌握权可不在她手里。

  就拿原九原王石爽来说,仗着身份在九原省作威作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被他兼并的土地都不知道有多少,被他迫害得无家可归人更是数不胜数,养的那些私兵不少人都只是为了吃口饱饭,战斗力能有多强?

  她知道造反多半是让这些人去送死,但那时的她根本不会违抗云处安的命令,也想看着石爽恶人有恶报,所以不遗余力的助他造反,结果和她预料相差不大,既然目的已达到,跑的自然也很干脆。

  后来她藏匿了一段时间,直到风波过去之后才再次以本人面貌出现,也再次收到了师傅的命令,让她去繁都城步千雪家认亲,她曾说过自己的身世,所以师傅知道她与步千雪有些血缘关系。

  让她尽快取得步家上上下下的信任,为下一步安排更顺利的开展打好基础,具体要做什么却没跟她说。这次任务她依然没有让师傅失望,很快就融入到了步家,但师傅却让她失望了。

  以前的师妹师弟只是一次办事不利而已,师傅却说杀就杀,毫不顾念曾经的师徒情分,虽然这样的事并非第一次发生,但这次被杀的人当中,有一个和她关系尚可的师妹,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师傅却问都不问她一句,说杀就杀了。

  虽然从惨胜后她就知道自己只是师傅手里的一颗棋子,而且还是一个可以随时扔掉的棋子,但心底深处她还是希望师傅对她是不一样的,否则当初也不会救下那样的她。

  自从师傅救下她之后,师傅在她心里地位就成了仅次于父亲的人,不是双亲胜似双亲,便想什么都做到最好获得师傅的关注,惨胜后她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师傅却只来看了她几次,差不多都是坐一会说会话就走。

  当时都很兴奋,可师傅一走,她就会多想,一多想就会忍不住各种联想,然后就发现了师傅对她并不比对别的师姐妹师兄弟们好很多,再加上本就知道却不愿承认的棋子身份,让她对师傅的孺慕之情发生了些许变化。

  但毕竟救命之恩大于天,所以即使感情淡了些,但对云处安的命令,还是会尽力去执行,比如之前石爽的事和现在的有目的认亲。

  融入步府的生活后,才让她真正感受到了什么是长辈的疼爱和照顾,她贪念这种感觉,又担心师傅下个命令会让她做伤害步家上下的事,所以那段时间她很纠结,后来竟是爷爷无意识的一句话开导了她。

  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这个问题她从未考虑过,也不敢考虑,因为当时月理教处于鼎盛,她深刻的明白自己是逃不出云处安的控制,自然不敢想其他的。

  被爷爷这一提醒,让她忍不住去考虑这个问题,其实遭逢骤变后的她想要的从来都不多,疼爱自己的长辈,和睦的家庭,要是再能一展所长就更好了,仅此而已。

  可师傅并非和善之长辈,所以她下了很大的决心,决定写信试探一下,信上内容不多,只不过是希望师傅能将师妹依礼安葬而已,结果这封信一送出去就像石沉大海一样,师傅也从未提过一字,让她的本就不多的幻想彻底破灭。

  表面上她是风光无限的少教主,实际上只是云处安手中的棋子而已,而且还是那种好用就用,不好用就丢的棋子,她相信要是有更好用的,云处安会毫不犹豫的换下她,就像处置教中其他的中高层一样。

  再想到步家上下对她的好,尤其是祖母、爷爷和娘,说到底,她和他们才是有血缘关系,而和师傅,表面是相亲相爱的师徒关系,实际却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比一般感情深厚的主仆都不如,而师傅救她也不过是为了之后的利用而已。

  第二百零五章

  但步千雪一家却是真心实意地对她好, 和师傅有目的的好完全不一样,因此来到步家后给她的感触很深,日子呆的越久她就越纠结、越愧疚, 因为她一开始的目的并不单纯。

  想起来,自从她来到步家后, 但凡步千雪有的东西,只要不逾越,她也都有一份, 祖母、爷爷和娘对她更是十分信任, 疼爱有加,尤其是生病那次,娘还亲自跑到宫中给她求医, 让她感激涕零, 也是这次让她彻底下定了决心, 不再助纣为虐, 好好保护家人。

  说起来, 云处安除了野心大和擅长易容外, 蛊惑人心的本事也是数一数二的, 她亲眼看过云处安光凭一张嘴就把原本毫无斗志的人变成了好战的斗鸡, 而且她自己也体验过, 当时亦未觉得有何不妥。

  直到后来她出师后就一直在外面执行任务, 多年没在云处安身边, 联系也都是通过书信,自己又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融入到社会中,让她见到了很多的人和事,思考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渐渐能够透过事物的表象看到后面的本质。

  就拿蛊惑石爽谋反一事来说,看似是云处安要完成他们报仇的梦想,推翻皇帝和勋贵士族的统治,让他们泄恨,实际上却是为了他自己登位,就像在康国一样,他虽然没废国王,但也是有多重原因,她相信如果可以,云处安绝对不会只仅仅任教皇。

  不然当初也不会规定教皇的权力在康国国王之上,不仅彰显了他的野心,也从本质上暴露了他的想法目的和所有要造反的人没有什么区别,只要能登上众人梦寐以求的皇位,社会动荡不安、战乱、百姓生灵涂炭或被外族入侵什么的,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内。

  虽然她再也不能通过科举正规步入华朝仕途,但父亲教她的以及自己学的还是深埋在心里的,为民请命任是她不敢宣之于口的小理想,她只是恨先帝恨天道不公,但并不是真的想造反,让天下战火四起生灵涂炭。

  所以从那之后凡是云处安下的命令,她都会选择性的去执行,但凡对步家不利的,她就一问三不知,装作没收到命令,要么就找其他理由搪塞,反正天高皇帝远的,云处安管不到她面前来,最多让下面的人盯着她。

  好歹她也占着少教主的位置,又在外多年,对华朝内的月理教势力约束力可不比云处安弱多少,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嘛,不可能连繁都内的教众都搞不定,所以就算云处安想对她下死手,也得考虑会不会把她逼急了,狗急跳墙。

  这也是她惨胜再次坐上少教主之位后,多了个心眼,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下面的人能拉拢就拉拢,能威逼利诱就威逼利诱,反正只要云处安不在就得听她的,而云处安正在康国内忙着,根本没空管她,也不会想到在他面前乖得像兔子一样的她胆子会这么大。

  所以已经做了决定的她也不怕和云处安真的撕破脸,大不了鱼死网破,月理教从此烟消云散,她舍得,可云处安肯定舍不得啊,毕竟是他多年心血。

  幸好之后云处安下的命令多是查探消息类的,并没有要对步家下毒手,或杀谁,她便参照着办,云处安也没有对她起疑。

  她对先帝的恨和恨天道的不公,随着先帝战败身死早就散了不少,觉得老天还是有眼的,后来发生叛乱她还担心华朝就此风雨飘摇,百姓水深火热,却没想到小太子颇有手段和魄力,不仅迅速镇压战乱,还把朝廷从上到下全部清理了一遍,也绝了布拉克短时间内不安的隐患,并与民休养生息。

  同时,还不忘大力整治贪官污吏,发现一起查处一起,绝不手软,天下风气瞬间清明不少,他们月理教花在疏通关系上的钱都节约了不少。

  后来又实行了多项利国利民的好政策,每年修缮水利、道路等直接关系百姓生活的大事,小皇帝都很舍得花钱,为此还自己缩减开支,遣散了部分宫侍,因此颇得百姓爱戴。

  被派来认亲的时候,她就担心师傅是故意让她接近堂妹,然后近一步接触皇帝,并找机会刺杀皇帝,若真如此,不仅她自己万劫不复,整个步家上下,包括大宗,只怕都难逃一死。

  而天下也会随着无继承人的皇帝骤然崩塌,很快陷入动荡不安,最好的情况就是皇族迅速反应快速立新帝稳定朝局,最坏的情况就是有权有势的互相争夺,天下陷入四分五裂中,战火纷飞。

  皇帝可以再立,妹妹喜欢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于公于私,这些都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她下定决心绝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她也觉得现在的皇帝挺好的,不仅为民着想,还打击勋贵士族势力,也给她父亲平了反,还赐了谥号和追封,并让当地官员依礼修缮父亲坟墓,另外还恩赐了她秀才身份。

  听读圣旨的那一刻,说不高兴是假的,她恨天恨地,实际上就是不满朝廷的不公,她父亲明明是个好官却落得那样的下场,怎能不愤,皇帝敢于承认先帝的错误并加以纠正,她本就散了不少的恨也就彻底淡了。

  虽然她从未见过当今皇帝,但在她心里当今皇帝绝对是个能人,又有神兽獬豸辅佐,让她很忌惮,也担心会暴露,所以她很心虚,一般能离陛下多远,就离多远,绝不主动靠近。

  直到有次皇帝微服来步府,她一不小心没避开才近距离看到了当今皇帝,对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尤其是五官,都是优等中的优等,让人一见难忘,对妹妹更是温柔体贴,两人站在一起不论是从身高来看还是面容来看,都是女才女貌的一对,她突然有点明白妹妹为什么会喜欢上皇帝了。

  而且她敢断定喜欢皇帝的人肯定不少,但能做到像她妹妹一样愿意舍弃一切又付诸行动的人,肯定很少,毕竟对方皇帝的身份摆在那里,就已经是一条沟壑。

  后来,云处安决定举全康国之兵力与华朝开战,战前、战中和战后都有送信来过,和她当初料想的一样,全都是让她刺杀当今皇帝的命令,她直接没理会,先不说刺杀难度,何况她早已下定决心,所以从头到尾都没行动。

  再后来就众人皆知了,云处安被符尧设计抓捕,快要押到繁都时又被人劫走了,就是她亲自带人做的,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才侥幸成功,云处安于她毕竟有救命之恩,她做不到眼睁睁看他死,所以只能铤而走险,幸好计划很完美,时间也卡的准,才没有暴露身份。

  虽然她成功救了云处安,但皇帝也对月理教教众展开了大规模抓捕,前面还被皇帝暗中下手不少,让月理教仅剩的一点人也被彻底败光了,包括中高层,月理教也成了华朝和其藩属国的□□,犹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她以为师傅经此一败,肯定会痛改前非或者安下心来好好过日子,事实证明她又一次想当然了,师傅一成功逃出去写给她的第一封信就是让她保存实力,多多攒钱,等风头过了之后再暗中发展教众,凡是对华朝皇帝和勋贵士族、朝廷恨之入骨的都可收入教中。

  气得她气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折了这么多人才让他逃出生天,就不能安生点嘛,直接一把火把信带信封一起烧了,然后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有了伴侣,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又有疼爱自己的长辈,日子过的很幸福。

  另外,当初在渡河文之勉的事,是她暗中安排人做的,也是云处安的命令,步千雪被波及落实纯属意外,虽然那时她们还没相认,但步朗并不想伤害她,而且那时她也不在渡河,不然肯定会出手相救。

  还有步千雪莫名其妙失踪那次也是她暗中安排人做的,也是云处安的命令,那时云处安已经对她起疑,这次任务既是试探也是威胁,她不想家人受伤,也不想伤到步千雪,便只能把她弄昏带到较安全茅草屋,派的人也都是自己的心腹,绝对不会伤害步千雪。

  云处安已经做好了多手准备,如果步朗不照做就说明已经背叛了他,他会直接派自己的心腹去步府把人都杀了,如果步朗照做,那他也想好了让皇帝赎人的条件,要不是两地实在相隔太远,控制力弱,他也不用这样。

  但让她和云处安都没想到的是,步千雪最后竟被皇帝自己找到了,因此气得云处安大发雷霆,来信把她骂了个狗血淋头,并威胁她若下次任务再失败这少教主就别当了。

  失败肯定是会再失败的,谁让云处安不是想杀皇帝就是想杀皇帝,而步千雪最喜欢的就是皇帝,两人又定了亲,她根本不可能下手,所以只得加紧步伐稳固自己,待到云处安分身乏术或完全威胁不了她时,她就再也不用忌惮了。

  没想到转变有时候就是这么猝不及防,云处安被抓了,她一下成了教中万万人之上,虽然人已经不剩多少,但也是一股势力,便索性带着这些人把云处安救了,顺便把人耗光,一举两得,自己也彻底洗白,安安心心居家过日子。

  要是日子一直这样下去也挺好的,可云处安野心勃勃,怎么可能甘于平庸。所以一年前,她再次收到了云处安的信,才知道云处安已经改头换面成了方腊国的大臣,还颇得新王信任,又在暗中发展了一大批信众,颇有些志得意满,并让她汇报一下月理教在华朝的发展情况。

  发展?她从头到尾都没发展过,来送信的还被她匿名举报了,估计现在还在监狱里蹲着呢,但若真这样写肯定也不行,所以她很诚恳的写了假情报,不太夸张,又说得过去的那种。

  云处安又不傻,早在他和华朝开战时就已经猜到步朗已经背叛了她,不然以他获得的信息,步朗要刺杀皇帝那是轻而易举的,根本不可能一次两次三次的都失败,但就在他快被押到繁都非常绝望时,步朗又带人救了他。

  当时他是很感激的,因为步朗完全可以不管他,所以临别时他还特别深情的说了几句好话,两人本就没撕破脸,这一缓和也只是为了暂时拉拢步朗,让她尽全力助他逃出去。

  所以云处安一逃出生天就写了信并让身边唯一仅剩的人去送,不是他对步朗还抱有希望,而是他很清楚步朗肯定不会再听他的,写信不过是为了稳住步朗,让步朗觉得他东山再起都得靠她。

  派人过去更是一箭双雕,一是让步朗更相信他的信,二是顺便替他解决隐患,仅剩的这个人不仅清楚他的所有,也见过他最最狼狈的样子,彻底安全后他怎么可能还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

  所有自那之后,云处安再没给步朗写过信,因为没必要,一年前突然又写信给步朗,也是有目的的,一来看看步朗的态度,二来谈谈口风。

  所以他收到内容十有七八都是假的信后颇为满意,因为步朗还愿意骗他,便说明对方还想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这就好办了。

  很快步朗又收到了云处安的回信,写了不少安抚她的话,并让她静待时机,多多发展教众,然后两人就没信件来往了。

  她当然很清楚云处安不可能再像一开始那样毫无保留地信任她,但云处安又发展起来不少人,还蛊惑了方腊国新王,这让她很忧心,忍不住想知道对方更多的打算,也好早做应对,便只能虚与蛇委。

  如此过了很久,直到一个月前她才又收到云处安的信,信上内容不多,却让她非常震惊,因为云处安已经在来华朝的路上,而且不久就会到,并让她做好迎接的准备。来繁都的目的却没有告诉她,但她也能猜到一二,因此格外上心。

  立马就去包了一家不大不小的院子,又派人收拾了一番,还私下招了些人做护卫,将他们充当自己发展的教众,又教了他们一些该知道却比较大众化的东西,即不泄露自己的身份,也能把云处安应付过去,应对的法子她都想了不少。

  准备刚做好没两天,云处安就到了,不仅样貌变了,还一副商人打扮,不仅有正规的身份证明,就连带的商队也挺像那么会事的,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对方就是一行跑商的。

  第二百零六章

  步朗和云处安面上两师徒, 实际两对手,一个不想戳穿,一个努力掩饰, 导致两人多年后第一次见面,看上去真的像多年没见的师徒, 从头到尾都是一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 很是和气愉快,两人还一起用了晚饭。

  其实那些都是表现, 主要还是相互试探, 两人毕竟多年没见。这次见面让步朗意识到师傅还是那个师傅,哪怕当初救他时狼狈不堪, 再次回来依旧稳如泰山, 经康国一败对他的打击并没有她想象的大。

  而云处安也见识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徒弟, 以前有多乖, 现在就有多滑头,十句话里没几句是真的就算了, 还老是想套他的话。

  步朗一走, 云处安就收到了下面人查到的消息,这才知道步朗这几年不仅真如他所料那般一个教徒都没发展, 还安安心心的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不仅过继到了步府成了爵子,还已经娶妻生女,气得他怒目圆睁, 差点雷霆大发。

  幸好下面的人极力劝阻, 他也还有点理智,才没有发作,要是在方腊, 他一定把这个不孝孽徒抓来打死才算。他在外面为了他们的大业拼死拼活,徒弟却在这边逍遥快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所以两人第二次见面就开始各显真招,一个想不着痕迹的打探皇帝的喜欢和行踪,一个想知道对方的真正目的,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却都没得到自己想要的。

  步朗表面上是好徒弟,不仅好吃好喝供着云处安,还随叫随到,私下里却让人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云处安的行踪更是重点关注。

  而云处安本就是个老狐狸,作为师傅表面上也让人挑不出错,背地里却恨不得从没收过步朗这个孽徒,他早就对步朗起了疑心,自不会再信任,所以他也做了几手安排,实际上带在身边的人只是个幌子,有大用的早已被他秘密安排潜入城内。

  院子里的护卫和下人虽然人有点多,而且都是步朗的耳目,但他带的人也不是软柿子,而且根本没将这些人看在眼里,步朗学的那些本事那样不是他教的或让人教的?他可不是那种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好人。

  这次,他亲自冒险前来,一是为了确保此次计划能够万无一失,二则是为了吸引步朗注意力迷惑她,为自己人下手提供方便,但知道步朗的所作所为后,他改变注意了。

  既然步朗是为了这些所谓的家人背叛了自己,那他就把她在乎的东西都毁灭,让她痛不欲生!

  另外,也算是顺道过来耀武扬威一番,以前的宫侍被杀案全是他干的,也知道了小皇帝的秘辛,因此战前特意写信给步朗,让她抓住这个弱点对小皇帝下手,却没想到信一去就了无音讯。

  有了这么好的前车之鉴,他当然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机会,所以他来华朝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已经告老还乡的老院长,老院长一家也是他杀的。

  虽然过程很糟心,他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但没想到结果是好的,老院长竟然真的知道小皇帝的一些秘辛,让他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他完全没想到小皇帝竟也是个狠心之人啊。

  在奶奶和伴侣之间,最后竟选了伴侣,小皇帝不仅违背了华朝以忠孝治国的祖训,也成了一个大不孝之人啊!他虽然没喜欢过谁,但让他选他肯定和小皇帝选的不一样,而且无论怎么选,事后他一定会斩草除根,以此确保万无一失。

  小皇帝倒好,不仅不斩草除根,还让老院长告老还乡,这不是給他机会嘛,他当然不会放过,方腊国经过近两年的不断发展和兼并,早已不是以前小国,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向新王请命潜入华朝打探敌情,为以后攻打华朝做准备。

  说起来,方腊国的新王虽然才能平平,但野心竟然比他还大,不仅想当超越所有王的大帝,还想把西南官道的所有小国都纳入麾下,彻底掌控西南官道与华朝叫板,一较高下。

  所以还是王储的时候,新王就对先王去华朝朝贡的行为极为不满,对大使说的什么雷鸣之类的话更是一个字不信,还觉得他们是涨他人自信灭自己威风,再加上当了多年储君都没能登位,心里的怨恨更是日复一日,隔段时间就要在城里玩乐一番,正好给了他云处安机会。

  像方腊国这样才能平平又野心极大的王储,简直太符合云处安的胃口了。

  云处安本就善于蛊惑,又比较有能力,所以在他有心算无心下,很快就取得了王储的信任,并帮助多年储君终于表面上名正言顺的成了新王,新王对他的信任更是与日俱增,成为方腊国的权臣也是必然结果。

  新王本就野心勃勃,又看华朝不顺眼,心里本就有想法,再被云处安那么一蛊惑,顿时觉得自己就是要立不朽伟业的大帝,当即就豪言壮志的对自己的心腹说了自己的终极目标——拿下华朝。

  新王之所以那么看华朝不顺眼,就和他的这些心腹有些关系,所以这些人一听说新王要拿下华朝,简直比他本人还兴奋还卖力。

  他的心腹里,人数不少,但能出主意的主要还是云处安,所以凡是云处安提的建议,他都采纳,联合一切可以联合的国家并亲自带兵兼并周边小国,一年不到领土就扩大了近三倍,两年不到就兼并了十几个小国,更让新王信心膨胀。

  所以云处安一请命,他立马就答应了,因为云处安此次去不仅仅是打探情报,更重要的是看能不能找到小皇帝的弱点,然后找机会刺杀小皇帝,没有继承人的小皇帝一死,华朝肯定大乱,那么他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小皇帝的弱点肯定就是极少人知道的酒病和步千雪了,步千雪是世人皆知的,但凡事可一不可二,上次劫走步千雪还是有步朗这个内应才能成功,想要再复制一次肯定并获得成功是不可能的,小皇帝又不傻,同样的错不可能犯两次,而且现在步朗这颗棋子已经成了他的废棋。

  至于酒病,皇宫戒备森严,他的人根本进不去,即使小皇帝出来,吃食这一块也肯定会有专人管理,而且肯定会带着药,毕竟曾发生过一次还差点挂掉,不可能没准备,他的人基本上很难靠近,更不要说做些什么。

  而云处安也不会傻傻的把自己送到枪口上去,便只能想其他法子,结果真让他找到个惊天大秘密,这还得多谢小皇帝仁慈啊。他不是没想过将这个大秘密公之于世,让小皇帝名誉扫地,皇帝威仪尽失。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因为自他进华朝后一路走来,很明显的感受到老百姓对小皇帝的爱戴远胜“四帝”,但凡有说皇帝坏话的,都不用捕快出马,百姓都能把人骂的狗血淋头,真是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人淹死。

  再加上小皇帝招的皇商搞的什么新日报,不仅在全国普及,而且价格很亲民,但凡认字的都会买来看看,写的都是国内近期发生的大事,比起公告的威信力也差不了多少,所以百姓对上面的内容是深信不疑。

  皇商就是皇帝的爪牙,他要散播消息走新日这条路子报肯定是不行的,那就只能靠野路子,晚上贴小报或口头散播等等,可信力度大大减弱不说,百姓肯定还会觉得是有人故意污蔑皇帝威仪,事后新日报再一“澄清”,谁会信?

  他也不是没想过留下老院长做人证,但若真让老院长见其他人,只怕瞬间就会反咬他一口,而且华朝境内他势单力薄,这事干起来吃力不讨好就算了,还有可能暴露自己,所以还不如杀了来得干净。

  既然这个惊天大秘密公布不了,那就只能让它发挥最大的价值了,小皇帝最在意的不就是步千雪嘛,正好步千雪又不知道这个秘密,那他就好心推波助澜一把,顺便把步府拉入万劫不复,真是一举两得。

  虽然步朗已经是颗废棋,但该利用还是得利用起来,不是想知道他要干什么吗?那他就好心告诉她,顺便让她给自己找最毒的毒药。

  要不是他自己有钱都买不到见血封喉类的致命毒药,也不用这么麻烦,也是他思虑不周,没想到真有机会下手,不然从方腊国带些华朝没有的毒药来,多好。

  背地里则安排自己带来的人暗度陈仓,比如守门侍卫赌场里认识的那两个人就是他的人,另外还派了人时时刻刻盯着步侯府的动静。

  如他所料,步朗也没买到见血封喉类的毒药,只买到了一瓶可有可无的蛇毒,幸好他早有准备,已将箭头侵污,有没有毒都不影响他的大计,这还是他当初在战场上学到的,百试百灵,也正是靠这一招方腊才能迅速吞并小国。

  为了迷惑步朗,他还让步朗想办法把小皇帝约出宫来,给他们下手的机会,并许诺她自己当上皇帝后,就封她做太子。

  后面的话步朗完全不会信,可前面的话她却信了,因为云处安给她的□□让她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而且他们的人都被他监视着,要刺杀皇帝也只能靠她。

  实际上云处安心里早有打算,但让他更没想到的是上天太给面子,他前天刚下定决心准备动手,第二天步千雪就去全真观把机会就送到了面前,他当然不会错过。

  而且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他不仅亲自出马,还难得的没有杀人灭口,只是将人弄昏过去。

  步千雪他不了解,但关于她的事知道的人可是不少,一个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孝顺长辈,忠君爱国,又本身比较嫉恶如仇的人看到这个和自身有关秘密,会怎样?

  具体会怎样云处安不知道,但反应肯定不会太平静,所以在下定决心要出手的那天就说服了那个守门侍卫,让对方近三天若是看到小皇帝到就做指定的动作。

  之所以定的三天也是怕夜长梦多,趁早不趁晚,有机会就上,没机会最后一天就创造机会上,却没想到步千雪这么给力,今天就给他们送了个机会。

  已经不受云处安信任的步朗,知道的基本上都是云处安想让她知道的,所以得知陛下遇刺的时候她才会那么不可置信,因为这和云处安对她说的不一样。

  见血封喉这种剧毒她不是弄不到,而是压根就不想给云处安机会,所以才找了可有可无的蛇毒凑数,但毕竟也是买的,被查出来也只是迟早的事,到时候步府必会被她牵连万劫不复。

  第二百零七章

  这也是步朗为什么非要跪着不肯起来的原因之一, 说起来她真的觉得很惭愧,也很无力,本来她是想阻止云处安的,结果不仅没阻止到, 还成了云处安的帮凶, 让事情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也怪她用人不当,临时请的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云处安的对手, 即使每天都盯着他, 也不过是看到一些云处安故意想让他们看到的,所以她得到的消息也都是云处安足不出户或者偶尔和商人谈生意这些琐事, 根本没有任何可用信息。

  虽然她没有傻傻的以为云处安是真的来做生意的, 而且也猜到了他的最终目的,却完全没猜到过程, 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突然,突然到她有点措手不及,实际震惊并不比任何人小。

  她后来带人出去明着是去追捕刺客, 实际上却是直奔当初安排给云处安一行的院子拿人, 结果急匆匆的跑去, 看到的却是满院的尸体,当初请的护卫、下人全死了, 云处安一行人不见踪影。

  对方不仅把人全杀了,还把家具摆件什么的砸的乱七八糟, 整个院子满院狼藉,让她又恨又气,幸好她当时只带了四个较信任的侍卫进去,其他的人都留在门外策应, 当即便对四人下了封口令,没有她的命令,今天的事谁也不准说出去!

  一出院门,步朗就立马把门锁了,然后才带着所有侍卫真的加入了追捕行列,街上也有了不少内禁军和外禁军参与搜查,想到府中守卫力量薄弱,便只留了几人,其余人都陆陆续续的遣了回去。

  结果她从天亮忙活到天黑,还忙了大半个晚上,但凡云处安曾去过的地方或可能会去的地方,她都去找了一遍,硬是一个刺客都没抓到,倒抓了一个鬼鬼祟祟准备逃跑的自家守门侍卫,当即令人拿下询问,又去了遍赌场,也没抓到侍卫说的人。

  人没抓到,她只能继续想其他办法,路上遇到好几拨搜查的人,甚至还遇到过左旋等人,两人互通有无后又分开搜查,然后她就遇到了侍卫长,这才带人回来。

  步朗把自己知道的、做的都一口气全说了,瞬间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不少,安静的跪在步千雪三步开外处低着头,一副任凭发落的样子。

  本来气愤得想打人的步千雪全部听完后,反而没时间打人了,她得好好理理,脑子快速运转起来,把她知道的和步朗说的全部连起来,整个事件的始末也越发清晰起来。

  云处安此次回来就是为了刺杀石忞,不仅是为了报上次差点被杀之仇,也是为了让华朝陷入万劫不复,并给方腊新王制造机会,一箭三雕的事,傻子都知道该不该做。

  何况云处安狡猾如狐,和傻字是半点不沾,所以他不仅要下手,还已经做好了全身而退的计划,让自己的损失降低到最小,而让华朝的损失尽可能的大,越大越好。

  所以他不仅用上了所有能用的手段,也毫不客气的利用了送上门的步朗,甚至也利用了步千雪!

  想明白大概后,步千雪当机立断,大声对外道:“来人”,也不管跪着的步朗,没一会守在门外的宫侍就进来了,目不斜视的越过了步朗,仿佛就没看到她这个人似的。

  没等宫侍行礼,步千雪就直接吩咐道:“速去传左统领来见”。

  “是”宫侍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花厅内顿时又只剩步千雪两人。

  步千雪也不说话就盯着步朗的后脑勺看,步朗等了很久都没回应,有点受不了了,一抬头就看到了那双熟悉的琥珀色眸子,里面却再没了往日的温柔,反而有点冷冽。

  步朗咽了咽口水,才鼓起勇气弱弱道:“我知道,我错了,要杀要剐,都无怨言,但你姐卿并不知道我做的一切,寒儿虽然还小,但交给你和娘他们我很放心,我死而无憾”,说完反而多了一股视死如归的气势。

  步千雪看着面前视死如归的步朗,真的是又恨又气,现在才想到自己的伴侣和孩子,早干嘛去了?早点坦白能死?早不说晚不说,非得选这个时候才说,简直比马后炮还不如,亏她当初还为怀疑过步朗的身份而内疚了一段时间,如今想来根本就没必要。

  这家伙虽然身份是真的,也确实是她堂姐,但人早已不是当年的人,不仅有目的的认亲接近他们,还让他们一家人傻傻的为她掏心掏肺。

  而步朗又做了什么回报他们?害她落水虽然只是个意外,但也是她造成的,若是没有落水受寒这个最初前提,她也不会因为照顾母亲而得了肺痨还不自知,石忞也就不用艰难的做抉择,最后还默默的为她背上来了不孝罪名。

  虽然明面上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但石忞自己知道啊,当时于她而言该是多么煎熬和难过,难怪后来太皇太后的葬礼会如此特别、盛大。

  如果没有这个惊天大秘密,老院长一家可能就不会死,她也不会发生今天的那一幕,石忞也就不用秘密前来,又怎会给云处安等人下手的机会?

  除了这些不说,步朗绑架她也是事实,虽然她没受到伤害,但石忞那时候肯定心急如焚,就像现在的她一样,恨不得以身替代,再加上那些杂七杂八的小事,步朗真是她的好“大姐”啊。

  “早知会连累我们,为何不早点坦白?如今铸下大错,说再多都是枉然,此事牵连极大,我无法越俎代庖,等陛下醒了自会有决断。既然他们你都见过,那就把他们的大致情况和画像写下来吧”思虑半响步千雪终是做了决定。

  她相信石忞不会就此抛下她和努力多年的江山的,所以哪怕吕建一说的那么严重,她心里还是相信石忞会转危为安,与她共白头。

  听了步千雪的话,步朗知道她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在陛下哪里肯定不会为她求情,当即进言道:“罪臣立刻就去办,但若中宫派人去追捕还请派罪臣同往,易容术虽高,但亦有弱点,还请中宫下令在西南官道沿途设关卡,每人皆需洗脸方可过,若他们易容,洗脸必露破绽”。

  云处安他们今天下午才动的手,就算他只留了动手的人,其余人皆早已撤出繁都,也不过才走半日不到,只要追捕得当,抓到他还是有机会的,她不想放过任何将功折罪的机会。

  “你说的到时我会禀于太后,陛下赏罚分明,若你真能协助抓到云处安一行,她定会好好考量,下去吧,没有我的命令,不能出步府!”步千雪边说边整理仪容,说完就准备往外走,左旋过来估计还要些时间,她想先去看看石忞。

  石忞虽然昏迷不能理事,但按规矩也轮不到她一个未来中宫来主持大局,若真要沿途设关卡抓捕,光靠她一句话肯定是不行的,毕竟朝廷自有法度,之前一些作为也不过是紧急情况下为之。

  她既已派人去告知太后,那之后的大局自然是由太后来主持,就算太后能力有所欠缺,下边也还有她和宗亲大臣们,之后具体要怎么做,也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的。

  见步千雪要走,步朗连忙又道:“我觉得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告诉你,我带人到府门外时陛下还有意识,并交代了我和左大统领一些话”,步千雪立马停下焦急反问道:“什么话?”。

  “陛下说,如果她有万一就过继礼亲王世孙为嗣,尊你们为双亲,由你和太后、礼亲王共同辅政”虽然陛下说的是尊自己为母,但她和步千雪已订婚,便也是尊步千雪为娘,步朗说的并没有错。

  当时听到这话的时候,步朗是非常震惊的,她知道陛下和千雪两人是相互喜欢而且感情很好的,但任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她们的感情,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即使在当时危难之境,都还不忘为步千雪打算的行为,深深地震撼了她。

  虽然她和伴侣的感情并没千雪她们两人那么好,但也是相敬如宾,和和睦睦,否则也不会成亲,而且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她却没为她们做过什么,反而给家里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以前做的桩桩件件更是不可磨灭。

  也是这一刻让她下定了决心要向千雪坦白,与其到时候她被人揭穿,连累整个步家,不如趁现在向千雪和盘托出,让千雪也好有个心里准备,早为步家打算,自己也为抓捕云处安多出点力,以弥补一二。

  步千雪听完后心里的震惊并不比步朗少,隐在袖子里的手越握越紧,紧咬唇瓣,眼睛闭了睁,睁了又闭,才没让自己哭出来。

  原本心里自信满满的以为,也有了点动摇,一想到石忞会离她而去,脑子就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是冰的,连心也是凉的,顿时仓皇逃离了花厅,一口气跑回了卧室,礼仪形象什么的也全然顾不上了。

  一进卧室就看到半月和清影正在床边一坐一蹲的大眼瞪小眼,半月见她衣发不整跑进来的样子吓了一跳,正准备开口询问,步千雪却不想说话,只用手势示意她先出去。

  虽然半月有一肚子的话想说想问,但也知道这时候的中宫很不对劲,反正自从中宫和陛下定亲后,她就没见中宫这么不顾礼仪过,有时就算她稍微没形象点,都会忍不住说两句的人,正常情况下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虽然她不知道中宫这次去花厅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肯定也是很严重的事,看中宫不想说话的样子,她也只能满腹疑问的退了出去。

  半月一走,清影又恢复到了一开始的样子,它只想这么安安静静的陪在主人身边。

  步千雪坐到了床边的位置,看着石忞半边苍白的侧脸哽咽道:“你给我安排了后路,我很高兴,但没有你的路,再好,于我而言都只会是绝路,不归路!”。

  所以无论如何,请你一定要努力,努力的活下来,就算不为了这万里江山和百姓,也要为了我,为了我们的未来,努力活下来。

  第二百零八章

  石忞昏过去以后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除了医治的时候身体本能反应和意识里全是痛以外,再无其他感觉,仿佛意识陷入了死水中,和死水融为一体, 不知昼夜。

  但时不时地她会恍惚的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一些来自遥远远方, 很远很远的声音, 模糊不清,听不清道不明,让她的意识不再像死水那样毫无波澜,她很想听清那些声音说的是什么?是不是和自己有关?便努力地想去靠近去聆听。

  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努力了多久,她任没听清,反而觉得越来越窒息,些微感知也再次融入死水之中, 开始不受控制的沉浮,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又了些许感知, 再次听到了那种声音, 而且越来越清晰。

  她才发现那些声音都很熟悉, 有人叫她忞儿, 也有人叫她陛下, 还有一个她很熟悉的声音时不时在跟自己说话,还叫她文心, 声音里充满了悲伤和难过, 她也终于想起了这个人是谁,她想醒来,她想安抚她, 告诉她自己没事,可她醒不过来。

  很努力很努力都醒不过来,她泄气了,不想努力了,她想随波沉沦,却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她竟在此时醒了过来,看到了微弱的光,视线渐渐清晰,她终于看到了一直想见的人,嘴角上扬,眼里全是温柔。

  随之而来的是脑中翻想起的一切和身体的不适,全被她抛到了脑后,此时此刻她的眼里心里都只有眼前睡着的佳人,再无其他。

  步千雪不施粉黛一脸素面朝天,却不掩她娇好容颜,即使趴着睡也是一道亮丽的风景,让她挪不开眼,细看后,才发现佳人竟有些黑眼圈,脸也有些憔悴还瘦了些,幸好趴在床边的手还是那些纤细葱白。

  看来她意识断层的这段时间,步千雪并没有好好休息吃饭啊,当初她全凭意志强撑着一口气硬是等到步朗来才交代就是怕步千雪之后无所依,左旋一人不足以取信宗室大臣。

  虽说两人已经定亲,但毕竟还没成婚,孩子就更没有了,若她真的一句话都没交代就突然走了,步千雪定会很尴尬,虽可能会贵为太后,但大臣肯定不会让她掌权,所以她才会说那样的话,左旋的忠诚毋庸置疑,步朗又是步家的人不可能不帮步千雪。

  她之所以加上母后和礼亲王也不是无的放矢,太后地位尊贵,辅政名正言顺,但实际并无执政之才,所以多半只是名誉上的,而礼亲王在宗室勋贵中德高望重,又已无心朝廷,定不会多事。

  礼亲王世孙虽然和她是平辈,但年龄尚小,无论从理法来说,还是从道德层面来说,要继承她的位置那就必须认她为母,这是没得商量的,就算礼亲王一家想商量,大臣们也不会同意。

  而继任者一旦尊她为母,自然就得按例尊步千雪为母后,其实按例是这样,但也不是绝对的,毕竟她们情况比较特殊,只是定了亲,如果步千雪愿意,再奏请文昱并获得同意后,是完全可以脱离皇家再婚的,当然步家因此享受到的一切权利也会被剥夺。

  但她心底最深处是非常信任步千雪的,并相信她绝不会弃自己而去,所以当时这个事她根本就没考虑到,也没时间考虑,全都想着怎么让她更好的活下去了。

  太后和礼亲王的年纪都比步千雪大得多,继承者年纪又小,就算实权一时落不到步千雪手上,迟早也还是会落到步千雪手上,步千雪的能力她还是心里有数的,又善于学习,就算做不到明君,守成还是绰绰有余的。

  至于步千雪会不会篡位当皇帝,在她看来根本就不是大事,这皇帝她能当,步千雪自然也能当,真能当上并坐稳那也是她自己的本事。

  她之所以交代那些话不就是想让步千雪万人之上嘛,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步千雪不被别人欺负、打击报复,她的爱人,就算她死了,也不是谁想欺负就能欺负的,所以要是步千雪真的篡位当了皇帝,最高兴的人估计就是她了。

  她治国理政的想法和理想步千雪都知道,而且两人想法颇为契合,所以让步千雪执政也是最合适的,只有这样她的新政才能继续下去,才不会半途而废。

  虽然都安排好了,但她还是不甘心啊,上一世恋爱无疾而终,还伤痕累累,这一世好不容易找到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又成了这样,让她怎么甘心!

  幸好上天待她不薄,让她再次见到了光明,也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无论未来会怎样,此时于她而言就是人生最美的时光,千金不换。

  她好想就这样一直看着步千雪,直到天荒地老,什么都不用去管,但身体在不断叫嚣,后背痛不说,脖子还有些僵硬,手也不舒服,整个人都感觉不舒服,她不想再趴着了。

  石忞还没来得及动作,步千雪就突然惊醒了,因为她心里记挂着石忞,所以睡的并不安稳,一点声响就能让她迅速醒过来,但这次却是被噩梦吓醒的。

  她竟梦到石忞死了,以至瞬间被吓醒,然后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熟悉的眸子正盯着自己看,竟让她一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不敢出声,生怕打破了这个美梦。

  本来趴在地上无精打采的清影也被步千雪突然的动作惊到了,抬起头看了看步千雪,又看了看床上,就看到自己主人醒了,瞬间像打了鸡血一样爬起来在床边叫唤转圈圈,激动得不行。

  石忞是想起来的,但她手发麻竟一时起不来,看到步千雪只是盯着她看又不说话,就有点懵,正要开口说点什么就被清影突如其来的兴奋打断了。

  本来分不清梦境和现实的步千雪倒是因清影的动作终于分清了,趴在石忞身边大哭起来。

  里面接二连三的动静终于让外面忐忑不安的人下定决心进来看看,吕建一、路关初和卢晏一进来就看到这样一幕——陛下醒了而且正在用不太灵光的手安抚中宫,眼里全是柔情,苍白的脸上布满笑意,见他们进来眼神瞬间一变,仿佛刚刚的柔情都是他们眼花,而本是神兽的清影一扫阴霾无力,像突然发了羊癫疯一样兴奋。

  他们也很兴奋啊,恨不得对外大喊陛下醒了,但陛下的眼神好像并不希望他们出声,他们也就只能默默的又退了出去,一直忐忑不安的心这次总算是脚踏实地了。

  随着他们的出去,陛下醒转的消息就像雪片一样在宫中传扬开来,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繁都城。

  殿内的两人可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一切,步千雪哭了一会又笑起来,高兴道:“你总算是醒了,要是再不醒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吕建一说若是今日日落前陛下还没醒,就可以开始准备后事了,吓得她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敢离开,生怕一离开就成了永别。

  “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只可怜的小花猫,又哭又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石忞拍了拍步千雪的背调笑道,原本不太灵光的手这会已收放自如,就是声音她自己听着都有点别扭,低沉又沙哑,就像得了重感冒一样。

  步千雪闻言顿时炸了毛,别开石忞的手,站起来气哼哼怼道:“我这样子还不是你害的,可不就是欺负我了”,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看到石忞想要翻身,身体还是很诚实的主动上前帮忙。

  见石忞真准备翻过身平躺,又着急了,连忙阻止道:“吕院长说了你伤在肩背,趴着或侧躺最适宜,平躺恐会压到伤口,不利于恢复”,“是嘛,那依你”石忞每动一下都是尝试着慢慢来,又有步千雪帮忙,没一会就侧躺好了,整个人瞬间感觉舒服不少。

  伤口痛肯定还是痛的,但痛的程度比起曾经被痛醒来说,只是小巫见大巫,尚在她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所以即使有些微疼痛她也会下意识忍着。

  步千雪小心翼翼的帮她盖好薄被,方才再次坐下,刚坐下手就被石忞拉到床上握得紧紧的,手上的热让她觉得脸竟然也有些发热起来。

  一旁的清影也早已恢复常态,坐在两人不远处安静的吃着狗粮,如果它知道吃狗粮的意思,估计就没现在这么吃得开心了,黑溜溜的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让人忍不住想摸一下,可惜两位正主这会都没空。

  石忞早就看到了清影,说不高兴是假的,当初刚养清影那会,她是要多嫌弃就有多嫌弃,地位也没清幻高,纯属当狗养,但现在却是要多喜欢就有多喜欢,恨不得给它弄给王冠金窝啥的以示宠爱。

  当然,那是不可能的,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一来她希望清影能无拘无束,率性而活,而不是活在她给它打造的金丝牢笼中;二来她要真敢这么做,勋贵大臣的劝谏奏疏就能多到让她头痛。

  前世那段只开花不结果的感情还教会了她一个切身感受过的道理——‘爱她就给她最好的’永远都比不过‘爱她就给她想要的、她喜欢的’,永远不要自以为是的以为。

  石忞视线一转就看到眼睛睁的大大的清影,她也很想叫它过来摸摸头,顺顺毛什么的,但她实在是分身乏术啊,就只能先顾着紧要的来了,便看着清影道:“去玩吧,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晚回来也没关系,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去吧”。

  让它去玩的话是石忞对清影说过最多的话,清影反应极快,高兴的转了一圈,又不舍的看了两人一眼,方才向外跑去,一会就没了踪影。

  步千雪见清影跑的潇洒,竟突然有些向往,喃喃自语道:“要是我们也能像清影一样,想走就走,就好了”,书本上记载的秀丽风景、大好河山,她大部分都没看过。

  小时候她看杂书,最喜欢的就是游记山水类的,每看完一本都要追着祖母他们问好久,可好些地方就是祖母都没去过,跟她说的也多是书上写的。

  现在想来仿佛隔了好远,但幸运的是她好歹也曾出过远门,还游览了南江两岸风格,比起最远只去过渡河的石忞来说,已算不错了,也没什么遗憾的,只要石忞在身边,便是她最喜欢的‘风景’。

  自从她决定参加选皇后后,她就很清楚,自己要放弃什么,要想像清影这样说走就走,想去哪就去哪,她们这一辈子恐怕都是不可能的了。

  “你不喜欢皇宫吗?”石忞又何尝不向往外面的世界呢,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生长在红旗下的年轻人,那个不向往?

  前世,读没读万卷书她不敢肯定,但几千卷总是有的,行万里路倒是很肯定有做到,毕竟前世交通发达,她去过的地方也不少,大草原、海边、沙漠都去过,不可能还不到万里。

  到了这里,就正好反着来了,书是终于读了万卷,可行万里路就太难了,就繁都到渡河这点距离,一来一回都折腾得不轻,花了不少人力物力和钱财,她那还敢轻易去四处巡幸?

  其他的行宫,她不想去看看吗?肯定想啊,但一想到距离,再想到路上的花销和对沿途百姓的侵扰,她只能尽力克制自己的欲望,安安稳稳做个朝堂天子。

  让她没想到的是步千雪竟然也游历天下的想法,这里的人都不喜欢背井离乡,落叶归根的思想也很普遍,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离开自己的家乡,所以有勇气有决心游历天下的人真的是极少数,从前朝到现在也不过才十来人,真正能做到的更是十只存一,所以市面上的游历札记大部分都只是局部的。

  步千雪摇了摇头道:“天下风景再秀丽,也比过你在我心中一枝独秀,能与你相伴,此生足矣”,经此一事,她只想两人安稳相伴度余生,共白头。

  石忞闻言喜上眉梢,激动的把步千雪的手拉过来亲了又亲,要不是行动不方便,她能抱着步千雪亲个够,就在她准备冒险这么做的时候,突然就听到了母后“哼...”的声音,寻声一望,就看到了母后和礼亲王已快到近前。

  步千雪脸上微红,一听见太后的声音就立马把手抽出来了,并快速起身恭敬的把位置让了出来,眼睛也不敢再看着石忞,只一个劲的盯着自己的鞋尖看。

  第二百零九章

  石忞看在眼里只当她是害羞也没多想, 便口头向文昱行礼道:“母后万福金安,儿臣不孝,让母后担心了”,“既知道, 以后万不可再轻出才是, 可还有哪里不舒服?”文昱虽然有很多训斥的话想说, 但最后还是忍下了,关心的问道。

  “太后言之有理,还请陛下以后以大局为重,万不可轻身涉险,立于危墙之下”礼亲王石延也顺势进言道。

  石忞知道这次估计真把他们吓到了,又都是长辈,连忙慎重答道:“朕知道了,现在身体尚可, 母后、皇姨奶不必担心”,就是沙哑的声音让她少了些往日的沉稳,神态也有些疲惫。

  虽然石忞都这样说了, 但文昱还是不放心, 又把吕建一叫了进来, 刚出去没多久的吕建一不得不再次进来, 在众人的期待中给石忞把脉。

  吕建一连续把了两次脉才收手, 收拾好工具行头后方才行礼道:“禀陛下、太后、中宫、殿下,陛下脉象确已转危为安, 但任需多休息并辅以良药内服和创伤药外敷, 且切记劳累和过多思虑,如此恢复得好的话,月余便可下床, 两月便可行动自如”。

  文昱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兴道:“吕爱卿救治陛下劳苦功高,赏足年份人参、锦上花各五支,银两百两,一会自去领赏吧”。

  “谢太后赏赐,臣必殚精竭虑以报陛下、太后”吕建一连忙行礼谢恩,按理她应该推迟一二的,毕竟陛下能好转,她也只是有功而已,可不敢把功劳全占了,可太后历来是个直性子,若是她赏了你不接就是给她添堵,也给自己找不痛快,加上太后赏赐并不过分丰厚,她也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在场的几人都明白这只是太后个人赏赐而已,等石忞好了,石忞到时自会对她另有赏赐,这几乎也是惯例。

  所以从古至今都有当太医升得快、死也死的快的说法,就是对他们这些人的真实写照。当太医的最大的好处就是离皇帝等人近啊,只要主子有不舒服,他们药到病除或救治好后,皇帝一高兴,名利富贵都是唾手可得,就连爵位也不是不能想的。

  但相比于好处,坏处也很明显,俗话说伴君如伴虎,一个不慎,性命说丢就丢,也不过是皇帝一句话的事,最惨的是可能还会牵连家人受罚。

  “下去领赏吧”文昱眉头紧蹙,女儿转危为安她比谁都高兴,这两天她就没睡过好觉,又愁又焦虑,整个人都疲惫不堪,原本以为女儿醒了,她也就轻松了。

  可吕建一的话,又让她发起愁来,积压的政事谁处理?大婚也近了,若女儿真要两个月才能恢复到行动自如,肯定会来不及啊!愁人!

  “是,臣告退”吕建一行礼退了出去,真是来也快,去也快,心里还有点小兴奋小高兴,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太后就坐在床边,石忞想不看到她的反应都难,虽然有些乏了,但还是强打精神询问道:“母后眉头紧锁,可是有担忧之事?”。

  见女儿一脸期望的看着自己,文昱差点就把心里的话都说出来了,幸好礼亲王石延及时咳了一声,才忍住了,就变成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石忞只能将眼神看向礼亲王石延,石延已看出石忞有些疲乏,便连忙行礼道:“禀陛下,太后只是忧虑您的凤体和国事,并无大事急需处理,如今您终于醒来,还是要多多休息,以养好凤体为重才是”。

  “你皇姨奶说的是,现在朝堂内外安稳,刺客皆以抓到,抓捕之事亦有能臣去办,没什么急需你处理的大事,你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好好休养,把身体养好,看你有些疲乏,那你好好休息,我和你皇姨奶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文昱握着石忞的手一脸温柔,即使有些劳力,脸上的笑意却是遮不住的。

  虽然石忞知道母后没说实话,但现在的她确实已没什么精力再追问了,反握了握母后的手,最后点了点头。

  临走的时候,文昱还把步千雪叫了出去,石忞是很想等步千雪回来的,可等着等着的就睡着了,再次醒来已是华灯初上,殿内除了宫侍就是路关初,并没有看到步千雪。

  随时关注着陛下动静的路关初,在石忞醒来的时候就发现了,麻溜的上前请安询问,却发现陛下脸色不太好,嗯,不是本就苍白的那种不好,而是有点要生气的那种不好,开始小心翼翼起来,不再说话。

  石忞可不相信路关初跟了她这么多年,一点也不知道她的性子,一副闪躲的样子明显就有鬼,可她水也喝了手也擦了,药也喝了,这货就是不说她急需想知道的,便只能直接发问了,“中宫呢?”。

  “禀陛下,中宫出去已经有一会了,好像是去了永寿宫,估计过一会就回来了,这是御膳房煮的药膳粥,服药后吃一些对您伤口恢复有好处”路关初话音一落盛了粥的勺子也凑到了石忞的嘴边,就是从头到尾都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典型的心虚加顾左右而言其他。

  石忞都看在眼里,路关初对她的了解可能有限,但她却是极为了解路关初的,从家里有几口人,到都是干什么的,资产几何,在家性子如何等,她都很清楚,这样子明显就做贼心虚啊。

  “中宫不在,朕不吃,看你这样子,朕不用问都知道你没说全,朕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再不全部说来,就自去领罚!”她本以为步千雪是因为其他的事暂时没在而已,所以前面都很配合,这会听了路关初的话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语气颇为严厉。

  石忞睡了一觉醒来,感觉嗓子总算比之前好了很多,喝了水和药以后,声音也恢复了一些,比前一次醒来时好听不少。

  路关初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是陛下要发怒的前奏,托着粥啪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嘴上还不忘劝道:“陛下息怒,您凤体刚好一点,万万不可动怒啊,臣这就说,这就说,但这些话只能出臣之口,入陛下之耳”。

  石忞看了看另外几个跟着路关初跪下的宫侍,吩咐道:“其他人都退下”,“是”几个宫侍如临大赦,瞬间鱼贯而出,顿时寝殿内就只剩她和路关初二人,“说”。

  路关初却又道:“陛下,臣还有个不情之请”。

  石忞翻了个白眼,“说”,“让臣说可以,但还请陛下先答应臣不要因臣之话动怒,影响凤体,否则臣不敢言”路关初说完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在石忞看来却和死猪不怕开水烫也差不了多少,忍耐也快到达极限,“朕答应你,快说”。

  路关初自然也听出来了,连忙道:“臣这就说,这事还得从您两天前突然遇刺开始说起..............”,要不是太后下了封口令路关初刚刚也不会顾左右而言其他,但陛下的性子她也是知道的,若真发起怒来,对身体不好不说,她自己只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若真到了那时候,太后肯定也不会顾及她,毕竟太后和陛下才是亲子关系,她只不过是个内官,而且她本来就是陛下的臣子,自然是要听陛下的,所以立马就把她自己知道的都说了。

  两天前陛下遇刺,太后知道后第一时间赶去了步侯府,她也是跟着去的人之一,当时陛下的情况很不乐观,知情的人基本都沉着一张脸,幸得步千雪操作得当,才没让陛下遇刺的消息在第一时间传扬开来。

  太后和中宫先后从卧室出来后就去了花厅,两人关着门在里面说了很久,他们都被留在门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有听到啪的一声,极响,太后出来后更是脸色很不好看,而中宫却一脸坦然,直到第二天才有人发现中宫的左脸有些发红。

  再然后左大统领就回来了,还抓到了一个刺客,太后、中宫、左大统领和吕院长等人又在花厅说了好一会,最后决定连夜将陛下转移入宫,中宫乔装随行,内禁军全部随之撤走,外禁军却留了下来,明为保护,实为□□,就连府中侍卫也只能呆在府中,任何人不可轻出。

  他们一行人秘密回到宫中后,当晚宴席早已结束,礼亲王却没走,还留下了文渊、木兰雨等几位股肱大臣,一安顿好陛下,太后、礼亲王和那些大臣就在文宣殿一直商议到天明。

  天一亮,就开始陆续有旨意传出去,繁都城内抓捕行动继续,还把能用的力量都用了起来,比如繁都府尹和大理观御承等,并在西南官道上沿途设关卡,凡是有易容者一律抓捕,礼亲王世孙也被秘密保护起来。

  抓捕名义任是用步千雪之前说的刺杀中宫的罪名,但陛下遇刺时实在事发突然,知道有人受伤者并不在少数,而且步千雪本人又并未受伤,再加上抓捕时人多嘴杂,晚上又连夜转移,导致陛下遇刺的消息最终还是在私下传开了。

  大臣们听到后肯定是不信的,毕竟皇宫守卫森严,可不是谁想进去就能进去的,何况刺杀陛下这种大事?简直杞人忧天嘛,都没当会事,高高兴兴的去上朝了。

  结果当天早朝是由早已不理政事的礼亲王代为主持的,让听了传言的大臣瞬间忍不住开始多想,幸好又有前一天晚上参加宴席的大臣解释说陛下因身体不适并没参加前一天的晚宴。

  晚宴也是先后由太后和礼亲王先后主持的,又让众大臣松了口气,觉得只是陛下病情加重了些,所以今天才没上朝。知道内情的股肱之臣既不会也不敢乱说,因此早朝很平稳的就过去了,最后各回各的署衙,各办各的工。

  这都只是表面,实际上只要人起了疑心,就很难打消,除非亲眼得到证实,因此不知情的人就这么将信将疑的过了大半天,结果当天下午真相就被曝光了。

  有两只大风筝突然飞到城内高空抛下大量纸条,全都写着‘皇帝遇刺朝不保夕’八个字,云处安本来是想安排写小皇帝的名字的,但一想到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小皇帝名讳就没付诸行动。

  另一个刺客也终于在天黑前被邢博恩一行人抓到了,但此人身手武艺不错,与邢博恩交手时还不忘口吐莲花,抖了不少大实话,更是为皇帝遇刺的事火上浇油。

  刺客最后敌不过竟自刎而死,就更让人容易相信他的话了,毕竟俗话有云‘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啊,一下子繁都城内就炸开了锅,皇帝遇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老百姓群群激愤,最后刺客尸体被押到大理观时已被老百姓丢的烂菜叶和鸡蛋完全覆盖,其臭难闻。

  虽然两个刺客的结局都不好,一个被抓一个自杀,活着的比死了还难受,死了的比活着还不如,也算罪有应得,但被他们这么一顿猛操作,原本不信的大臣都信了七八分,本就有些信的就开始着急了。

  天还没黑,就有几百勋贵大臣聚集到了承天门外,要求觐见陛下,这让实际暂时主政的太后顿时就慌了,急忙召见礼亲王等之前参与商议的大臣。

  有大臣建议实话实说,先稳住人心,毕竟皇帝虽遇刺但还尚有一线生机,也有大臣说一定要瞒住,决不能放任何一个人出繁都,担心消息透漏出去会导致地方生乱。

  还有大臣建议先拖着,时机到了再公开等等,太后都不满意,就问一直没说话的礼亲王,礼亲王本就高龄又操劳了一夜,即忧心忡忡又身困体乏,她也算了解太后,因此一开始并不肯说,因为说出来可能就会得罪太后。

  步朗做的那些事和步家发生的一切,步千雪先告诉了太后,后才告诉的她,石延也是后来才知道太后竟气得当场就打了步千雪一巴掌。

  所以即使有陛下的交代,太后也不买账,不仅将步侯府团团围起来,就是步千雪自己,没有她的懿旨也不能出凤德宫。

  之后的事也都是太后拿主意,他们协助着办的,并没有让步千雪参与其中,之前的事都还好处理,可这现在这么大的事,就是石延也有点力有未逮,所以才一直未发言的。

  文昱之所以能稳住全都是因为一口气撑着和有礼亲王从旁协助,自然不会不问石延的意见,见石延不说便继续追问,石延最后才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建议问问中宫的想法。

  第二百一十章

  步家的事只有她和太后知道, 步千雪乔装入宫的事也只有她们和少部分人知道,但陛下最后交代的话却是参与商议的股肱大臣都知道的,但都被太后以此时不宜召步千雪入宫为由, 将步千雪排斥在决策圈之外,这让石延很担忧犯难。

  因为陛下交代的话几乎把他们礼亲王府推到了风口浪尖, 但突然发生这样的事陛下会这样交代也是必然, 因为普天之下也只有他们这支小宗和皇帝大宗血脉最亲近,否则当年皇帝成年加冠礼也不会由她主持,所以不论是为了孙女的未来, 还是为了天下和宗室,石延都不得不多多考虑。

  她深刻的明白,太后的能力和性格并不足以支持她执掌国政, 而她自己又年事已高, 精力早已不似从前, 才一个晚上就让她觉得身体有点吃不消,而且她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 还不知道能活到哪天。

  女儿石思河也是个能力欠缺但又不让人省心的, 上面有人压制着尚可,若一旦无人能压制,必定会铸成大错, 若太后一味打压中宫, 启用女儿就是迟早的事, 于未来形势恐极为不利。

  再加上陛下一直都不是无的放矢的人,之所以会留下那样的话, 只怕另有深意,十有八九不是真的让她和太后辅政,而是让她们给步千雪执政铺好路, 毕竟步千雪不仅曾高中榜眼,而且还曾在朝中为官,更重要的是比她们年轻有精力有时间。

  石延虽然早已不理政事,但对朝堂大事之类的还是较为关心,新日报更是期期必看,也听过不少小道消息,比如近两年宫中诸事都是由步千雪代为管理的,和陛下更是甚为亲密,两人常常在书房、文宣殿等地一待就是大半天。

  若说陛下没有故意教授之心,石延第一个就不信,虽然她不清楚帝后二人日常生活如何,但若真的一人愿教一人愿学,那步千雪肯定比她和太后更适合。

  虽然他们从没正面反对过新政,但并不代表他们内心也不反对,陛下只怕也知道这一点,肯定也会担心新政就此被废,而步千雪却是明确支持新政的。

  如此这般多重思考下来,让礼亲王石延不得不将步千雪推到前面来,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国对家最有利,陛下好转皆大欢喜,他们也没违背旨意,万一陛下仙逝,有她们为步千雪铺路,定可稳定局势,实在不行也可换人。

  一直在石忞身边照顾的路关初只是知道个大概和结果,细节和过程却是不清楚的,因此她也只说了自己知道的,比如步千雪自从乔装入宫后就只能在凤德宫范围内行走,就连服饰都穿的是内官服饰。

  比如结果,最后太后还是派了宫侍来传话,让步千雪着朝服看着时辰去文宣殿,这一去就去了很久才回来,而且步千雪神情颇为疲惫。

  最后陛下遇刺的事还是昭告天下了,只是事情发生的过程稍微改动了一下,就变成了陛下因紧急军事出城,顺道至步侯府送信与中宫,而于门前遭歹人暗算受伤,尚无性命之忧,刺客已被抓捕,幕后之人任在追捕中。

  朝廷这么一公布,繁都城内谣言不攻自破,朝廷上下得知陛下只是受伤,并无性命之忧,也都松了口气,当然,其中并不包括那些知道真相的大臣和高阶官员们。

  而繁都臣民得知陛下真的遇刺后,有人群群激愤,恨不得把刺客碎尸万段,也有人暗自高兴,觉得刺客的行为大快人心,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也有人为陛下祈祷,反倒是勋贵高官们表面上难得的一致起来,都要觐见陛下。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光凭一纸文书,哪有真实见到陛下可靠,早点探清虚实,他们也好早做打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

  步千雪当然不可能让他们都见,也不能一个都不见,便最后选了三位要么古板、要么名声在外、要么为人诚恳的高、中、低阶的大臣到凤德宫觐见。

  至于勋贵们自有礼亲王告知,若是礼亲王说的他们都不信,那估计也没办法了,毕竟礼亲王名声在外又德高望重,若陛下真有什么万一,也只有她们这一支有可能继承大统,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得罪礼亲王。

  毕竟这些勋贵们早已不是开国时的那些勋贵,即无兵也无权,财也被限制,而且手里多半都是不干净的,根本经不起查查,也硬气不起来。

  去觐见皇帝的大臣根本就不敢有逾越的行为,进去行了礼匆匆瞧了一眼就出来了,说的也都是步千雪说的,‘陛下刚服药歇下’,而勋贵那边又有礼亲王坐镇忽悠,最后太后又出面说了几句,才让朝廷上下终于安定下来,聚集的勋贵高官也各回各家、各干各事。

  虽然刺客是被抓了或死了,但幕后主使还在潜逃,所以三人商议后又任命了大理观御承全权负责侦破此案,并把步朗派给了大理观御承当临时助手,繁都城也恢复到了之前的秩序,只严查出入,不再禁止进出。

  如此这般,朝堂内外才算真的稳定下来,不再谣言满天飞,私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步千雪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凤德宫,偶尔才被叫去文宣殿。

  至于帝后婚前三个月不得见面的事,这个档口上,谁也没提起,好像大家都失忆或忘了一样。

  再然后就到今天了,天还没亮陛下的病情又开始急转而下,急的太后、中宫和礼亲王又是一夜没睡,一直到中午好转后,太后才回去休息,礼亲王也只是在偏殿小憩,所以陛下醒了后她们才来的那么快。

  后来,太后她们就出来了,太后一脸严肃的和中宫说了两句就走了,因为隔得远路关初等人也没听清说的什么,反正中宫脸色没什么变化,太后一走,中宫就又进了殿内,但没一会又出来了,自己一个人去了永寿宫。

  反正路关初听到的最新消息是,中宫在永寿宫受了罚,被太后打了板子,具体被打多少板子,她就不太清楚了。

  这也是她畏畏缩缩不敢直说的原因,以她对陛下的了解,若知道中宫被责罚,肯定是会着急上火的。

  果不其然,“朕要去永寿宫,立刻,马上”石忞一听步千雪被打板子就火急火燎的被子一掀,就要起身,却没想到一个不注意就扯到了伤口,疼得她龇牙咧嘴,硬是忍着没叫出声,缓了一会才缓过来。

  路关初见状顿时就慌了,连忙一边上前搀扶一边尽力阻止劝谏道:“陛下,您凤体刚好一些,万万不可轻动啊,您可是答应过臣的,金口玉言,不能因此不顾凤体啊,您好好躺着,臣这就亲自去看看再来报您...”,生怕陛下真的要过去伤上加伤。

  “滚......”石忞关心则乱一把挥开路关初的手,全想着板子可是能把人打死的,哪敢再耽搁,挣扎着就要坐起,却突然听到了门帘响动的声音,路关初也听到了,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连忙高声询问道:“何事?”。

  话音刚落她们就看到了走路有些不自然的步千雪,路关初大喜连忙上前行礼,然后麻溜的告退,顺带把门带上,一气呵成,熟能生巧得很,显然没少做此事。

  步千雪的样子不用说打肯定是被打了,但应该也不重,可在石忞看来简直就是挖她的心头肉,顿时眼睛就红了,强撑着就要下床,身体却有些晃,步千雪见状顿时就不瘸了,飞快的跑过去一把按住了石忞,嘴上还不忘责怪道:“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噼里啪啦说了一通,着急之情溢于言表。

  石忞也不干了,硬是挣扎着要坐起来,步千雪最后没办法,只能依她,结果这人一坐起来就抱着她死活不肯撒手,害她也只能忍着屁股的痛斜坐着让她抱,明明比她高了不少,硬是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不肯抬起来,也不难受。

  步千雪也不想说话了,又怕碰到她伤口,也不敢真用蛮力把石忞扒开,两人就这么抱着。

  要是平常,她肯定是连用蛮力的想法都不会有的,石忞的手劲她又不是没切身感受过,但现在不一样嘛,站都站不稳的人,真要动手肯定不是她对手啊。

  “对不起”一直过了好久石忞才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她是真的觉得挺对不起步千雪的,害她因为自己受罚,下手的还是她这身体的娘,她又不能打回去。

  “这事和你没关系,一会再和你说,你先躺着行不行?为什么不好好吃饭?”步千雪看到了不远处托盘里的粥碗,又大声对外道:“再送一份晚膳过来,要快”。

  “是”守在门外的路关初立马就应了,当即就去安排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中宫能搞定陛下,要是中宫没回来,她肯定是胳膊拗不过大腿的。

  “好”步千雪语气有些强硬,石忞也有点累了,便不再撑着,但头抬起来之前却在步千雪的肩膀上蹭了两下。

  步千雪扶着石忞躺好,才发现这家伙居然就穿了件单衣,薄被还被丢到了一边,又忍不住说了好几句,石忞也不觉得烦,一脸高兴的听着,眼睛红红的,步千雪又不是没感受到她的小动作,难得的没拆穿而已。

  说来也怪,石忞遇刺那天下了大雨后,这雨水就像开了匝一样,时不时就下一会,再加上寝殿内放了不少冰块,导致殿内气温比起外面凉快不少,即使穿着单衣盖着薄被也不热。

  “千雪,快让吕爱卿进来一下,我突然觉得伤口疼得有点厉害”见步千雪光顾着她不顾自己,石忞一脸隐忍,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果然,步千雪一听她这么说,立马就把吕建一叫了进来,结果石忞根本没事,但吕建一还是给换了药,再然后就变成了她躺在石忞身边,石忞给她上药,药上完,两人脸也全红了,石忞还贼不要脸亲了她脸庞两下。

  本来还想更深一步的,却被路关初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药先来,晚膳后到,两人又是一番折腾,一起用完晚膳,洗刷洗刷才又睡下,爱人就在身边让石忞非常高兴,内心蠢蠢欲动,可惜最后也只是亲了两下,别提多憋屈了。

  可能这两天睡的太多了,石忞躺在床上毫无睡意,便让步千雪跟她说说这几天发生的事,路关初说的不清不楚的,她有好多事都想不太明白,步千雪也正有此打算,便开始娓娓道来。

  步千雪知道的可不是路关初那一点半点,随着她的娓娓道来,石忞这才真正弄清了前因后果。

  她就知道云处安这货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她,就像她也不会轻易放过对方一样,但没想到这次还是棋差一着,着了对方的道,幸好她福大命大,不然就真如对方所愿了。

  谨慎狡猾如她,居然都被步朗骗了,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更多的是佩服和头疼,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头疼的是她该如何处置步朗?

  若不是步朗救走云处安又私下不报,根本就不会有这些事,不惩罚是不可能的,但怎么惩罚?以何名义惩罚?却是个问题,她不能让整个步家受牵连,也不能让步千雪名誉受损。

  对于事后步千雪的一系列处置,石忞很是赞同,称赞之词说了不少,听得步千雪都有些不好意思,长这么大她娘都没说她过这么多好话,严厉的母亲就更不用说了,表情颇为不自然,但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至于打板子的事,确实和石忞没啥关系,是步千雪主动自愿受罚的,甘愿领三十杖责,毕竟是因为她识人不明,被步朗蒙蔽,才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当初被文昱打一巴掌她也没有任何怨言。

  文昱叫她出去,也不过是提醒她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所以进殿见到石忞已经睡下后,她就自去永寿宫领罚了,但最后太后却只打了她十下板子,而且力度并不狠辣。

  至于太后掌权,且把她排斥在外的事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反而说了不少太后和礼亲王的好话,石忞心里却清楚得很,也没有揭破。

  太后性格如何?她能不清楚?礼亲王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心里能没点数?

  但她还是低估了人性的复杂,在她眼里,太后和步千雪都是最最重要的,可在太后眼里却并不是这么回事,女媳那有女儿亲?而且还有步朗这么一茬,太后会突然如此作为也实属正常。

  至于礼亲王石延,人品确实不错,也声名在外,还德高望重,更是个谨慎忠诚的人,否则也不会安安稳稳的在繁都呆了几十年,富贵权势依旧。

  最重要的是礼亲王石延有大局观,知道怎么做对国对家最好,而这也是她为什么会选礼亲王的原因,至于为什么没选更年轻的石思河,自然也是知道她有几斤几两。

  石忞轻轻地亲了亲步千雪的额头,感受着手上的温度,心满意足的睡着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石忞醒转转危为安的事, 不到一个时辰,曾参与商议知道真实内情的股肱大臣都知道了,大家都心照不宣的松了口气, 也卸了连日来的担忧,脸上笑意再次浮现在脸上。

  而宫内和繁都城内外明面上传的则是当今陛下已大好, 知道内情的人毕竟是极少数, 大部分人自然还是官府怎么说就怎么信。

  皇帝身体大好的消息,让百姓闻之无不喜笑颜开,就算有些人心里很失望, 觉得老天没长眼,但表面上还是表现的很欢喜的,算是彻底稳住了繁都城内外或担忧或浮躁的人心。

  再次犹如丧家之犬一路奔逃的云处安得知这个消息时, 气急攻心, 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给他的打击和震惊不是一般的大,因为在他心里皇帝小儿早已经和死尸没什么区别, 如此结果实在大大超出他的预料!

  当时仰天长叹, 觉得上天实在太厚此薄彼,内心愤愤不平,整天摆着一张臭脸, 随从见状都开始小心谨慎起来, 生怕撞到他的枪口上。

  云处安在华朝朝廷没反应过来之前, 就麻溜的带着随从畅通无阻的跑了大半天,之后便开始遇到或明或暗的关卡, 为此他还颇为佩服华朝的文书传递速度。

  石忞的新政改革就有涉及驿站和文书传递方面,不仅内容更详细,职责更清楚, 管理更具体外,还扩展了一些业务,也大大提高了文书的传递速度,再加上刺杀皇帝事关重大,各驿站及地方官更是不敢有丝毫懈怠,快也就很正常了。

  云处安在一处关卡外亲眼目睹过关要以水洗面后,便果断的放弃了走省道、县道等人多的官道,改为绕道走人烟稀少的小道。

  以水洗面就是易容术的克星,再好的易容术也经不住雨水的检验,而西南官道上沿途设关卡很明显就是要截断他的退路,想把他瓮中捉鳖啊,云处安极其后悔之前没有找时间杀了步朗,以绝后患。

  前有重重关卡,后有大量追兵,让云处安只能选一些极少人走的小道山路,路难走不说,还有毒虫猛兽袭击,一路走的战战兢兢,还是折了两个人。

  这次出来,他带在身边的人本就不多,除了留在繁都下手断后的,还分别派了两小队从不同方向返回方腊,以扰乱视听,另外西南官道沿途紧要地方也留了些人,好随时接应。

  他撤退的上策是通过下属接应和自己的易容术直接走西南官道回方腊,如今因为步朗的背叛已经行不通;而中策则是走小道尽量绕开关卡,目前走的就是这一步;最下策就只能绕远道过狼国都城大林,再辗转回方腊。

  负责追缉和破案的大理观御承虽然不知道云处安具体走的那条路,但云处安要回方腊这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所以不仅在西南官道沿途设置了关卡,还秘密派了一拨人到方腊边境守株待兔。

  方腊国的文化和服饰虽然与华朝大不相同,但长相却和华朝的西南人差不多,只要衣服一换,汉语再学的好点,口音不重的情况下,几乎很难分辨,不像金发碧眼的外藩人那样醒目显眼。

  这就是云处安敢让人潜入华朝的根本底气,这两年他在方腊可没少重操旧业,培养了不少各方面的专业人才。也是华朝官员很难轻易抓到他们的根本原因之一。

  西南官道上沿途地方官得知陛下遇刺,都是又惊又怒,在抓捕嫌犯之事上可谓格外卖力,做梦都想把云处安一行人全部缉拿归案,以此尽忠或报效陛下的提拔和赏识,当然也不乏想以此换取高官厚禄,青云直上的人。

  所以云处安等人的画像几乎贴满了大街小巷,百姓得知亦是义愤填膺,恨不得将刺杀陛下的贼人碎尸万段,因此但凡街坊邻居来个亲戚,都少不了盘问一二,生怕被贼人钻了空子。

  全国各地官员得知皇帝遇刺后,皆纷纷上奏疏请安,本就没人处理的奏疏、密信,再加上断断续续收到的请安奏疏,用堆积如山来形容都不为过。

  步千雪倒是想替石忞处理,但当时的情况就算她主动请缨,太后也十有八九不会答应,于其徒增太后不喜,还不如一心陪着石忞好,而且那时候她也没心情安静的坐下来批这些。

  两人一夜“睡”到天亮,石忞趴着睡,步千雪侧着睡,期间几次醒转翻身,实际上两人都睡得不太好,所以天一亮,步千雪就起了,无论石忞怎么劝都没用,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对方起身。

  看着衣步千雪在卢晏等人的服侍下穿好白色绸面薄衣,再披一件薄薄丝面轻纱,再加上白色丝绸制里衣和中衣,已穿了4件,都是宽袖长袍,却并不厚重,清爽干净,一派优雅端庄。

  若是不了解步千雪的,还真容易被她这样子骗了,连石忞自己都差点忘了她平日里的样子。

  在宫侍的巧手下,步千雪散乱的头发慢慢的变成了比较凉爽的百合发髻,用花钗一簪,再配以简单配饰,仿佛仙子从画中走来一般,石忞趴在床上看的目不转睛。

  步千雪洗漱穿衣完毕,又开始自己化淡妆,宫侍化的妆容不太合她心意,所以一般都是她自己化,石忞见此终于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之前几次想起,却老被她忙忘,当即柔声问道:“你每日都化妆?”。

  两人虽然常呆在一起,但毕竟不是真住在一起,所以很多生活上的小事也只是通过宫侍或其他途径略知一二,故而知道的并不是很详细。

  “非也,化不化妆全看心情和场合,心情好的话一般会化淡妆,否则偶尔化浓妆或不化妆”步千雪想也没想就随口答道,手中画眉的笔也没有丝毫停顿,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只是画个淡妆而已,比起那些爱美到浓妆艳抹的哥哥姐姐些,简直不值一提。

  无论是前朝还是华朝,男女皆以五官端正、肤白貌美、身姿优美者为美,固有‘一白遮百丑’之说,所以这里有一批专门研究制作粉底的人,官方主要以尚工局和工部研制为主,民间则以商人研制为主。

  经过这两拨人的不断专研,粉底的研制终于在本朝取得突破性进展,将原本由米做的粉底改进成了现在的白铅粉,白铅粉洁白细腻,还不掉妆,一问世就受到世人的追捧,也是皇家的贡品之一。

  因为白铅粉的问世,让所有追求“爱美”之心的华朝人都有了可操作性,因为比起容易掉落、效果一般的米制粉底来说,白铅粉简直就是完美的。

  所以爱美的华朝勋贵士族基本上都用过白铅粉,而且但凡参加重大宴席或重大活动也会略微修饰一番,已经成了勋贵士族乃至有钱有闲人约定成俗的规矩。

  在注重仪容仪表这方面,如果华朝人说第二,就绝对没人敢说第一,因为华朝人不仅穿着讲究,个人卫生方面也很重视,有条件的一般三五天就会从头到脚洗一次,没条件的也不会超过十天。

  头饰、簪子、发冠等头上饰品更是样式繁多,讲究多多,就连腰间的饰品也不容小觑,系带有最近两年开始流行的皮质革带、布带等,挂饰则有荷包、香囊、玉佩、禁步等,就连脚下穿的也有材质不同、款式不一的各色鞋、靴。

  在华朝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出门时头上不戴点啥,腰间不挂点什么,脚上不配对应的鞋子,都不好意思出门,生怕被人看轻。

  当然也不是任何时候都这样,比如遇到战乱或饥荒等影响生存的重大事情的时候,可能就顾不得怎么多,毕竟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在这样一种大背景下,白铅粉风靡整个华朝乃至所有藩属国也就顺理成章了,华朝靠这个绝密工艺每年都能从各藩属国哪里赚不少钱,就是宫中囤积的上好白铅粉也是多不胜数。

  只要皇帝心情够好,藩属国来朝贡的时候,皇帝还会额外赏赐一些上好的白铅粉,以示对藩属国国王的特别恩宠,传到石忞手里,则大部分都被她偷偷卖了,用以补贴国库,所以她从没赏赐过白铅粉给任何国家或个人。

  只唯一送过一点给步千雪,就是太后那边,停止各地进贡后,石忞都是让皇商直接采购的。

  至于她自己,因为知道铅是重金属,所以极少用白铅粉,就是化妆,一般也只画眉和涂唇,也曾劝过太皇太后和太后她们别用,但是没一个人听她的,久而久之她也就不说了。

  铅虽然是重金属,但抛开量单独去谈中毒就是耍流氓,只偶尔用用的话对身体的损害不是很大,但如果长期大量的用就肯定会对身体有损害,所以她只拿了一点给步千雪。

  怕文昱和步千雪用那些不好的化妆品,对身体不好,石忞都是特意交代马晋仟采购最好的化妆品,尤其是白铅粉,必须是最好的,因为越贵越好的白铅粉含铅量就越低。

  基本上每隔一两个月马晋仟就会呈上五套齐全且最新款的化妆品,大到白铅粉、朱砂,小到画眉笔等可谓应有尽有。她一般会留下一套,剩下的四套则分两份,分别送到永寿宫和安仁宫。

  她也曾尝试过研究更天然更好的粉底,但因为知识储备不足和前世对化妆品了解十分有限等原因,导致最终以失败告终,后来也就放弃了。

  今天看见步千雪化妆,她突然想起一个点子,既然无法研制出新款粉底,那就换条路,比如从护肤方面下手,研究面膜,面膜用久了一样也有美白效果,而且还不伤皮肤,纯天然。

  当然,这也只是她的一个想法,能不能成,还得具体去做了才知道,所以石忞也不打算现在就说出来,而是继续追问道:“那你觉得白铅粉如何?”。

  步千雪换了右眉继续画,“很好用啊,不仅白而且细腻不掉妆,尤其是你送我的,最是好用,效果也很好”,其余宫侍已经端着洗漱盆等先后退了出去,殿内只剩她们二人和路关初、卢晏站立两旁。

  石忞和步千雪之间的事,估计没有人比路关初和卢晏知道的更多更清楚了,听着这话还是有点牙酸,因为他们的俸禄除去养家的后就只能支撑他们额外买一两盒化妆品,全套那是不可能的。

  就是石忞听了步千雪的话嘴角也忍不住上扬,虽然她习惯了多做少说,但并不妨碍她听见爱人说出来时的高兴和喜悦,“好用就好,要是不够了就提前跟我说,白铅粉虽好,但长期大量使用对身体不好,你以后尽量少用一点”。

  步千雪闻言眉毛也不画了,转头奇怪的看了石忞一眼,“既如此,那大家岂不是都要早逝了?”语气颇有些愤愤不平,因为她并没听说过谁是用白铅粉死的。

  卢晏忍住了没笑出来,路关初却是见怪不怪,这番话她已不是第一次听陛下说,加上陛下还有偶尔‘语出惊人’的习惯,她已经完全免疫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石忞无言以对, 因为就现有的资料实在无法证明铅有毒,若用现代专业用术语来解释,她是解释清楚了, 可听的却不一定听得懂,顿时有些语塞。

  见石忞没有再接话, 步千雪也开始专心致志的化起妆来, 因为只是化淡妆,没多久就化好了,便让卢晏去传早膳, 自己则和路关初开始帮石忞擦拭一下脸和手等。

  路关初的主要作用当然还是在边上搭把手,真正动手都是步千雪自己。

  石忞被温热的帕子一擦拭,脸和手顿时感觉舒爽不少, 也发现了步千雪的手法颇为熟练, 显然不是第一次做, 再联想到醒来后身体颇为干爽,并无粘稠之感和汗味, 就有些明白了。

  便理所当然的以为给自己换衣服擦拭的都是步千雪, 实际上大部分也确实是这样,自从被困在凤德宫后,步千雪便一心一意的守着她, 擦拭之事自然也是尽量亲力亲为。

  石忞若不问, 换衣服这种小事宫侍一般都不会主动告诉她的, 即使知道了对她来说也没什么,想当年读大学那会, 大澡堂子就没少去,再加上偶尔泡温泉,被人看, 看别人,都是时有发生的事。

  早已习以为常,唯一不正常的是——她从不主动乱看,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就盯着无关紧要处看,一路目不斜视,不知道的以为她害羞,实际上是她怕控制不住失礼于人,更重要的是尊重别人隐私。

  石忞的脸和手是舒爽了,可头却开始痒起来,仔细算算好像确实有好几天没洗了,但一想到洗头的繁琐,她最后还是忍着什么都没说。

  在这里洗头发真的很繁琐,前期准备是必须的,洗了一时难干也很正常,所以这里的人洗澡和洗头从来都是分开洗的,休沐一词就是出于此,足以说明全身清洗一遍真的是件耗时耗力的大事。

  最后漱口步千雪也想帮忙,石忞却难得的坚持要自己来,因为她觉得身体已经好不少,坐起来完全没问题,事实上也确实如此,自从醒来后她嘴里就全是一股中药味,苦的不行,一连漱了三遍才罢休。

  石忞刚收拾完吕建一就在外面求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等在了外面,一番折腾让她觉得有些累,不太想说话,步千雪见状便主动开口让人进来。

  吕建一昨晚终于得到准许回了一趟家,虽然只匆匆呆了几个时辰又着急忙慌的赶回来,但见到伴侣和孩子的兴奋、喜悦却是无可替代的,所以一回来就开工了,不仅盯着药童把药煎好了,就连要换的外敷药也准备好了。

  所以一听到寝殿这边有动静,便立刻带着煎好的药和药箱过来了,但看到宫侍忙出忙进的就猜到陛下两人估计还在洗漱,便等在了外面。

  卢晏出来的时候,两人还说了两句,得知还要等一会,便让药童把药又拿回去温了一会,所以药递到石忞手上时还是温热的。

  石忞看着手上碗中乌黑味苦的中药,表面毫无波澜,内心却叫苦连天,喝中药绝对是她来到这里遇到的最难的事,又不能不喝,只得一狠心,手一抬,眼一闭,一口气就把一碗药全喝了下去。

  这么苦的药居然能一口气就喝下去,让在边上看着的步千雪叹为观止,十分佩服,天知道她每次喝药有多煎熬。

  见石忞喝药这么轻松的样子,步千雪觉得自己特意让人准备蜜饯有些多余,便让人撤了,石忞却让宫侍直接拿过来,连吃了三颗才停下,这让她又惊又喜。

  惊的是——难道石忞其实也是怕苦中药的?看起来又不像,难道是因为是她准备的所以特意赏脸的吃了三颗,步千雪越想越觉得是后面这种,所以心里颇有些高兴。

  比起步千雪,吕建一倒是习以为常,石忞从小到大大部分生病或不舒服都是她看的,除了小时候喝药比较麻烦墨迹之外,之后就都和现在一样了,药毕一般也会吃些甜食或点心换换味。

  小心仔细地帮石忞换了外敷药之后,吕建一又照例把了下手脉,方才收拾行头起身退后三步行礼道:“禀陛下、中宫,陛下凤体已无大碍,只要好好休息,慎思慎虑,按时服药、换药,照此速度,不出十天半月或许就可下床行走”。

  自从石忞醒转转危为安后,寝殿内就不再撒药粉了,进来的人也不需要再刻意涂抹药粉,但石忞休养任需以静养为主,所以但凡进来的人都会尽量减少动静。

  “甚好,陛下的伤还需要你多用心,万不可懈怠,此次你的功劳我和陛下皆记在心里,到时自会另行嘉奖,下去吧”步千雪颇为满意,说完还示意路关初亲自去送送。

  路关初在前面带路,吕建一行礼告退紧跟其后,出了殿门两人又说了几句话方才笑着分开,两人的关系明面上只是一般朋友,实际上却是好姐们,步千雪也正是因为知道这层关系才特意让路关初去送的。

  对于内、外臣相交的事,石忞并不反对,但前提是必须把握好一个度,私下关系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她都不管,但公事却决不能混为一谈,尤其是内官,若做不到要求的保规定,该办就办,该拿就拿,绝不手软。

  路关初和吕建一都是成了精的,在这一点上把握的很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都有个底,所以石忞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至于外臣和外臣之间,石忞也是一样对待的,哪怕两人就是直系亲属或师徒关系,尺度也必须得把握好,所以还把机要保密这点加到了官员管理制度里面,回避制度更是十分详尽。

  官员任职的回避制度是从神朝就开始有的,又经过前朝渠和本朝的发展完善,已经趋近于完美,但凡有的情况基本上都有对应的规定,先帝时执行颇为松懈,到了石忞才又严格执行起来,并定为国策,后代必须严格执行,非必要不得擅自更改。

  不仅这项规定,但凡新政颁布的所有政令,都被石忞定为国策,而且还要求后代不得擅自更改,如确实需要更改的要经过大朝议方可更改。

  大朝议即以内阁大臣、军密大臣和六部尚书为主,其余涉及或需要参加的大臣为辅,皇帝亲自召开的朝会,若要执行新的政令或更改相应的政令,要获得参与大朝议的三分之二的大臣的支持方可执行。

  自从颁布这条政令后,就是石忞自己也都是严格按照这条规定来的,哪怕就是走个过场也得走。

  见路关初和吕建一两人出去后,石忞才开口道:“这次我能死里逃生确实多亏了她,说劳苦功高也合理,但官职她已是太医院院长,已经升无可升,再赏就只能赏虚衔了,若是你的话,你会赏什么虚衔?”。

  “陛下已有决断又何必问我?”石忞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显然早有想法,步千雪并不买账,说着走到桌边倒了杯水喝。

  石忞总觉得今天的步千雪火气有点大,也不计较,虽然也有些想喝水,但只看了两眼,便柔声道:“我只是有个大概想法,怕有所偏颇,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行吧,那你先说说看,但提不提意见我却不敢保证”步千雪也意识到自己有点过了服软道,又换了个杯子倒了茶水递过去。

  石忞笑着摆手,示意不用步千雪帮忙,自己撑起来接过茶一口饮尽,又将杯子又退了回去,见步千雪放好杯子在床边坐下,才再次开口道:“想到什么说什么,没意见也没关系。我的想法是加封她为延英殿博士,另外赏银一千两,你觉得如何?”。

  博士前面加个名头的几乎都是正三品虚衔官职,就算只是光杆博士,那也是副三品虚衔官职,让吕建一一下连升两级,赏赐已经不薄。

  坐着的步千雪听完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有赏钱有升职,于吕建一而言可谓名利双收,算得上厚赏了,足矣”,窗外早上的阳光突然照进来,印在地砖上,亮得有些刺眼。

  “行,那这事就这么定了,对了,这几天的奏疏密信可有人批改?”虽然吕建一建议她慎思慎虑,但实际情况不允许啊,政务一天不处理她就一天不放心,又怎么安心休养?

  步千雪想了一会才答道:“太后和礼亲王一直忙着处理后续事宜和稳定朝廷内外,我又忙着照顾你,都忙得腾不出手来”,意思就是没有人批改,还在文宣殿堆着呢。

  虽然石忞已经料到可能会没人批改,但真正听到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平日里她一般都会当日事当日毕,尤其是紧急的都会第一时间处理,偶有拖拉也不会超过一天。

  “这几天情况特殊,晚几天处理,想来大臣也不会有微词的”石忞的勤政程度步千雪可谓知之甚详,有时候明明提前说了下午会来安仁宫,结果一遇到大臣紧急求见或其他事就会被耽搁。

  情况好的话只晚一两个时辰,情况不好的话就变成来吃晚饭了,原本约好的下午要一起做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一次两次的她能理解,也很支持,毕竟石忞的身份摆在那里,事情多也很正常,可随着次数的不断增加,她也难免会有些微词,所以近一年基本上都常住步府,只隔三差五才回宫中住一两晚。

  石忞自然也发现了,所以近一年来基本上提前和步千雪约好的事,她都会尽力去做到,但任是十有一二会拖延,不是她不愿意推脱,而是紧急国事推不了啊。

  但这次死里逃生后,石忞的思想有了些变化,如果之前只觉得不能常陪伴步千雪有些愧疚的话,现在她是努力想去弥补的,也暗下决定以后尽量多抽时间陪步千雪。

  因为她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勤于政事努力治国,不就是为了和家人更好更长久的在一起嘛,那为什么现在不去做?非得等过了四十岁的坎再去做?到时又有其他的事,该怎么办?

  所以还不如从现在就过好每一天,尽量做到工作、家庭两兼顾,两手抓两手都要硬。不寒家人的心,自己也可以不用活的那么压抑紧张。

  石忞问奏疏的事也不过是想确定一下情况而已,既然步千雪都这么说了,她也顺着坡下,“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要不你帮我批阅一二,能批阅多少就批多少,慢慢来”。

  “现在政事皆托付于太后和礼亲王,再加上我姐的事,我恐不便插手”步千雪倒是有替石忞分担的心,可若此时没有太后的首肯她不敢妄动。

  步千雪会有此顾虑,石忞很理解,当即岔开话题不再谈论此事,没一会,路关初和卢晏也先后回来了,便开始用早膳。

  第二百一十三章

  今天石忞的早膳和平常完全不一样, 但和昨天吃过的一样,还是药膳粥,只不过比昨天多了几碟素菜和一份排骨汤, 本来她是想自己吃的,但见步千雪已经上手, 她最后还是没原则的妥协了, 乐滋滋的吃了个饱。

  喂石忞吃完后,步千雪才坐回桌前开始吃自己的,因为饭菜保温措施得当, 即使先上的已经放了些时间,吃的时候还是有些许温度,再加上各色菜品色香味俱全, 心情也不错, 她竟难得的一连吃了一碗燕窝粥、一碗八宝粥和一碗莲子羹, 还吃了不少菜品和点心,方才放下筷子。

  石忞见步千雪比往常多吃了一倍, 颇为高兴, 当即用手势将路关初叫了过来,让她去御膳房赏赐,但凡今天掌勺、呈膳的皆赏。

  在华朝, 一般皇帝没特别交代的“赏赐”, 对外臣以四品为分界线, 四品及以上皆为10两银子,四品以下则皆为5两银子;而对宫侍也是一样, 但却以六品为分界线,六品及以上内官为10两银子,六品以下内官为5两银子, 宫侍一般是2两银子。

  因为赏赐外臣的金额并不多,所以单独赏赐的话皇帝一般都不用这种,而是明确金额,只有群赏才会用这种,降低成本的同时人人有赏,里子面子都有。

  但对内官和宫侍却是常用,因为内官和宫侍毕竟都是主子身边的人,做的好,一个月获得几次赏赐都是正常的,当然,做的不好,也可能会面临责罚。

  路关初领了命令就高兴的下去安排了,步千雪隔得不远,听的清清楚楚,本来是想阻止的,觉得太费钱,毕竟几十号人赏赐下来也是一笔钱,但石忞颇为高兴的样子,让她选择了继续用膳。

  大婚费用金额太大,她不得不做些什么,毕竟是她们两个人的大婚,但赏赐内官和宫侍的钱,即使人多,也远远达不到巨资的程度,她完全没必要因为这些小钱惹石忞不快,何况还是因为她才赏赐的。

  断断续续连着下了几天雨,今天却是个难得的艳阳高照日,步千雪还在用早膳的时候,阳光就透过推开的窗户照到了殿内,明亮刺眼,随侍的宫侍按例想去关窗遮挡,却被石忞用手势阻止了,因为她喜欢太阳照进卧室的感觉,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皆如此。

  路关初知道她的习惯和喜好,所以基本上不用她特别吩咐,每天都会安排人打开窗户透风,只是打开的时间因季节不同而长短不一。

  登基后石忞还喜欢每年晒两次被子,夏天晒一晒,冬天晒一晒,但凡她会用或会盖的都必须晒,而且一晒就晒一天,还得一个时辰翻一次,比那些爱书如命的读书人晒得还勤快还认真。

  更夸张的是石忞不仅自己晒,还请求太皇太后和太后也如此做,就是内官和宫侍也不放过,所以每年夏天、冬天日头好的日子,宫中六局附近总能看见晒被子的。

  这里的人也是很讲究时尚的,有些追星的也不必现代人差,只不过他们的时尚风向标是皇宫,而追的星也多是才华横溢之辈,直到现在轩辕墨也任是文化界中最闪亮的那颗星星。

  轩辕墨做的诗词在华朝基本是千金难求,书画稍次一点,那也是百金难求,在天下读书人心中与往圣无异,在百官心中却是一根刺,恨不得拔而快之。

  就因为轩辕墨主动辞去了丞相之位,上省被撤销,“上省六部制”变成了现在的“两翼六部制”,统领百官可与皇权制衡的相权彻底被一分为三,军权归军密处,行政归内阁,财权彻底归户部。

  虽然行政权和军权不是直接归内阁和军密处,且明面上他们只是皇帝的智囊团,但随着日子久远,大臣们就发现但凡政令几乎皆从这两处出,而且这两处官员还可随时求见陛下,重要程度不言而喻,地位和受欢迎程度自然也随之上升。

  皇帝本就至高无上,这一改变就更至高无上了,虽然后来又搞了个什么大朝议,但大臣们还是觉得走过场的形势居多,所以但凡有志权倾天下的官员都非常恨轩辕墨。

  但即便是这些恨轩辕墨的人,那也是欢欢喜喜想买其诗词书画的,有些人手里还藏有不少好货,时节一好心情一来,就会搞个什么赏画赏诗赏词宴,而但凡设这种宴席的,若没有一幅轩辕墨的真迹,却是万万不敢设宴的。

  由此足以说明百官对她的又爱又恨,所以轩辕墨一告老还乡,闻名而去求学者几乎络绎不绝,但皆被她拒之门外,因为她是真不想再当老师了,只想一心钻研诗词字画。

  每年石忞派人去赏赐探望老师,都会收到老师的几副真迹作为回礼,几年下来已经存了不少,每一幅字画石忞都爱不释手,忍不住临摹一二。

  尤其是轩辕墨潜心钻研这几年在字画方面的提升更是有目共睹的,若以前的字画是百金难求,那现在的字画和诗词也相差无几了。

  在艺术这方面,石忞是完全不敢和老师比的,虽然她都会,且经过多年的后天努力水平也还过得去,但若和老师一比,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好在她早就认清了现实,不会自找不快。

  诗词字画方面的成就,如果在华朝轩辕墨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当之无愧的本朝文坛领袖,武宗爱才,石忞也爱才,但她更爱实干人才。

  追星方面少不了文人学子,时尚标杆却是皇宫的绝对主场,上到衣食住行,下到晒被子插花这种小事,基本上都是从宫中开始流行,然后在全国流行。

  倒不是说华朝的百姓以前就不晒被子了,只是不会集中在一个时段晒,很是随意,现在有了宫中做榜样,百姓自然也就有样学样。

  吃饭穿衣这方面更是紧跟时尚大佬,石忞登基后缩减开支膳食多菜少肉,勋贵士族也跟着多菜少肉,实在忍不了的就另外开小灶,但表面上一定会维持这个基调,很好的制止了以前的奢靡浪费之风。

  衣服方面石忞更是一改武宗穆宗的喜好,抛弃了她们喜欢的华服——就是常服也绣满了各种花鸟图案或花纹,而且连朝服都不放过,非要绣满八团九翎羽凤凰才行。

  在石忞看来,要是能绣九团,她们也会毫不犹豫的绣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她们的尊贵和身份,石忞却不以为然,所以开始制作她的皇袍后,她就下了严令恢复□□时的样式,只绣六团案,常服更是以纯色或简单绣边为多。

  □□即高祖,□□是庙号,高字是谥号,民间也会以其年号代称,其实都是一个人——华高祖。

  在她这个时尚标杆的带领下,现在的华朝服饰界基本上也抛弃了以前那一套,多以简单、精致、朴素为美,随便去一座府城或县城看,十人中,最起码有□□人穿的衣服都是这样。

  若说直观感受,石忞和步千雪都是感触最深的,因为当傀儡那段时间石忞没少往宫外跑,而步千雪更是主动更风的人之一。

  步千雪现在可没空想那些,安安静静的用完早膳,又用茶水漱完口,才算彻底结束,刚刚用膳的桌上也已经恢复了往常摆设,放上了茶水、点心和时令水果。

  倒也不是所有的宫殿都会放这些,毕竟自石忞登基后就靠自己打出了节俭的名头,所以一般除了祭祀供奉的宫殿外,其余的都是主子在哪里就放哪里,以不铺张浪费为主,就是祭祀的也会合理处理。

  “都退下吧”见步千雪终于用完膳石忞当即道,卢晏等人领命行礼离开。

  吃饱后石忞就趴在床上休息,一会看看照进来的阳光,一会看看步千雪吃饭的样子,嗯,比起最开始见到的时候,此时步千雪吃饭的样子已经颇具大家优雅之风。

  但其实她更喜欢步千雪最开始不拘自然的样子,为此还私下说过一次,却被步千雪一套一套的怼的无话可说,就算她不要脸,她还要脸呢,她还能说什么?

  从那以后石忞就再也没提过这事,反正无论是现在这样吃饭的步千雪,还是以前那样吃饭的她,都是她喜欢的,何必纠结那些细枝末节,惹不快呢!

  步千雪见卢晏等人皆离开后方才问道:“怎么突然让他们都退下,可是有什么贴己话要与我说?还是哪里不舒服?”。

  “我的药喝了,膳也用了,身体并无不妥,倒是你的药还没上呢,昨个吕建一可是交代了,虽然不用内服之药,但外敷还是要一日两次的,如今才一晚上,难道你的屁股就已经好全了?”石忞说的一脸认真,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步千雪的屁股看。

  在步千雪听来却另一番风味,又被石忞盯着屁股处看,没一会脸就有些发烫,立马转过脸看向了别处,冷声道:“本就不严重,休息一晚已经感觉大好,想来不擦药也无不妥”。

  打步千雪的人不敢也没有下死手,又只打了十板,所以昨晚上了药休息一晚已经真的大好,所以今儿都能坐了,就是咋坐下去的时候还有点痛,但尚能忍受。昨个走路有些不正常,也不过是刚被打还在适应中,难免有些浮夸成分。

  “那不行,说了最少擦两日,那就得擦两日,你上不上来?你要是不上来,那就只能我下来...”石忞说着就佯装着真要起来,“我来我来,你千万别瞎折腾...”吓得听见声音的步千雪不得不缴械投降,生怕她下地蹦跶扯开伤口。

  最后步千雪还是乖乖地躺在了石忞身边,全程红着脸上完了药。石忞却是擦药擦的很认真,完全没多想,直到擦完才看到步千雪侧脸有点不自然,本想作弄一番,但一想到步千雪发火的下场,最后还是忍住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就在两人一个害羞一个光看不说的安静中,门外传来了路关初的声音,禀报说太后来了,其实路关初回来有一会了,但被卢晏一提醒就一起守在了外面。

  第二百一十四章

  步千雪闻言脸瞬间就不红了, 看都不看石忞一眼就麻溜的下了床,不到几秒钟就把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干净利落的站好, 仿佛刚刚趴在床上害羞的人不是她一样,让石忞看为观止, 忍不住试问道:“你很怕太后?”。

  以前步千雪对文昱更多的是尊敬, 却从未怕过,现在虽然步千雪什么都没说,但行为已经直白的告诉她, 是不一样的,这让石忞有些不高兴。

  “太后仁慈和蔼,爱戴尊敬都来不及, 又怎会怕, 只是太后来了, 若我刚刚那副样子,岂不是从此以后再也没脸见人”步千雪前面故意说的很大声, 后面一句却压低了声音, 正好让文昱听了前半句,心里很是高兴,听见里面没动静了, 才故意咳了一声继续往里走。

  殿内两人听见文昱的提示声后, 立马对视了一眼, 一个拉了下薄被在床上趴好,一个小步迎了过去。

  文昱一绕过熟悉的山水屏风, 就看到了迎上来的步千雪行礼道:“太后万福金安”,“免礼”说着用手托起了步千雪的手,上下打量一番, 颇为满意。

  “儿臣给母后请安”趴在床上的石忞也紧跟着行了简礼,立马就把文昱的注意力拉了过去,“此处又没有外人,你躺着好好休息才是,今日感觉如何,可有好些?”说着文昱已走到床边坐下,慢一步的步千雪则站在了斜后方。

  “劳母后挂念,儿臣感觉比昨天好了一些,并无不妥之处,今日皇姨奶怎么没来?”石忞答道,眼睛还往外看了两眼,实际上全偷偷看了步千雪去了,正好与同样看着她的步千雪视线相撞,立马就收了回来,生怕文昱发现她们之间的小动作。

  同时,石忞心里也开始犯嘀咕,就刚刚两人相处来看和往常比,好像并无异样,难道是她自己被前世知道的“婆媳”关系影响,自己想多了?实际上并不是那么回事?还是确实如步千雪自己所说,就是单纯怕失礼?

  这个问题靠想,肯定是想不明白的,主要还是得多观察才行,石忞便也不想了。

  “如此甚好,为娘这心也就彻底放心了,这几日礼亲王夙兴夜寐未有丝毫懈怠,一应事务亦全赖有她帮衬,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昨晚便让她回去好好休息了,谁知今早却派人来说病了,哎...”文昱说着眉头都快皱到了一起。

  也不知道是文昱太担心礼亲王的身体忘了,还是故意没提步千雪也曾出谋划策的事,石忞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步千雪,步千雪听得认真完全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文昱是真的愁啊,有礼亲王在,她心里还有点低,礼亲王一走,大臣是能不见她就尽量不见,就连今天的早朝也因无人主持,直接就散了,这样一天两天的还行,长久如此肯定不可行的,所以刚刚在永寿宫用早膳,她就没什么心情,只吃了一点就收了,又想女儿,就来了凤德宫。

  昨晚她不仅放了礼亲王回家休息,就是吕建一等一连忙了几天没睡的外臣、内臣,她也皆有恩赏,并令其可回家休息,但该忙活的第二天一早还是得来,谁知道礼亲王却一大早就让人来请了病假。

  虽然她已经第一时间就派了人去礼亲王府看望,并送了些珍贵药材过去,还不放心的派了太医前往诊治,但这会派去的人都还没回来,她心里也没底。

  其实,华朝的王爵皆配有专属的医官,所以一般不是重症或棘手之病症,都不会上报宗人府,宗人府不上报,宫中便不会另派太医前往,像文昱这种做法一般都是格外照顾或恩宠才有的待遇。

  文昱这几年好不容易才又积攒下的一些钱财,这几天赏赐这赏赐那的,也散了不少,但钱来钱去实属正常,她早已看开,也不在乎,所以赏赐起来也不吝啬,就是文侯府她也是偶有赏赐的。

  只是赏赐程度远没有以前双亲还在时那么频繁和丰厚,文之远入狱后没多久,她父亲就突然中了风,没熬半年就去了,她娘也在知道文之远在狱中自裁后,就生了场大病,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最后还是步了父亲的后尘。

  两年不到连失双亲,对文昱来说即悲又痛,但也可能见过了太多生死,她已经没那么多泪可流,所以当初才会那般着急的让石忞做决断。

  而石忞又有自己的考量,外祖父的去世她也难过,但当时的情形十分严峻,容不得她宽恕,再加上又有文昱这边的压力,她就只能拖着,却没想到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还害得外婆也步了外祖父的后尘。

  可能是上一世外公外婆对她太好了,让老天都看不过去,所以特意给她安排了这一世的外祖父和外婆,因为不喜欢二女儿入宫,连带着对她这个外孙也不待见,就连赐爵都推给了文渊,几乎从不入宫,就是和皇家较近的赵家、礼亲王之类的也是绝不去,所以应酬之类的都是文渊妻夫二人。

  武宗和穆宗也知道两位外祖的性格,所以从不刻意下旨让他们进宫赴宴,因为两人极少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久而久之,大家也就渐渐忘了。

  但家里人肯定是忘不了的,文昱如是,石忞亦如是,只是对石忞而言,这一世的外祖父和外婆更多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所以该做的能做的,她都会做好,但若要破例之类的就很难。

  经历了多次失去亲人的痛,让研习道教经书的文昱深刻的明白了人都是会死去的,只是先后不同而已,本以为已经彻底看开,但这次发生在石忞身上的事,让她明白她终究还是个凡人。

  她做不到看破一切,也做不到掌握一切,她还是那个她,她最在乎的还是石忞,她不想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只要石忞能好,其他的在她看来都不是大事,现在的她却被那些之前看来不是大事的事愁白了发。

  原本以为有礼亲王在,好歹能顶几天,她也不用操那些心,做个决定就行,谁知道礼亲王竟然生了病,事倒是有官员去做,可决策命令还是得有人去下啊,尤其是那些连密盒都已经堆放不下的奏疏和密信,不处理不行啊,她不是没想过步千雪,但又心有疑虑,生怕错付,左右为难。

  文昱本身并非性格多疑之人,反而有时比较缺根筋,也会单纯的以为表面上看上去是怎么样就会觉得是怎么样,从来不会想事情背后的本质和其他深层次原因。

  说好听点是单纯仁厚,说得不好听就是缺心眼,这几乎是所有大臣都知道却不能也不会宣之于口的秘密,说起来也难得,文昱经历了那么多居然都还是这个性格,也挺让人佩服的,所以但凡和太后接触基本不用担心说错话的事,太后的赏赐当然也不敢不收。

  因为太后说要给你那就是要给你的,说不给你,你也别想要,就是这么直白,这么了当。和先帝阴晴不定的性格比,真的是好的不止一点半点。

  至于和当今陛下比,他们却是不敢说的,但心里还是会忍不住感慨一二,因为当今陛下表面上看上去就和太后一样好相处,可实际性格却雷厉风行,说一不二,但凡决定的事谁劝都不好使,幸好现在有了中宫,好歹能劝点。

  唯一处理不雷厉风行的就是文之远的事了,但大家都能理解,毕竟两人即是亲戚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关系自然非同寻常,再加上太后那边的压力,一时无法决断也是人之常情。

  但石忞宁愿拖着都不肯赦免的态度,算是给所有大臣再次敲了警钟,文之远是在狱中自裁的,新日报也是据实报道的,但在有心人眼里这事却是另一个版本——文之远是遵旨服毒而死的,然后被说成是自杀,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一举三得。

  即维护了新政,也维护了皇帝的名声,更重要的是还给了太后一个好听的交代,又维护了文侯府最后的一点名声和地位。

  石忞看过郭凡秋呈上的这个版本后,只得望天苦笑两声,她要是真的准备下毒,又何必拖那么久?对于莫须有的背锅,她是坚决不会背的,当即就让郭凡秋及时处理,再后来这个版本的传言就销声匿迹了,但至于人们心里怎么想,就没人管得到了。

  听文昱说礼亲王病了,石忞和步千雪同时默契的看向了对方,步:‘这下怎么办?’,石:‘你来办啊!’,步千雪立马收回目光看着脚下,拒绝意思很明显。

  石忞本来还想表达一下其他意思的,奈何步千雪不给面子,只得看向一脸愁容的太后道:“皇姨奶昨个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严不严重,可有派太医前往诊治?”,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石忞是真的很关心,此次能顺利度过,真的多亏了礼亲王坐镇帮衬,不然光凭她母后的能力,肯定是搞不定的,而且她总觉得母后和步千雪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

  虽然她很担心礼亲王的身体,但实际上心里并不相信礼亲王是真的病了,因为就她昨天见到的情况而言,礼亲王虽然看上去确实有些疲惫,但精神饱满,并非生病之征兆啊。

  而且以她对礼亲王的了解,这老人家就像成了精的狐狸似的,只怕突然生病十有八九就是她自己故意为之,目的自然是为了保住她礼亲王府上下,再顺便卖她一个顺水人情。

  不得不说,石忞确实猜到了点子上,因为礼亲王就是装病的,昨晚离去之前,她曾试探过文昱是否愿放权让“其他人”接手,奈何文昱直接就拒绝了。

  常言道,知女莫若娘,这太后倒好,也不知道是真的不知道女儿的心思,还是故意为之,否管那种,她礼亲王都不想掺和得太深,思来想去便只得装病了。

  文昱连忙说了自己做的和知道的,但因为派去的人和太医都还没回来,礼亲王具体得的什么病她也不清楚。

  文昱一说完,步千雪就柔声宽慰道:“礼亲王吉人自有天相,福泽深厚,说不定过两日就痊愈了”,说起来礼亲王这一辈子也挺不容易的,但能一直屹立于朝廷不倒,最后还功成身退,那肯定是个异常聪明之人啊。

  石忞也连忙跟着附和道:“千雪说的是,皇姨奶是个福泽深厚之人,定会长命百岁、寿比南山的,母后不必过多忧虑”。

  文昱却突然焦急道:“礼亲王身子一向硬朗,估计就是太累了,休息休息就能好了,但我愁的不是她啊,而是堆积如山的奏疏和国事啊,哎,我看了就头疼,完全无从下手”,说完以手扶额,好像真的头痛一般。

  昨天有礼亲王提醒,文昱才没脱口而出,今儿礼亲王不在,谁也阻止不了她脱口而出。

  石忞闻言内心颇为欢喜,面上却不显山不露水接道:“让母后不惑之年还为儿臣操心这些琐事,实乃儿臣之过,然儿臣此时心有余而力不足,恐不能为母后分担一二啊”说完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就不该说这些,你好好休息就是,国事缓两天也没什么关系”礼亲王生病,女儿又这个样子,文昱也只能破罐子破摔了。

  “据儿臣所知,这几日的奏疏皆无人处理,若再耽搁下去,只怕会于国不利,何况以儿臣的情况,只怕几日之内也难以好全”石忞当然不能让政事再拖下去,毕竟拖拉的事最后都还是得处理的,她不想步千雪那么累。

  文昱见女儿说完还故意看了步千雪一眼,瞬间就明白了女儿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是有些不愿,但仔细想想此时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便顺着话接道:“那你说谁来处理国政为好?”。

  “我口述,千雪代笔,母后觉得如此如何?”石忞故意把自己加上意思不言而喻。

  “既如此,那就这样吧,娘老了,所求不多,就希望你们赶紧大婚,大家平平安安的,若是再能添后辈,那就更好了”女儿都这么说了,文昱能怎么办,当然是顺着杆子往下爬啊,顺便把自己心里话有说了。

  被文昱这么一说,石忞和步千雪两人都红了脸,一个是气的,一个是害羞的,石忞能不气嘛,之前几次三番让她不要婚前啥啥的是谁?就差拿放大镜盯着她了,现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文昱可不管两人脸红不脸红,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听得石忞都快睡着了,步千雪倒是听得很认真, 但做不做就是两说了,文昱见两人这个样子也不唠叨了, 停了一下才郑重道:“文宣殿的奏疏堆积如山, 光让宫侍去搬过来我不放心啊”,说完转头看了步千雪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步千雪还能怎么办?只能顺着话题把盯着搬运的任务揽到自己身上, 行礼退了出去,从头到尾石忞就只说了句“辛苦你了”,完全没有阻拦的意思。

  不论是石忞和文昱有一样的顾虑, 还是都想故意支开她, 就只有石忞和文昱自己知道了, 步千雪也不愿多想,因为事已成定局, 多思无益, 还不如做好手上的事。

  担忧不担忧的,完全是扯淡,文昱就是故意想支开步千雪, 人一走就对石忞忧虑道:“你昏迷的那两天发生了太多的事, 你可能不太清楚, 他们步家不仅犯了欺君之罪,而且步朗还是□□月理教的少教主, 我知道你对□□可是深恶痛绝的,我也是,国家大事皆托付于这样的人, 只怕,我想不担心也难啊............”。

  文昱对步千雪一开始是喜欢的,毕竟人长得不错,又有才华和能力,还能言善道,宫中诸事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更重要的是她看得出女儿真的很喜欢她。

  所以哪怕有太皇太后那件事,她也只是有一段时间对步千雪故意避而不见而已,因为就像女儿劝她说的那样,步千雪根本就不知道石忞做的决定,说起来,也只是被迫承受结果而已。

  她若真要怪,要恨,也更应该怪自己的女儿或她自己才是,因为决定是女儿做的,而在旁边知道前因后果的她当时也没阻止,又有什么理由去怪步千雪?

  步千雪突然失踪的时候,她也很担心,毕竟人相处久了,是容易有感情的,更重要的是她还担心女儿承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幸好后来步千雪安然无恙,她的心才算落了地。

  就是前几天石忞突然遇刺这事,步千雪临危不乱的安排处理,也让她无刺可挑,但若步千雪不莫名其妙的出事,石忞也就不会出宫,若不出宫,就不会遇刺,所以她有些迁怒于步千雪,从头到尾冷着脸。

  但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有理智的,没有因此做什么,或口出恶言,但在听到步千雪的坦白后,她就彻底控制不住了,说了几句难听的话,因为步朗的身份就像一把悬在石忞头上的剑,随时有可能要了她女儿的命,这是她完全不能忍受的。

  所以步千雪自己说愿领三十杖责的时候,她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而且心里还有了其他想法,若是女儿安好一切都好说,否则就不要怪她心狠,她也只是一个爱女儿的娘罢了。

  因此,他们一行人秘密回宫后,哪怕她知道自己能力有限,还是硬着头皮把大权揽了过来,因为她不知道步千雪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而且心里已经潜意识怀疑步千雪,所以她能依仗的就只有礼亲王了。

  但礼亲王这个人,怎么说呢,太圆润了,事事都是谋而后动,而且冒险的事几乎不会干,虽然她性子比较直,不爱多想,但她也不是傻子,被逼的让步千雪出来发言,她就意识到这个老狐狸别有肺肠。

  而且事实证明礼亲王这个老狐狸赌对了,不仅在她这里卖了好,也在女儿和步千雪面前卖了好,所以今天突然生病只怕十有八九也是有意为之。

  入宫多年的文昱真的如世人所知道的那样傻白甜吗?不尽其然!她只是知世故而不世故,也不愿多想而已,但若真的去想去看,有些事有些人未必有人比她看得透彻。

  就拿礼亲王来说,对她的了解,文昱可谓知之甚多,但知道归知道,平日相处还是一如既往,所以在大家看来,太后任然是那个太后,可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

  但对步千雪她确实是看不透的,因为就她接触和了解的步千雪,完全挑不出大错,是个乖得不能再乖的女媳,乖得让她觉得很不真实,所以一有步朗的事,她的怀疑就更重了。

  杖责的时候没下死手是她的意思,只让打十下,也是她的意思,完全是看在步千雪这两日辛辛苦苦照顾女儿的份上,但怀疑的心却并没有就此停止。

  如此,支开步千雪,便是必然的,此时寝殿内就只有她们母女二人,文昱便把自己担心的和想说的,都一口气说了出来。

  石忞听得很认真,心里却是一愣一愣的,文昱极少跟她说这些事,没想到今天一说就说了这么多,更没想到在文昱心里步千雪竟是心机深沉,别有所图之人,这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即使没用读心术,石忞也知道,此时文昱说的都是真话,因为现在寝殿就她们两人,而文昱也没有必要骗她,说这么多不过是希望她多提防着点步千雪。

  在文昱一脸愁容的凝视下,石忞反而笑了,笑的很开心,笑够了才反问道:“母后的意思,儿臣懂了,无外乎千雪在您面前表现得太完美,步朗之事又板上钉钉,还在步府外发生了我遇刺之事,故而让你觉得千雪心机深沉,别有所图,可是?”

  被女儿笑的一脸蒙的文昱郑重的点了点头,她就是这个意思,所以才想让石忞提防着点。

  “母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美的人,我不是,您不是,千雪自然也不是,她在您面前表现的如此完好,也不过是故意把好的一面呈现在您面前而已,就像我一样,即使贵为一国之君,在泰水面前,也会刻意尽量表现自己好的一面,何况千雪”石忞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见文昱没有接话的意思便又继续道:“当初做下那个决定,我并不认为自己会后悔,但现在我后悔了,千雪也不是莫名其妙的出了事,都是有人刻意而为之,那天她知道了前因后果,一时无法接受才会封闭自己,说起来皆是我之过错,由我承担此后果,名正言顺,怪不得任何人”。

  石忞没说的是,在知道清影找的药是给步千雪的时候,她是庆幸的,也给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找了个充分的、心安理得的理由,但现在她后悔了,后悔没有去尽力找个两全法。

  文昱听了石忞的话,再次明白了一个事实,女儿对步千雪是绝对信任的,哪怕她说了那么多不利于步千雪的话,仔细想想,就是她和石暄当初也做不到如此啊,这样的感情竟让她有些感动。让她觉得女儿以后会是个好伴侣。

  文昱还没来得及说话,石忞又继续道:“千雪心机确实有些,但若说心机深沉就有些夸大了,至于有所图谋,就更是无稽之谈,若她真有所图,当时何不取我性命?制造混乱以谋大利?之后又何不凭我交代之言独揽大权?”。

  本来想说什么的文昱眼睛睁的大大的,最后憋了半天才叹息道:“当是如此,是我迁怒疑人了,这事就此作罢,权当我胡思乱想了,那你好好休息,母后就先回去了”。

  文昱说完整个人都轻松不少,表情也恢复成了往常的平淡,女儿心里已有判断,多说无益,她又何必担心这些,还是继续回去当个居家不理事的闲贵婆吧。

  “母后慢走”石忞的身体不便行礼亲送,便准备叫路关初亲送文昱回永寿宫,但进来的却是乙春,便让她去送。

  又另外叫了宫侍进来,一问,才知道路关初已被步千雪带去文宣殿了,之前整理接送奏疏之事都是路关初在处理,会一起过去也很正常,当即又让人去宣郭凡秋来见。

  得到宣召郭凡秋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凤德宫,知道陛下醒后,她就随时准备着被召见,所以能不出宫就尽量不出宫,这才没耽误事。

  一番行礼后,郭凡秋才起身站在一边,终于看到了趴在床上的陛下,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神炯炯有神,她只对视一眼就立马收回了目光,看来确实如传闻般无大碍了,心里颇为高兴。

  外面日头高照,照进殿内的阳光也在一点点撤退,盛夏的繁都是极热的,尤其是今年的夏天,但殿内却并不然,反而很凉爽,陛下甚至还盖了薄被,郭凡秋扫了一眼就发现了四周装冰块的铜盆。

  被打探,石忞也不介意,因为这会估计谁都很好奇她的身体状况,“信先放你那,过段时间再给我,把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一一直言报来”,往常都是石忞自己看信,现在显然是不行。

  “是,陛下遇刺后................”郭凡秋把暗言查到的和做的都一一道来,石忞这才知道刺客之所以能被抓住竟是暗言的功劳,追捕云处安的事也在暗中进行,但云处安此人即为狡猾,两次差点抓到都被对方逃了。

  还有繁都城内和地方上的勋贵、高阶官员得知陛下遇刺后,大家明面上都很伤心,实际上有些人私下里却吃香的喝辣的,就差放鞭炮庆祝了,觉得这刺客为他们报了利益被夺之仇。

  虽然早就猜到是这个情况,毕竟这天下恨她的人还是有不少,但没想到她还没死呢,这些人就这么嘚瑟,是可忍孰不可忍,最让石忞不高兴的是,这么多人,还分明暗两大波,居然连个云处安都抓不住,真的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石忞当即决断道:“抓住刺客的人,按暗言的规矩该升职升职,该奖励奖励,这事你亲自代我去办,没抓住云处安的该罚就罚。传令下去,但凡抓住云处安的,生死不论,直接升为中大护法,地位仅次于北大护法,另赏银千两。朕遇刺后,暗中喜形于色的勋贵高官尽快据实拟个名单呈上来”。

  既然有蚂蚱,那她就把这这些蚂蚱揪出来,有把柄的就别怪她赶尽杀绝,没把柄的就祈祷从此以后别犯错,否则该办就办,对明显希望她死而后快的人,她也不会手软,正好今年是会试年,还是第一届武举年,乘机腾点位置出来刚好。

  “是,各藩属国尚未收到您遇刺的消息,目前并无异动,各国使臣皆已先后动身前来朝贡祝贺您和中宫大婚,脚程快的不到一月即可到繁都,慢的估计也不会超过两个月。”郭凡秋又汇报道。

  “甚好,密切关注各藩属国动静,一有异动及时来报,另外多关注一下西南官道各国的情况,尤其是方腊国的动静,务必查察清楚。对了,刘大昌最近怎么样?”石忞最担心的就是云处安逃回方腊继续坐大。

  刘大昌就是当初石忞招贤纳才遇到的那个好苗子,记忆力超群,又极擅长算数,且出身贫农身家清白,就是性子有点桀骜不驯,石忞有意磨练一下他,便故意没录取,又过了些时间才让郭凡秋去招揽他到平准商行当掌柜。

  这一当就当了三年,期间也出过错,也曾被郭凡秋和顾客几次骂的狗血淋头,更被对手击败过几次,也有两次差点放弃当掌柜,但最后还是留了下来,性子也磨练的差不多了,所以一个月前,石忞将他从掌柜调为主办,专职负责跑商。

  平准商行的营业主要就是两大块,一块就是主卖粮食的商铺,只开到县城;另一块就是什么都买卖的跑商,也是平准商行成立的目的,平定全国物价,抑制高价和恶意囤积,而主办就是一个跑商队的主管。

  若某地有某种物品多得烂价,平准商行总行就会派几队跑商前往采购,提升价格,让百姓保本的同时略有结余,然后运往缺少此物之地,以略高于收购价卖出。

  若总行没有任务安排,主办就可以自己拟定一个章程报上去,获得批准后就可以申请本钱,召集人手实施,主办可获得纯利润的一层,其余人可获得基本工钱和些许奖励,若连本钱都赔了,那就不是领赏而是领罚了。

  若是跑商这一块刘大昌也能取得不错的成绩,历练些许时日,石忞就会考虑给他升职,最后取郭凡秋而代之,也不是不可以,但前提是他必须经得住考验,而郭凡秋也能顶得住。

  “已经按章程组织了人手,刚运了繁都的特产前往西南官道,准备从西南官道运一些香料玛瑙回来,估计没几个月是回不来的”说到这里郭凡秋神情有点嫣嫣的,暗言的事她管起来还算得心应手,平准商行的事真的是让她心力交瘁。

  郭凡秋的表情,不用说,石忞也能猜到一二,因为之前郭凡秋也没少提辞去管理平准商行的事,而按刘大昌目前的历练进度只怕一时半会也顶不上来,当即没好气道:“行了,朕知道了,若有合适人选,定会准你之前所请,下去吧”。

  “谢陛下体恤,微臣告退”郭凡秋知道陛下并没有真生气,心满意足的行礼离开,要不是仗着跟随陛下多年,她哪敢摆这脸,说起来自她执掌暗言和平准商行后,陛下对她的恩赐就没断过。

  才短短四年时间,她就从一个小小的宫殿九品领长升为了宫殿正七品副总管,基本上是一年升一级,就是艾喜夏也不过只升了两级,升迁速度之快一般人望尘莫及,就是宫中高阶内官见了她也少不了客套两句。

  除了升官以外,她逢年过节得到的赏赐也不少,不然她哪来的钱在地价如此金贵的繁都买房,近两年还成了亲,她也明白这些都是陛下给的,所以哪怕管理商行心力交瘁,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兢兢业业的干。

  郭凡秋走后,石忞就开始想着由谁来接商行比较好,想着想着就睡着了,但人选还是没有意向。

  步千雪带着浩浩荡荡搬运队伍回来后,就看到石忞已经睡着了,便让路关初安排人把奏疏和密信都放到了书房内,都整理好以后,她才开始批阅请安类不需要决断只需要套话的奏疏。

  第二百一十六章

  日升日落一日尽, 月显月隐一夜无,反反复复一月过,又是一年秋收好时节, 离帝后大婚之日亦不足一月。

  朝日照耀下的繁都早已恢复往日的繁荣和平静, 来往盘查力度也恢复成了平常的水准, 各门按时开闭, 百姓出入一如往常便利。

  随着日头渐渐升中,城内人流开始涌入各大酒楼和小饭馆, 各大酒楼也开始忙碌起来,小二来回奔走,厨房内煎炸蒸煮, 忙的是热火朝天。

  就是掌柜的也忙的恨不得多长几张嘴, 生怕怠慢了贵客, 明明手下有上‌百号人,在繁都也算排的上‌号的酒楼,可一旦忙起来还是会觉得人手不够。

  所以每天最忙的时候, 就是掌柜的也得出来张罗,眼看小二都给客人带路端茶倒水去了,门外又来了两位衣着光鲜,气质不凡的少‌女, 还都是老顾客,掌柜当即笑着迎了上‌去, 抱拳道:“两位少‌主有礼了,今儿是老规矩还是...”。

  虽然是他们家的老‌顾客了,但其实也就一个月来那么一两次,而且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嘴都很严,掌柜的也不知道两人什么身份, 但眼力劲还是有的,觉得两人肯定不是一般人,而且最年轻那个说不定还是明道学院的在读生呢。

  这个点,今天又不休沐,从明道学院偷跑出来的都有可能。亏得他祖上‌聪明,特意选在这离明道学院近的地方开酒楼,所以他们家几乎从不用为客源之事担忧。

  石忞改革官员休沐制和教育后,读书学生的假期就和官员一样了,每年假期除了固定的上‌五休一以外,还有春节十六天,清明节一天,庆夏节一天,七夕一天,中秋一天和皇帝生日三天,每年年底刊发各地的黄历上‌皆有备注,百姓要去办事翻翻新黄历就知道衙门开不开门。

  孩子该不该去社学、县学等读书,翻翻新黄历也能知道,这都得益于新黄历简单易懂,新黄历是一叠厚小册子,过一天撕一页,休沐日和节假日的字全是红色,其余日则是黑色,所以即使只认得简单数字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都能看懂,而且还很便宜,两文钱就能买一本。

  比起字又多又小还都是一个颜色又贵的老‌黄历来说,新黄历颇受底层百姓喜欢,但凡有条件的百姓家都会买上一本,方便记日子和适时耕种。

  而开门做生意的更是人手必备,把特殊日子都记得牢牢的,因为但凡休沐日和重要节假日,人流一般都比往常多,若是酒楼就会‌提前‌多备些食材,若是其他行当也会‌适当多进些货。

  掌柜的能开这么大一家酒楼,记忆力肯定是不错的,他虽然只是想想,但却猜了个正着,因为最年轻的少‌女还真是从明道学院里偷跑出来的。

  现在的明道学院已经今非昔比,从师资力量到学院管理制度和学生都进行了调整和完善,所以繁都内但凡有适龄孩子的勋贵士百姓族都会让孩子去参加每年的入院考试,考过既能就读,考不过也还有武道和医道两大学院可继续考。

  即使是原本就在本院就读的,改革之初也按三‌次考试综合结果进行了分级分班,达到毕业的就准许毕业,没达到毕业水平年龄又较大的就分到大学部四年级,一年后全部如期毕业,学业合格者发予毕业证书,不合格者只有结业凭书。

  “还按老‌规矩吧,若有新菜品也一并上”偷跑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曾经狂妄自大的石洗正,她当时因为年龄小,学业也一般就被分到了大学部一年级,瞬间感觉以前的书都白读了,又得熬四年。

  她还挺羡慕那些被分到四年级的,只要再读一年就可以脱离苦海了,而她还得熬啊熬,现在总算是熬到了三‌年级。她不知道的是,被分到四年级的也羡慕他们这些一年级,还能在学院继续读四年。

  人啊,总是容易羡慕别人得到的,而不会‌珍惜自己现有的。

  石洗正自从被石忞吓了一次,后又她父亲宴郡王收拾一顿后,她也痛定思痛,确实老‌实了一段时间,但俗话说的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也曾想痛改前非,努力读书好歹拿个毕业证书的,可那些书好像都很讨厌她,看不进不说,还老‌在上课的时候催她入睡,害她没少被罚站,久而久之她也就死心了,继续过以前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的快乐生活,但行为举止方面还是收敛了很多。

  不再像以前那样爱搞排场,生怕别人不知道她身份,现在出门身边基本不会‌超过四个随从,穿戴方面也素净了不少‌,之前‌爱去听书的那家茶肆她也基本很少‌去了。

  让她唯一遗憾的就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没一个在身边,即使来繁都已经好几年,她也还是会忍不住怀念生长的故乡,因为在这里‌她连个说真心话的朋友都没有。不过幸好现在有了。

  “好嘞,知秋阁贵客两位”掌柜的笑着在前面引路,后面高喊的话则是朝一个正好忙完的小二说的。

  知秋阁是二楼的雅间,环境优雅,推开窗卷起纱帘还能看见街市的繁华,石洗正两人往日来都是在这个雅间,正好今天还空着,掌柜的便按老‌规矩安排上‌了。

  石洗正两人刚坐下没一会‌,两位衣着统一样貌颇为俊秀的店小二就带着茶水和四样瓜果小点心进来了,两人切好茶摆好点心后方才和笑眯眯的掌柜一起退出了雅间。

  “说吧,今天约我又有什么事”一直没说话的文之勉这才有些不耐烦的开了口。

  虽然石洗正是昨天就下了帖子提前‌约的,但文之勉还是有些不爽,说好没事别打扰她的,这家伙就是听不进去,要不是她爹知道了,她是能不来就绝对不会‌来的。

  石洗正可不管文之勉耐不耐烦,人按时赴约就行,难得的这次她没直接接话,而是转头对随从道:“你们出去守着”,“是”两个随从立马行礼退了出去。

  而文之勉也带了两名随从,却并不听石洗正的话,毕竟给他们钱的可不是石洗正,所以站的直直的,直到文之勉偏头示意,两人方才最后行礼离开。

  顿时雅间内只剩下文之勉和石洗正两人,还有不挡光只挡视线的纱帘都遮不住的楼下街市,还有隐隐约约能听见其他雅间传来的唱曲声。

  本朝不仅商业比前‌朝发达,就是制造业和手工业也是远胜前‌朝,全得益于享乐观念从未有的深入人心,所以全国上下对吃喝玩乐艺术等方面都很讲究,尤其是地位最高的文官,即使偶尔打仗也阻止不了他们那颗专研享乐的心。

  直到石忞登基后大刀阔斧的反贪惩贪,又实施新政改革且以身作则后,风气才开始有所改变和收敛,尤其是武官地位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也间接压了文官一头,让他们不得不把心思放到政事上‌来。

  而教育的普及,农官的奖赏和上‌升渠道的拓宽,也让底层百姓看到了希望,能往高处走,谁又会‌向低处顺波逐流,所以近三‌年说是全民积极拼搏之年也不为过。

  但以前已经普及的娱乐和便利还是在继续发光发热,这才有了现在多姿多彩的烹饪手法,随处可租车的便利,听书听曲的乐此不疲和近几年才从民间流行起来的一种皮影戏,爱看之人多不胜数,有时还一票难求。

  就是文昱和步千雪也很喜欢,所以近两年尚服局下面的教坊司特意培养了一批皮影戏能手,但凡重大节日都会上‌台表演一番,勋贵士族之家亦如此,所以皮影戏颇为风靡,也催生了一个行当养活了不少‌人。

  至于在酒楼内吃饭听曲则是早就有的,说到底也是受钟鸣鼎食之家的影响,一般人享受不了高规格的用餐礼,那就仿一下,边吃饭边听听曲或乐,就有了弹唱手艺人。

  而文之勉和石洗正两人听得最多的估计就是这些,品味自然也养刁了,所以一般的弹唱她们是看不上‌的,除非在繁都城内颇有名气的,她们才会‌听上一听,显然这家酒楼并没有这样的弹唱人,两人来此也只是因为这里‌离明道学院近,又有几样拿手好菜可入口。

  说起来,两人能认识,还得多谢礼亲王过寿辰设宴,两人都不想去,最后却都被长辈带着去,文之勉露了个脸喝了几杯就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猫着,坐等皮影戏开罗。

  结果喝得有点多的石洗正疯一样到处找人敬酒,最后也找到了她,她皮笑肉不笑敷衍的喝了一杯,结果石洗正反而高兴的不得了,非拉着她喝酒,那么多人看着,她也不好甩脸。

  然后就因为这次一起喝酒,石洗正就开始隔三‌差五的找她喝酒聊天,一开始她端还着应付应付,熟了之后两人就成了现在这样,说摆脸就摆脸,一个不高兴随时走人都行。

  远离狐朋狗友之后文之勉思虑良多,亲哥的前‌车之鉴让她完全没了当官的想法,做生意,身份又不允许,天天待在家里‌,又被母嫌爹念,石洗正找她无异于给了一个绝美的出门理由。

  至于出了门是否真的去见石洗正,或者是去干点什么其他的就得看她心情了,反正双亲都没拦着她,尤其是她爹,还让她多和石洗正这类同龄人相处玩耍。

  亏她爹说得出口,她和石洗正少说也差了好几岁,同龄实在有点勉强啊,按她皇帝表姐的话来说,同阶段还差不多,不过难买她爹高兴,争不过,她也不费那些口舌。

  至于石洗正为什么非得找她喝酒,完全是因为文之勉喝酒时敷衍的太明显了,让她觉得她两是一类人,事实证明也确实如此,两人都不想当官不想沾染朝堂上‌的是是非非,但又都是逃不过的命,同命相连啊!

  “文姐,听说上‌头又准备拿我们开刀了,你可有听说?”石洗正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才不急不缓的开了口,完全没管文之勉脸上的不耐烦。

  “上‌头”是只有她两才知道的意思,专指陛下和现在主政的中宫,在外面说话人多嘴杂的,万一被人听去就不好了,所以两人把比较敏、感的词汇都做了适当更改。

  “上‌头还是有底线的,能开什么刀?你的爵位跑不了,我的爵位也不会‌丢,愁那些干什么?”文之勉也拿起牙签叉了块西瓜吃。

  石洗正叹息道:“你是不知道我们现在读书有多惨,学业合格的才给予毕业证书,不合格的只给结业凭书,我听说若像我这样的没拿到毕业证书,可能会面临惩罚,愁的我昨天一个晚上‌都没睡好”。

  文之勉不劝慰反而得意道:“据我所知,每年得结业凭书的毕业生可是不足百分之五,百分之九十五的机会你都过不了,被罚也活该。你有约我吃饭喝酒的时间,还不如让你娘给你请个靠谱的老‌师好好补补,不然到时候真被罚,可别找我哭鼻子”。

  嘚瑟的表情,让石洗正看了碍眼的很,她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的疯,居然找了这样的人当朋友,真是交友不慎啊!

  “你那什么表情?我说的可都是实打实的建议,爱听不听”石洗正想什么全表现在了脸上,文之勉瞬间就不乐意了,当初是谁非死乞白赖的要和她喝酒交朋友的?

  石洗正见她要生气连忙道:“听听听,你的话怎么能不听,回去就我跟我娘说,不管消息真的假的,先把毕业证书保住再说”。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见‌石洗正有听进去, 文‌之勉这才勉强揭过,换了个话题,“如果我‌没记错, 令尊负责的‌是今年‌文‌举会试吧, 大婚后就‌是文‌举会试, 今年‌又加了武科, 最近肯定分身‌乏术,上‌头的‌消息不可能‌是他告诉你的‌, 说,你是从那听来‌的‌?”。

  自两人成为好‌友后,都没少去对‌方家里, 对‌方双亲什么样, 什么性格, 也算略知一二,据文‌之勉所知,宴郡王就‌不是爱跟石洗正说朝堂之事的‌人, 虽然对‌石洗正常有打骂,但基本上‌都是她自己先犯了错。

  而且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宴郡王对‌她恨铁不成钢的‌老牛舐犊,不跟石洗正说朝堂之事十有八九也是出于爱护和保护的‌心里, 毕竟按现在的‌勋贵律,她能‌潇洒的‌也就‌最后这一两年‌了, 成年‌加冠后可就‌得入朝听差了。

  当然,先天、后天残疾智障或身‌体病弱到无法当差的‌情况除外,显然吃喝齐全,蹦跳无压力的‌石洗正并不在此列,所以不出意外, 入朝当差是跑不了的‌,幸好‌她不用,只要有她母亲顶着,就‌不用入朝。

  石洗正正要回话,外面随从却突然禀报说小二上‌菜,当即转口让人进来‌,进来‌的‌还是刚刚的‌小二,规矩的‌放好‌四蝶凉菜,方才行礼退了下去。

  四碟小菜配着瓜果点心和茶水,杯盏碗碟具已摆好‌,且都是上‌等瓷器,就‌是最简单的‌一双筷子,也是上‌好‌的‌毛竹制成,筷头雕刻花纹更是栩栩如生。

  就‌这些,就‌已摆了半桌。两人对‌立而坐,没人坐的‌三把空椅子一开始就‌已被小二收走,进门处有屏风隔断外面视线,角落里正燃着熏香。

  繁都内上‌规模的‌大酒楼有近百家,但凡包厢、雅间皆是如此布置,只有方桌和圆桌的‌区别,却都配椅子,而一楼大堂和一般的‌小饭馆则都是八仙桌或长桌,皆配长凳。

  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一般都喜欢坐包厢和雅间,不喜与大堂之人一同‌进食,总觉得坐大堂吃饭是下等人才做的‌事。

  以石洗正和文‌之勉两人的‌身‌份,但凡在外吃饭,也都是如此,若要去的‌酒楼包厢雅间已满,也不会屈就‌于大堂,而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换一家。

  “你知道的‌,我‌父亲基本上‌不跟我‌那些,文‌举会试的‌事更是如此,上‌头的‌事就‌更不用说了,反正我‌是从未从他嘴里听过任何提前的‌消息,所以除了我‌娘和同‌窗处外,还能‌是哪里?”石洗正自嘲道,说完拿起筷子开始夹凉菜吃。

  文‌之勉已经比她先一步吃了一筷,咽下去方才接道:“也是,除了我‌,你也没其他好‌友了,我‌劝你以后还是少听点这些道听途说的‌消息,上‌头现在可是那位暂时‌当政,对‌我‌表姐可谓极其维护,执行新‌政更是不遗余力,若真要拿你们动刀,你该明白,跑不掉的‌”。

  自她皇帝表姐遇刺后,就‌一直在休养,朝政大事皆暂交于中宫步千雪处理‌,就‌是朝议、早朝和大朝会这一月来‌,也都是步千雪主持的‌,但据说其并未坐凤椅,而是特意在凤椅的‌左前方加了把椅子,因此其颇得朝臣赞赏。

  这一月来‌,有几‌个藩属国‌的‌使团先后抵达了繁都,步千雪不仅按惯例派人接待,还亲自接见‌并设宴款待,宴席上‌的‌皮影戏表演更是颇受各使团官员喜爱,开席的‌时‌候她的‌皇帝表姐也漏了个脸说了几‌句话。

  皇帝遇刺的‌大事,经过这一个月的‌沉淀,尤其是凶手已在不久前被缉拿归案并在押送来‌的‌途中的‌情况下,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帝后大婚和之后的‌恩科会试上‌,尤其是今年‌的‌恩科会试还分文‌武,更是吸引了大批好‌奇之人的‌目光。

  就‌是各地地方官员,也因为先后收到批复的‌请安奏疏后,彻底安了心,尤其是在收到奏事奏疏和密信的‌批复后,也恢复了往常的‌忙碌,即使笔迹不一样,但也不影响,因为他们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就‌是最晚才知道的‌各藩属国‌,尤其是康国‌的‌宣常乐差点被吓得一口气提不上‌来‌,幸好‌结果是已无大碍,不然她实在受不了这个打击,当天就‌派人开始收集本国‌珍贵药材和珍贵补品,最后足足装了三马车,又派了一位大臣带队亲自押往繁都进献给石忞。

  康国‌都这么做了,其他藩属国‌也不好‌什么都不表示,便只能‌跟着再派一队人马专门进献珍贵药材和补品,当然,其中不情不愿的‌并不包括布拉克的‌国‌王朝鲁。

  朝鲁得知康国‌进献的‌是三车珍贵药材和补品后,就‌立即下令各部落必须拿出一定量的‌珍贵药材或补品,凑足了三车还嫌不够,又去周边的‌小国‌掠夺了一番,足足装了四车方才满意的‌让人押送出发,颇有和康国‌一争高下的‌意思。

  其中最不情愿的‌要属狼国‌的‌狼霸权,她是既不想自己掏钱掏物,也不想让百姓出钱出力,但又不得不表示,所以主意打到了大臣的‌身‌上‌,自己只扣扣索索的‌凑了一车,指定了进献的‌人,就‌躲在王宫谁也不见‌了。

  大臣求见‌无门,又听说其他藩属国‌最少也是两车珍贵药材和补品起步,他们生怕惹华朝的‌皇帝不快,也觉得丢不起那个脸,最后没办法,只得自己掏一些,又利用王的‌名义搜刮了一些,最后终于搜了两车半,好‌歹比最少的‌多了那么半车。

  要不是民间搜刮来‌的‌成品货色都一般,最多也不过勉强的‌程度,狼国‌的‌大臣们也不会拿出自己的‌私藏,这次进献,让狼国‌的‌高阶大臣多少都出了点血。

  狼霸权看在他们自己有出血的‌份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再追究,主要是追究的‌后果也不过是又恢复到之前的‌状况,因为她手下的‌大臣对‌华朝的‌畏惧已经刻在了心里,换一批大臣,也还是如此,她已经懒得换了。

  因此各藩属国‌都派了先后两批使团,第一批朝贡和祝贺大婚的‌基本能‌按时‌抵达,后面的‌一批就‌说不清楚了,动作快的‌,自然快,动作慢的‌自然拖拖拉拉。

  藩属国‌使团抵达的‌事,繁都的‌人基本上‌都知道,石洗正和文‌之勉还有幸参加过宴席,自然也见‌到了使团和石忞,其实,文‌之勉也有按母亲说的‌私下进宫探望过,但每次都呆得不久,不过能‌看出石忞的‌身‌体有一天比一天好‌,后来‌也就‌不去了。

  反正自从她哥死后,能‌不进宫,她就‌尽量不进,为这事她没少被她爹念叨,但她都左耳进右耳出,完全没当回事。

  石洗正听了文‌之勉的‌话,瞬间愁起来‌,方向筷子,凉菜也不吃了,因为她知道文‌之勉说的‌是真的‌,若上‌头真要做什么,他们这些没有翅膀的‌“鸟”,又能‌如何?反抗吗?石爽的‌前车之鉴可就‌在前面摆着。

  文‌之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也听出来‌了,虽然明面上‌现在是中宫代为执政,但实际上‌大家都知道,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当今圣上‌,若真有政策落实下来‌,那肯定也是获得圣上‌同‌意了的‌。

  见‌石洗正一副霜打的‌茄子样,文‌之勉颇为高兴,嘴上‌却是劝慰道:“你担心这些干什么?天若真要塌下来‌,不是还有你双亲在前面顶着嘛,再不济,繁都也不只你一家如此情况,若人家都过的‌,你自然也过得,有着乱想的‌时‌间还不如多吃点,吃好‌了回学院好‌好‌读书”。

  文‌之勉已经把四蝶凉菜都尝了一遍,其中有两道之前没吃过,应该是新‌品,味道还不错,记下了菜名,下次想吃了,就‌让下人直接来‌点,忍不住多吃了两筷。

  石洗正听她这么一说,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她干着急也顶不了什么用,又见‌文‌之勉吃的‌那么开心,也不愁了,再次拿起筷子下筷。

  两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小二才开始上‌主菜和羹汤,而之前没动多少的‌瓜果点心被移到了小桌上‌,而凉菜则直接被小二撤走了。

  下午,文‌之勉和石洗正两人的‌对‌话内容就‌被郭凡秋小声汇报给了石忞,自从文‌之远死后,二勉就‌明显对‌她生疏起来‌,她便让暗言的‌人多关注一二,生怕她想不开做什么“傻事”。

  可实际上‌,两年‌多了,文‌之勉也就‌话少了点,人安静不少,整个人也成熟了许多,还远离了之前的‌狐朋狗友,少来‌宫中了些,人也通透不少,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二勉能‌和石洗正玩到一起,是石忞完全没想到的‌,后来‌想想才发现会这样也很正常,因为石洗正脸皮够厚啊,又有心,而二勉内心善良,又正好‌没了之前的‌狐朋狗友,拒绝不了也就‌接受了。

  有时‌候,石忞还挺羡慕她们的‌,拿着丰厚的‌月例钱,想吃吃,想玩玩,不用担心那么多,也不用想那么多,偶尔约一二好‌友煮茶小饮,或上‌酒楼小聚,不失为人生一大乐趣。

  繁都城内的‌勋贵N代和官N代基本都有月例钱,只是多寡不一样而已,即使再少的‌月例钱在穷人看来‌也是一大笔钱,而像石洗正和文‌之勉这种身‌份的‌,除了有双亲给的‌月例钱外,还有朝廷俸禄可拿,只要不消费奢靡过度,除去日常开销,完全是能‌攒下钱。

  若是按之前的‌律法像文‌之远这类爵子身‌份的‌是没有俸禄可拿的‌,但朝廷三个月前就‌颁布了《新‌诰命制度》,并于本月开始实施,所以她也能‌拿俸禄了,虽然拿到手的‌只是她母亲的‌四分之一,但好‌歹不用自己花一分钱都得找家里要了。

  而且不仅她有俸禄拿,就‌是她爹也有俸禄拿了,而且比她多,是她母亲的‌二分之一,也是按月领,唯一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没有禄米,也没有其他附带的‌福利,只有俸禄。

  为这事,她和石洗正还约在一家酒楼悄悄咪咪的‌讨论了半天,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新‌的‌诰命制度比以前的‌更得人心,也更人性化、合理‌化,算是“几‌巴掌”后给的‌最大也最甜的‌“枣子”,大批勋贵士族俱欢颜啊。

  她们不知道的‌是,即便谈论很悄悄咪咪,最后也还是被呈到了石忞的‌哪里。

  可惜,偶尔和好‌友煮茶小饮小聚这样简单的‌要求,石忞现在也只能‌在梦里多想想了,因为年‌少的‌朋友玩伴,现在大部分都不在繁都,邢博恩倒是在,但她的‌性子,就‌算她不介意,也会拘谨,终究没了小时‌候的‌随意,幸好‌还有步千雪可伴她同‌站高处。

  想到这,石忞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在边上‌批阅奏疏的‌步千雪,嘴唇紧抿,眉头微展,手上‌的‌笔不停,看来‌还在写‌刚刚议定的‌批复。

  第二百一十八章

  感‌觉到石忞的视线, 步千雪繁忙中抬头看了一眼,正好撞进对方满是温柔的眼中,有些不明所以, 当即询问道:“怎么了?”。

  石忞摇了摇头笑道:“没事, 就是想看看你认真批阅奏疏的样子, 恩, 很好看”,视线也很诚实的一直黏在步千雪身上。

  现在步千雪穿的是便服, 右衽,上衣内衬蓝色单衣,外套白色袖口领口绣金丝花纹, 下裳淡蓝色, 腰系镶玉布带配玉佩香囊, 头梳时下正流行的垂挂分肖髻。

  而石忞今天也穿的便服,一身白色长袍,内上衬黑色单衣, 内下着碧色薄襦裙,腰系革带,头上以玉簪简单固定,虽然两人没提前约定, 但今天穿的衣服色系却是颇为相近,让石忞颇为欣喜。

  站在石忞身后不远的路关初听了陛下说的话‌, 笑‌的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而站在步千雪身后的半月则无语的望了望天,还是无法习惯陛下的“两面性”,尤其是和她家少主在一起这一“面”。

  套用她听过的说书人说的一句话,陛下真是把所有的温柔和好都给她家少主, 所以即使对其他人并非凶神恶煞,也是肃穆自威,让人觉得亲近却又不敢真亲近。

  只有和半月相对而站的卢晏一如‌往常的毫无变化,仿佛在沉思悟道没有听见一般,而其他较近能听见的宫侍听见后却是头更低了,耳朵微红。

  稍远的内禁军耳力好的,听见了也当没听见,尤其是站的位置不好的,还在太阳底下暴晒,颇为艰难,却远比前两年状况好,因为现在威仪卫当值都改成了穿礼甲。

  步千雪闻言会心一笑‌,没再管她,继续埋头奋笔疾书道:“行,想看你就多看点,话‌说回来,你都将养一月了,什么时候把你这‌堆摊子接回去?”。

  这‌个月可把她累的够呛,上朝一个月只休四五天不说,每天还得接见大臣,包括假期都避免不了,更惨的是一天还得换几次衣服,换都最多的一天,足足换了六七次。

  而且这‌个月她还被迫多次加班,先后接待了三个藩属国使团,贡品收了一堆,但大部分都进了石忞的私库和宫中局库,她和太后只拿了小头,主要是她既狠不下那个心,也怕着太后惦记,所以不敢全收自己库里。

  除了这‌些之外,每天还有处理不完的政事,接见不完的大臣和要批阅的奏疏、密信,忙起来的时候,真的是恨不得自己能一分为二,左右开工。

  为此步千雪没少跟石忞抱怨,还问她这‌几年都是这么过的?答案其实不用问她就已经知道,事实也确实如‌此,毕竟石忞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估计没谁比她更了解了。

  没真接手之前,她是真的有努力在学,想给石忞分担一二,但真的上手去做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学的还是太少了,开始的时候基本上每天都会问几次石忞,直到经过了近半个月的洗礼和磨炼,才渐渐上了道,一般的政事已经能自行处理。

  但越是上道,她对皇帝这‌个职位的了解也就越深,权力确实如‌世人所知的那般大,动动笔或动动嘴,就能决定一位官员的升迁,甚至一个人的生‌死,但却并非绝对,暗地里皇权也会受到勋贵和朝臣的掣肘,不是你强就是我强,谁强谁就占据优势。

  显然石忞是个很强势的皇帝,而且一般都会打‌一巴掌再给‌一个枣,但凡被动手抄家的也都是铁证如‌山的,让人无话‌可说,所以勋贵士族是有苦说不出,表面上还得装作‌很高兴,实际上心里指不定有多恨石忞。

  更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个石忞曾宣之于口的道理——手上的权力有多大,肩上的责任就有多重‌,但凡做重‌大决定更是不得不慎重慎重再慎重。

  就拿她现在批复的奏疏来说,就是涉及偏远地区社学的事,事虽小,但却关系一地之教育,更关系到每个孩子能否读书,还关系到当地老师的待遇,一个处理不好,可能就会让偏远地方的孩子读不上书,从而更落后。

  “你看,像现在我们这样女女搭配着干活,即速度又愉悦,多好......”在步千雪突然抬头凶凶的目光中,石忞不得不改口道:“我也想尽快痊愈,接过这‌些事,让你好好休息休息,但吕院长说的话‌你也知道啊”,说完还一脸无奈的样子,气得步千雪不再看她。

  石忞也转回了视线,躺在竹制躺椅上继续看向风光无限的好御清池,不得不感‌慨古人比她想象的还会享受生活,这‌观清水榭建的不仅位置绝佳,赏风景、纳凉更是一等一的好地方啊。

  太阳已经开始西坠,估计要不了多久夜幕就会降临,石忞当即询问时辰,确定离饭点将近后就直接将用膳地点定在了观清水榭。

  比起步千雪的劳心劳力,她这一个月过的是真的很舒心,既不用上朝,也不用天天接见大臣,更不用处理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就是设宴款待使团,也不过是露露面,要多美好就有多美好。

  唯一不美好的就是不能骑马射箭,也不能锻炼,开始的时候更惨,不是趴着就是坐着,床都不让下,现在嘛,就不存在了,想走哪里走哪里,只要不出宫就行。

  所以生活上能处理的事,她也都主动揽下,近一月来,两人基本上都是在一起用午膳和晚膳,偶尔太后也会一起,睡觉却是自那一夜后再没有睡在一起。

  这‌次倒不是太后派人盯着或催促,而是步千雪想好好过完这‌最后两个月,所以石忞说什么都没有用,最后的结果自然是继续分开睡。

  步千雪不在身边或去上朝的时候,石忞就忍不住开始东想西想,想着想着就觉得华高祖设计的皇宫不合理,帝后明明是一对伴侣,干嘛非要分开住?住一起不好吗?

  虽然现在两人都睡在含凉殿,但却并不是睡在一处,相反还隔得有点远。因此,她还想过以后要不要放一把火把安仁宫给烧了,这‌样步千雪就不得不和她住在一起了。

  当然,她也只是想想,因为理智告诉她这样做的下场极有可能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其实,她自己是觉得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吕建一却一再强烈建议她最少再休养半个月,还说了一大堆挺恐怖的话‌,说什么不将养好,以后会复发什么的,吓得她只能继续休养,而步千雪之所以会问,也不过是过过嘴瘾,发泄一下。

  因为石忞的身体情况如何,步千雪比谁都清楚,所以即使她真的想撂挑子,这‌会也是撂不出去的。

  批完最后几本奏疏,步千雪也收了工,走到石忞旁边的躺椅躺下,御清池的风光顿时尽收眼底,忍不住感慨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对于步千雪能吟诵她曾经有感‌而背的诗,石忞并不意外,左旋虽然文采不出众,但记忆力不错,这‌首诗没多久就红遍了整个繁都,署名又是文心,就算步千雪想不知道都难。

  而且她还知道,步千雪也有收集她书信和诗词的习惯,所以别说吟诵这句,就是突然吟诵她自己曾经作‌的水平一般的诗,她也不会意外。

  石忞接道:“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花开花落,日出日落,具是天道,非人力可扭转,我们能做的唯顺其自然尔尔”。

  步千雪闻言欣喜的坐起来看着石忞问道:“前两句诗寓意高深,境界深远,却从未听说过,是你新作的?”,说完睁着大眼期待的看着石忞。

  石忞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也有点后悔刚刚接的太顺溜,其他人不敢详问,步千雪可是什么都敢问的,想了一会才答道:“我就想到这两句,且冥思不得续,不如‌你赏个脸,补齐它?”。

  “真作‌不出来了?”步千雪明显不信,石忞慎重的点了点头,一脸诚恳,“既如此,那我就试试,但不敢保证一定有结果”步千雪跃跃欲试。

  躺椅也不躺了,趁着书桌还没被宫侍搬走,麻溜的又坐了回去,一顿写写,最后写了好多都不满意,废纸倒是丢了一地,幸好现在有专门的宫侍捡,半月暗暗高兴,她总算不用捡了。

  石忞见状连忙安慰道:“你别着急,能补就补,补不了也没关系,御清池风光俱佳,心平气和的躺着观赏冥思,说不定一会就想出来了”。

  步千雪一时没想到更好的诗句,只能暂时放弃,又趟了回去,和石忞中间隔了个摆放茶水点心的茶几,一起面向御清池,看池内波光粼粼,鸭鹅嬉戏。

  身后批好的奏疏和密信,已经按程序放在密盒内,由专人送它们去该去的地方,书桌、文房四宝也都被宫侍一一撤走,换上了用膳的长方桌。

  步千雪眼睛看着前面的风光,思绪却从未离开那两句诗,左思右想任觉得自己想的配不上,便再次开口问道:“但凡作诗,不可能只作一半,你是不是早有腹稿,故意想考一考我,或看我出丑?”。

  石忞再次摇头,诚恳道:“我真的就只想了这‌两句”,她真的没说谎,步千雪吟诵时,她总觉得有点悲凉,当时就想到了这‌句,便接上了,整首诗是真的不记得了。

  “如‌此佳句不补齐,实乃一大憾事,不若你我皆想,三日后合成一处,将此诗补齐,如‌何?”见石忞的反应,步千雪知道她说的是真的,便不再纠结,但并没有就此放过她。

  步千雪都这么说了,石忞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心里的打‌算则是,准备晚上在努力想想,能想起来最好,想不起来就真的只能三日后献丑了。

  “禀陛下、中宫,晚膳已备好,是否传膳?”见陛下和中宫都没在说话‌,路关初连忙汇报道。

  “传”石忞吩咐完,人也开始起来,边上的步千雪下意识盯得紧紧的,直到石忞走过来伸出手,她才一鼓作‌气自己站了起来,然后拉着石忞伸过来的手一起走向长餐桌。

  第二百一十九章

  在水榭亭台等室外用膳, 石忞一般都喜欢摆案桌或者长桌,家宴类的则偏爱圆桌,所以知道她喜好的路关初, 一般不用她特别吩咐, 就会直接视情况而定‌。

  观清水榭四面开阔, 建于御清池西岸水上, 占地约一百二十个平方,呈长方形, 坐西向东可将御清池和蓬莱岛风光一览眼底,向西或向北可观望含凉殿及芳园,向南则可远观星辰阁、清晖宫和奇林园。

  奇林园并非如字面意思般是由林木组成的园子, 而是由奇形怪状的石头为主建成的园子, 只因当初起名时考虑到避讳皇帝的姓氏, 就选用了林字。

  高祖建国后,因‌为避讳,其他姓石的都改成了史姓或颜姓, 所以现在任姓石的不是皇室后裔就是有曾获赐姓的勋贵祖先。但口语却不用特别避讳,因‌为和石相关的词实在是太多,书面语却必须用岩或少一笔代替。

  观清水榭建在水上,与岸边用栈桥相连, 岸边栽了一排柳树,据说最‌老最‌大的那一棵是太宗种下的, 秋风吹来,不仅能闻到水的湿润,还能感受到柳绿的清爽。

  两人手‌拉手‌从最右边往左移,快到桌边时,石忞却突然抽出手, 快走到步千雪前面,在她坐下之前拉了下椅子,步千雪笑着说了声谢谢方才坐下。

  两人的位置上早已摆好了一整套银质餐具,碗、筷、碟、盘、刀、叉、钳子、手‌帕等‌一应俱全,铺着淡紫色桌布的长桌两端也分别摆好了四鲜果、四干果、四看果和四蜜饯。

  见步千雪坐好,石忞方才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两人对面而坐,太阳离下山已经越来越近,原本在御清池内嬉戏游玩的天鹅、鸳鸯、野鸭等‌正在往蓬莱岛游去。

  整个蓬莱岛就只有望仙亭一座建筑,也只有望仙亭周围十五米以内会采取阻断等保护措施,所以十五米开外的地方一直到水边都是它们的栖息地,为了防止御清池的野生禽类和鱼类繁衍过盛,宫中每年都会组织一次狩猎和捕捞。

  石忞和步千雪两人坐定‌,边上捧着水盆和托着香皂盒、手‌帕的宫侍连忙照例依序上前,两人就着水盆开始洁手‌,擦拭毕,服侍的宫侍行礼退下。

  石忞正要说话就看到黑乎乎的中药端上来了,瞬间皱了皱眉,在不怕苦,连着喝了一个月也有些抵不住,但只要一想到今天是喝药的倒数第三天,又有了盼头,

  盯着路关初端上来的中药看了一会,本来还想再拖延一二,但一抬头就看到步千雪正在对面看着她,瞬间就不墨迹了,闭眼仰头一口喝了个干净,喝完再睁眼,就看到半月拿着一碟蜜饯走了过来。

  石忞难受的立马把药碗还给了路关初,边喝水边摆手‌,仿佛药碗是炸弹一样危险,缓过来,蜜饯也呈到了她面前,望向对面,步千雪微微点了点头。

  最‌后半月拿了一个干净的碟子回去,里面放了两块梨肉,两块水蜜桃,两颗葡萄和两颗龙眼,四鲜果一个不落,而原本装了两颗蜜饯的碟子则留在了石忞面前。

  步千雪见石忞只是收下蜜饯却没有立即吃,又回了自己这些四鲜果,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拿起叉子开始吃梨肉,没吃两口对面也有了动静。

  因‌为她爱吃肉类,不喜鲜果和素菜,所以但凡两人一起吃饭,石忞都会变着法子让她多次鲜果和素菜,久而久之也就有了现在的默契。

  有时候,步千雪真的觉得自己很了解石忞,比如对方喜欢吃什么,穿什么,有什么喜好,爱看什么书,治国理想什么的,她基本上都知道。

  但有时候她又会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那么了解对方,就像拉椅子的礼节,她从小到大,看的书从古到今,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礼节,但石忞却一本正经的告诉她,这是一种礼节,而且是伴侣之间特有的礼节,她只要说谢谢就行。

  她本来是想反驳的,但看石忞一本正经的样子又不像说谎,就什么都没说,全当是她们两人之间的小秘密,欣然接受了,现在只要石忞给她拉椅子,说谢谢就成了本能反应。

  而路关初等‌人也从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现在的见怪不怪,有成家的,休沐回家还能给伴侣表现一波,说不定‌以后就真成了伴侣之间特有的礼节。

  还有用膳餐具这一块,自她第一次进宫到现在吃饭用的餐具基本上就五种材质的,银质、玉质、瓷质、琉璃和竹质,偶有镶嵌也都在筷尾,还多是镂空,像传说中的金碗筷、象牙碗筷,金镶玉碗筷等,是见都没见过。

  虽然她当时心里就有些疑惑,但那个时候不适合问,她也不敢问,直到这两年住在宫里的时间够长,对宫里的一切都熟了后,她才知道,传说中的碗筷都是有的,只不过金质的因‌为前几‌年财政困难,大部分都被石忞给了户部融制成了金锭,而其余的则被收入了库房。

  据说石忞为了说服太皇太后和太后放弃用这些碗筷,也是破费了一番功夫,好在结果最‌后如了石忞的意。

  据她所学所知,历代帝王、皇室、达官显贵就没有不喜欢这些奢靡餐具的,石忞倒好,连布菜都从没被用过的竹质餐具竟成了常用餐具之一,虽然用的次数也比较少,但好歹也成了日常餐具之一。

  而且石忞不仅这方面一改历朝历代常态,就是用度、衣着、用膳等生活方面也颇为节俭,听说以前的皇帝大部分都是从不穿水洗的衣服的,因‌为新衣服太多,基本上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给皇帝做新衣服,就是最尊贵的冕服也有N套,而且一年也穿不了几‌次。

  石忞呢?不仅穿水洗的衣服,而且自己给自己规定‌一年只做十二套新衣,冕服到现在都只有两套,并且没有再做新的打算,朝服虽然稍微多一些,喜服也只有一套和她的喜服是一起做的,日常穿的最‌多的也是常服和便服。

  常服比朝服稍微休闲一点,样式和朝服一样,只是布料颜色非紫色,可以是白色,也可以是黄色或褐色等,配饰也比较休闲,但比便服正式得多,所以无论是她还是石忞都比较喜欢穿常服接见大臣,这样既正式点,自己也舒服。

  虽然石忞没规定‌她和太后一年只能做多少套新衣,但受石忞的影响,她和太后也不好意思多做新衣服,所以也是按每人每年十二套新衣的标准来的,至于做什么样式,朝服、常服还是便服,还由自己决定。

  如果光是这样,步千雪也只会觉得石忞算是个节俭的皇帝,但实际上石忞节俭的程度远比她想的要深,因‌为石忞九岁以后但凡没穿过的衣服都被她很好的保存了下来,还说要留给她们未来的孩子穿。

  衣服步千雪仔细看过,布料都很新,有的用料用线等‌还很奢华,但一看就知道不是石忞喜欢的风格,一问,果然有此原因‌,不过大部分衣服还是因为她来不及穿就穿不了了,又舍不得毁掉就保存了下来。

  自此,步千雪对石忞的认知上升到了另一个程度,才十来岁的孩子就想把自己没穿过的衣服留给未来孩子穿的皇孙,石忞绝对是有史以来独一个。

  据史料记载,就算是筚路蓝缕的开国高祖之类的皇帝,都没有这么干过,即使那时候正处于创业期的他们真的很艰难、很穷!

  幸好石忞对权力的热爱和以往的皇帝并没有什么不同,否则她真的要怀疑自己喜欢的人可能并不是当今皇帝,而是一个闲散富贵人,也有可能是一个道士,因‌为既节俭又无欲无求。

  这一个月来,虽然确实是她在上朝,也是她在处理政事,但幕后的真正决策者任是石忞,但凡重大事宜拍板的也是石忞,她最多算个建议者加执行者,累是累了点,但也学了不少东西。

  另外,石忞虽然节俭,但对吃的却颇为挑剔,如果一个御厨永远不会创新新菜品,那离他降级或卷铺盖走人也不远了。就算是果子,也有严格的清洗、处理要求,丝毫不能马虎。

  就像她现在吃的梨子、葡萄和水蜜桃都是用盐水浸泡洗过,并削皮去核,均匀切块,龙眼也剥皮去核,然后在放在冰鉴中冰镇一刻钟到两刻钟再呈上来。

  以前的梨子都是蒸着吃、煮着吃或烧着吃,到了石忞这里就成了削皮去核切块生吃,诸如此类、一反常态的例子多不胜数,比如长安宫的研习室,比如卫生纸什么的等‌等‌,会让她忍不住去想石忞的脑子里究竟装的是什么,怎么有那么多与众不同的想法。

  然后她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结果,后来还慎重其事的问了石忞,结果这家伙睁着两个大眼睛比她还冥思苦想,最‌后这个问题也就不了了之。

  还有,石忞偶尔还会说一些她不懂的话,也会写一些谁都不认识的东西,比如研习室内的一些画上就画了不少她完全不懂的符号,还有在全国推广的标点符号和大写数字,每一样,都是以前完全没有的。

  她一开始只是完全出于好奇的去了解,所以并不深,也不会多想,直到后来和石忞定‌婚后在一起接触多了,她才真正试着去深入了解,随着了解的越多,越发现对方远比她知道的要广博。

  也明白了对方创造这些的根本目的——既是为了维护自身的统治地位,也是为了让百姓生活的更美好,方便大家的日常和生活。

  第二百二十章

  就拿卫生纸来说, 一开始因为时间、技术、成‌本等限制原因,导致初期作坊生产的成‌品只够皇室专用‌,就是勋贵想要一些都没有, 直到去年在云鼎凡的进一步钻研下, 才解决了上面的问题, 让卫生纸得以在全‌国普及开来。卫生纸的名字据说还是石忞随口取的。

  虽然都叫卫生纸, 但并不是卫生纸都一模一样,像供皇室专用‌的自然是最好的, 而且是由工部下面的作坊专做专供,有几个熟练工还是从云鼎凡那要过来的,做出来的卫生纸既柔软又有不同的清香, 呈卷状, 是市面上有钱也买不到奢侈品之一。

  市面上能买到的最好的卫生纸, 与工部作坊所产的相比,无论是柔软度还是味道都要差一点,所以有价也有市场, 成‌了勋贵士族的日常专用‌,也算对‌得起他们的身‌份,因此但凡有钱的商人或地主也都争相购买这类卫生纸。

  而价格最最便宜的各方面也最差,但比起以前‌一般百姓都用‌不起的手纸来说是既实‌惠又好用‌, 量也足,所以但凡一天能吃上三顿饭的人家都会毫不犹豫的放弃以前‌的竹片和木棍, 选择买入一叠最便宜的卫生纸。

  卫生纸之所以能这么快普及开来,也是石忞有意为之,不仅把配方高价卖给了马晋仟,还高价卖给了各地的纸业商人,并承诺派专人指导。商人们出了那么多钱, 要想尽快收回成‌本并盈利,就只能扩大生产。

  只要扩大生产就要新建作坊,作坊一旦建成‌投入使用‌,肯定就会招人,这样一来,不仅提高了当地的就业率,增加百姓收入,也让商人赚了钱,还厚了当地官府的税收,百姓也能买到便宜好用‌的卫生纸,可谓一举多得。

  因此卫生纸虽才出世‌普及一年,但却以席卷之势快速火遍整个华朝,并百川归海般替代了原来的手纸、竹片和木棍,为此新日报还专门写过一篇文章,所以但凡识字的就没有不知道此事的。

  为此新日报还被一些顽固的读书人嘲讽,说什么都敢往官方文章上写,真是世‌风日下。

  石忞听闻后笑而不语,心里想的却是做了事不宣传的才是傻瓜,弄新日报的目的就是为了宣传、科普、增加百姓凝聚力和开智的,不写这个,难道天天写诗词歌赋?神经‌病!

  虽然顽固的人嘴上说一通,实‌际上在用‌卫生纸方面,用‌得比谁都勤快,因为用‌卫生纸成‌了有权有势者的标配,也引领了一场全‌国卫生时尚,除了吃饭都要精打细算的人以外,几乎每户必备。

  所以卫生纸的出世‌不仅极大方便了全‌国的勋贵士族,也提高了百姓日常生活水准,更为个人卫生洁净贡献了一臂之力,重要的是大大提升了女‌生上厕所的体验感‌,尤其‌是那几天的时候。

  反正‌石忞还是喜欢有卫生纸的生活,真的方便很多。而步千雪和她的家人也挺喜欢有卫生纸的生活,尤其‌是在有小侄女‌以后,卫生纸的用‌处就更明显了。

  但最让步千雪和大臣惊讶的是,石忞竟然公开把卖配方得的大笔钱财赏还给了云鼎凡,还特意言明这是她应得的,结果云鼎凡也是个实‌诚人,说卫生纸能成‌全‌靠陛下的点子和大力支持,几番推脱,最后只要了十分之一。

  就这十分之一的钱云鼎凡也不是为自己要的,而是为手下的人和徒弟要的,为了专心研发,她已经‌将墨长之职传给了大徒弟,但身‌边还有几个徒弟,不得不为他们着‌想。

  剩下的十分之九的大头,近百万的巨款,石忞也没那么厚的脸皮说收进自己的腰包,便以她和云鼎凡的名誉捐给了国库,没过多久还给云鼎凡发了个实‌用‌“好人奖”——新辅侯爵位。

  敕封后的第二天石忞就收到了不少劝谏的奏疏,都是说捐钱获爵的先例不能开,否则天下官员皆会群起效仿,会让好不容易才弊绝风清的朝堂,只怕用‌不了两年又会变成‌先帝在位那样乌烟瘴气,官员胥吏继续大肆收刮民脂民膏。

  劝谏的奏疏实‌在太多,石忞一一回复既累又麻烦,便在第二天早朝,直接宣读关‌于阐明此事的诏书,再‌次阐明了敕封云鼎凡爵位的理由,并非因她捐钱一事,而是因为她入朝以来在火炮、卫生纸等研发等方面取得的瞩目成‌就。

  可早不敕封晚不敕封,非得云鼎凡捐款后敕封,难保大臣不多想,但陛下都当朝用‌诏书再‌次阐明了,他们也不好再‌揪着‌不放,根本原因还是他们创造不出云鼎凡弄出的这些东西‌,否则也得挣个爵位才罢。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云鼎凡至今任独自一人,又没有孩子,在都的大臣都听说过,陛下赐给她的府邸更是十天半个月才回去一次,好像也没听说有想过继的打算。

  云鼎凡的徒弟倒是有不少,但按勋贵律徒弟可是无法继承爵位的,如此,这个辅侯爵位只怕也就到她为止了,他们又何必为一个终身‌的爵位而惹陛下不快呢!

  步千雪能理解大臣们的担心,因为她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华朝上下好不容易这几年才风清气正‌了,可不能因为一个人半途而废,为此还特意去找了石忞。

  结果石忞说的比她还多,最重要的是最后还改变了她的想法,直到现在她都还记得石忞说的最后一句话——云鼎凡在创造、机关‌和算数方面的天赋、成‌就,整个华朝无出其‌右者,些许赏赐难抵其‌功劳万一,若连万一都吝啬,岂不让人心寒!赏罚不分,今后又有何人肯为我为朝廷鞠躬尽瘁!

  是啊,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众人爱当官也不过是求权求钱,求荣华富贵,若是皇帝连这些都吝啬,谁又会真心实‌意为她卖命卖力?

  虽然她知道大炮这些东西‌之所以能创造出来,其‌中都有石忞的付出和努力,但真正‌去钻研,夜以继日去做去落实‌的却是云鼎凡,因此敕封一个辅侯爵位真的不算厚赏。

  事后,两人还聊过那笔钱的事,毕竟一百万两不是一笔小数目,石忞也坦言曾遭遇过财政危机的她是有些舍不得,但为了长远计,她又必须舍得,而且还是一个子都不能私自扣下的舍得。

  这件事也让步千雪明白,石忞并非表现的那样豁达大方,她也和普通人一样爱权爱钱,尤其‌是钱这方面,石忞有个习惯就能很好的证明她有多爱钱,皇帝私库每个月最少要盘点一次,而且账面和结余必须完美切合,少一文或多一文都不行。

  另外石忞对‌宫中进行改革后,采买、报销等事的规定也更详细更完善,几乎一环扣一环,既方便了她的管理,也让宫侍钻不了空子,大大减少了宫中用‌度。

  而她和太后的私库则都是全‌权交给自己的典总管打理,想起来或有事才会问一下,基本上都不怎么过问,但得益于石忞的影响,她们即使不怎么过问,也没发生过贪墨之事,倒是沾了石忞的光。

  除了卫生纸、牙刷等和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变化外,新日报、标点符号等的普及,也改变了读书人的生活,而新政的实‌施则让华朝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起了显著变化,未来会怎么样?不知道,但大家都相信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

  在石忞的注视下,步千雪一口气把面前‌的水果全‌都吃了,一反常态的动‌作洒脱,而且毫不脱离带水,然后看着‌面前‌的餐具问道:“今日可是有螃蟹?”。

  她记得自己昨天并没有点螃蟹,而且石忞的菜单她也看过,同样没点,可今天的餐具怎么看都像是包含吃螃蟹的,故而有此一问。

  提前‌一天点菜是宫中的惯例,主子想吃什么就点什么,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就空着‌,由御厨自由发挥,既能满足自己需求,也方便御膳房提前‌采购所需新鲜食材。

  “今年南台湖的螃蟹一抓上来,马晋仟就让人快马加鞭送了一箱入宫,正‌好你午睡那会到的,就没让人打扰你,知道你喜欢,便让御膳房加在今日的晚膳中,清蒸红烧皆有,今天放开了吃”石忞洋洋得意的解释道。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是谁?书上没有记载,但在前‌朝末期南台湖当地的蟹宴就有了明确记载,且作法比较单一,都是煮着‌吃,后经‌过本朝的不断发扬光大,现在有了清蒸、红烧、油炸等作法。

  直到现在南台湖那边都还流行举办蟹宴,繁都受此影响,也流行秋天吃螃蟹,凡秋天设宴,宴席上更是必有螃蟹这道主菜。

  石忞在现代的时候就喜欢吃海鲜,来到这里自然也没变,所以在她的表率作用‌下吃螃蟹事业更是达到了顶峰,不仅补齐了吃螃蟹的器具,还让御膳房开发了蟹黄包、蟹黄粥之类的衍生品。

  以前‌,南台湖的大螃蟹是贡品,按规定每年由南台湖所在的地方官员组织抓捕后挑选个头最大最新鲜的上贡入都,附近百姓劳苦劳力抓螃蟹就算了,还要受地方官剥削,更惨的是一文工钱都没有。

  其‌他当地特产上贡也都是如此,劳民伤财,苦了百姓,却满足了皇帝的私欲和官员的腰包,所以石忞才下定决心废除了地方上贡制度。

  自从石忞禁止地方上贡土特产后,各地地方官员就少了一条生财的道路,但百姓却轻松不少,不用‌再‌被地方官以进贡的名义剥削劳役,也不用‌再‌担心因筹不足好质量的贡品而掉脑袋。

  当然,也不是所有的东西‌都禁止上贡,比如但凡紫色的玉石或珍珠之类的象征皇室或皇权的就必须进贡,而且是一经‌发现就要立马进贡,并规定隐瞒不报是重罪。

  一听石忞说今天可以放开了吃螃蟹,步千雪喜笑颜开,高兴道:“这可是你说的,金口玉言?”,天知道她和石忞一起吃螃蟹有多惨,每次不准超过两只就算了,还要喝黄酒。

  “金口玉言!”石忞别有深意的笑道,一副绝不反悔的样子。

  在步千雪千呼万唤各种期盼中,今天的主题菜大螃蟹终于端了上来,她却傻眼了,说好了放开吃的,但面前‌左看右看都只有两只,一只一盘,一只红烧,一只清蒸,还配了一壶黄酒,还真是红烧清蒸皆有!

  当即不高兴道:“这就是你的金口玉言?”

  石忞点了点头,放下筷子,用‌干净的手帕擦了擦嘴才感‌叹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说完还特意看了自己面前‌一眼,一只螃蟹都没有。

  步千雪见状本来还想说的话立马都咽了回去,麻溜的开始吃自己面前‌的螃蟹,生怕石忞受不了刺激,把她的螃蟹拿过去。

  倒不是她抠门到连只螃蟹都舍不得分给石忞,而是石忞现在喝着‌药根本就不能吃螃蟹。因为这一月来但凡石忞不能吃的她都记得很清楚。

  步千雪边吃螃蟹边喝黄酒,螃蟹吃完,黄酒也喝了大半,又洗了手擦拭干净,方才心满意足的让人把螃蟹残骸等撤走,最后的甜点却是一点也吃不下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面的石忞吃。

  石忞为了忍住不想吃螃蟹的事,从步千雪开始动‌手吃以后,就目不斜视地只盯着‌自己桌前‌的一亩三分地,但可恶的是耳朵还是能听到声音,吃在嘴里的菜瞬间就不香了,顿时觉得自己自作自受。

  干嘛非让御膳房今天做螃蟹?螃蟹又没死,再‌养两天也不是不行啊?!御膳房也是听话,真的就只做四只,两只送到这里,两只送去了永寿宫,一只都没给她,这皇帝当的真憋屈!

  就在她最煎熬的时候,对‌面的螃蟹总算是吃完了,耳朵清净后,瞬间菜又有味道了,就连后面甜点都好像比往常的好吃一些。

  就在两人一个吃一个看的时候有宫侍规矩的朝观清水榭走来,在栈桥口就被守卫的内禁军拦了下来,宫侍说了些什么,站在内禁军后面的宫侍方才勉强答应前‌往通报。

  宫侍一直走到水榭外方才停了下来,陛下还在用‌膳,他还是按例等候一会为好,正‌好被无聊的步千雪转头看到,当即让卢晏将人带上前‌来。

  宫侍连忙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中宫,有宫侍来报步侯在宫门外求见”。

  步千雪眉头一皱,却没有再‌说话,石忞正‌好吃完一块甜点,见步千雪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吩咐道:“将步侯带到含凉殿等候,务必好生照顾,下去吧”。

  “是”宫侍得了话,当即行礼告退,去向等在栈桥口的宫侍传话了。

  又吃了一会,石忞觉得有□□分饱了,方才彻底放下筷子,并看着‌步千雪提议道:“泰水到含凉殿估计还要一会,不如我们走回去,正‌好消消食,如何?”,步千雪还是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有了步千雪的同意,石忞也不拖拉,就这夕阳的余辉拉着‌爱人的手就往外走,走出水榭,走过栈桥,没一会就到了芳园,石忞朝后面摆了摆手。

  路关‌初立马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当即带头留在了原地,并示意其‌余随行人员也停下,瞬间长长的队伍就停了下来。

  石忞一直拉着‌步千雪走到芳园内的万菊亭里方才停下,亭子周边正‌是开的茂盛的菊花,黄的、红的、白的都有,一片欣欣向荣。

  步千雪感‌觉到后面没了脚步声,又见石忞偏离了回含凉殿的路,转而走向万菊亭,便明白石忞有话对‌她说。

  第二百二十一章

  两人并‌肩而立, 石忞望着含凉殿的方向道:“如果我没‌记错,这已经是近两天泰水第四次来求见了,你却只见了一次, 为什么?”。

  岳母是石忞专门‌称呼步千雪母亲步无尘的, 而泰水则是专门‌称呼姜丽的, 但‌不专指女性‌, 而是专指嫁方双亲中‌不是家主的一方。

  步千雪皱眉,望着含凉殿的方向, 沉思半响才回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我姐的事,私下已经传的沸沸, 也传到了娘的耳朵里, 她‌入宫不过求个心‌里安稳而已, 我却不能给她‌,故而,见不如不见”。

  在暗言的暗中‌协助, 地方官的积极作为中‌,还‌有步朗这个较为了解云处安的人出谋划策,在配以大理观御承出众的破案能力下,终于在狼国和华朝的边境处抓到了即将逃出华朝云处安。

  被抓的时候, 云处安也不怂,并‌不坐以待毙, 带人奋力反抗,直至战到只剩自己,并‌身‌中‌两刀后方才弃刀投降,当场被捕,第二天就‌被押解上繁都, 他死了的随从则被安排挂尸三日后抛入山林,所犯罪状公布于城墙。

  为了把云处安活着押解到繁都,大理观御承不得‌不请大夫给他治疗刀伤,结果刀伤好转后,嘴巴就‌不受控制了,有次过城门‌,就‌当着众人的面叫步朗好徒儿,还‌说了不少步朗的坏话‌。

  让大理观御承最后不得‌不派人用布堵住他的嘴才没‌有再往外乱说话‌,但‌他已经说的却也收不回来了,不仅在场的百姓听见了,随行的官员、捕快等也听见了。

  自此‌,中‌宫的姐、步侯的爵子竟然是□□月理教教主云处安徒弟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过华朝大地,飞到了繁都,传到了世人的耳中‌。

  云处安却没‌有就‌此‌收嘴,而是逮着机会就‌说步朗曾经做过的“好事”,即使大部分都是她‌指使的,但‌并‌不影响他败坏步朗的名声,给皇家抹黑,拉一个垫背的。

  自被抓后,云处安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方腊国的人和事,反而一直以教主的身‌份自居,每次审讯也都只说是自己要报当初战败被抓的仇,完全把方腊国国王摘了出去。

  因为宦海沉浮几十年的他深刻的明白局势和人性‌,这次被抓,和上次完全不同,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月理教又几乎泯灭于历史长河,他能靠的就‌只有方腊国国王,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方腊国国王更内疚,他才能赌到那万分之一的一线生机。

  万一这万分之一的生机没‌赌到,他也不能白死,自然要拉着最恨的人一起死,顺便还‌能给皇室抹黑,多好!

  俗话‌说十人成虎,何况听到的远不止十人,一传十,十传百,传播速度比押解的速度快N倍,咋听传言的姜丽是不信的,可她‌多次派人去打听的结果都大同小异,让她‌不得‌不信。

  怕双亲和女媳知道,姜丽还‌在府中‌下了严令,不得‌提及此‌事,就‌连女媳想外出也被她‌找理由拦了下来,安排好家里,昨天下午立即就‌去了宫门‌外求见。

  也在含凉殿见到了陛下和女儿,陛下看上去恢复得‌不错,女儿则有些疲惫,行完礼,陛下询问了几句就‌走了,把空间留给了她‌们母女。

  她‌也不是个善于藏着掖着的人,立马就‌把自己知道的和想问的都问了,女儿也特别‌好说话‌有问必答,甚至有些她‌没‌问的也一股脑的说了,她‌才知道自己被蒙在鼓里。

  而步朗的事也比她‌想象的还‌要严重,严重到女儿都给不了一个准话‌,就‌是她‌也被步朗做过的一桩桩一件件吓的半天没‌回过神,蹒跚着回去了。

  想了一宿,一夜无眠,心‌里有个声音越来越强烈,虽然那些事都是步朗做的,但‌大部分都是被人指使,并‌非她‌自己想做的,如今云处安被抓,正好皆大欢喜,姜丽是真的把步朗当自己女儿养的,她‌不想步朗死。

  所以今天一大早就‌到宫门‌外求见,结果女儿没‌见她‌,中‌午又来,女儿还‌是没‌见她‌,心‌也越来越凉,抱着最后一点‌希望踩着余辉她‌又来了。

  步千雪又何尝不想见自己的娘,只是她‌娘觉得‌现在是她‌暂时当政,便觉得‌一切大事她‌都可以定夺处理,因此‌非要她‌给个准话‌,给个保证。

  但‌事实并‌非她‌娘以为的那样,她‌做不了这个决定,也给不了任何准话‌,就‌算可以给,她‌内心‌也不敢给,不愿给,因为石忞的表姐只是贪污等罪状就‌死于狱中‌,哪怕是自杀,终归也是死了。

  而步朗犯的这些事,除开那些细枝末节的,其‌余的哪一件不是死罪?论罪状比文之远深重,论关系亲疏,却远没‌有文之远深,她‌又怎么敢开这个口?

  要不是石忞问,她‌都不想说这件事,虽然她‌现在没‌有以前那么嫉恶如仇,非黑即白了,但‌石忞被刺杀,步朗有推卸不了责任,这是事实,也是任何人无法改变的。

  石忞听出了步千雪语气里的无奈,劝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大理观御承一旦回来,就‌会审理结案,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到时无论你我愿不愿意,真相‌都会摆在众人面前。我想知道你对这件事真实的想法。”

  说完石忞很犹豫要不要用读心‌术,用就‌能知道步千雪最真实的想法,若是不用,步千雪故意反着说她‌也发现不了,可一旦用了,她‌自己给自己定的规矩也就‌破了,难保有一不会有二有三。

  即使她‌和步千雪是伴侣,也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也需要应有的私密和空间,爱是尊重,而不是以爱之名去掌控,思虑再三,石忞最后还‌是放弃了用读心‌术的想法。

  同样很纠结的步千雪并‌不知道石忞内心‌的犹豫,收回视线,看向亭外一株拔尖的白菊道:“此‌事,我思虑甚久,已不求两全,唯求皇家和步侯府不受影响,侄女安稳长大”。

  她‌不像她‌娘那么贪心‌,想的那么少,现在的情形局势要保步朗性‌命无异于痴人说梦,与其‌求求而不得‌的,还‌不如求点‌现实的。

  石忞转身‌盯着步千雪琥珀色的大眼睛,里面没‌有一丝心‌虚,全是坦然,“就‌这么放弃你姐,可有不甘?”,步千雪摇头。

  “如果我没‌记错,当年观看蹴鞠比赛我们曾打过赌,我好像还‌欠你一个条件。”石忞认真道,此‌时说出来,显然是想给步千雪一个改变的前提。

  “减少大婚费用投入教育建学,不就‌是陛下答应我的条件吗?切不可再说此‌言语。”步千雪却听懂装不懂,并‌不想借机改变。

  不论石忞是否试探,她‌都心‌意已决,不是她‌冷血,而是此‌枉法之口不能从她‌这里开,既做了错事,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这是每个人都知道的事,不能因为她‌是她‌姐,就‌可免于惩罚。

  若有一日法不为法,那离国不为国也就‌不远了,那不是她‌想看到的。

  “是嘛,可能是事太多,搞忘了,泰水估计也快到了,走,我们见你娘去”石忞大笑拉着步千雪出了亭子,队伍继续前往含凉殿。

  押解云处安的队伍一到晚上就‌停下找地方休息,有时候运气好就‌歇在驿站,有时候运气不好就‌只能露宿荒野,这天也和往常一样,天快黑时停了下来,正好前方有个驿站。

  眼看着离繁都越来越近,步朗的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沉重,周围人明着里对她‌恭敬,背地里都歧视她‌瞧不起她‌,觉得‌她‌对不起陛下和中‌宫,沿途的风言风语也听到了不少,真是说什么的都有。

  她‌不敢妄想这个消息不会传到繁都,因此‌一想到未来,一想到家人,她‌就‌悔不当初,可错已铸成,如今她‌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就‌算如今她‌帮着将云处安抓到了,也磨灭不了自己做过的错事,就‌算想将功赎罪,首功还‌是人家大理观御承的,她‌最多算个次功,又怎敢言将功赎罪?

  每次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她‌就‌没‌什么食欲,草草吃了点‌东西就‌回了给自己安排的房间,闭眼睡不着,睁眼也还‌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又做了个噩梦被吓醒了,一看,天居然还‌没‌亮,人却彻底没‌了睡意,索性‌起了身‌。

  本来想叫随从进‌来点‌油灯,但‌一想到对方可能也在打盹就‌没‌叫,自己摸索着找了火折子点‌了油灯,就‌看到枕头边上有封信,写了步朗亲启四个字。

  当即叫来随从询问,随从却睡眼惺忪的说并‌没‌见人进‌房里,步朗只得‌压下疑惑,让随从在门‌外守好,自己则就‌着油灯拆开信封看起来。

  步朗看完信,心‌如死灰,流了两行泪也浑然不觉,又狠下心‌看了一遍确定都记下后方才依信上所言将信烧毁了,连信封都没‌放过,就‌是灰烬也被她‌全捣碎了。

  又两天过去,眼看就‌要到繁都,大理观御承颇为高兴,此‌次办差如此‌漂亮,陛下肯定重重有赏,便趁着入繁都前的最后两晚自己掏腰包分两批次摆酒席,犒劳众人。

  不用守卫的步朗自然都在受邀之列,第一晚喝得‌很高兴,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今晚步朗喝到一半却去上厕所了,大理观御承也没‌管,依旧带着众人高兴的吃喝。

  又喝了一会,大理观御承觉得‌差不多了,再多喝就‌会醉酒误事,便准备散了,环绕一周却没‌见步朗,立马着急起来,否管云处安怎么说流言怎么传,只要陛下没‌下定义,步朗就‌还‌是妥妥的步侯爵子,若真有个万一,他也别‌好过,当即让人去寻。

  结果派的人还‌没‌出门‌,就‌有守卫的衙役来报说云处安有预谋的准备逃跑,正好被步朗撞见,两人已经打起来。

  大理观御承闻言当即带着众人前往支援,却还‌是晚了一步,赶到时正好看到多处受伤的云处安手里的刀刺进‌步朗的胸口,而原本围而不敢攻的衙役瞬间蜂拥而上,云处安双拳难敌四手,最终倒在血泊之中‌,充血的双目恨恨的盯着步朗的方向。

  步朗明明是可以躲过那一刀的,却甘愿将命送到了他的手上,刀刺进‌去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他不仅中‌了步朗给他安排好的逃跑陷阱,还‌成了给她‌正名的垫背。

  本来想死也拉个垫背,搞半天,垫背是拉到了,但‌结果却不是他想要的那种,云处安恨啊,完全没‌气息后,眼睛都任是睁的大大的。

  想留云处安一命回繁都交由陛下亲自处置的大理观御承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功劳就‌那么飞走了,而步朗也危在旦夕,只得‌奔向步朗。

  见云处安彻底倒在血泊之中‌,气息微弱的步朗才终于满意的收回了视线,颤抖的从怀里摸出早就‌写好的家书郑重的交到大理观御承手上,让他代为转交,并‌留下了“流言不足惧,我心‌鉴日月”的遗言。

  步朗的临终遗言就‌像一面镜子照得‌相‌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在场人都很羞愧,即使是大理观御承心‌低也是有点‌怀疑和瞧不起步朗的,但‌现在却只有深深的佩服。

  最后,大理观御承只押回了云处安的尸体和几份沿途临时审讯的供状,都言辞相‌差无几。还‌抬回了步朗的尸体和她‌的家书及遗言,这是满朝文武大臣完全没‌想到的聚变,就‌是步千雪初闻也是一脸惊讶,半点‌不像假装,让大臣们想有点‌想法都没‌条件。

  步千雪是真的很惊讶,自那天两人在万菊亭聊过后,石忞任是每天该做什么做什么,见的人见来见去也是那几个,她‌还‌以为石忞把这事忘了,或者‌准备等云处安押解入都后再行处理。

  却没‌想到变故发生的如此‌突然,如此‌始料未及,若不是有之前的对话‌在,她‌几乎就‌要相‌信,这件事真如大理观御承所禀报的那般。

  虽然云处安死了,步朗也死了,但‌能查到该查到的,大理观御承还‌是查到了,花了五天时间重新整理疏理整个安件,再把其‌他人查到的证据结合起来,就‌连步朗写的家书也没‌放过,总算是理“清”了。

  刺杀一案就‌是云处安贼心‌不死,逃出生天后不思悔过,继续勾结外藩意图刺杀皇帝犯上作乱,颠覆乾坤,实乃大逆不道之死罪,据查步侯爵子年少不幸为奴,且有人证为证,而云处安那时又生活在康国,都不在一个地方,又何谈与贼人相‌识?又何来师徒关系一说?

  事实证明,云处安所言皆信口雌黄、胡说八道,目的就‌是为了拉一个垫背的,顺便让皇室和步侯府蒙羞。而步侯爵子不过是年幼被其‌生意人身‌份蒙蔽,想与其‌做生意而已,并‌不知其‌蛇蝎心‌肠,别‌有图谋。

  即使面对漫天流言蜚语,步朗也忍俊不禁,反而还‌在最后紧要关头英勇阻止其‌逃跑,并‌最终因此‌身‌陨,实乃真勋贵,值得‌褒奖。

  这就‌是大理观御承对整个案件的疏理结果,并‌且附有相‌应的证据和证言。

  步朗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做的身‌份假装,竟还‌有这般用处,也算是意外之喜了。虽然看完信后她‌心‌如死灰,但‌能这样不连累家人的死去,她‌已别‌无所求。

  大理观御承把自己的结案结论先是上了密信,后又上了奏疏和当朝汇报,算是彻底为步朗正了名,新日报又一登,之前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儿的各种小道消息也就‌彻底烟消云散,无人再提。

  其‌余涉案人员,大理观御承也都按律进‌行了处置,就‌是云处安的三代因为上次与华朝开战就‌已经被处以极刑,这次倒是省了不少事。

  该惩罚的都惩罚了,该赏赐的,石忞和步千雪也没‌有吝啬,即使是大理观御承这样功过参半的,也获得‌了不少奖赏。

  而被洗白的步朗最后也是按侯爵之礼下葬的,为了表彰她‌的英勇还‌赏赐了不少东西。而云处安则是被弃于菜市口暴晒三日后丢到了山林中‌。

  知道事情真相‌的姜丽接到步朗的尸体和封赏后,又哭又笑,哭的是步朗终究是不在了,笑的却是步朗可以走的干干净净的。

  她‌最后一次为这事去见女儿还‌是没‌得‌到肯定的答复的时候,她‌就‌猜到了结果,也有些心‌灰意冷,觉得‌女儿入了宫后就‌和他们不亲了,却没‌有猜对整个结果。

  步千雪按律赏罚,且赏罚中‌正,大臣们都没‌异议,也心‌服口服,但‌对云处安勾结的外藩却一致认为该给予教训,否管云处安是主动来的,还‌是咋来的,只要他是外藩臣子的身‌份是真的,那就‌是挑衅他们华朝的威严。

  人要脸树要皮,一个小小的外藩之国竟然敢刺杀他们的皇帝,还‌肖想他们的国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满朝文武大臣同仇敌忾,谏言发兵者‌络绎不绝。

  第二百二十二章

  文宣殿内, 文武大臣奏请发兵的奏疏堆满了整个书桌,步千雪却都只匆匆看了一眼就丢到了一旁,直到手里的事处理完后, 才挑了一本极具代表性的奏疏前往含凉殿。

  远远看见御清池一角的时候, 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观清水榭的三日之约, 石忞补的诗竟还没她补得好, 最后也是用了她的,但她总觉得整首诗还差些什么, 便不足为外人道,留作了压箱底。

  为了补全整首诗,石忞没少用脑, 但连着想了三天, 全诗, 还是完全想不起来。都怪上一世出题的人,语文考试考的最多的就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填空题, 所以她记得格外清楚,但考整首诗的却极少。

  死记硬背类的她本就不在行,当时能背诵交差就不错了,现在隔了这么多年, 连世界都换了,她哪里还记得?!就是另外两句是在前面还是在后面, 她都不记得了。

  幸好来到这里后,她既有专业的老师教习,又下了狠劲和功夫好好学习恶补,有好好学习诗词歌赋,不然真把另外两句补在后面就闹了天大的大笑话, 她可丢不起这个人!也接受不了自己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想不起来,她就只能自己“献丑”了,好不容易冥思苦想了三份,结果和步千雪拿出来的一对比,高低立现,让她不得不再次感慨步千雪在这方面的天赋就是比她好,不愧是科举前三甲。

  也让她深刻的明白了一个事实,如果没有上一世的“存粮”撑门面,光靠她自己后学写的诗词,只怕这辈子都难入步千雪的眼。

  大太阳下,额头薄汗的步千雪拿着奏疏找到石忞的时候,就看到她正在芳园内的一颗大树下和清影玩耍,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将奏疏一甩就丢到了石忞脚边不远处。

  虽然很生气,但力度把握得很好,没有控制不住的直接丢到石忞身上。

  而正在兴致勃勃教清影玩高难度动作的石忞被丢过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身准备呵斥,就看到了气鼓鼓的步千雪,后面扛华盖的宫侍都才刚停下,显然刚过来,顿时严厉的看了不远处站着的路关初一眼。

  和颜悦色的路关初看到当没看到,直接颔首去看自己的鞋尖了,不是她不想提醒,而是中宫一来就看了她一眼,而且眼神颇为严厉,还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开口,她哪还敢顶风作案?

  没空收拾路关初的石忞只得捡起丢过来奏疏笑着迎了上去,而同样高兴的清影已经先她一步奔向步千雪。

  让只能看着清影屁股和尾巴的石忞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见色忘主’,却忘了刚刚清影遇到她的时候也是这么兴高采烈的。

  步千雪对清影这种毛茸茸超可爱又超懂事的小可爱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尤其是清影向她奔来的时候,所有的烦恼都没有了,气也消了,瞬间和清影玩耍起来,直接把慢几步的石忞晾到了一边。

  本来石忞是和她一起在文宣殿批阅密信和奏疏的,结果大半个时辰前石忞突然说有些困乏,让在文宣殿小憩一下,石忞还不情愿,非要回含凉殿休息,她也只能同意,结果就是这样休息的?

  被晾在一边的石忞知道自己有错在先,也不懊恼,张了张嘴想解释一二,但看步千雪和清影玩的很开心,最后还是没开口,而是选择默默地在一边打开奏疏开始看起来。

  她非要回含凉殿休息,自然有她的原因,但最后和清影一起玩耍却真的不在她计划之内,只是刚好碰上,又真的好几天没看见清影了,才会成了步千雪看到的样子。

  成年的清影已经和牛差不多大,类似麒麟,黝黑发亮的毛发也更加柔顺光滑,额头上的独角更是它独一无二的身份象征,跑赢清幻轻轻松松,皇宫、城门更是来去自如。

  石忞看完奏疏,神情十分凝重,眉头紧皱不展,思虑半响才挥了挥手示意周围的随行宫侍和内禁军后退,看到指令的路关初当即带头后退,没一会树下就只剩了两人一神兽。

  看见动静的步千雪也有意识的让清影坐下,自己也微弯腰给清影顺头上的毛,清影享受的闭上了眼睛,步千雪却在等石忞开口。

  石忞见状,也走到另一边给清影顺毛,见步千雪并不搭理自己,便凝重问道:“像这样的奏疏还有多少?”。

  “如果算上前两天收到的,一共有一百三十五份,按近两天的势头,估计接下来的几天只会多,不会少”步千雪手不停,眼神都没给石忞一个。

  石忞的眼睛却是一直看着步千雪的,也听出了另一层意思——这一百多份只是在都官员呈上的,又问道:“其中四品以上官员占多少?”。

  “大概六层左右,你手上这份收到的时间算晚的”被顺毛顺得很舒服的清影整个身子趴了下去,左右两人也只能跟着蹲了下去。

  步千雪之所以独独拿这一份奏疏给石忞看,也不是随手为之,只因上这份奏疏的不是别人,而是石忞所有老师中唯一任在朝的齐铭齐武辅侯写的,言辞颇为恳切激奋,恨不得立马出兵讨伐方腊。

  石忞的老师不多不少也有十来位,除去战死沙场的和因病去世的,现在任在世的已经不足一只手,就是轩辕墨这两年的身体也是时好时坏,上一次传来的消息就不太好,也不知道能不能撑过今年。

  齐铭作为唯一一个任在朝堂之上的昔日老师,已经让石忞颇感欣慰,也不指望她再立大功做大贡献,能好好干到告老还乡就行。

  可这只是她的想法。自从天福六年春谷运筹到年龄告老还乡后,齐铭就隐隐成了武将的第一人,军功和个人武力值方面,她确实当之无愧,可谋略和揣测上意这方面却不及谷运筹十分之一。

  以前谷运筹在,她们两人有商有量的,事情办得不错不说,还办的颇合石忞心意,为此石忞也颇有赏赐恩荣。可自从谷运筹告老还乡后,齐铭就开始爱随大流,还偶尔犯点小错,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这次出兵讨伐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也顺大流!

  要么就是齐老师真的心疼她这个学生,想为她报那一箭之仇,要么就是大部分大臣都是她这种想法,要么就是齐老师还有建功立业之心,无论哪一种,她此时此刻都不想看到这封奏疏。

  她的齐老师可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这才隔了几年,难道就已经忘了当初战场上的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或者当初想要告老还乡的念头也是假的?

  正在军密处处理文书的齐铭突然打了个喷嚏,埋头案首的罗布暔等人立马看了她一眼,齐铭连忙摆手示意自己没事,军密处立马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

  要是齐铭知道石忞是那样想她的,她一定大哭特哭诉说冤屈,当初要不是因为伴侣的原因,她真的早就退了,今天之所以会上那封奏疏,也不是想建功立业,而是罗布暔等军密大臣都写了,她一个人不写,岂不是太不合群!

  而且她也是真的想要教训一下方腊国,为自己的君主报仇出气,让他们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华朝不是他们能觊觎的!

  至于更深层次的原因,她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自从天福七年陛下下旨赐予已经告老还乡的谷运筹紫玉带后,她伴侣就爱时不时的在她耳边念叨,说她比不上谷运筹。

  有自知之明的她,一开始也不计较多想,可随着时间的流失和唠叨的累积,再加上众文武大臣对她敬重和追捧,她就有点飘了,觉得自己并不比谷运筹差,所以她想证明自己,证明自己的军功不是传说那般“捡”来的。

  石忞也是知道这个传说的,但她觉得这传说更像得不到的狐狸说葡萄酸一样,根本不用理会,毕竟运气也是一种实力,而且可遇不可求。

  虽然自从她意识到国内兵力空虚后,就开始有步骤有目的大力整顿军队,提升军队质量和兵力,并且研发了大炮等先进武器,近两年还扩招了内禁军,将原来的三千编制扩招为现在的五千,就连外禁军也扩招了近五千人。

  而原本由云鼎凡暂时担任组长的炮兵组经过她这两年有计划有步骤有目的地不断投入和扩建,已经成了现在的炮兵营,不仅大炮弹药充沛,将领也是她看好且信任的易统梵。

  炮兵营就驻扎在兵铸厂附近,既可就近保护兵铸厂,也可随时支援繁都,更是石忞手中的王牌军和秘密武器。

  经过先后两次规模扩大的两座兵铸厂产出的红衣大炮和虎蹲炮不仅装备了炮兵营,也装备了繁都城防和各大边疆军事要塞,并另外研发了两种便携式大炮,估计再过一年,所有的省城城防也能装备上至少两种火炮。

  除此之外,石忞还于天福七年另外成立了一支三万人的军队——长护军,寓意长久的保护繁都和皇城,就驻扎在曾经举行过大比武的宝悦镇。

  也正是那次大比武后,让石忞觉得宝悦镇这么好的军事要地,不好好利用起来实在是太浪费,再加上繁都外禁军一家独大的隐患,让她不得不把这块宝地利用起来。

  登基之前的叛乱虽然平定了,但留给石忞的问题却没有就此消失,当初如果罗布暔真的叛变,那她就和案板上的肉没什么区别,她不想自己也不想后代重蹈覆辙置于危险之地,那么制衡外禁军就迫在眉睫。

  但她能上位外禁军也确实功不可没,登基后她既没精力也没时间立即着手处理这件事,也不能让刚立大功的将士寒心,所以只能隐忍,直到去年时机成熟,她才开始着手,并在一年内做好。

  她也曾想过直接将外禁军一分为二,从而达到分兵制衡的效果,但两万的兵力本就不多,如果再削弱,到时地方叛乱攻到繁都兵力就会捉襟见肘。

  最后思来想去,又秘密和步千雪探讨了好几次,她才终于下定决心新成立长护军,并将其驻扎在宝悦镇,与繁都遥相呼应,互为犄角之势,进可支援,退可守。

  第二百二十三章

  可她做的这些军事准备都只是为了强军强国, 不被别的国家欺负而已,虽然她上一世历史不好,但也知道近代史的大概情况, 她不愿, 也绝对不会让自己和百姓陷入那样的境地, 所以她迫切的必须做这些。

  因为弱国无外交, 只有强者才会受到尊重,而一个国家最硬的底气就是军事实力。她做的种种军事准备, 既是给自己打一针强心剂,也是给百姓足够的底气,和保障国内大环境安稳奠定坚实的基础。

  有了这针强心剂, 她就不怕任何国家任何人打上门来, 就像曾经的云处安一样, 你从哪里打过来,我就能把你打回到哪里去,不怕任何人, 任何国家,就这么有底气、硬气!

  但她绝不会因自己的个人原因,个人私怨或私欲,就去出兵, 就去攻打别的国家,这也是云处安刺杀一案最终的结案语录并没有出现方腊国名字的根本原因, 因为就是她故意授意大理观御承用外藩国替代的。

  难道她的心里就不恨,就没有怨吗?不,她有,尤其是对云处安和方腊国的国王,她恨不得以牙还牙, 但显然现在不是好时机,因为她和步千雪的大日子将近,她不想也不愿在这个时候动手。

  更不想因此发兵讨伐,她并不觉得自己的个人尊严比万万千千将士的生命还重要,即使他们现在有先进的武器,可能折损率较低,但再小的折损,在基数足够大的情况下都不是一笔小数目。

  所以她的齐老师齐大臣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跟风呈上这样一封请战奏疏,真的是让石忞莫可奈何,又怎能不惆怅,不为难。

  见石忞好一会都没说话,步千雪也不给清影顺毛了,站起来拍了拍手道:“六层中一半是武将一半是文臣,武将好战,文臣忠君,就是市井百姓也都义愤填膺,恨不得身先士卒讨伐外藩,皇帝当成你这样,应该高兴啊,为何反倒愁眉不展?”。

  步千雪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会已经完全不气了,说的也都是关心的话,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从古至今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方腊国竟然敢让云处安来刺杀,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幸好石忞现在安然无事,若是真的发生最坏的情况,一旦朝政安稳,又是她执政的情况下,她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凶手,哪怕对方是远在万里之外的藩国之主!

  也跟着站起来的石忞却完全开心不起来,盯着步千雪的眼睛看了一会,确定对方并不是开玩笑后,就更纠结了,因为她完全没想到步千雪竟也是这样的想法。

  自刺杀案结案后,就开始收到这类奏疏,步千雪有跟她说起,但都是一句带过,并没有多说,她便以为步千雪的想法和她一样,也不想轻易动刀兵。

  事实却狠狠给了她一巴掌,本来压力就大,又纠结,而往常都是支持她的步千雪也站在了大臣那边,仿佛最大的秤砣一下压过来,石忞瞬间炸了毛,生气道:“战争不是儿戏,你知不知道方腊国在哪里?万里之外,贸然远征历来是兵家大忌!出兵,是,说的很容易,但你知不知道每场仗平均要死多少人?”。

  人一生气,声音都比往常高了不少。好心关心的步千雪没想到石忞会突然发作,也发了火,气势不落下风道:“你居然凶我!他们想出兵,我想出兵,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这一国之君的尊严!朝廷的尊严!

  你的意思是我们上下一心的想为你报仇,反而有错了是吗?好,那我以后再也不管这些事了,你爱如何就如何,自己去管吧。”步千雪厉声说完就红着眼跑开了,而原本趴在地上的清影见状跟了上去,留下石忞错愕的站在原地。

  她是真的不想因自己的原因出兵,可大臣都逼着她出兵,就连一向都支持她的步千雪这次也和大臣站到了一边,才让她失了应有的分寸,竟一时没有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哎,看着步千雪红着眼跑开,石忞也很自责,但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做错,因此即使心想追上去,脚还是呆呆的站着原地不动。

  步千雪一跑,原本跟着她的随行人员也只能跟着一起跑,尤其是手里拿东西的不想跑也得跑,而原本站着一边的路关初则连忙小跑到石忞跟前小声劝道:“陛下,中宫即使有万般不对,那也是您疼在心尖上的人啊,您就忍心让她这样跑开独自伤心落泪?”。

  “你也听见了,我哪里凶她了?啊?我明明是好好跟她说话的,只不过声音比往常大了一点,她倒好,突然一下子就生气跑开了,为那般?她伤心,难道我就不难过吗!”死鸭子嘴硬的石忞见路关初还要再劝,连忙直接吩咐道:“摆驾回含凉殿”。

  见陛下明显不想她再说,路关初也只能选择闭嘴,按石忞的意思开始摆驾回含凉殿。

  原本被石忞捏在手中的奏疏最后被她捏变了型,奏疏的结果也和其他同类奏疏一样被留中不发。

  急步回到含凉殿的石忞已经满头大汗,心里莫名的火也被汗水浇灭不少,便把自己关在了书房内,不准任何人进来,然后自己在书内坐立难安,来回踱步,心完全静不下来,满脑子都在想步千雪和步千雪有关的事。

  而跑开的步千雪根本没注意自己往哪里跑,心思全留在注意后面去了,跑了好一会都没听见石忞的声音,反而听到一些熟悉且整齐的脚步声,就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如她所猜那般石忞根本没追过来。

  顿时气得停了下来,一打探四周才发现自己竟跑到了星辰阁附近,看着跟上来的清影,心情瞬间好了很多,索性带着清影一起进了星辰阁内。

  星辰阁内的宫侍见中宫突然前来连忙上前行礼,心里却忍不住庆幸今天没有偷懒,步千雪却只匆匆瞟了一眼就让他们退下了。

  卢晏等人赶到日晨阁内时就看到中宫正盯着面前的功臣画像出神,右手放在清影的背上,半天没动一下,清影也安静的站着不动不闹。

  步千雪望着阁内众功臣的画像,突然就想起了他们曾为华朝做过的贡献,随便一位的功绩拿出来都能说上三天三夜,尤其是跟随高祖开国的那些文武大臣,没有一个是怂的,可石忞呢?

  别人都想要她的命了,还杀到了自家的地盘上,面对这样的耻辱,但凡一个有血性的皇帝都不会选择隐忍不发!

  打仗要死人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难道她和大臣反而不知道?显然是不可能的,他们有必须上书出兵的理由,君辱臣死,他们不怕死,怕的是丢了华朝的宗主国地位,丢了皇帝的威严!

  有些事可以妥协,但有的事是一点也不能退让的,她相信如她这般想法的绝对不是少数。

  听到后面有声音,步千雪便知道是卢晏他们到了,“去把承天殿的椅子搬回安仁宫,你亲自去办”,话已出口,她不后悔。

  “是,微臣这就去办”刚站着休息没几秒的卢晏不得不领命离开。

  卢晏走后,步千雪又安排了人会安仁宫收拾东西,本来她是准备过两天在回步侯府的,现在看来,她和石忞都需要冷静一下。

  另一边,坐立难安的石忞也觉得自己没错,因为她不愿意出兵也是为了百姓着想,为了华朝着想!

  一直守在书房门外的路关初听着里面的脚步声便猜到了一二,便派了人去盯着中宫那边的动静,得知承天殿的椅子被搬回安仁宫,她没汇报,中宫又派了些人回安仁宫,她还是没汇报。

  直到有宫侍来说中宫准备回步侯府,她才在门外火急火燎的汇报了。

  还在想怎么说服步千雪的石忞听说她要回去,立马什么都不想了,夺门而出,直奔太思门,而还想说些什么的路关初什么都没时间说,只能继续跟上。

  但凡回步侯府,步千雪一般都会走太思门,所以石忞想也没想的就直奔太思门,怕自己跑的不够快还特意坐了御撵。

  结果等她着急忙慌的赶到太思门时,却连步千雪的影子都没看见,便以为步千雪已经出宫了,当即叫来太思门守将询问,才知道步千雪并没有从此处出宫,顿时登了路关初一眼。

  跟着跑的路关初已经累的气喘吁吁,这会才缓过来一些,听了守将的话也很惊讶,再被陛下一看,瞬间火起,难道宫侍敢骗她?当即就要叫人去把他带来,结果话还没说出口就远远看到了一个跑过来的宫侍身影。

  石忞也看见了那抹身影,便索性停着不动,如果步千雪已经从其他门出宫,那一会天黑了她就乔装去步府,如果还在来的路上,那她就堵在这里。

  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的宫侍终于跑到了御撵附近,正准备行礼,却意外的听到了陛下的话“何事,直接说”,便直接禀报道:“禀陛下,中宫被太后叫到了永寿宫中”。

  “摆驾永寿宫”石忞直接想也没想就吩咐到,太后帮了她大忙了。

  队伍再次启程,浩浩荡荡的奔向永寿宫,中看不中用的华盖根本遮不住太阳,往常被晒到还会用折扇抵挡一二的石忞,此时已全然顾不上,就是折扇也被她落在了书房中。

  第二百二十四章

  步千雪刚出安仁宫, 太后派来传话的宫侍就到了,这个时候突然召她,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便改道去了永寿宫, 正好和石忞一行人完美错过。

  结果到了永寿宫才知道太后叫她过来是来凑一桌玩叶子戏的, 因为原本说好的宴郡王王太妃来不了, 太后、礼亲王王妃和北郡王王太妃三人,可不就正好三缺一。

  人都来了, 显然不玩不行,一番行礼受礼后,便入桌凑了一角, 四人便开始玩起来。

  也不知道是谁教太后玩叶子戏的, 反正近半个月太后喜欢玩叶子戏的事在宫中已是众人皆知, 基本上每天都会玩几圈,有时会叫关系较近的勋贵入宫一起玩,最常叫的就是上面三人。

  有时文昱也会直接让内官凑一桌玩几圈, 尤其喜欢在下午或者晚上玩,因为早上和中午她要忙着打坐做功课、给盆栽植物浇水和喂养宠物等。

  自石忞转危为安大难不死后,文昱就把八卦幡和八卦镜收到了房内,现在若光从外面看, 已经完全看不出那间是她专门用来打坐做功课的房间。

  而武德皇后留下的各种花花草草,文昱也一直好好照顾着, 施肥翻土浇水都是亲自盯着的,偶尔也会自己动手,就是兔子养久了她嫌味道太大,杀了又不忍心,石忞出事前才终于下定决心让典总管亲自把它们带到了郊外的树林放生。

  兔子们一走, 整个永寿宫内就只养了一只玳瑁,但就这一只,每天都得花不少时间和精力照顾,毕竟块头够大,食量也不小,还只能用海水养。

  虽然饲养玳瑁不用文昱亲力亲为,但不亲自看着她又不放心,毕竟乌龟自古以来都是吉祥兽,也是长寿的象征和代表,可不能在她手中被养死了。

  叶子戏也不是谁刻意教她的,而是她突然感兴趣自己学的,也可能是年纪大了,喜欢热闹,所以才选了这种需要四个人才能玩的游戏。

  还别说,自从偶尔叫礼亲王王妃等人来宫中一起玩叶子戏或偶尔一起观赏皮影戏后,文昱整个人都开朗不少,话也多了,有时候听她们说宫外八卦,听到好笑之处更是笑的比谁都开怀。

  归根结底还是文昱的心态发生了变化,女儿突然差点殒命,不仅给了她致命一击,也让她明白了生命的脆弱易逝,武德皇后已薨逝,就算她在自责在愧疚,武德皇后也不会再活过来。

  既然已经改变不了结果,她自己也终有一天会追随武德皇后的脚步,那为什么不开心一点的去过每一天?该忏悔的她已经忏悔,该做的她也会继续做下去,若真逃不过责罚,那就去了地下在领受吧。

  反正她不想再愁眉苦脸下去了,孩子对自己生疏了不说,日子更是过得很压抑。眼看着三年守孝期即将结束,她打算就此放过自己。

  文昱能有如此转变,除了石忞遇刺这个催化剂以外,也有近两年偶尔去道观小住与道长探讨畅聊的基础奠定,因为道法高深的道长在宽慰人心这一块总是颇为擅长。

  所以后来石忞真要把朝政大权交给步千雪,她也没在说什么,因为该说的她已说,便已尽到了自己的职责,孩子不采纳,她也做不到强逼着自己的孩子去接受。

  毕竟比起对步千雪的了解,她肯定是不如自己孩子的,因为孩子和步千雪才是一对伴侣,而她只是长辈,也只是长辈,即使有一些私心,但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的。

  然而事实证明,步千雪确实比她更擅长处理政事,一应政事处理得井井有条不说,就是石忞的生活起居也照顾得很好,当然也包括她的,所以每次去看石忞,她都插不上手,这让她既挫败又欣慰。

  步千雪的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尤其是步千雪自己搬个椅子上朝,并没有坐凤椅的行为,让她颇为受用和赞赏,心里对她的那点偏见和不悦也渐渐烟消云散。

  所以今天三缺一,文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步千雪,也考虑到下午政事应该暂时告一段,才让人去请的,不然她完全可以随便叫一名内官凑数。

  “九钱...”

  “六钱...”

  石忞一入永寿宫就听到了打叶子戏的声音,刚刚叫了宫侍询问,确定步千雪在里面后,她也就不着急了,既没让宫侍通报,也没让随行人员跟着,只带了路关初入内。

  “我输了”步千雪说完把牌一合就丢到了桌子中间,开始算钱给钱,面前的一堆银子已经所剩无几。

  不是她今天运气太背,或者技术太差,而是另外三人不是长辈就是比她年长的,她不好意思赢,便只能输了。

  太后三人接过步千雪给的钱,颇为高兴,正准备开始下一圈,正对着殿门坐的文昱就看到了石忞当即高兴道:“皇帝怎么不在含凉殿好好休养?”。

  本来还想悄悄咪咪观察一番的石忞只得笑着上前行礼道:“母后万福安康,劳母后挂念,儿臣身体已大好,想母后就过来了”。

  文昱的变化,石忞是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说起来最该自责愧疚的应该是她,却害得文昱愁眉不展一日比一日消沉,她也劝过,可惜效果不佳,没办法的情况下,便从只能从她关注的事上下手,找了道长们谈心,并劝文昱偶尔去道观小住三两天。

  虽然有了点作用,但效果也不是很显著,本以为会这样一直下去,却没想到她大难不死,竟让文昱看开不少,倒是意外之喜。

  得知文昱喜欢上玩叶子戏以后,她还特意差路关初送了两千两银票过去,就怕她没钱玩不尽兴,毕竟玩大了的话,百把两银子完全不够输的。

  想当初,她和邢博恩他们偷偷玩,还玩得比较小,一次玩下来,她输得最惨的时候差不多输了几十两银子,手气太背也是她不喜欢玩叶子戏的原因之一。

  步千雪、礼亲王王妃和北郡王王太妃也起身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免礼”。

  “既然来了,那就一起玩吧,你不会就和千雪做一家,学着点”文昱高兴道,原本想请辞的礼亲王王妃两人也只能笑着又坐了回去。

  “好啊,儿臣听说这叶子戏在我朝颇为风靡,若学会了,以后也可以陪母后解解闷”石忞求之不得,刚刚步千雪行礼她想去扶都被躲开了,正愁没机会接近呢。

  可步千雪闻言却不高兴了,但当着长辈的面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让人加了张凳子在旁边,石忞真坐下来了,她也故意留一点空隙。

  可想接近的石忞却完全装不懂,得寸进尺不说,抓牌的时候故意碰了步千雪的手,不好发作的步千雪只能在文昱等人不注意的时候狠狠瞪了石忞一眼。

  石忞却看见当没看见,继续厚脸皮的我行我素,步千雪气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之前大部分都是她故意输,可自从石忞来了以后,就成了真的输。

  而不太敢赢皇帝钱的礼亲王王妃和北郡王王太妃,赢的牌都只能丢出去,几圈下来,最大的赢家就成了太后,眼看皇帝和中宫面前只剩了最后二两银子,加上天色也不早了,礼亲王王妃便带头告辞,北郡王王太妃连忙附和。

  再按这种水准玩下去,她们两人带的钱就该不够了,中宫确实手气不好,但她们手气好也不敢真好啊,毕竟陪太后玩叶子戏,最重要的当然还是太后高兴啊。

  文昱原本是想留两人一起用晚膳再看下皮影戏的,但石忞在,她也不好意思开口留了。

  完全没发现两人异常的文昱乐呵呵的让典总管下去安排晚膳了,自己则去了寝殿换衣服,玩叶子戏的桌子和叶子戏也被宫侍收了起来。

  在石忞眼神的示意下,路关初老道的把其余宫侍都遣到了外面,就是卢晏都没放过,最后还把门关了起来。

  知道石忞意图的步千雪也没阻止,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刚坐下,石忞就坐在了她旁边,步千雪看任何地方就是不看她。

  各种想与步千雪对视的石忞只得放弃,柔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气话,我又何尝不是呢,古语有云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无论打与不打,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定下的,需要好好商议后再做决定,何况当前你我大婚在即,出兵之事更需好好思量,你觉得有理否?”。

  “大婚在即是没错,但并不影响出兵啊,说到底你还是不想出兵”步千雪毫不客气的反驳道,还是不看石忞。

  “怎么不影响了,你我大婚是普天同庆的大事,繁都守卫事宜更是重中之重,到时全国文武大臣都会送上贺礼,为防外藩诸国乘机作乱,边疆要塞也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战斗力最强的兵力都无法调动,这兵怎么出?根本出不了啊!”石忞吸取教训,继续柔声解释道。

  “这样一说,好像也是这么个理,那大婚前就好好商议,至于出不出兵,大婚后再说,我希望到时你能给个确切的答复”听见石忞说起两人的婚事,步千雪心里很高兴,但脸却故意板着,声音却明显比之前柔和不少。

  听出来的石忞再接再厉道:“好,到时我一定给你一个确切的答复。”,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先把步千雪稳住,大婚举行完再说。

  “但我说过的话也不会收回来,你既已经大好,朝中诸事我就不再替你管了,毕竟这偌大的后宫也需要我管着”步千雪知道石忞是缓兵之计,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用此事表明自己的态度了。

  石忞正准备再上演一番苦肉计,结果太后来了,根本没给她表演的机会。

  用晚膳期间,文昱还故意若有似无提了一句,什么婚前不能见面啊还是很重要的,步千雪立马顺坡往下走,保证说一会用完晚膳就回府。

  想阻止的石忞看着两人唱双簧的样子,完全不给她插嘴的机会,只能狠狠的把自己碗里的菜都吃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太思门内, 宫灯灼灼,提着灯笼等器物仪仗的宫侍和身着礼甲的威仪卫站立两旁,整齐有序, 离宫门不远处, 一辆华贵的马车停在道路中间, 原本应该关着的宫门大开着, 负责值守的昌平卫肃穆而立。

  石忞和步千雪正旁若无人的拉着手在马车边告别,左旋、路关初等人则在五步开外处候着。

  知道今晚内禁军高阶将领当值的是左旋, 石忞就让人把她叫了过来,由左旋亲自护送,她才放心些。

  回步侯府, 石忞以为步千雪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她却是真的要走,留也留不住,就一路送到了这里,依依不舍道:“一定要走吗?”。

  “太后的话你也听见了, 你知道的, 今天非走不可, 不过月余而已, 不必如此不舍”步千雪拍了拍石忞的手安慰道。

  如果说她第一次准备回步侯府确实有斗气的成分,那现在就很坦然, 太后的话提醒了她, 大婚将近, 石忞的身体又已大好, 她是该回步侯府了!

  “我知道,但...还是会不舍啊”石忞已经习惯了步千雪在身边的每一天,即使不是每时每刻都见面, 但只要步千雪在宫里,她就很安心。

  在并不十分亮堂的宫灯的隐藏下,石忞的表情全摆在了脸上,些许委屈夹杂着不舍,竟让离的最近的步千雪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但话都说出去了,她就不会食言,便俯身小声道:“要是真想见我了,就按老办法来。我也不舍,但一想到要给你准备的礼物,就很兴奋”。

  石忞眼睛睁的大大,既惊又喜,当即好奇道:“你要送我礼物?什么礼物?......”,恨不得立马什么都知道,“秘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步千雪却怎么也不肯透露更多了。

  耳语一番,即使两人再不舍,步千雪最后还是坐上马车出了太思门,而石忞只能派左旋亲自护送,并目送马车渐渐远去,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之后,才下令摆驾回凤德宫。

  大婚步千雪要送石忞礼物,是她完全没想到的,所以真的很惊喜,以至于在回去的路上,确定步千雪安全地回到步侯府后睡着了都是高兴欣喜的。

  让她高兴的既是步千雪给她准备礼物这件事,也是这种行为本身,因为她也有私下偷偷为步千雪准备大婚的礼物,今天突然要离开就是因为这件事。

  相互为对方准备礼物,而且都是悄悄咪咪的,看来,她们是越来越有默契了,能不高兴的吗?

  永寿宫中,殿内宫灯久久不灭,直到有宫侍来禀报步千雪已经坐马车出宫,还是左旋亲自护送的,文昱方才安心歇下。

  晚膳提点回府之事时,步千雪答应得太爽快了,而石忞又是一脸说不出的表情,就是没开口留,文昱总觉得有点不正常,担心两人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便派了人去盯着点。

  结果宫侍回来跟她说了一通两位主子在太思门怎么依依不舍,你侬我侬的,还特意强调陛下在太思门内站了很久,一直到看不见马车才回的凤德宫。

  听了宫侍的禀报,显然两人感情好得很,文昱便觉得是自己多想了,这才安心歇下。眼看女儿大婚将近,她是再不想发生什么事了。

  第二天,石忞一大早就被路关初叫醒了,休养的这段时间睡到自然醒惯了,竟还有些不习惯,发了会呆才想起步千雪昨晚已经安全回到步侯府,而朝政大事也从今天起再次回到她手上,还是全部得自己亲自处理的那种,再没人给她提建议和代笔了。

  近两个月的休养,不仅打乱了石忞的生物钟,也间接滋长了她的惰性,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看来接下来的一段日子她有的努力了。

  石忞坐在床上缓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的开始起身穿衣洗漱,用早膳,翻牌子,最后踩着点到的承天殿。

  时隔两个月,石忞再次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看着熟悉而又威严壮观的承天殿和照常行礼的众大臣,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人,果然还是活着好。

  按理来说,死过一次的人应该就不怕死了,可事实却是她魂穿到这里后,就更怕死了,努力融入环境,重新学习知识,叫一些原本根本没见过的人做长辈,藏拙,登位,励精图治,凡此种种莫不是为了活下去,活过四十岁!

  直到她和步千雪在一起后,她人生的规划里才有了光彩,她不仅要努力活下去,还要和自己爱的人和爱自己的人精彩的活下去。

  这次大难不死,她竟真有些不怕死了,但却又怕起别的来——怕自己不能陪步千雪到白头。

  因为她真的很想和步千雪日复一日的过下去,白头终老,归葬一处,所以她不仅要管好自己饮食起居,还要努力引导或监督好步千雪的饮食起居。

  下面行着礼的大臣虽然脸都绷着,但嘴角的幅度却暴露了他们的喜悦之情,今日入殿没看见旁边的那把椅子,他们就有了一种猜想,心里开始期待。

  倒不是他们对中宫这个人不满,也不是步千雪的办事能力太差,而是他们的君臣观念早已入心,陛下既在,如今又已大好,自然也就盼着陛下主持朝政的,毕竟这才是正统之道。

  之前情况特殊,步千雪作为未来皇后临时当政,又有陛下发话,他们也不好说什么。直到现在都没人上奏疏言还政和大婚前不得见面的事,就是顾念陛下的身体和步千雪这段时间的辛劳付出。

  但不说,不代表他们就没想法没原则,如今中宫主动撤了椅子,陛下也终于再次上朝,倒是皆大欢喜,既免了他们为难,也成全了中宫的大义,可不高兴嘛。

  自从石忞下旨颁布新的诰命制度后,原本对石忞有些微词的大臣也没话说了,溜须拍马的话顺口就来,亏得石忞和步千雪都不好这口,不然就着了他们的道了。

  也不怪勋贵士族所求太少,而是石忞给的这个甜枣,真的足够大,不仅考虑到了他们直系亲属的切身利益,比如俸禄、着装、称谓、丧葬、谥号等,还都在原来的基础上有所提升。

  最最重要的是还增加了一项恩荫制度,既凡二品及以上无爵位官员在职身故或告老还乡辞世后,长孙府学部合格毕业后可恩荫举人身份,既获得做官的最低资格。

  这里的人最在乎的就是身后名和子孙后代,考功名积累家财,那一样不是为了自己、家人及后代,石忞增加的这个恩荫制度算是赏到了他们心坎上。

  因为有了这个制度,就算随着高官的去世最后还是会家道中落,但后代也不至于潦倒度日,衣食无着,算是彻底解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不至于为了后代计努力去贪污受贿。

  伴侣称谓这方面,勋贵的倒是比较完善,但士族的却是比较笼统,所以也重新完善了一番,对于已经不合时宜的更是直接舍弃。

  勋贵士族伴侣着装方面的规定也是原本就有的,只是比起勋贵士族的服饰来说比较笼统,所以也完善了一些,并充分考虑了伴侣的性别。

  比如不仅把女女、男男、女男和男女成亲的情况都考虑到了,还详细列明了合离的情况,比如勋贵士族和伴侣合离后,会因为合离的原因决定伴侣还能否享受什么。

  成亲和合离这类基本都是参照修改完善后的《华律》来制定的,所以勋贵士族和百姓的这些流程内容都是大致相同的,只是规模之类的不一样。

  就是勋贵士族直系亲属的丧葬也规定的更详细了,可陪葬的金银器物和规格,并没有改变,但瓷器类非贵重金属的放开了一些限制,也算是增加了一些。

  而俸禄则是专门给勋贵直系亲属的,既只能由勋贵的伴侣和爵子享受一定的固定俸禄,双亲和其余子女无特封的情况下不在此列。

  谥号方面则去掉了下谥和恶谥,既只给上谥和中谥,而且范围也由原来的宗室、勋贵和士族缩小到未犯事且有爵的宗室本人、勋贵本人和正四品及以上士族本人,功劳特别重大者才考虑赏赐双亲及伴侣谥号。

  从此以后再无下谥和恶谥,让这帮大臣高兴了好久,毕竟谁都不想死后还背一个恶谥,所以范围缩小这点小事,在他们看来也就无足轻重了。

  实际上石忞也只是把约定成俗的规矩用法律的形式定下来而已,毕竟勋贵士族那么多,从古至今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谥号,给不给,给什么都看皇帝高兴,只有特别劳苦功高之类的,皇帝才会积极给予。

  就是勋贵士族告老还乡后的俸禄和待遇也以法律的形式定了下来,算是方方面面考虑到了勋贵士族的需求,所以不仅勋贵士族本人高兴干劲十足,就是他们的家里人也都高兴欣喜。

  但极个别对石忞意见很大的大臣,却没有轻易被这颗“甜大枣”收买,但当前局势下,他们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

  石忞没有立即免礼就是故意晾着这些大臣,想看看他们的表现,事实证明这些人都是比较稳重的,没有人东张西望,也没有人抬头看她,这才满意道:“众卿平身”。

  “谢皇上”众大臣这才起身持笏站好。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路关初好久没喊这话了,竟也不生疏,喊得中气十足。

  罗布暔双手持笏出列行礼道:“启奏皇上,方腊小小外藩竟敢觊觎我堂堂□□上国,是可忍孰不可忍,请皇上发兵讨伐,扬我国威,臣甘为先锋,不破方腊,绝不回返。”

  “请皇上发兵方腊,威慑四方,臣亦甘为先锋,不破方腊终不返。”齐铭也出列行礼附和道。

  “臣附议”宴郡王、北郡王等勋贵。

  “臣附议”文渊、赵程凡、马杰等高阶文官。

  “臣附议”木兰雨、左旋等高阶武将。

  没一会,附议的大臣就占了一小半,而且还没停下,最后竟有三分之二的大臣都附议,只有颜一诺等极少数的大臣没表态或观望。

  这些大臣为了顾及石忞的面子,都很巧妙的避过了报仇之类的字眼,遇刺的事也是只字不提,众口一词的只说是方腊不知天高地厚,觊觎他们的国土。

  今天并不是大朝会,来的都是勋贵和高阶官员,这么多人都想出兵,让石忞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她今天来上朝最不想听到的就是出兵的事,结果越不想什么就越来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石忞道:“颜爱卿何在?”。

  “臣在”作为此时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站的笔直的颜一诺持笏出列行礼道。

  “说说你的想法”石忞不想出兵, 但此事又不能由她来挑头,毕竟最想报仇的应该是她才是,所以任站着的大臣就成了突破口, 而其中最敢于直言的要属颜一诺, 便点了她。

  倒不是石忞转了性子怕了这些大臣, 不敢直接反驳否定, 而是众臣请命出战除了出于忠心或愤怒等原因外,更多的是给她这个当皇帝的一个出兵的借口, 毕竟受此奇耻大辱的皇帝就没有不想报复的。

  所以大家上疏请战,既是给她一个光明正大报复的理由,也给她分摊了出兵的责任, 所以即使她不想出兵,也不能直接一口否定寒了大臣的心。

  颜一诺略微思量方道:“国轻君辱,君辱臣死,臣以为各位大人所言不无道理,然,皇上大婚之日将近, 出兵之事又非一朝一夕可定,何不待皇上大婚后再议”。

  这么多勋贵大臣请命出兵,陛下都没询问一二, 反而点名要听她这个没表态的想法,颜一诺瞬间就明白了,陛下只怕并不想出兵,最起码此时不想, 便把心里的话说了出来,她是真的觉得大婚之事更重要,君子嘛, 报仇十年不晚。

  石忞又点了也站的笔直没表态的呈亭和段云洁的名,两个人的想法和颜一诺说的不谋而合,都觉得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大婚礼仪,也有可能是照本宣科或有样学样,但好歹是开了个好头。

  “朱爱卿又是何想法?”钦天监朱达这次难得的没有随大流,颇为显眼,站的笔直的本就不多,石忞便特意点了他名。

  封建社会之所以叫封建社会,可不就全在封建二字嘛,朱达作为钦天监监正,可不就是最好人选。

  本来以为不会点到自己的朱达楞了一下方才道:“启奏皇上,臣近日夜观天象,天冲星黯淡无光,恐不利于出兵征伐,因此臣建议征伐之事暂缓”。

  钦天监的职责之一就是但凡国家遇出征、祭祀等大事,都由其提前占卜,算凶吉,夜观天象更是每日必做之事,若遇奇特、重要星象更要第一时间密报皇帝。

  这次朱达没有随大流,就是因为观察到的天象确实不适合出兵征伐,但又非奇特天象,所以没有提前密奏,这会陛下问起自是有啥说啥。

  石忞又点了几个没附和出兵的官员,除了大婚这个理由外,总算有人说出了她想听到的,天高路远恐水土不服,不利于己方,最后只怕徒劳无功白白送人头。

  石忞这才看向任行着的礼的罗布暔等人道:“都起身吧,他们的话,你们也都听见了,作何感想?”。

  “谢皇上”众人这才站直了身体,罗布暔却并没有就此放弃,又进言道:“皇上,臣以为天象乃虚妄之说,不足为凭.........”。

  石忞看了罗布暔一眼,如果她没记错,她曾用这句话怼过朱达,还没有接纳他的意见。

  没等石忞开口就有人先一步出列反驳了,“罗大人此言不妥,出征乃国之重事,英武如□□、太宗,凡遇重大战事皆先占卜问凶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利则出,不利则暂缓。天冲星主出征,既黯淡无光恐不利出兵,请皇上三思。”原本附和出兵的文渊态度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

  倒不是文渊已经猜到了石忞的态度,而是她深信天象之说和祖宗那一套,但凡有一点点不利于华朝的事,她都不想去冒那个险,毕竟比起皇帝的脸面,江山稳固才是最重要的。

  有了文渊的带头,原本已经有些动摇的宴郡王等人也转变了态度,天象不天象的他们不在乎,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和大婚在即这个事实。

  他们这么多人请出战,陛下不仅没有立即应允,反而一一点名问了没表态的人的意见,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难猜到陛下的心思。

  等有感想又想说的大臣都说完以后,石忞这才开口总结道:“既然天象昭示不利出征,朕又大婚将近。朕以为事分轻重缓急,大婚之事关乎江山社稷,不可谓不重,出兵之事既不急于一时,那就暂缓吧,大婚后再议,众卿以为如何?”。

  “皇上英明”不赞成出兵的大臣连忙附和,想出兵的因为皇帝的态度,也只能跟着附和,好在只是暂缓,没有就此一锤定音的否定了。

  最最重要的是皇上说的理由,让他们深以为然,尤其经过这次刺杀一事后,他们都希望陛下尽快大婚诞下子嗣以巩固国本。

  石忞最不想处理的事都处理了,其他的事也就不是事了,但因为她久不上朝,各部各府大臣为了表忠心皆有所汇报,而且汇报得颇为详细,所以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饭点。

  下了朝,石忞就直接去了文宣殿,用过午膳休息片刻后就开始下一个议程——接见大臣,忙得连和清影玩耍的时间都没有,就更不要说看闲书了,好在想步千雪的时间还是有的。

  和石忞的忙碌相比,回到步侯府的步千雪就轻松多了,大婚之事有家里人在筹备,她最多就打打下手,空闲时间一大把,正好用来准备礼物。

  ......一个月后......

  天福八年九月八日卯时初,尚黑的夜空突然下起了小雨,宫灯灼灼之下如墨如针,路关初拿着燃着的烛台轻轻推开了大殿正门,又过了一道门,一直走到屏风处方才托着烛台停下试探的喊道:“陛下该起身了”。

  “进来吧”就在路关初以为要像往日一般喊上三四遍时却意外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忙应了声“是”便去点了灯,候在外面的宫侍见里面的灯亮了这才托着托盘按序往里走。

  路关初一边服侍石忞洗漱一边高兴说道:“陛下今日红光满面,果然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臣在这里提前给陛下贺喜了”。

  刚刷完牙的石忞洗完脸才接道:“眼力劲不错,朕今天确实很高兴,大婚虽是明日,实从今日始,叫人如何能不高兴呢,对了,今天天气如何?”。

  “臣进来前刚下起了小雨,说不定过会就停了”路关初说着将拧干的热帕子递了过去,石忞接过擦起手来,用完又递给了一边候着的宫侍。

  “但愿如此吧”石忞起身坐到了梳妆台前,负责梳头的宫侍上前散了头发仔细梳将起来,看着打磨光洁的连弧螭凤纹镜内清晰的自己,竟又想起一些现代的事来。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相由心生,长着长着,相貌竟越来越像现代的自己,但仔细看细微处又有区别,让她高兴之余,有时候也会忍不住自省——我是谁?我还是我吗?

  没遇到步千雪之前,她是几乎不照镜子的,因为一看见铜镜内自己的脸就会让她忍不住多想,尤其爱想起现代的种种,比如那段失败的感情。

  直到和步千雪在一起之后,她才开始尝试着去照铜镜,去面对自己,并告诫自己,切不可重蹈覆辙!如今,她做到了!

  今天,她终于要和自己心爱的人开始行大婚之礼了,这在现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事。

  现代时,她曾畅想过一屋两人三餐四季,还想为之努力奋斗,结果对方却连说出口的机会都没有给她。这是她曾经从未与人言的痛。

  现在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可以释怀了,因为她的心里已经被一个叫步千雪的人填满,再无缝隙可安他人。一生太短,只够她爱一人。

  今天这样的大日子,不仅石忞起了个大早,宫里忙得热火朝天,就是大臣们也不敢轻易告假,早早就起身着朝服准备入宫参加早朝。

  有安排的内官、宫侍和禁军更是早起,石忞起身时,该忙起来的人都已经忙碌起来。

  而另一位主角所在的步侯府,更是从定亲后就开始为明日的大婚做准备,从开始的小动小准备,慢慢变成了全府总动员,上上下下,谁都不能闲着,就是两老也不得清闲,唯有步千雪这个主角之一反倒略微空闲。

  从整修宅院,大搞环境卫生,到置办全家里外三新的行头,再到准备婚礼嫁妆、张灯结彩,张罗之后的喜筵和广发喜帖,全家都忙得够呛。

  虽然房屋建制上他们不能僭越,搞得像皇宫那般辉煌,但是,也得大气、干净整洁、光彩夺目,从里到外焕然一新,尽量让人看着有“门当户对”的感觉。

  就是石忞生死未卜的那几天,宫中这边大婚的准备都没有停滞,反倒是事发地步侯府因此耽搁了几天,因此后面没少赶制。

  天色大亮,皇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各主要宫殿,都备足了鞭炮、红色烫金双喜字大蜡烛。喜字更是随处可见,作为婚房的安仁宫更是从里到外装饰一新,就连木制对联都换上了喜庆的新对联。

  石忞身着祭祀大典冠冕服坐御辇离开凤德宫时,小雨已经变成了毛毛雨,宫中地面微湿,抬御辇的宫侍不得不步步谨慎。

  这天气说不得多好,但比起她不喜欢的天气来说还是尚可,若就如此也就罢了,如果下起了大雨,她定要找朱达好好聊聊,天天研究历法天象,就研究成这样?

  御辇并没有如往常一般停在承天殿的皇帝专用通道外,而是停在了承天殿正大门外,钦天监监正朱达和礼部尚书已经候在五步开外,其余众大臣则按序分列两边,职位低的已经站到了广场上。

  “吉时已到,请皇上入殿。”朱达上前走两步大声道。

  石忞整理了一下衣服方才下辇,环视一圈,红色随处可见,尤其是大殿门上的搭建的彩棚,红绣球多多,就是朱达等大臣都在朝服外按例罩上了红纱衣。

  今日虽不是大朝会,但参加的大臣却和大朝会相差无二,甚至更多,广场上井然有序的站着皇帝出行祭祀的仪仗队和另一波有不少抬礼的仪仗队,竟把偌大的广场占去了一半。

  就这,都还是石忞缩减后的结果,若是按照道宗的标准,整个广场差不多都站了人,而且所有御道都会铺上上等的红地毯,现在就只有作为婚房的安仁宫和承天殿铺了些红地毯。

  在内官、宫侍、内禁军和众大臣的簇拥下,石忞往殿内走去,不同于平常的是原本空荡荡的中间过道上不仅铺上了红色地毯,还放有两方案桌。

  案桌上俱铺紫色桌布,一桌布上规矩的摆放着两个朱漆描金盒子,即精致又贵气;另一案桌上则放着代表皇帝身份的金节。

  快到案桌处时,石忞停了下来,礼部尚书上前两步在右前方停下道:“请皇上检阅金节、皇后宝、册”。

  早就检查过的石忞还是一一打开检阅了一番,皇后的宝册皆为金质,宝和玉玺是一对,形状有些相似,而且代代相传,只是材质和刻的字不一样,皇后的刻的是皇后之宝四个大字。

  皇后金册则是定制的,每个皇后都有一份,而且不用传下去,可以作为随葬品。

  检查完毕确认没有问题后,石忞说了声“可”,“检阅礼毕,请皇上升座。”礼部尚书接道。

  石忞在凤椅坐下后,身穿朝服按序跟入的众文武大臣才各归各位,按序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并在路关初的唱喊下开始行礼。

  皇帝大婚不仅是石忞的喜事,更是普天同庆的大事,除了各藩属国会派遣使团来朝贺以外,各地方官和地方勋贵送来的贺礼也已经登记造册存放于礼部。

  为了不扰民,石忞特意提前一年下旨给地方勋贵和地方官员定了送贺礼的标准,凡勋贵所送贺礼价值不得超过一千五百两银子,二品及以上官员所送贺礼价值不得超过一千两银子,逐渐递减,级别最低的胥吏十二级所送贺礼价值不得超过三十两银子。

  这些标准都是石忞慎重考虑后参照他们俸禄来定的,皆在其承受范围之内,而且特别言明若经济特别困难者上奏疏祝贺即可。

  至于在繁都的勋贵和官员,因为占有地势之便利,明日才会送上贺礼,官阶低的只能送到承天殿外,官阶高的直接送到承天殿外。

  各藩属国最贵重的礼品也是在明日才会呈上。近一个月,石忞还收了两拨藩属国进贡的药材,从暗言处得知宣常乐送的药材最多也最早,只是距离远还需要些时日才到,石忞颇为高兴。

  大婚虽是明日,但从今天起,直到大婚完全结束,官员上朝都不用奏事,皇帝也不用当朝决断,而是按大婚章程举行对应的仪式。

  但该做的事,不参加对应仪式的官员或时间段,还是得回府衙照常办公,只有明后两日不用,因为石忞曾下旨明后两天全国休沐以贺大婚。

  第二百二十七章

  虽然明后两天皆为休沐日, 但实际上在都勋贵和官员基本上都有差事,根本不可能真正休息,而地方上的勋贵和官员明天也需在吉时设立香案面朝繁都行礼, 之前派到繁都来送礼的不是自己孩子就是近亲。

  因为凡是代替官员本人入都送礼的人, 但凡是四品及以上官职的亲属, 皇帝都会有一定的赏赐, 赏赐不多,而且名誉多过实用, 但好歹能在皇帝面前露个脸,还能见见市面。

  所以但凡是四品及以上官职的官员都会派自己成年的孩子携礼入都,没孩子或孩子还小的就会派关系较近的弟、妹或侄女、侄子。

  而四品以下的则会派自己的亲信、仆从或请上司吃顿饭委托上司带礼等, 只因四品以下的代送礼人皇帝并不会刻意召见,礼品也只需送到礼部并登记即可。

  赐礼倒是也有,但官阶越小得到的赐礼也就越少,最少的可能只得个小喜盒,礼部官员收礼登记后当场就会拿给送礼者,最小的喜盒里一般只放有喜糖和几枚喜钱。

  其实, 早在今年初就开始有地方勋贵和官员上奏疏请求入都观礼,但都被石忞拒绝了,一来大部分重臣去年刚入都述职, 她都见过;二来来回太折腾时间,大批官员入都,也会造成地方空虚,于稳定不利。

  一些告老还乡的老臣, 石忞倒是准了几位身子硬朗距离不远的,虽然轩辕墨也写了奏疏,但石忞考虑到她的身体状况和路途遥远, 思虑几番后还是委婉的拒绝了,并特意嘱咐她在家好好修养,还送去了一些珍贵药材。

  外面任下着毛毛雨,站在广场上的官员、宫侍和内禁军却没一个人乱动,拿着的华盖、旗帜等都井然有序的排列着,等候命令。

  承天殿内,文武大臣礼毕,路关初才在石忞的示意下开始宣读诏书,任晏郡王为册立正使,北郡王山麓和武辅侯齐铭为册立副使,礼部左侍书等官员随行,吉时出宫前往步侯府举行妆奁礼和册封礼。

  晏郡王三人行礼领命后恭敬的接过金节和皇后宝、册后,带头退出殿外,凡刚刚被点到名的人都跟着他们退了出去,按钦天监算的离宫吉时是巳时,他们还得在毛毛雨中等上些时辰。

  宴郡王等人一走,一下就少二十几位大臣,却并没觉得人少了,只因前面的官员一走,后面的官员就会及时补位,而且今日官员众多,不过才少了二十多人,看上去真不是特别明显。

  礼部尚书马杰按大婚章程出列奏禀祭祀事宜,石忞准奏后让路关初宣读了亲往郊外祭祀的诏书,众臣再行礼,礼毕,朱达出列禀告出行吉时已到,石忞这才起身往外走,最后带着大部分文武百官和仪仗队浩浩荡荡的顶着毛毛雨从承天门、大承门出了宫往天坛而去。

  石忞和随行文武官员一走,整个广场上的文武官员和仪仗队就走了大半,剩下的就是晏郡王等前往步侯府行册封礼的,只待吉时一到就开拔。

  焕然一新、张灯结彩的步侯府内,不论是随从还是侍卫都身着吉庆新衣,红光满面,来来往往好不忙碌。

  身着朝服的姜丽站在厅堂中问东问西指手画脚,身着大红色秀边华服的两老则坐在主位上时不时帮着补充一二,生怕有什么遗漏。

  “我的小祖宗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穿着这身衣服?啊?”步千雪抱着小侄女和姐卿一起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正想说什么,姜丽倒先开口了。

  步千雪泰然自若道:“按章程,正使他们巳时才会从宫中出发,现在还早啊,娘不必着急”。

  “早?换衣服,装扮,哪一样不要时间,半月你们还不快把中宫带回去更衣......”姜丽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边说还边把小孙女抱了过来,转手又递给了孩子她妈,催促着步千雪赶紧回去换衣服。

  步千雪求救似的看向爷爷,但一向站在她这边的爷爷这次竟然站到了姜丽那边,而且祖母也是,都让她赶紧回房更衣装扮。

  “好,我这就去”步千雪拗不过,无奈的看了小侄女和姐卿一眼后,才带着半月他们走了,本来是说一起吃早饭的,现在看来只能各自解决了。

  自步朗去世后,步千雪和姜丽都曾私下跟步朗的伴侣谈过,毕竟人很年轻,这里又没有守节的说法,不可能强压着人家在他们家孤老,但孩子还太小离不开娘也是事实。

  所以他们都想知道对方的想法和打算,幸好孩子的娘并没有立马重新找伴侣的打算,准备等孩子大点再说,姜丽很高兴,当即许诺若其再婚,到时定送厚礼。

  就是步千雪也松了口气,若是真让她娘照顾小侄女,只怕用不了几天就得瘦一圈,到时候真正累的肯定还是祖母和爷爷,因为她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以若到时候姐卿真的再婚,她肯定也是会赐予厚礼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最后不再婚,步家也能养她一辈子。

  巳时一到,在钦天监官员的唱喊中,宴郡王上马持金节带队出宫,礼乐奏起,华盖旗帜云集,以红紫二色为主色的凤亭有近三十抬。

  其实就是民间婚礼的抬礼,一抬一抬的,只不过皇家的是用紫色为主红色为边的布围盖起来的,像个小亭子,所以也叫凤亭。

  除了三十抬凤亭外,还有一顶精致的八人抬御轿,里面放着皇后的册、宝和册封圣旨,紧跟在正副使之后。

  原本灰蒙一直下着毛毛雨的天空开始明亮起来,本就不大的毛毛雨渐渐消失在空中。

  册立仪仗队要经过的道路和皇帝要经过的道路一样,已经提前由外禁军戒严,不准其他车马过,不准行人商家大声喧哗,车驾经过时还需行鞠躬礼。

  所以仪仗队一路走过去都只有礼乐声、脚步声和马蹄声,并无喧闹,也无人敢大张旗鼓的东张西望,只有些胆子大的敢偷偷观望。

  石忞等人不知道的是,仪仗队一旦过去一会,原本安静的街道就会热闹起来,叽叽喳喳的讨论起来,就算外禁军连连喝止也不顶用,因为只要他们不闹事,外禁军也不会真的把他们怎么样。

  因为皇帝大婚这场难得盛事,仪仗队会经过的沿途客栈、酒楼和茶楼今天生意爆好,位置好的更是提前一个月就已经被包圆了,而且一连包了好几天。

  在华朝,但凡了解历史的人都知道前两朝神朝和渠朝的皇室婚礼一般都是在夜间举行,而华朝则正好反过来,婚礼全是在白天举行,导致民间受此影响也改成了白天。

  黑夜到白天的转变,也让老百姓有了一睹皇室婚礼真容的机会,可惜像皇帝大婚这种盛事也是百年难遇,反正整个华朝就道宗和当今两人。

  皇太子或皇太孙的婚礼倒是隔些年头就有,但规模远没有皇帝的盛大,所以此次皇帝大婚,有钱有时间的闲人有不少涌入了繁都,就为一睹盛事。

  可惜恐怕要让他们失望了,此次大婚经费被石忞两人对半砍,转投了教育,即使石忞自己倒贴一些,也远没有道宗大婚时的盛大,不过还是比太子大婚要盛大一些。

  皇帝仪仗队浩浩荡荡,延绵数里,走到天坛时已快午时,碧蓝的天空一扫早上的灰蒙,身着衮冕的石忞在礼部尚书的唱喊下开始祭天仪式。

  而另一边的步侯府,也终于等来了宴郡王等人,门口一番行礼受礼后,代表皇帝身份的金节被恭敬的放到了中堂香案上,接受众人行礼。

  礼毕,身着翟服未戴后冠的步千雪面向皇宫方向行礼,宴郡王站立于左前方开始宣读圣旨:“应天顺时,皇帝明命:朕承先组之圣绪,获奉宗宙,战战兢兢,无有懈怠。朕闻为圣君者必立后,以承祖庙,建极四方。步千雪,步侯姜丽之女,昔承明命,虔恭中馈,文德兼备,娴雅端庄。宜建长秋,以奉宗庙.......命以册宝、立尔为皇后.....。

  “谢皇上”步千雪谢礼按序先接圣旨,再接受册宝,最后由随行内官恭敬的为其戴上华丽沉重的后冠,从这一刻开始她才是真正的皇后。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场众人皆面向步千雪行三拜大礼,包括姜丽和两老,在这里亲情再大终究大不过君权。

  册封礼成之后就是妆奁礼,即使此时已过饭时,大家肚子都有了饿感,但礼仪没完成,是不能开席的,也没人敢说什么。

  妆奁礼其实就是催妆礼,就是娶方在婚礼前一天带着伴侣婚后可能会用到的一切再去送一次礼,提醒嫁方明日就是婚礼之日。

  凤亭里就有皇后的朝服、吉服、婚服、常服和便服,而且每样都有春秋、冬、夏三季的。另外还有铜镜、铜盆等各种日常用到的器皿,梳子、粉底等物也有。

  今天送来的礼和姜丽准备的嫁妆,明天都会随步千雪一起进入皇宫,而石忞之前私下为步千雪准备的嫁妆,在姜丽的努力筹备下,大部分最后都没用上,丢是不可能的,所以到现在都还存在她的私库中。

  等妆奁礼完毕,宴郡王等人终于吃上步侯府准备的宴席时,已经是下午未时初,至于地位低的随行人员任是和前面只能吃古代版快餐。

  他们不知道的是,跟着石忞到天坛祭祀的官员及随行人员吃的并不比他们好到那里去,就是石忞本人的午膳也是将就的,只有几个菜还全是素的。

  而且不止是今天素,之前的三天也都是素菜,因为但凡重大祭祀的前三天都需沐浴斋戒,就是步千雪也是一样的。而且文武百官也是如此,但私下有没有偷偷吃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宴席结束,宴郡王带头向步千雪谢宴告辞,姜丽亲自送至门外,仪仗队才再次出发前往太庙等候圣驾,而此时的石忞正在前往地坛祭祀的路上。

  第二百二十八章

  夜幕降临, 华灯初上,一骑快马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繁都西门外,骑马之人一身传令兵服饰, 背后背的旗帜更彰显了事态着急, 但任被城门守将照例拦下盘查。

  不是守将多事, 而是明日就是帝后大婚之日, 今天陛下又去郊外祭祀,再加上之前曾被刺杀的事, 早于半个月前就下了戒备令,无论何人,但凡入繁都就必须接受盘查, 只有六百里及以上加急军情、文书除外。

  “将军,我背上背的是四百里加急军情,急需上呈,还请将军放行”被拦下的传令兵拱手道,一脸疲惫满身尘土,语气颇为着急, 并没有下马。

  “陛下有令,本将也是职责所在,请配合......”守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传令兵不得不下马配合,动手盘查的外禁军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极为仔细。

  等传令兵再次骑马入城已经是一炷香以后了,守将和外禁军继续自己的工作, 就盼着宵禁落锁的时间快点到,交接后赶紧回去休息。

  石忞终于在天黑前由中南门入,抵达了最后的祭祀场所——太庙, 也见到了等在太庙的宴郡王等人,便按例先行召见,得知册封礼进行得很顺利,颇为满意,勉励一番后,两支队伍合成一支,继续进行祭祀。

  半个时辰后,太庙祭祀完毕,石忞在内官、宫侍、禁军和众大臣的簇拥下返回皇宫,一直到大承门,众大臣等宫外人员才停下立于两侧,恭敬的目送仪仗队过了门后方才各找各车马,各回各家。

  过承天门时,又留下了一批内禁军,当值的去当值,不当值的直接就地解散,两次剥离,让原本庞大无比的队伍缩水不少。

  在太庙上玉辂的时候,石忞的衮冕服是穿戴整齐的,而在承天门内下玉辂时,冕旒已经不在头顶,被身后的路关初恭敬的托着,衣服也有些褶皱。

  乘坐感极差的玉辂被石忞进行了大改造,除了名字没变,其他的或多或少都有改变,总算舒适不少,而且私密性也大大提升,不在像以前那样只能看不能长久坐,今日祭祀才特意选了新玉辂。

  一天坐下来,乘坐体验感确实比以前好了不止一个档次,而且她还特意让人做了减震装置,再加上车内面积本来就宽,现在比起玉辇也是不遑多让。

  玉辇好是好,但36人抬实在太过浪费人力,而且最少还得准备两班人马换着抬,石忞忙着赶时间,又一心想节约成本,马拉的玉辂便是不二的选择。

  下了玉辂,石忞就换乘了御辇,回到凤德宫时,已经累的一点都不想动。今天一天,她不仅穿着最重最繁琐的衮冕服,还一路颠簸,不是在去祭祀的路上,就是正在祭祀,简直比锻炼一个时辰还累。

  石忞坐着休息好一会,才终于又活过来一点,正好热水也备好了,便去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身便服,整个人瞬间精神不少,肚子竟有了些许饿感,午饭和晚饭都是对付着吃了一些,根本没吃多少。

  她很想让人去御膳房传话,可一问时间竟快半夜了,御膳房就算有人,只怕也不是能掌勺的大厨,而且若她今晚吃了宵夜,以后御膳房就会每日都备着宵夜,日积月累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几经思虑,石忞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决定用殿中的时令水果和点心对付一下,“陛下,水果点心岂能果腹,请让臣去御膳房传话吧”路关初不忍道。

  “朕垫一垫即可,夜已深,还是让他们休息吧”石忞说完拿起面前茶几上的点心吃起来,因为点心太干,后面连喝了好几杯茶水润喉。

  路关初见状别过脸去,偷偷抹泪,正好被石忞看见,葡萄也不吃了,当即关心道:“你在我身边这么多年,从未见你如此难过,可是家中遇到了难事?”。

  路关初收拾好情绪行礼道:“得陛下庇佑,臣家中一切都好。”

  “那你为何掩面哭泣?”石忞继续问道,又吃起葡萄来。

  “臣见陛下堂堂天子之尊,竟以水果点心果腹,故而为陛下感到难过。”路关初没说的是先帝在位时,可从不管宫侍死活,即使半夜饿了,也是要吃热食的,而且稍慢一些都不行。

  路关初的话,让正在吃葡萄的石忞动作一顿,在她看来很正常的事,在路关初他们看来却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夜半三更还有水果点心果腹,朕已很幸运,我朝虽地大物博,但穷困者亦不在少数,于他们而言每日有饭食充饥已是幸事,水果点心只怕一年也吃不到几次,吃着一般人都吃不到的东西,不是幸运是什么”。

  “臣汗颜,陛下心胸之宽广,臣不及也。”路关初自愧不如,一个帝王竟拿自己和一般百姓比较,这是绝无仅有的,也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石忞笑了笑不语,没一会就吃了个八分饱,便将特意留的一些水果和点心赏给了路关初,让她拿回去吃,并嘱咐她早点休息。

  她自己却完全没有睡意,可能是刚刚喝了茶,也可能是婚前综合症——她太紧张、太兴奋了,只要一想到明天是她和步千雪的大婚之日,就能见到步千雪,她的心跳就会加速,而且是不受控制的加速。

  在殿内来回踱步一会,石忞便索性去了书房,准备看看书消磨时间,今天之前收到的奏疏和密信她都已经批阅完毕,非特殊情况,今天及以后两天的估计要在大婚结束后才会呈上来。

  所以今晚就算她想加班,也没有班加,便只能看看闲书打发时间了,结果一进书房就看到了桌边上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一本书,书是太后昨晚让人送过来的,还特意传话让她一定要记得好好看。

  可昨天奏疏有点多,批阅到很晚,忙完她就直接睡下了,完全忘了这本书的存在,正准备打开看,外面又传来乙春的声音,说有加急军情报上。

  石忞只得忍下想看的心,让乙春进来,为了防止下面的人因大婚之事贻误重要情报,她特意下令交代过,但凡四百里加急及以上军情、文书可直接呈上来。

  乙春行礼请安后,将事情大致汇报了一下,得到石忞应允后才将密封完整的信筒打开,将里面的信封取出,确认无误后方才呈到石忞手上。

  在乙春汇报这封信来自何处时,石忞就已经猜到了一二,打开一看还真让她猜对了,和昨天郭凡秋向她汇报的事一样。

  这也可能是她睡不着的另一个原因,说起来也气人,她一心隐忍,即没发兵攻打方腊,也没同意藩属国布拉克攻打的请求,结果方腊国国王得知云处安死后,反而雷霆大怒,开始集结兵力准备攻打她。

  本来方腊和布拉克是完全不接壤的两个国家,但因为方腊国王近两年的励精图治和兢兢业业的开疆拓土,一路吞并攻打,终于成了两个接壤的国家,这也是布拉克国王不得不写书请战的原因,态度必须要摆正嘛。

  结果也和布拉克国王预期的一样,皇帝并没有同意他的请求,而且还嘉奖了他一番,赏赐了一些东西。

  得知方腊国开始集结兵力的时候,石忞就暗中下了戒严令给与布拉克接壤的两个关隘,让他们好好准备。

  现在她手里的军情正是其中一位大都督发来的,因布拉克不予以借道,方腊国王已经派十万先锋部队开始攻打布拉克,并对外宣称共发兵五十万,准备一个月灭布拉克,半年灭华朝。

  昨天晚上郭凡秋向她汇报的也是这件事,真是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要不是现在她要大婚,她一定御驾亲征好好教育教育方腊,让他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让乙春出去等候后,石忞从书架上拿出两封密信,这是她昨晚就写好的,两处关隘一处一封,准许他们必要时可以出兵救援布拉克,但他们的首要任务还是保证自己镇守的关隘无恙。

  觉得时间差不多之后,石忞才让乙春进来将信按四百里加急送出去,乙春领命离开。

  乙春走后,石忞陷入了沉思,五十万大军?只怕实际兵力不足一半,要是没实施新政没有大炮之前,她还是会有点心虚,但现在嘛,她是一点也不怕,就怕他们不敢来。

  唯一让石忞担心的是布拉克近两年都在疯狂弄基建,会不会导致他们的士兵战斗力下降?如果下降,就起不到鹬蚌相争的效果,他们也会很快直面方腊,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想了好一会,石忞的注意力才回到桌上,看着包裹严实的书,方才想起太后送来的书还没看,用手打开,才知道这本书的名字叫《密语》,十分干净整洁,纸质也不同于一般的书。

  石忞以为是什么皇室秘密,满怀期待的打开,结果看了才一会就啪的一声立马把书合在了一起,仿佛里面有什么怪兽一样,脸上发红发热,心砰砰的跳。

  她怎么都没想到这是一本少儿不宜的书,怪不得要在婚前给她,还包裹这么严实,特意在晚上给她,搞半天都是别有深意啊。

  本来她就睡不着,这会就更睡不着了,几经纠结最后还是“认真”看起来,经验嘛,多多益善。

  后来的后来石忞才知道这种书虽然市面上严禁且没得卖,但大户人家基本上都有那么一两本,而且是代代相传,藏得极好的那种。

  而步千雪也和她一样,在今晚收到了一本神秘兮兮的书,尤其是她娘给她书时说的那些话,让她有些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直到她按姜丽的话一个人在书房打开书时,才恍然大悟,然后就又羞又脸红。

  大婚前一夜,对两位新人来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夜,也是难以入眠的一夜。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天空漏出第一缕晨光时, 一夜没睡的石忞已经穿着合身整齐的朝服前往永寿宫。

  昨晚看完书,她就回去躺下了,脑子却兴奋的怎么也睡不着, 想步千雪, 想当下的局势, 想新政, 想她们的未来。

  能在这里遇到喜欢自己的,自己也喜欢的, 还能正大光明的大婚,这是她上辈子想都不敢想的,但喜悦过后又忍不住开始担忧, 因为四十岁之劫就像一把悬在她头上的利剑,不知何时就会落下。

  她怕给不了步千雪未来,更怕连累步千雪,若她四十岁之前真的身死国崩,那太后和步千雪肯定会受牵连,这是毋庸置疑的。

  除此之外, 无论是太后还是大臣都希望她们大婚后尽快生下继承人,可灵魂年龄近四十的她还没有做好要当母亲的准备,她怕孩子的出生会分走步千雪对她注意力, 也怕自己教育不好孩子。

  对于孩子,她既不喜欢,也不讨厌,在前世更是没想过这件事, 因为她和前任都不打算要孩子。

  来到这里后,得知原身是两个女人的孩子后她是震惊的,可了解了这里的大致环境和历史后, 她又释然了,因为她并非个例,而且如果没有希望井的话,这里的发展可能就会和中国古代一样,成为彻头彻尾的男尊女卑封建社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女子也可以当皇帝,女子也可以做官,就是最底层的百姓,那也是谁本事大谁就是老大,性别反倒不重要了,所以在这里女女、男男和男女的婚姻都受法律保障,男女也不是一方绝对的强一方绝对的弱。

  如果在这里也可以选择生或不生,那她还是不想生的,哪怕不是她生,因为生孩子容易,但要把孩子抚养成才却很难,一个教育不好,最后就变成了来讨债的。

  显然,她的身份让她没得选,如果有得选,那她也不会来这里了,毕竟一个普通人想要挽大夏于将倾实在太难太难。

  没和步千雪在一起之前,她的生活按部就班,结婚生孩子都被她当成人生的一项任务,因为作为皇帝,她需要皇后为她生下继承人,来稳固国本。

  对于这样的继承人,她从未想过要去亲自教导,只打算尽到一个做母亲的责任即可,自然没有任何负担。

  那时候她心底最深处的想法是——只要她活过四十岁,死后的事她才懒得管,最好她死后没几年,国也灭了最好!

  刚穿到这里,她对仙女姐姐是感激的,因为她还活着,生命任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内心深处就开始冒出另一种不合时宜的想法,平常没发觉。

  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就会跳出来,吓她一跳,比如有次做梦,她就在梦里声嘶力竭的质问仙女姐姐,为什么不经过她同意就把她送到这里?醒来时已泪流满面。

  在外人看来武宗在时她是皇孙,未来的皇储,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什么都不缺,真正的天之骄子,可谁又知道她内心的惶恐和不安。

  既要适应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又要努力从头学起,还不得不隐藏自己,言行格外谨慎,一直小心翼翼。最最重要的是她再也见不到前世的父母和朋友了,这是她最大的痛苦和遗憾。

  另外,这里的母亲并不待见她,能不能熬到安稳接班都是个未知数。

  看得见的荣华富贵背后实则是随时都有可能泥足深陷或者丧命的危险。那段如履薄冰的日子,她这辈子恐怕都忘不掉了,也因此产生了异样的想法。

  ‘你不是有条件的让我挽救这个该死的帝国吗?好,那我就努力挽救,兢兢业业,但只要我活过四十岁,我就开始懈怠、奢靡、享受,不作到死,决不罢休!’以此来表达她无声的抗议。

  可世事难料,人的想法和认知也是在不断变化的,出乎意料之外的快速登基后,她才发现皇帝不是那么好当的,当时又正值内忧外患的关键档口,一个不慎,别说活过四十岁,就是第二天的太阳都不一定见到。

  在这种紧迫感的鞭策下,她不得不努力奋斗,终于转危为安后,她才意识到皇帝对这个时代的影响力,她的一个决策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也可以将百姓推入万丈深渊。

  也曾是普通人出身的她做不到拿这么多人的生命开玩笑,最起码她在位时不想让百姓过得比先帝在时还惨,而之前作到死的想法也就只能是想法了。

  之后她就开始努力的去当一个好皇帝,澄清吏治,广开言路,广纳人才,然后就在殿试时再次遇到了步千雪,没了心底深处的另样想法后,她发现步千雪真的很不错,只是长得有点点像仙女姐姐而已,并不是同一个人。

  后来的后来,她们在一起了,这是她一开始完全没想到的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她已离不开她,她憧憬她们的未来,便想到了孩子的事。

  她才发现自己竟不想立马就要孩子,即使帝国真的很急需一位继承人,因为她准备好好教导她们的孩子,却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育儿经验。

  除了孩子的事以外,她还担忧方腊的事,以现在的情形看来,打肯定是要打的,但怎么打,打成什么样却是需要细细谋划的。

  而且方腊什么时候动手不好,偏偏挑在她们大婚前后动手,石忞倒是不怕人说,但却不得不顾忌步千雪的名声,所以此事暂时只可密谋,不能公之于众。

  永寿宫正门渐渐清晰,坐在御辇上闭目假寐的石忞听到外面路关初小声提示方才睁开眼睛,内眼角眼白上的两条短血丝特别明显,简妆遮住了脸上的疲惫,却遮不住眼睛的血丝。

  在路关初的唱喊声中,身着朝服的石忞下了御辇,在身罩红纱的内官、身穿红服的宫侍和内禁军的簇拥下进了永寿宫,永寿宫中已经幡然一新,红色随处可见,就连皇奶奶曾养过的花花草草上都挂了大红喜字。

  而独占一小池的玳瑁也逃不过被装饰的命运,龟壳上被绑了一条红绸,听见声响慵懒的冒出头吐了几个泡泡,又快速的退回了水中,生怕再被抓上岸。

  石忞来到殿内,喜庆打扮的内官、宫侍分立两旁,见她来都开始行礼,而身着太后朝服的文昱则端庄的坐在主位上,眉眼带笑带笑的看着她走上前。

  太皇太后和太后的朝服与皇后的朝服区别不大,只是礼冠的博鬓和珍珠、宝石、珠宝流苏、花钿和翡翠等有些差别,皇后礼冠是二博鬓,而太后和太皇太后的是三博鬓,样式都是差不多的,但重量却有些许差别,一般身份越高贵的人的礼冠就越重。

  幸好太皇太后和太后不用每天参与早朝,一年到头穿朝服的次数也屈指可数,不然天天戴这么重的礼冠,别说是年纪大点的,就是年轻人都受不了。

  “母后万福金安,今日儿臣大婚,特来给母后请安报喜。”石忞停在三步开外恭敬行礼道。

  以前每次穿朝服来向太后行礼,石忞都很烦头上的冕冠,珠帘抵挡视线先不说,头一低重力就往下移,若戴得不牢固,就此掉在地上也不是不可能,所以现在她都是象征性的偏一下即起,文昱也从未说什么。

  文昱上前扶起石忞拉着她的双手慈爱道:“好,很好,我的忞儿终于长大了,找到了自己的爱人,你皇祖母他们若泉下有知,一定会含笑九泉的。”。

  文昱知道石忞不喜先帝,太皇太后更是不适合提起,便只提了武宗一人。

  石忞却红了眼眶,她想皇祖母了,也想皇奶奶了,是她们的偏爱让她有了现在的一切,也是她们让她适应了这个世界,可她却做了那样的选择,如果人生能重来,她一定不会在那样选。

  隔着珠帘,文昱看不清石忞的眼神,但拉着的手却能明显感觉到她的情绪有波动,忙安慰道:“今天大婚之日,你作为新人就该高高兴兴的,别想那么多,快去承天殿吧,大臣们都在哪里等着你呢”。

  “谨遵母后教诲,儿臣告退”缓了一会收拾好情绪后,石忞才再次行礼离开,而文昱则一直目送女儿离开,直到完全看不见都舍不得收回目光。

  石忞来到承天殿时,情绪已经完全收拢的一干二净,又恢复成了往日不怒自威高高在上的皇帝。

  别人成亲都是娶方亲自上门求娶,哪怕对方贵如太子,但所有人里并不包括皇帝,因为出于安全和尊卑等等的考虑,从古至今的皇帝都不会亲自去娶亲,而是派人代为迎娶。

  石忞来承天殿就是为了检阅迎娶仪仗队和册封正、副奉迎使。检阅是不可能细细检阅的,走过场的多,大致看了几眼,队伍整齐,仪仗规整,逐点了点头。

  礼部尚书马杰见状连忙按程序上前喊话,台阶上的宫侍又传,一直传了几遍,传到下面礼乐起。

  石忞又看了看殿前快堆满台阶的礼品,全是全国官员送的,官阶越高送的礼就越摆靠在前面,尤其是在都官员,一眼望去礼盒仿佛没有尽头,听马杰汇报好像还没包含藩属国的礼品,而且库里也还剩了一些。

  大婚收到这么多礼,不管值不值钱,石忞都很高兴,压根就没想到有人竟敢明着违背她的旨意。

  检阅仪仗完毕,石忞入殿升座,册封石思河为正奉迎使,另外两位宗室王爵为副奉迎使,礼部部分官员及涉及官员同往奉迎。

  他们的任务就是带着仪仗队前往迎亲,而且必须要在吉时酉时前将皇后迎至承天殿外。

  石忞离开承天殿后,石思河带队离开,到殿外的广场上规整队伍,在算好的时辰按时启程,其余的大臣则在宫侍的带领下列队前往三清殿。

  承天殿到三清殿的沿途都被内禁军严格把守起来,两边都是五步一人一岗,隔段距离还有一位将领,就是为了防止有大臣乱走动惊扰了太后的清静。

  石忞回凤德宫换了一身衮冕服,再次开始祭祀之路,先是三清殿,然后是明月殿,最后是日辰阁。

  三清殿,顾名思义供奉的就是道教三清,连皇家都供奉三清,还特意造了个大殿专门供奉,也难怪道教在华朝的地位不可动摇了。

  明月殿则是皇室宗庙,和太庙不一样的是,这里只供奉华朝的皇帝,并且除了牌位以外,还有栩栩如生的画像,高祖和高祖皇后居中,继承者居左,再继承者居右,往后以此类推。

  在明月殿每个先祖都得上香祭拜,相当于重复的事要做九次,加上三清殿的三次,相当于要重复十二次,而且每次祭拜前还得祭祀一番,幸好到日晨阁,她就不用祭拜了,只要上香然后看着礼部尚书祭拜即可。因为在这里君是不可能拜臣的。

  据史料记载,之前的皇帝是每天都要到三清殿和明月殿祭拜一次的,即使特例如道宗也不能例外,到武宗更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但到先帝时就彻底变了样,心情好三五天去一次,心情不好,该去她都不会去。

  到了石忞,本就对这种表面工作不太感冒,而且时间本就不够用,索性直接以惯例的方式定了下来,三天才去祭拜一次,而且大部分都是晚上去,因为早上太赶了,来不及。

  除了日常祭祀以外,逢年过节等大日子也是要祭祀的,春耕还得去郊外祭祀,但一年也就这一次。皇帝一辈子只两次的大祭祀全被她赶上了。

  幸好她年轻,要是个年纪大的,肯定经不起这样的折腾,还来来回回的。

  宫中照常祭祀不提,另一边石思河已经带领仪仗队,一路吹吹打打的出了宫,沿途已经被外禁军戒严,观看的人群只能在楼上或外围,队伍过时还得行礼,但并不影响他们的观看热情。

  步千雪也没比石忞好到哪里去,同样也是天不亮就起的,她昨晚也没睡好,因为实在太激动了,仿佛在梦中一般。

  用花瓣水沐浴完毕后,才开始更衣装扮,大婚喜服是试过的,穿着刚刚好,就是配套的礼冠有些重,反正比昨天的重,刚戴上去很不适应。

  等步千雪在宫侍等人的服侍下完全收拾好自己时,太阳已经老高,水都没喝一口就连忙去正房和北房向姜丽和两老请安报喜。

  两老语重心长的叮嘱了步千雪不少话,脸上全是喜悦,眼里却是抹不开的担忧,步千雪知道他们的担心,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行礼离开了。

  石忞因为她而选择放弃为太皇太后续命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否则于她,于石忞都很不利,所以她不会说,也不可能说。

  第二百三十章

  步千雪到正房的时候, 身穿朝服的姜丽正在门口来回观望,看到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迎上来,而是转身进了厅堂回主位坐好。

  没一会, 开道的宫侍就陆续立于厅堂外两侧, 姜丽也终于看到了画着精致妆容一身大红喜服未戴后冠的女儿, 衣服上的凤凰栩栩如生, 金光灿灿,衬得女儿皮肤越发白皙。

  难得在家见到坐的一本正经的娘, 步千雪还有些不习惯,却也不敢笑出声,端的是大气稳重, 在卢晏的主持下,恭敬的向姜丽行了三拜大礼。

  正襟危坐却没有一点不耐烦的姜丽坦然受之,因为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女儿在她活着时最后一次行如此大礼了。相反,以后再见就该是她行礼了。

  近几年家中几经大变,尤其是步朗去世时, 女儿又不在家中,两老也不主事最多给她些建议,一应大事全靠她拿主意, 害得她几乎夜夜失眠,想这想那,这辈子都没这么操心过。

  经此一练,姜丽的成长也是显而易见的, 最起码现在处理府中事物已经有些得心应手,不在像之前那样不是靠女儿,就是靠养女, 或者靠两老,心里总指望着别人,从不深思也不努力学。

  两老如此也是有意为之,毕竟孙女大婚后就会住到皇宫去,但他们不能跟着去啊,曾孙又还小,他们就算身体再好,肯定也是等不到曾孙长大了,雕琢女媳就不得不为之。

  步千雪没在府中则完全是巧合,她根本没想过这档子事,娘没主见的性格已经深入她心,她也从未觉得这有什么不好,所以也从未想过要去改变她娘。

  不过这次回来,她也发现了娘的一点改变,不在像以前那样只要她在家,什么事都来找她拿主意。

  行礼毕,姜丽屏退众人,厅堂内瞬间只剩母女二人。

  “陛下看着是个好相处的,对你也颇为上心,你们一路走来也挺不容易的,娘没什么不放心的,就是希望你也能为自己着想一二,别有什么就说什么,毕竟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小心点总是没错。”姜丽慈爱的看着女儿语重心长道。

  步朗的事深刻的让姜丽明白了伴君如伴虎的道理,因此也很担心女儿会在不注意的时候得罪皇帝而不自知,最后获罪。

  步千雪会心一笑:“娘的教诲,女儿必铭记于心。”,此时此刻无论姜丽叮嘱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应下,因为石忞是怎样的人,她自己知道就行,反驳只是无畏的争吵,最后还两人都不愉快。

  姜丽又道:“甚好,大婚后,你和陛下就是荣辱一体了,遇到大事要多同她商量,别自己私下决定。若是想家了就回来看看,我和你祖母爷爷都在家,如果不方便,就让人来说一声,娘进宫去见你也可以。步朗的事真的多亏了你和陛下。”。

  自从步千雪住回来以后,母女两人就步朗之事私下认真谈过一次,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步千雪把握得很好,还把利弊都摆开来详说,才让姜丽从被迫接受变成现在的感激于心。

  但让步千雪没想到的是,竟加深了娘对皇权的敬畏,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其实刺杀一案最后能如此结案已是最好的结局,无论是对步朗来说,还是对她和石忞来说,还是对这个国家来说,都是最好的。

  母女两人一个积极说,一个积极应,竟说了快一炷香才分开,步千雪转道去了家祠祭祀,姜丽则开始做最后的查缺补漏,准备迎接奉迎使一行人。

  奉迎正使石思河带领仪仗队吹吹打打到步侯府时,除步千雪以外的所有步家人都已身穿朝服在大门外等候,就是尚在襁褓中的小侄女也是一身喜庆服饰被奶妈抱在怀里跟着行礼,奏乐声鞭炮声不绝于耳,竟也不哭不闹。

  除了步侯府自己人以外,步家大宗有官职在身的也都来了,虽然也没几个,但也稍微增加了一点人气。

  在步侯府弄完所有礼仪,奉迎仪仗队再次启程时,已是一个时辰以后,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仪仗队的先导队,华盖旗帜羽扇多不胜数,然后依次是八人所抬的放置皇后宝册的凤亭,八人抬的放置玉如意的凤亭,礼乐队,之后才是步千雪坐的婚舆。

  婚舆是十六人抬的皇后专属婚娇,外观大气华丽,内部装饰精良柔软,比一般人成亲坐的八抬大轿好的不止一星半点。

  虽然步千雪也是第一次坐,但因为早已见过实物,倒也不会好奇的东看看西看看,刚刚再次辞别亲人后,便在卢晏等内官宫侍的簇拥下踩过新铺的红地毯进了婚舆。

  婚舆起,步侯府上下再次在之前迎接的位置上行礼恭送,杨半月不舍得看着队伍渐渐远去,心里默默祈祷自家少主以后一切顺遂如意。

  婚舆之后则是石思河等奉迎使和官员,再之后才是妆奁,共一百八十六抬,其中有一半多是宫中陆陆续续送来的,剩下的则是姜丽准备的,除了钱财和日用品以外,还有一些珠宝玉石等贵重物品。

  其中任意一样拿出来都可以单独列为一件独立的艺术品,哪怕最廉价如茶盏,也是巧夺天工,外面难得一见的精湛品。

  其实,为了减少开支,大部分从宫中送去的妆奁都是石忞自己掏的腰包,若宫中库房有现成的更是直接拿来就用,实在没有又必须要的才不得不定做。

  就拿喜服来说,如果按照道宗大婚的标准准备,她们的预算就会严重不够,因为道宗大婚的两件喜服光镶嵌的珍珠玉石就数不胜数,还有大量金线银线等等,就算是布料也用的是缂丝,可谓巧夺天工又极度奢靡璀璨。

  缂丝又称刻丝,采用\"通经断纬\"织法,具有犹如雕琢缕刻的效果,且富双面立体感,是本朝丝绸艺术品的巅峰,也是精华中的精华,更是皇家御用之物。有一寸缂丝一寸金的说法,足见其贵重程度。

  虽然见不到道宗大婚婚服的实物,但光看史料上的记载和画册就让石忞肉疼心痛。真是名副其实的败家子,怪不得朝廷没钱,光结个婚就如此花钱如流水,有钱反倒是怪事了。

  她也突然有点明白华高祖不让后代皇帝轻易离婚的深层次原因了,因为离婚就得再大婚,而再大婚就得花钱,即使节约如她都花了这么多钱,何况那些根本不懂节约为何物的皇帝。

  为了少花钱,她和步千雪也是花空了心思,从上到下能减的就减,能少的就少,就是婚服也逃不过缩减的命运,没必要的镶嵌全减了,金丝也是能少用就少用,只有布料和样式与道宗时差不多。

  后来省来省去,也还是比她们最初商量的减半要多一些,石忞不想再减,也不想委屈了步千雪,便自己掏钱把剩余的款项补齐了,乐的户部尚书喜笑颜颜,愁的步千雪两天睡不好觉。

  最后把自己的私库整理了,能动的钱全让卢晏送到了凤德宫,结果石忞也不客气,客套话都不说一句照单全收。所以别看这会大婚多么隆重,实际上谁都比步千雪有钱,等大婚结束该赏的钱都赏完以后,她就是真的穷光蛋了!

  奉迎队伍宛如一条长龙,虽然先导队伍和皇后坐的婚舆已经走远,但步侯府外却还停着长长等候出发的妆奁。步侯府众人也只能在外面站着,等妆奁都抬走后方能进去。

  凡队伍所过之处皆有外禁军和衙役戒严,行人可驻足观看,但婚舆和持金节的正使过时必须按规矩行礼,且不得拥挤和大声喧哗,否则附近的衙役就会立刻将人驱离。

  奉迎队伍从步侯府出发,然后绕外城内圈一圈,沿途会撒铜钱和糖果,由队伍最后面的同乐队专职负责,糖果是石忞仿照大白兔设计的,但量没有大白兔多,因为糖在这里算是奢侈品。

  制糖之改良法和包装设计她都给了皇商马晋仟,所以今日的糖果算是马晋仟赞助的,顺便帮她打个广告,毕竟皇家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大明星。

  铜钱则是石忞自己掏的腰包,一筐铜钱配一桶糖,两边交叉着撒,各一百之数,这个环节在道宗大婚和前朝是都没有的,算是石忞自己独创增加的,为的就是与民同乐,所以才取了同乐为名,由内官带领,宫侍具体负责撒。

  为了不让铜钱砸到人,变成好心办坏事,钱和糖都是特意撒在护卫戒备线以内队伍两边,待队伍过后,外禁军和衙役就会有序撤走,到时百姓即可上前随意拿取,手快则多得,手慢则少得,全靠运气和实力

  绕圈毕,吉时前一刻奉迎队从大承门入,过大理石道的中间御道,然后过承天门,先导队伍按序在广场上列队等候,婚舆则一直抬到承天殿下的台阶处方停。

  早已完成祭祀并提前等在承天殿外的石忞,身着与步千雪配套的喜服,脸上画着淡妆,少了往日的不怒自威,多了几丝喜悦。

  在礼部尚书马杰的主持下,奉迎正使石思河与副使于台阶下复命,交还金节等,石忞按例进行了赏赐。

  斜阳西下,秋风烈烈,紫色的凤凰随风招展,全副武装的内禁军整齐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红毯从婚舆下至达承天殿,九十九级的台阶两边摆满了礼物,广场上人山人海,却都像小方块似的井然有序。

  见陛下赏赐完毕,马杰便准备按程序进行下一步,恭请皇后下婚舆,然后拾阶而上。陛下却用手势阻止了他,开始往下走,他和路关初对视一眼也只能跟着往下走。

  本来就只有石忞等三人的承天殿外瞬间只剩了当值的内禁军和宫侍,再无他人。而广场两侧的文武百官见陛下正在往下走,都是一脸惊讶,因为皇帝大婚流程可没有这个环节。

  婚舆内的步千雪并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但外面久久没有声音,让她有些不安,虽然很想掀开窗帘看看,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恭请中宫下轿,荣登云台。”见陛下终于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停下,马杰和路关初又往下走了一阶方才停下。

  一路走下来,石忞走的都是新铺的红地毯,马杰和路关初则只能走没铺红地毯的地方。

  仿佛过了一会,又仿佛过了很久很久,步千雪终于听到了礼部尚书马杰的声音,当即再次省视仪容后,方才下了婚舆。

  颇重的皇后礼冠让她有些不舒服,但抬头看到不远处石忞的那一刻,便只剩下了欢喜和兴奋,她总是让她意外的即惊又喜。

  步千雪眼神坚定而沉稳的走向石忞,明明才十几步的距离,她却觉得走了好远好远,远到仿佛走了好几年才终于走到了自己喜欢的人的面前。

  两人还有五步距离的时候,石忞伸出了自己的右手,眼神从未离开过步千雪,今天的步千雪美而艳,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惊艳,如果有相机,她要把这一刻录下来,永远保存。

  可惜这里没有电,也没有相机,不过还好有画画技术一流的画师,决定要和步千雪大婚后,她就让翰林院务必要把大婚的所有环节都画下来,也算是变相保存了。

  虽然两人什么都没说,流程里也没有这个环节,但步千雪还是很默契的将左手放到了石忞的右手上,两人终于站到了同一个台阶上,面对面。

  “一路走来,辛苦你了,以后的路,无论坎坷荆棘,还是平坦顺途,我都会陪着你,直至白头!”石忞的声音并不大,却饱含深情,仿佛许下重诺般慎重而坚定。

  步千雪有感而发道:“天地为鉴,我步千雪愿与尔共白头,此生琴瑟和鸣,永不相负!”

  人生中最幸福的时刻是什么步千雪觉得应该就是此刻吧,还有什么比与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人共缔两姓婚约更幸福?

  两人手牵手,紧紧相连,眼观苍穹,脚踩红毯,一步一步,坚定的越过一阶一阶台阶,登顶的那一刻,两人仿佛站在了云端,可俯瞰众生,可翻手云雨。

  又跟着爬回来的马杰气都没喘均,就开始下一项议程,由朱达宣读大婚诏书,众文武大臣行礼聆听,各藩属国使臣更是观察的格外仔细,生怕错漏一个环节,回去汇报不清楚。

  到承天殿大婚最后一个环节时,天色已经将晚,该退场的婚舆等,早已退出,妆奁也已经在陆陆续续抬往安仁宫,整个广场上除了文武百官和各藩属国使臣外,就是内官、宫侍和内禁军。

  “皇上大婚,百官恭贺。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兴。再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兴。三拜!”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大婚礼毕,皇上中宫摆驾回宫,百官有序退场。”马杰用尽全力喊完,承天殿的大婚礼到此结束。

  一般人的拜天拜地拜高堂在皇帝这里是不一样的,拜天就是昨天拜的天坛,地就是地坛,高堂就是祖宗和双亲,明天一早两人才会同去拜文昱。

  皇帝皇后同乘御辇离开后,百官这才敢活动身体说话,天也彻底黑了下来,灯火阑珊的皇宫红成一片,百官开始陆陆续续往外走。

  一般人家成婚当天都会设宴款待,即使是勋贵也不例外,唯独皇帝就是不一样,比较特别,第二天才会设宴,所以仪式一完大臣们就得各回各家吃自家。

  第二百三十一章

  宽敞而又喜庆的御辇内, 两人并列而坐,微弱的马灯下,石忞盯着步千雪的脸看了又看, 步千雪被看得又羞又恼, 便语气不好道:“为何盯着我看?可是脸上有不妥之处?”。

  “好看啊, 就是妆白的有点不正常。”石忞摇了摇头如实道,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没见过这种装扮,脸真的很白, 而且是有点偏苍白的那种,唯有嘴唇和脸颊额骨处红润有光泽,眉眼处也做了些许装扮。

  咋看只觉得妆容过度, 细看却有些怕人,因为白的地方确实白的不正常,石忞不是特别喜欢步千雪这个装扮,觉得还没有淡妆时好看,幸好这个妆容也就化今天这一次。

  两人都是第一次结婚,很多东西都是从史料或其他记载及听说中得知的, 虽然心里知道个大概,但真正的和知道的或听说的,还是有一些区别, 比如石忞就受前世影响一直以为结婚嫁方是要盖盖头的,但实际上根本没这回事。

  也没有新人脚不能落地一说,都是自己走,只不过有钱的会在沿途铺红地毯, 没钱的就铺红纸,本朝八抬大轿虽然谁结婚都有资格用,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用得起。

  “你刷三层粉试试, 保证比我还白。”步千雪翻了个白眼道,本以为这么久没见石忞会说些好话,结果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不着调,哎!

  “给,这是我特意为你准备的大婚礼物,全世界独一份。”见步千雪有些不高兴,石忞连忙献宝似的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

  根本就没生气的步千雪立马高兴的接过石忞手上其貌不扬的小盒子,认真端详起来,竟发现这盒子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都是数一数二的,颇像石忞的风格。

  这对步千雪来说完全是个意外之喜,虽然她有跟石忞说过要为对方准备礼物,但却从没想过石忞也会给她准备礼物,因为石忞送的礼物一波接一波,在她看来已经够多。

  就在石忞快等不及要提醒步千雪礼物在盒子里面时,步千雪才终于不再细究了,小心翼翼的打开了盒子,一枚平凡无奇没有任何花纹的金戒指安静的躺在里面,顿时疑惑的看向石忞。

  不是步千雪看不起这枚金戒指,而是石忞之前送的礼中就有不少金戒指、银戒指和玉石戒指,各色镯子也有许多,为何如此平平无奇的金戒指反而要单独私下送她?还说全世界独此一份?怎么看都不像啊!

  “你拿起来仔细看看。”石忞颇为得意道,仿佛这枚普普通通的金戒指里藏着什么天大的秘密。

  在华朝戒指只是装饰品之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想怎么戴就怎么戴,喜欢戴的人,五根手指可以戴四个截然不同的戒指。

  在石忞坚定的语气和眼神示意中,步千雪还是把戒指拿了出来,这才发现戒指内壁有些凹凸不平,借着微弱的马灯却根本看不清为何不平,反倒发现戒指还可以展开,惊讶的看向石忞,石忞点了点头示意她继续展开。

  完全展开后,精巧的戒指就成了几个圆圈组合而成的球体,隐约看见除了最外层的圈光滑无比什么花纹都没有以外,里面的或多或少都刻有文字,但她却一个也不认识,球体合上则又是一枚精致的戒指。

  步千雪反复试验几次,即惊又喜,石忞没骗她,这确实是全世界独一份,因为她从未见过这种戒指,哪怕连相关的记载也传说是没见过听过的。

  “上面写的是什么,为什么我一个字都不认识?”虽然很高兴,但步千雪还是很想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字,什么意思。

  石忞得意道:“这是外藩文字,意思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说谎说的脸不红气不喘。

  本来她是想用汉字的,但又觉得这样太俗,就用了汉字加英文,外廓刻的英文字母,内壁刻了四个汉字,意思都和她说的差不多,但若真翻译还是有点区别。

  步千雪没多想,立马就信了,高兴的准备戴在自己的中指上,却被石忞拿了过去,还慎重的给她戴在了无名指上,一反时下流行趋势,步千雪顿时疑惑的看着对方。

  石忞解释道:“我听说无名指与心脏相通,大婚时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上苍就会保佑两位新人从此心心相印、携手白头。”

  从未听过这种说法的步千雪疑惑更深了,想了一会,也反应过来了,十有八九又是石忞自己认为或编撰的,权当对方为了哄自己开心吧,反正寓意挺好的,便开心道:“如此甚好,你的戒指呢”。

  石忞看了看盒子,没说话,步千雪也看了看盒子,除了铺在底层的厚软布,并没有其他东西,当即将软布拿开,果然有枚戒指躺在里面,和她的样式一样,拿起却发现盒子里也写了字。

  拿到马灯下一看,刻的竟是‘死生契阔’四字,顿时湿了眼帘,哽咽道:“吾愿与尔同,定不相负!”说完也慎重的将不能展开的同款金戒指戴在了石忞的无名指上。

  “今天是咱们的大喜之日,高兴点好嘛。”石忞握着步千雪的手柔声道,生怕步千雪一个没忍住真哭出声来。

  “还不是你害的。”步千雪说着开始整理情绪,将盒子收好后,也神秘兮兮的从袖子里拿了个小盒子出来,“呐,这是我给你的礼物,可能没你的那么好,你别嫌弃。”说完不好意思的递了过去。

  “不嫌弃,只要是千雪送的,就算只是路边的一根野草,我也甘之如饴。”期盼已久的礼物今天终于见到实物了,石忞的高兴和兴奋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她可没步千雪那考究的心思,一接过盒子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瞬间被里面的手链吸引了全部目光,每一粒心形的红豆都很饱满红亮,显然经过精挑细选,只是做工颇为普通,而且看样子十有八九还是个新手。

  “你亲手做的。”石忞又仔细端详一番后颇为肯定道,步千雪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她第一次学做这个,因此知道自己的手艺确实有些拿不出手,但时间紧迫,这已是她最好的水平。

  本以为石忞会批评她手艺如何如何差,却没想到石忞会说,“我不如你,该羞愧的应该是我啊!”,这是石忞的内心话,因为对戒她只负责了设计部分,其他的都是工部的匠人做的,而步千雪却全是亲力亲为。

  步千雪一脸懵逼,无论是材质还是做工,她的礼物都比不上石忞的,唯胜在情谊二字,何来羞愧一说?!

  石忞看出来步千雪有点蒙,连忙解释道:“在我看来礼轻情意重远胜礼重情义轻,戒指虽非我所铸,但对你的情谊却从未变过,此生吾唯爱汝一人。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吾亦如此。”步千雪这才高兴的笑了,也学着将手链戴到了石忞的手上,为自己喜欢的人戴上自己亲手制作的礼物,让她顿时成就感满满,兴奋不已。

  仪仗队平稳有序的往安仁宫走去,御辇内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低声密语诉说着对彼此的思念,完全不受外界干扰。

  洞房按例设在安仁宫内,因此安仁宫不仅从里到外被装饰一新,大红喜字、红绸更是随处可见,文昱身边的典总管早就等在宫门处,得知陛下和中宫已经过来,连忙又跑进去检查了一遍。

  倒是自进来后就一直趴在安仁宫正殿假寐的清影安稳如山,任内官、宫侍在它面前来来往往,它自巍然不动。

  典总管瞟了清影一眼就去查看了,确定洞房内一切布置妥当,内官、宫侍和内禁军也按部就班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小型乐队亦已安排妥当,典总管这才放心的回到宫门处继续等候。

  在典总管千呼万唤般的等待中,终于见到了先行仪仗队,华盖羽扇等华丽而庄重,宫侍皆着红色衣服,内官则和外官一样都外罩红纱,配着大红灯笼的光更是一片红红火火。

  喜庆的御辇终于在安仁宫正门处停下,等候的典总管恭敬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中宫下辇入殿。”,石忞拉着步千雪的手下了御辇,在内官和宫侍的簇拥下往设置为洞房的寝殿走去。

  洞房内,大红高烛正发出橘色的光,柔和而温馨,帝后在圆桌前对面而坐,桌上摆着五谷杂娘和各类肉食,光看着就知道不好吃的那种,边上的小型乐队也已准备就绪。

  在太后身边典总管的主持下,礼乐起,帝后开始行同牢礼,即同食礼,妻妻二人吃同样的五谷杂粮同样的肉食,寓意以后的日子同甘共苦、丰衣足食。

  之后则是合卺礼,用匏瓜一分为二来盛酒,匏瓜本就是苦的,盛的酒必定也是苦的,步千雪喝着却并不觉得苦,反觉得透着甜,而实际喝水的石忞也完全不觉得苦,因为那点苦于她而言还算不上苦。

  合卺,象征着婚姻美满,白头偕老,也同样寓意妻妻二人以后同甘共苦,永不相负。

  合卺礼毕,身着喜服的帝后移坐于床上,典总管开始往床上一边撒吉祥果一边说吉祥话,最后带领众人向帝后行礼道:“恭贺陛下、中宫大婚,祝陛下、中宫永结同心,早生贵子。”。

  石忞高兴道:“都有赏,退下吧。”

  “是”该退的都跟着典总管退了出去,包括小型乐队和安仁宫外的仪仗队、内禁军等,该走的都走了个干净,安仁宫的大门也就此落了锁。

  而该留的人也都留了下来,比如路关初和卢晏等贴身照顾的,还有安仁宫的内官和宫侍等。

  大婚到此算是告一段落了,石忞连忙叫了路关初等人进来帮她们宽衣,好看的衣服穿着果然也是好累的。

  她和步千雪都换了一身便服后,瞬间都觉得整个人轻松不少,脸上的妆容也卸了后,两人顿时瘫坐在椅子上,一脸如释重负。

  两人都知道大婚是件即耗费时间又耗费体力的事,但没想到会这么耗费体力,真是又累又饿,恨不得立马吃饱喝足躺着就睡。

  就在两人坐着休息的这会,路关初已经带人把床铺好,原本撒的干果等也都被收集起来放在了容器里,而桌上原本全靠毅力才能入口的摆台饭菜已经被换成了平常吃的可口饭菜。

  幸好石忞早就猜到两人今天可能都不能好好吃饭,便特意让路关初准备了一手,洞房是重要,但吃饱喝足也很重要啊!

  第二百三十二章

  夜半将歇, 累了一天的两人沾枕即睡,石忞一直期待的洞房花烛夜终于还是过成了另一种样子。

  石忞醒来的时候入目所见一片火红,无论蚊帐还是床单被套什么的都是大红色, 手还被什么压着有点发麻, 一转头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瞬间就想起来了所有的事, 昨天她们已经举行了大婚之礼。看着步千雪甜美柔和的睡颜, 吹弹可破的肌肤和红润有光泽的唇瓣,就好想亲一下, 鬼使神差竟真的俯身亲了上去,恩,有点凉, 还有点滑。

  快亲上的时候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被压着的手也在不知不觉抽了出来。

  鼻息间萦绕着独属于步千雪的味道,让她欲罢不能,忍不住想要更进一步,但还没来得及实现就被刚惊醒的步千雪本能的一把推开了。

  自记事后就没再和人同睡的步千雪是被吓醒的,再加上意识没归笼, 一睁开眼又看到一张放大的脸,本能的就伸出了手。

  而被推开的石忞不得不睁开了眼,一个不稳翻滚到了一边。也亏得新床是大平床, 还特意做了两米规格的,不然就是滚到地上了。

  推了人后,步千雪的记忆也全部回笼了,想起了昨日大婚的事, 也想起了自己昨晚居然沾枕就睡的事实,连忙手脚并用的去看石忞,并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 你怎么样?”。

  “陛下、中宫万福金安,是否起身?”已经按时在门外候着的路关初和卢晏等人听见里面有动静,路关初方才出声道。

  石忞装死没吱声,大婚后刚亲上伴侣就被推开,估计她算是头一个,打击有点大,让她一个静静,翻滚到一边索性就不动了,听见步千雪过来的动静,顺便把脸也埋到了被子里。

  睡在里面的步千雪挪到了靠床边石忞的身边,看了看龟缩成一团的人,不得不抽空对外回了声“否”,而路关初等人得了命令便后退几步继续等候。

  等了一会石忞任没动静,步千雪索性坐好,看了看外面已亮的天色,又等了一会,觉得一直这样也不是办法,便鼓足勇气柔声试探道:“刚刚推你,是我不对,但那绝非我本意,要不然...再...来一次。”,说完微低着头抿了抿唇,脸有些发烫。

  “如此甚好。”原本装死的石忞瞬间活了过来,麻溜的起身坐到了步千雪对面,再不起来她都要憋死了,见爱人一脸娇羞的样子,自己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最后还是厚着脸皮闭着眼亲了上去。

  本来眼睛睁的大大的步千雪在石忞的提示下,也闭上了眼,亲上的时候两人都闭着眼,剩余感官就从未有过的无限放大,亲着亲着就变成了一场教和学相结合的法式热吻,尤其是对亲吻一事完全生疏的步千雪所学颇丰。

  本就对洞房花烛夜颇为期待的石忞可并不满足于亲吻,但手还想进一步的时候却被步千雪推开阻止了,再次被推开的石忞一脸震惊加委屈的看着步千雪,大有不说出个合理的理由,她就要在躺回去装死的架势。

  从未见过这样的石忞的步千雪有些诧异,但更多的是喜悦和高兴,因为这样的石忞只有她见到。

  “天已大亮,我们该去给母后请安了。”对于步千雪的真诚说辞,石忞一个字不信,继续刚刚的表情不变,步千雪这才不得不妥协无奈道:“那晚上吧,白日不可!”。

  “谁规定的?”石忞不爽的反问道,她可不记得宫里有这个明文规定!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历来皆如此,何须人言!”步千雪一脸理所应当道,即使就算之前学宫中礼仪时没学到,她所受的教育和三观让她也是这样认为的。

  略微思考就能明白其中的关键,毕竟历来俾昼作夜的帝王或勋贵士族无一不是昏庸无能之辈,所以无论是书本上还是老师都会刻意教他们不要安于享乐,尤其白日做那事更是最不堪和被鄙视的。

  所以就算她内心也有点想,但都绝对不会如石忞所愿的,因为在她看来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尤其是这种私密之事更应该如此。

  但在现代生活过的石忞就完全没有这种想法,也有些不赞同,白天在自己家关着门那啥啥,既没碍着谁,也没影响谁,为什么不可以?完全是个人自由啊!

  虽然心里不赞同爱人的说法,但石忞知道这不是她的错,也不是爱人太死板,而是时代背景习俗等多重原因造成的,就算她想要改变步千雪的想法,那也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

  “既如此,那就如你所言,咱们这就起身去给母后请安。”石忞说着下了床,脸色恢复日常,又扶着步千雪也下了床才把路关初等人叫了进来。

  路关初和卢晏得到命令这才带着宫侍鱼贯入内,一进来就开始各忙各的,整理床铺的两名宫侍麻溜的开始挂蚊帐、整理叠被,最后还特意把绣的活灵活现的一对白天鹅漏在了外面。

  除了天鹅被以外,还有凤凰被和大雁被等,除了凤凰是身份的象征外,其余的都是绣的深情动物,也是一种吉祥喜庆的寓意,白天鹅更是皇族专用,因为白天鹅终身只会找一个伴侣,即深情又专一。

  近日气温适宜,也不用盖太多太厚的被子,所以两人昨晚就盖了天鹅被,而其余没盖的喜被早在睡前就被宫侍从床上拿走收好了。

  反正按照华朝的习俗,新婚后的一个月内两位新人都是要盖喜被的,所以不仅安仁宫这边是大红色,就是石忞自己住的凤德宫现在也是一片红色。

  两人分开洗漱装扮完毕,方才开始更衣,各自穿好朝服后,就一起去了永寿宫。

  经过多次实践检验证明,石忞还是比较喜欢步千雪淡妆或不化妆的样子,纯天然的美才是魅力最不可挡的。

  永寿宫内,文昱天还没亮就醒了,便索性起了身,一边派人去盯安仁宫那边的动静,一边让人去准备早膳,还特意交代典总管要多做些帝后平常爱吃的菜。

  光坐着干等人可不是文昱的风格,便趁着两人还没来,像往常一样把花草浇灌了一遍,修修剪剪一会,最后还喂了玳瑁一顿,这才有宫侍来报信了,便去里面换了朝服。

  文昱刚换好朝服,在正殿主位坐下没一会,通报帝后已到门外的宫侍就到了,没多久,同样身穿朝服的女儿和女媳也进了殿。

  石忞二人在三步外团蒲处停下行礼道:“儿臣携皇后千雪向母后请安。”,两人这才一起道:“母后万福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好,甚好,开始吧。”文昱高兴道,如今两人总算是平平安安的举行了大婚之礼,她也算了了一桩心事,而且两人是越看越登对,就更高兴了,心里更是比糖还甜。

  在文昱的示意下,她身边的典总管开始按例主持请安礼,“帝后请太后安,一拜,兴;帝后谢太后生恩,再拜,兴;帝后谢太后养恩,三拜,兴。”。

  若是先帝还在的话,二人要谢的就不仅是文昱了,而是同时向双亲二人行此礼,若是祖辈还健在,也得另外再去行请安礼。

  拜毕,团蒲被宫侍机灵的挪到了文昱跟前,典总管这才又继续道:“帝后向太后奉茶。”。

  石忞和步千雪接过路关初和卢晏递上的茶盏,两人先后恭敬的行了奉茶礼,文昱都只是象征性的抿了一口,并没有多喝。

  “太后赐福。”

  文昱接过自己让宫中宫侍早就备好的大红包拿了一个先递给了步千雪,才把另一个给了石忞,并慎重的嘱咐道:“国事虽重,但国本更重,还望帝后多多努力,早固国本。”。

  国本即皇储,文昱这番话就是直接催她们日后多多努力,早日诞下子嗣。

  “谨遵母后教诲。”石忞和步千雪说的一脸诚恳,但心里怎么想的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礼成!”在典总管的高声中,请安礼总算是结束了。

  在文昱的格外关心下,两人在永寿宫算愉快的用完早膳后,不得不按议程开始进行下一项,先是去三清殿祭祀,再去明月殿祭祀,最后是去日晨阁上炷香,这一忙就忙到了中午。

  一祭祀完毕,两人就立马换了一身常服,朝服虽贵气无比,但长时间穿戴还是很累的,尤其是皇后的后冠比冕冠还重。

  两人在宝庆殿用午膳的时候趁着开胃菜还没上就把文昱给的大红包打开了,还真是大红包,太后竟给了她们一人一千两银票,这还没算另外赏赐的物品。

  饭后,两人就分开了,一个回了安仁宫,一个去了文宣殿。

  趁着下午的有限空隙时间,石忞在文宣殿接见了军密大臣和兵部尚书,把布拉克和方腊的战事大致说了一下,让他们有个心里准备的同时尽快商量出个对策,又见了郭凡秋,了解了一下最新战况和科考等事宜。

  第二百三十三章

  步千雪与石忞的随意接见不同, 要在未时初在安仁宫接受宫中六局各局掌尚、司吏和各宫殿总管及副总管的拜贺,除了路关初和太后身边的典总管外,其余一二把手管事的内官要求必须全到。

  新皇后接受众高阶管事内官拜贺既是按程序走过场, 也是正式确定皇后执掌后宫尊贵的身份地位, 也代表从此以后, 后宫一切事务皆由皇后执掌、决断。

  略微休憩片刻的步千雪不得不又换回了朝服, 与朝服配套的后冠和昨天穿喜服时戴的差不多重,但样式更偏庄重, 没有昨天的喜庆,但也是金凤衔珠,翠凤相生, 精妙绝伦。

  此次大婚,筹备三年一共就做了三顶后冠,分别配袆服、翟服和喜服,皆镶钻金珠玉石,其中红、蓝、黑、黄四色宝石各39块,紫色宝石59块, 五色名贵珍珠9999颗、金丝银线上万缕,大部分由石忞的私库出,小部分从国库出。

  这还是缩减版的, 每顶才重约3斤左右,比道宗大婚时的后冠每顶都轻了一斤左右,就算和其余皇后的后冠比,也轻了几两, 不是石忞太扣,而是经费不允许,步千雪也不想太铺张浪费, 毕竟后冠衣物之类的最后都会陪葬,又不会传下去。

  所以正式场合冠冕数量这一块两人的想法倒是颇为一致,都是够用就行,除非坏到无法修缮的那种,否则绝不轻易再做了,毕竟都挺耗钱耗人力物力的。

  可惜了两人的喜服和与之配套的冕冠和后冠等,因为是专门为大婚所制,所用珠宝等皆以红色为主,专用性很强,基本只会在这几天穿。

  至于配常服和便服的头饰就没那么正式了,也没有硬性规定,全凭步千雪自己喜好随意搭配即可。

  步千雪不知道别人看到这些后冠是什么想法,但她却想到了背后耗费的钱财和人力,每一样花费随便拿到民间都够一家人吃喝一辈子了,还没算珍贵的原材料。

  心痛吗?真正穷过的步千雪还是挺心痛的,但有些钱该花还是得花,哪怕心痛也得咬着牙花!

  而她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每一顶后冠,尽量达到不在新做的目标,这样便是对国对家最好的尽力了。

  秋天的太阳懒洋洋的,晒在人身上暖暖的,一批一批高阶内官从六局和各宫殿中走出,赶往安仁宫,私交好的还边走边聊,仿佛是去郊游般轻松。

  倒不是他们这些内官没把贺拜当回事,而是此次贺拜本就是走过场多过实际意义,毕竟大婚前一个月宫中朝中诸事可都还是中宫在掌管的。

  未时初,一身朝服,头戴后冠的步千雪端坐于正殿内,左手侧放着皇后之宝,右手侧放着皇后之册和皇后私玺,又上下检查一番衣服,确认无误后才示意卢晏宣众内官入殿。

  在卢晏的高喊中已在殿外排列整齐的内官开始依序入殿,先入殿的是尚管局的2名掌尚,然后依次是尚衣局、尚服局、尚食局、尚寝局和尚工局各2名掌尚,从左到右站成一排。

  然后是六局下面各司的司吏,皆站在各自的掌尚后面,足足站了两排,之后才是管理各宫殿的总管和副总管,足足站了四排,本来空旷的正殿瞬间显得有些拥挤。

  这还没包含那些不是一二把手的内官,如果所有内官都来的话就远不止这点人了,而是现在的两倍还多点。

  先进殿的微颔首站好后也不交头接耳,后进来的人也都轻手轻脚,整个过程井然有序,没有任何人喧哗乱张望。

  毕竟都经过正规训练的,列队、走姿等都是基本项目,何况这些人还凭自己的努力通过了内试,更是其中翘首,即使没有排练也能走的井然有序。

  内试的范围没有科举广范,招录数目也没有科举的多,但严格程度却一点也不比科举差,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从石忞身边的高级宫侍都考了几次才考中就能看出一二,所以能当上内官的都是个中翘楚。

  站立于步千雪左下手的卢晏见所有人都站好后才再次高声喊道:“向中宫行贺拜礼,拜!”。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身着浅蓝色补服,头戴无翅乌沙帽的众内官行礼道。

  “再拜!”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三拜!”

  “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毕,请中宫示下。”卢晏转身面向步千雪行礼道。

  步千雪抬了抬手示意卢晏退下,又看了看面前井然有序的七排内官沉声道:“今日能站在本宫面前的,都是华朝的佼佼者,曾经,本宫也以为内试比不上科举,觉得是走后门,走捷径,毕竟陛下身边的几乎都是内官,可真正执掌后宫了解之后,才知道内试并没有本宫想的那么简单。

  没通过内试之前,你们各有职事,即你们得边做事边学习准备内试。宫中的条件确实比外面好,但招录条件也同样苛刻,最后能进来的莫不是身世清白聪慧之辈,但能通过内试成为内官者却寥寥。

  内试之艰难苦困,恐只有你们这些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本宫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也改变了看法,觉得内试并不比科举差,你们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

  但你们能有现在的身份和地位都是建立在有健全的内试制度上,否则一切皆为虚无。陛下改革宫中制度,即是顺时也是革新,效果不可谓不丰不卓越,本宫愿效之,希望尔等谨记法之重、法之明、法之严,切勿以身犯法!”

  “(微)臣等谨记中宫教诲!”众人面色如常,心里却已波涛骇浪,内试不如科举这是举国上下的一致认知,尤其是那些读书人更是深以为此,还瞧不上他们,但曾中过会试、殿试的中宫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他们很意外。

  虽然平日里一般官员见到他们也会给几分薄面,尤其是见到路大总管等人更是笑脸相迎,但实际上是个通透的都知道那些官员心里指不定怎么贬低他们这些内官,瞧不上他们。

  如今中宫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倒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兴奋剂,让他们备受鼓舞的同时,觉得中宫的形象在他们心中瞬间高大不少,也亲近不少。

  “宫中诸事,唯在忠心、勤劳、尽心六字上,众卿务必牢记于心,各司其职,不可懈怠!退下吧。”现在名誉上管事的还是太后,步千雪也不好说的太多,而且这些人也不是第一次和她共事,今天说这些也不过是再次表明一下她的管理原则而已。

  “(微)臣等谨记中宫教诲!(微)臣等告退。”众人行礼离开,中间瞬间分出一条道,后退三步的掌尚先走,顺序亦如来时。

  贺拜的内官都走后,步千雪立马去寝殿换了身常服,头发简单的用簪子固定便去了书房,准备看看各局报上来的文书和尚服局报上来的礼品清理情况。

  昨天堆满台阶的礼品全被尚服局登记造册入了特意空出来的临时库房,因为礼品太多,文昱不得不调了另外五局的部分人过去帮忙,才总算在凌晨之前完成了初入库。

  大婚所得礼品皆为石忞和步千雪所有,所以石忞刚刚把这件事名正言顺的拜托给了她,还特意强调所有的礼物都随她先选,可不“积极”点嘛。

  其实步千雪内心是不愿的,因为目前名誉上管事的还是太后,她要在大婚彻底结束后才正式开始执掌后宫,但架不住太后撂挑子太快啊。

  不得不又干了一个月杂活累活的文昱很爽快的在中午之前让人把所有文书、事宜等都打包好麻溜的送到了安仁宫,再次高兴的当起了甩手掌柜。

  其实步千雪不在宫中的这一个月宫里的事也不全是文昱做主,毕竟她的心不在这些事上,所以石忞不得不一心二用,盯着点。

  步千雪捡想看的看,便先看了尚服局的汇报文书和登记册子,知道了有多少件礼品,那些礼品和分别都是那些人送的,细细估算一下,如果全换成钱,他们这宴席不仅不亏,反而还赚钱得很啊。

  光各附属国的礼品就颇丰,还有其他小国也来了不少,礼品虽不丰厚,但价值都很高,除此之外,大头就是在都各王的和勋贵高官送的,按尚服局的估算光把这些礼品归类整理就要近两旬时间,然后才能按她们的要求入到各自的私库。

  而对于有些不想入她们自己私库的礼品,则根据礼品的特性和功能等分别送到六局各库进行封存。等到赏赐臣下或有用时再从库房中拿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张名单,上面的都是违背石忞命令送重礼的大臣,有文臣也有武将,竟然还有一个她认识的——苏旱。

  听说这家伙被调到地方后做的还不错,怎么又范了这种低级错误!以她对石忞的了解,只怕这多送礼不仅讨不了好,还会找骂!

  礼品的处理都是有章程的,她只要了解过程,知道详细然后适时过目审批即可,反倒是其余的事都是和大婚有关的,一堆事等着处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帝后大婚晚宴按时在文昭殿举行, 凡是都城内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都有幸参加这场盛宴,除了千里外赶来的各国使臣外,还有一些作为代表的已经告老还乡的老臣和在都的文武大臣, 齐聚一堂, 为他们的君主大婚而庆贺。

  可惜石忞儿时伴读的小伙伴却只有在都任职的邢博恩一人参加, 阳、□□、马国锦和赵焕英在地方任职, 呈曼在西林监狱□□,而文之远已与他们阴阳两隔。

  赵焕英三人倒是半年前就上书请求入都朝贺了, 但石忞几经思量,最后还是没有恩准,因为这口一开, 其他封疆大吏必定望风而请,倒时驳也不是,准也不是,岂不两难!

  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地方必须要有人坐镇,否则到时有突发事件发生,就会处理不及时, 最后酿成大祸,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也幸好她早有准备,才没在收到战报时惊慌失措, 打无准备的仗,最后还可能会影响到她们大婚。

  随着开宴时间越来越近,前来参加晚宴的使臣、勋贵和文武大臣等陆陆续续都到了文昭殿,三三两两的在殿内小声交谈, 好不热闹。

  最先入殿的是身着朝服的太后,在典总管的唱喊中端庄的走向自己的位置,而早已得到警示各归各位的大臣们都恭敬的起身行注目礼, 最后行臣礼。

  众臣礼毕,作为最后压轴登场的石忞和步千雪才在路关初的唱喊中入殿,两人皆穿喜服,配上满殿外罩红纱的文武大臣,一片喜气洋洋,倒衬得服饰各异的各使臣格外显眼。

  石忞和步千雪两人坐下后,众臣再次行礼,礼毕,乐起,婚宴才正式开始。

  其实,宫中宴席弄去弄来都是那些流程,不论大臣们有没有看腻,反正石忞是看腻也吃腻了,所以这次晚宴石忞格外重视,不仅出了新曲目和表演,还添了新菜品,石忞很喜欢的素菜——蒜蓉生菜。

  钱随佑带回来的新农作物种子中,还真的有她梦寐以求的西红柿,而且就是她之前怀疑的图美达,种子她是认不出,但被钱随佑和侍农观御承刘禾苗精心培养长大且已经开花坐果的西红柿她还是认得出来的。

  身体不便的那段时间她没时间也没体力去看,只是偶尔想起才叫两人进宫汇报一下进展,但最近这个月身体大好之后,又听钱随佑说这个时节能培养的作物都已经开始开花结果,她就特意微服私访去了趟侍农观农庄。

  结果这一趟去得很值,她不仅看到了自己最爱的西红柿幼果,还看到了已经快要开花的辣椒,也看到了即将成熟的生菜,当场高兴坏了,立马给他们都取了现代常用的新名字,最后还取了纸笔现场画了幅农庄耕作图。

  这幅图最后还被她带回来挂在了书房内,不是她多爱惜自己的墨宝,而是她清楚自己的画画水平实在太一般,只能算过得去的那种,不想班门弄斧,就没赏赐给钱随佑二人。

  按两人的经验和估算,西红柿可能要十月份才成熟,而辣椒则要更晚一些,所以她心心念念的西红柿炒鸡蛋,还有青椒炒肉丝等,都还得再等一两个月。

  受培养数量影响,就蒜蓉生菜也不是人人都有,但她、步千雪和太后却是一定有的,虽然菜不是她做的,但怎么炒可是她写的条子,还试过菜,就怕味道太差。

  也算是为步千雪提前试菜,毕竟步千雪本来就偏爱肉食,若是素菜还炒的很糟糕,那她基本上就不会沾筷的。这是石忞观察三年多得出的结果,不然当初也不会那样逼她吃水果,还控制她吃螃蟹。

  知道今天的晚宴很重要,所以即使很忙步千雪也还是抽时间询问了一下准备情况和看了下菜品单,就看见了完全没见过的“蒜泥生菜”。

  一问才知道是侍农观农庄那边培育出来的新品种蔬菜,听内官的汇报,石忞好像还特别爱吃,要不是数量有限,估计天天吃都不腻。

  石忞对饮食的挑剔,她还是很了解的,顿时对这个菜无限好奇起来,虽然她偏爱吃肉,但也不是完全不吃菜的,毕竟肉吃多了也会硌牙。

  姜丽也参加了这次晚宴,且只有她一人前来,因为今天的晚宴姜丽是以勋贵臣子的身份参加的,而不是以皇后的家人身份参加的,因为明天的晚宴才是专门为皇后家人设的宴席。

  到时不仅是步千雪的支系亲属参加,大宗有名望的老人和有官职在身的人也都可参加,步家算不上是一等一的大家族,但也不是什么落魄寒门,所以明天赴宴的名单也有近五十人,且多为年长者。

  宴席过半,新曲目也开始上演,这是石忞特意让尚服局礼乐司集全司之力历经半年才编排而成的一曲破阵曲,配合十人武剑和四人武旗,曲子慷慨激昂,振奋人心,剑整齐划一,旗威风凛凛,让人望而生畏又深深被吸引。

  本以为又是老生常谈的大臣们都被这个新曲目和表演吸引了,久久移不开眼,酒都忘记喝了也浑然不觉,曲毕,众人任意犹未尽。

  在礼部尚书马杰的提议下,众大臣开始为此舞曲献诗,虽诗意平平,但被点到的基本都能作诗一首,石忞也都给面子的说了个好和赏。

  眼看这个环节就要平凡无奇的结束,罗布暔却突然提议状元出身的江河畅赋诗一首,马杰皱眉凝重的看了他一眼。

  罗布暔从开席就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这会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一想到自己近些年的种种和最近的遭遇,在看看坐在上位的石忞瞬间就有些不满,觉得当初若是没有他,石忞也坐不到那个位置上,越想越气,越气就想出出气。

  自从被明升暗降夺了军权后,罗布暔就觉得人生开始郁郁不得志,虽然军密处也有几分权利,地位好颇高,但比起当初的军长来说,在他看来简直一个天一个地。

  亏他一直自我安慰,觉得陛下只是冷他几年,日后还是会重用他的,这次出兵的事就让他看到了重掌兵权的机会,结果这么多大臣请战,还是被陛下压了下去。

  虽然有些喝多了,但罗布暔还是有分寸的,并没有狂妄到直接点名让中宫或者步侯作诗,最后选了江河畅也算是有几分牵连,毕竟中宫榜眼出身的身份可是众人皆知的。

  在这个价值主流是封侯拜相的时代,像步千雪这样甘愿放弃一切只做皇后的,这是不智的,也是不明的,更是被人从内心鄙视的。

  而罗布暔这一举动无异于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一下子挑到了明面上,气氛顿时冷的有些吓人,尤其是陛下半天不说话的现在。

  石忞面色如常的着盯着罗布暔看了半响,案桌下的手握紧了步千雪有些发凉的手,最后才沉声说了个“准”,众人瞬间松了口气,江河畅不得不提笔作诗。

  半响江河畅才开始落笔,写好后宫侍接过交到马杰手上,随着马杰的念出,众人才发现平时很低调的人做出的诗却和刚刚的曲有得一拼,不由的对她都有些刮目相看。

  “江爱卿所作之诗,大气磅礴,气吞万里如虎,实乃上上佳作,重赏!”石忞一反常态的没有再光说好和赏,一是诗本来就作得好,二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那些小动作,入不了她的眼。

  “谢陛下、中宫赏赐!”江河畅行礼坐了回去,她却是不赞成老一辈那一套的,无论当大臣还是当皇后,那都是中宫自己的选择,身为臣子怎可妄议主上。

  步千雪是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差点愣在当场,直到被石忞握在手中,才回过神来,这会已经好了很多,想把自己的手抽出来,石忞却不让,挣扎几次无果,索性便不挣扎了。

  直到她心心念念的蒜蓉生菜上来,便拉了拉石忞的手,当着石忞的面看了看两人拉着的手,又看了看桌案,石忞才不情不愿的放开了手。

  步千雪夹了一筷入口,味道清爽可口,远比常吃的小白菜和菱角等蔬菜好吃的多,便多吃了几筷,心情也好了不少。

  晚宴有惊无险的结束了,两人回到安仁宫洗漱毕躺在床上已经快亥时初,两人今晚盖的任是昨天的喜被。

  按例大婚后的一个月两人都是要睡在一起的,尤其是前半个月必须睡在作为洞房的安仁宫,所以石忞不仅人过来了,日常穿的衣服也搬过来不少。

  一对喜烛已经燃了一节,两人紧挨着平躺在大平床中间,都看着顶上的蚊帐,石忞试探道:“在想什么?”。

  “没什么,就是如愿以偿太高兴了。”步千雪语气轻快道,仿佛真的在想这件事情。

  “世人皆认为封侯拜相好,也觉得只有这样才算成功,才是人上人,但我却不这样认为。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在我看来就是成功的,因为很多人活了一辈子都是混混沌沌的,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活。”石忞却不相信,因为步千雪太平静了,一点也不像她往日的风格。

  一阵激烈的秋风拍打在门窗上,害的蜡烛都跳起了舞,左摇右晃的。值守的内官、宫侍和内禁军却全然不受影响,依旧站的挺直。

  步千雪眼中冒光,转头看着石忞认真问道:“那你为什么活?又想活成什么样?”。

  感觉到步千雪转头的石忞也转了头,两人四目相对,触手可及即是对方,周围也全是对方的味道,还掺杂着自己的香味。

  “我吗?得让我仔细想想......我一开始好像是为了活着而活着;再后来就是为了百姓而活着,想为他们做些什么;再再后来,就是现在,只想为了你,为了我们的家人好好活着,然后当个好伴侣,并干好自己的工作当个好皇帝。不让你因我难过,不让百姓因我流离失所。你呢?”逝者已矣,石忞已经想开了,后不后悔,已经发生的事都过去了。

  步千雪摸了摸石忞的脸,比她的还润滑,最后还捏了捏,石忞也没阻止,随她捏,轻轻捏了一会步千雪才柔声道:“我一开始好像是为了读书活着,生活除了读书还是读书;再后来我就反抗,离家出走,然后就遇到了你,那时候我最大的愿望就是见到你;再再后来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也得知了你的身份。

  却再也高兴不起来,仿佛掉进了万丈深渊,而你站在云端,仿佛仙人般遥不可及,再加上后来几次见面你对我的态度,让我更加清晰的认识了这一点。所以之后我下意识的告诉自己不要再肖想了。

  后来得知你要选后,我转辗反侧几晚,最后瞒着家人抱着不遗憾的心态报了名...”石忞想说什么直接被步千雪以手封嘴,“先听我说完”,石忞立马配合的点了点头。

  步千雪这才放开手继续道:“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反正无论报名前还是报名后,我都没想过自己会被选中,因为比我好的人大有人在,我有这个自知之明。

  可人生就是这么难以捉摸啊!就在我决定放弃后,反倒和你有了更多的交集,关系也朝着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发展,最后被选中反倒成了意料之中的事。现在想想真的很不可思议!

  缘分这个东西真的叫人琢磨不透。但因为有了你在身边后,我身心欢喜,即使没吃糖心也是甜的,家里的条件也有了明显提示,不仅收回了老宅还获得了封爵。

  但这些都不是最让我感动的!最让我感动的是你不仅奋不顾身的救过我,还......一个人担下了所有做了那个决定,最后...又因为我差点就此西去,我...很抱歉......”步千雪越说到后面声音越低沉,最后索性整个头都扑到了石忞的怀里哭得稀里哗啦不能自已。

  石忞一边抱着步千雪,一边轻拍着对方的肩头柔声安慰道:“你不要多想,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倒是让你无辜受了牵连,该抱歉的应该是我才对,乖,别难过了,你知道的,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哭,你要是在哭,我...也忍不住了...”。

  已经把石忞胸前衣服都哭湿几处的步千雪听到对方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不得不收了哭声,也不知道石忞这是什么毛病!哎!

  收拾好情绪又在石忞怀里蹭了两下才把头抬起来,虽然她有刻意避开那两处,但还是无意的碰到了一次,只觉得脸有点发热,一看石忞,好嘛,眼泛红,脸也泛红,泫然欲泣,反倒被她的样子逗笑了,无奈道:“好了,我不哭了,你也不准哭!”。

  “恩”过了一会,石忞收拾好情绪才应了一声,只要步千雪不哭,她是绝对不会哭的,然后坐起身要脱衣服,吓得步千雪瞬间羞愧道:“你干嘛?”,“你说我干嘛?”本来只是单纯因为前面的衣服有些湿润想把衣服脱下来的石忞瞬间有了其他想法。

  其实从昨天再到今天上、床之前她都有这个想法,但一说话后就忘了,谁让今天的话题有点沉重,这会倒是被提醒了,然后突然觉得刚刚错过了一个大好的机会。

  步千雪感觉到对方的意图后瞬间害羞的整个人都缩到了被子里,最后还是被对方找到了,但这次被亲上时她终于不用对方提醒了,及时的闭上了眼。

  第二百三十五章

  太阳还没起, 浓雾就趁机将整个繁笼罩了,能见度不足十米,明明是认识的人都得到了面前才认得出。

  秋天的雾越大, 中午的太阳就越耀眼, 知道今天即不用早朝, 也不用再请安祭祀的石忞和步千雪, 昨晚折腾到下半夜才睡。

  石忞一醒来就看到步千雪衣衫不整的半趴在自己怀里,一头秀发亮丽有光泽, 还能闻到淡淡的独有香味,瞬间就不敢乱动了,生怕吵醒对方, 就傻傻的看着对方的秀发,眼眸温柔似水。

  然后想起了昨晚上的放纵,一开始步千雪还害羞的让她去吹蜡烛,声也不敢出,生怕被外面值守的宫侍听到,在她说了人都被遣退到三十步开外后才开始慢慢放开。

  最后两人皆沉沦其中, 直到她手酸力乏,步千雪声音也有些哑了,两人方才相拥而眠, 结果醒来就成了现在的造型,怪不得睡着的时候她老觉得胸口有些闷,原来都是被步千雪压的。

  虽然她很想一直这样看下去,但肚子释放的饿感, 让她不得不轻轻转头看向窗外,虽然隔着蚊帐看不清切,但外面天色大亮, 显然已是日头高照。

  自己独自在宫中这一个月,石忞有刻意去调自己的生物钟,并已经恢复往常作息,但昨晚不同于往日,只怕今天比往常醒晚不少,这会又有了饿意,大胆一点猜测,恐怕离午时已不远矣。

  休息虽然很重要,但吃饭也很重要啊,就在石忞纠结要不要喊步千雪起来的时候,步千雪哼了一声缓缓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步千雪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趴在石忞身上,还衣衫不整,立马触电般转身拉被,一气呵成,看的石忞大笑,坏坏道:“这会才害羞会不会太晚了啊。”。

  瞬间昨晚发生的一切像潮水般涌入步千雪的记忆,顿时脸红起来,看不见她脸的石忞只看到她的耳朵耷拉着渐渐染上红晕。

  听出石忞是在挑逗自己,步千雪也顾不上害羞了,翻身对着石忞的脖子就是一顿亲咬,咬完还不忘红脸看着石忞质问道:“以你昨晚的表现来看,完全不像生手啊,你怎么解释?”。

  大家都是照本宣科看书学的,怎么石忞的技术就那么好,她的就那么菜?多次被教学就算了,这会仔细一想,她是越想越疑惑,便索性问了出来。

  石忞被问的一僵,但转瞬即过,也想起了上一世前任的‘教导’,这个问题她根本无法解释清楚,只能半真半假道:“谁让你规矩那么多,让我天天只能抱着书看,一来二去就开始做春、梦”在步千雪生气前又加了一句,“放心,主角只是你和我。”

  石忞没有说谎,在一起的这三年,她可没少暗示,但步千雪不是装不懂就是不置可否,让她最多只能抱抱亲亲,后来偶尔就做起了和步千雪的春、梦,醒来她自己都挺纳闷的,因为睡前她并没有想这些事。

  步千雪琥珀色的眸子一直盯着石忞,并没有错过那一僵,但后面石忞又说的很认真,让她一时难下决定,便用手指着石忞的心脏道:“真的如此吗?还是别有隐情?如果你现在说出来我可以考虑既往不咎。”

  步千雪面色如常,双眸亮闪闪的,说的顿挫有序,认真异常,让石忞有些看不透她的内心想法,是真的知道什么,还是抛砖引玉,有一瞬间很想用读心术,但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因为对步千雪,只要她情绪失控过度,读心术就会失效,对于不稳定的靠不住,她更愿意自己多花心思去了解对方,知道对方的想法,而不是用读心术直接去看。

  石忞很为难,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步千雪一切,如果说步千雪能不能接受?如果不说出个子丑寅卯,即使她编再好的理由,以她对步千雪的了解,心里恐怕也会有个疙瘩。

  两人四目相对,步千雪的眼神很坚定,石忞只得无奈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真话!”步千雪想也没想就接道。

  “抛开地位身份,你仔细想一想,我与世人相比如何?”石忞没有平铺直叙反而看着步千雪的眼睛慎重的反问道,怕步千雪趴着难受,拉着她一起躺下,两人侧躺着,中间只隔了一只手的距离。

  步千雪思虑半响蹙眉道:“若真比较,你聪慧过人,好像和世人都不一样,不论是标点符号还是印刷术、实施新政和改革教育等等,这些都是一般人想不到的,而且你思想坚定,非一般人可动摇,尤其对世人皆在乎的身后名之事,你好像不是很在乎。”。

  关于石忞的一切,没有谁比步千雪更清楚更了解,而且她还不止一次想过总结过,结论都是石忞聪慧过人,非一般人可比,所以思考也不是真的去细想,而是总结怎么开口。

  石忞闻言却笑了,聪慧过人?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有多聪慧,上一世读书成绩从未进过年级前三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一世成人的灵魂学起来却是像开了挂,但却饱受古今思想差异的洗礼,而且什么都得从头学。

  见状步千雪一脸疑惑,她说的话很好笑吗?不满的抬起手摇晃石忞的肩膀气愤道:“难道我说错了吗?”。

  石忞摇了摇头情绪平复下来,将步千雪摇晃的手拉下来握在手中神色肃穆道:“你说的很对,我确实和世人不一样,但不是因为聪慧过人,而是因为我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

  步千雪满脸震惊,瞳孔放大,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石忞,想听到对方否定的声音,“是真的!”却听到了对方更笃定的肯定。

  华朝道教历来有灵魂之说,觉得人有三魂七魄,少一魂或一魄,不是痴就是傻,而石忞却说她的灵魂来自另一个世界,即没痴又没傻,显然灵魂是完整的。

  这个真相让步千雪猝不及防,毫无准备,与石忞握着的手下意识用了力,因为只有感觉到痛和无力,她才能证明自己听到的一切都不是幻想。

  她做的最糟糕的心理准备就是石忞在喜欢她之前可能还和别人在一起过,所以技术才会这么熟练,完全没想到竟和灵魂有关,这样的惊天大秘密让她有点吃不消。

  石忞知道步千雪肯定会震惊,但没想到她会这么震惊,只能静静的任对方用力的握着她的手,等着对方缓过来。

  过了好一会,步千雪才终于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心里却忍不住感慨,这简直比她看过的所有传记本奇书还传奇,一想到人们对妖怪之类的抵触,发现后不是烧死就是杀死瞬间慌乱起来,颤抖的问道:“此事你可有告之他人?”。

  “没有。”石忞回答的很坚定,步千雪瞬间松了口气,紧张的叮嘱道:“此事除我之外,不可再与人道!切记!”,说完还堤防似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任何人在附近才安了心。

  石忞被步千雪慎重又紧张的样子可爱到了,行动比思想快的贴过去亲了一下,笑道:“宝贝,我虽然没聪慧过人,但也没笨到见人就什么都说啊,你放心,除了你之外,我绝不会对任何提及此事。”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这件事还有第三人知道,那肯定就是她们两人中的一人传出去的,步千雪听出来了,保证道:“我步千雪发誓,若透露一个字就...”还没说完就被石忞封住嘴巴,“我信你,否则也不会告知于你。”。

  “在你没来我们这之前,曾...成过婚?”问完这句话步千雪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心痛不已。

  除了这个解释,步千雪想不到其他了,一想到石忞也曾和别人在床上像昨晚那么放纵,她就心绞痛。

  石忞从没见步千雪这么悲伤过,手忙脚乱的想要抱对方入怀,却被挣开,最后还以背对她,顿时手足无措,慌乱解释道:“千雪,你听我说,我没有和谁成婚,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我都只与你成过婚,而且现在我的心里也只有你,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真的?”步千雪这才转过身高兴的反问道,眼眸中的氤氲已经散去,仿佛刚刚的悲伤从未有过般。

  石忞十分坚定的肯定道:“真的!比珍珠还真!”,上一世要是同性能成婚,她和前任也就不用分手了,她并没有说谎。

  见步千雪还是有些不信,石忞不得不照本宣科学者准备发誓,结果步千雪倒是先一步看出端倪,高兴道:“不用发誓,我信你!”。

  “你也像刚刚那样叫她吗?她长得怎么样,是不是比我好看?”步千雪的话题换的猝不及防,石忞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接道:“宝贝,是我对你的专属称呼,从未如此叫过别人,在我心中你最漂亮,美丽的光芒可与日月星辰比肩,至于别人,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清她的样子。”。

  石忞说的很坦然,因为上一世的前任于此时的她而言,真的已经与陌生人没有任何区别,时间真的太久了,她也确实忘了对方的长相。

  在她心里样貌只能算是加分项,三观、性格和气质等方面才是决定项,毕竟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三观不合真的走不下去,这也是她当初选后没有直接照着最美的选的原因。

  何况步千雪样貌本身并不差,再配上那双灵动的双眸和气质,反正现在在她眼里,谁都没有步千雪气质出尘,样貌绝冠。

  看石忞答的又快又坦然,步千雪才觉得心里柔软不少,信了她的话,却任高兴不起来,迟疑道:“你们虽未成婚,但你是不是,和她,已经...那个了?”。

  “嗯”魂穿的事都说了,石忞觉得没必要再隐瞒这点事,答的很坦然。

  “哼!”步千雪嗔了石忞一眼就起身下床对外喊道:“来人!”,没多久路关初等人就进来了,石忞想说什么也只能忍下来,配合着一起起床。

  路关初服侍石忞穿衣服的时候看到了她脖子上的痕迹,掩嘴偷笑了一下,又故意看了看中宫那边,脖子上竟然看不到任何痕迹,想不到平常那么强势的陛下,到了床上竟是另一种情况,这让她有点大跌眼镜。

  正想着怎么哄好步千雪的石忞根本没心思注意其他事,穿衣都是机械的,要是知道路关初心里的想法,指不定得给她点小鞋穿。

  她不会种草莓吗?当然不可能不会,之所以没有在步千雪的脖颈上留下痕迹,自然是有原因的,即是舍不得,也是因为在脖颈处多种草莓对皮肤并不好!

  两人洗漱穿衣的时候都没说话,直到用膳时才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了几句,步千雪显然还在生气,说话的兴致并不高,石忞便提议去御花园赏景,步千雪不仅没答应反而还劝她去文宣殿处理政务。

  按理说,两人昨晚都那个了,今天应该如胶似漆的才对啊。路关初和卢晏明显感觉到两人的气氛有些不对,只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石忞并不想处理政务,但见步千雪铁了心要赶她走,也只能硬着头皮离开了安仁宫。

  第二百三十六章

  去文宣殿的路上石忞心不在焉, 直到开始处理政务和接见大臣才提起兴致,一颗心扑在公事上,但只要一有空隙或停下来就会望着安仁宫的方向叹气, 也不知道步千雪在干什么。

  今天是石忞大婚期间最后一天不用上朝, 虽然也要处理政务, 但时间很自由, 不用像平日那样按部就班,但大臣就没这么好的福利了, 因为石忞特批的两天休沐假到今日已止。

  所以即使不用上朝,在都官员也得按时起床去府衙开始一天的公干,就是地方官员也从今天起开始恢复正常公干, 狂欢已过,该干啥还得干啥。

  已经三天没处理政务的石忞,收到了满满的别样“贺礼”,堆积的奏疏和密信已经多到密盒装不完的程度,来回装了好几趟才全运到了文宣殿。

  石忞看着案桌上堆成山的奏疏和密信,莫名有些心酸, 不就才休了三天嘛,咋就收到这么多奏疏?幸好密信数量不大,她有点想步千雪了!

  要是没惹步千雪生气, 她肯定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些奏疏搬到安仁宫,或者直接拉着步千雪一起过来,女女搭配,干活不累嘛。但现在, 显然只能她自己努力了。

  她虽然有想到步千雪可能会因此介怀,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介怀的程度,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算了,说了也好,因为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对最爱的人说谎。

  除了读心术之外的所有事,她都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和步千雪坦诚相待,无论家事还是国事,她都想和她分享,想让她知道。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事还没干多少,石忞不得不抛开脑中的思念,开始努力工作,一边批阅密信、奏疏,一边接见大臣,密信不多,重要的奏疏也少,最多的是恭贺她大婚奏疏,批起来很快,不到两个时辰就批得七七八八了。

  期间还召见了几波大臣,尤其是军密处的大臣和兵部尚书她见得最久,让她意外的是昨晚还有些张扬的罗布暔今天竟请了病假,并没有来坐衙。

  昨晚罗布暔心里的想法她看的真真切切,夺了他的军权,她自有考量,也是不得不为之,但这些年她自认并没有亏待过他,不仅多有赏赐,还赐了规格最高的青鸾服,又加封官职品级,军密大臣的地位更是稳稳当当。

  如果非要说不满,那就只能是手里没什么实权,爵位也没捞到一个,毕竟和他同一批次的,不少人都获得了封爵,心中郁闷久不散,心里肯定会有点不平衡。

  不管罗布暔是真病还是假病,她想她都得找个时间去看看这位大臣了,毕竟也是她的股肱大臣。

  除了军密处和兵部尚书外,石忞还召见了礼部尚书马杰、户部尚书元直木和吏部尚书段云洁,听礼部尚书汇报了科举考试的最新进展,并关心的询问了一二。

  户部则是着重汇报了此次大婚的花销,因为石忞自己掏了腰包支持填补,所以即使大婚花费不小,也没有超过原本的预算,石忞很满意,并下令元直木不得将此事说出去,就按之前的预算记载即可。

  这样史官就会如户部所登的那般记载,而她也就不用费口舌解释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多贴己钱,因为她也不想解释,毕竟暗言和商行都是见不得光的。

  元直木倒是难得的爽快,一口答应下来,因为国库确实只花了那么多钱,他问心无愧!至于陛下的钱是从哪来的他并不关心,只要不找他要钱就行!

  而吏部尚书段云洁除了汇报科考相关事宜外,还格外汇报了今年的官员考核事宜,并建议派钦差大臣前往各地明察暗访,结果即可为来年官员升迁与否做参考,也可保证陛下和朝廷不受蒙蔽。

  石忞欣然应允,光靠地方府衙之间相互监督,一开始还有效,如果时间长久,他们磨合出了关系或默契,就有可能沆瀣一气,不定时的派遣钦差大臣明察暗访,正好断了他们的侥幸心理。

  其实有暗言的石忞大可不必这么麻烦,要那个官员的信息或日常作为,只要吩咐一句就可以了,连对方祖上三代都能查出来,但这毕竟不能放在明面上,如果派了钦差大臣,那她能操作的空间就更大了。

  石忞这一忙就忘了时间,肚子饿了都浑然不觉,最后还是路关初提醒该回去换衣服了,她才想起今晚还要设宴款待步侯府众人。

  而安仁宫内,自石忞走后,步千雪就开始坐立难安,来回踱步也难展颜,沉着一张脸,卢晏从未见中宫如此,心里有些摸不准,守在一旁安静如鸡。

  以前杨半月在的时候,及时中宫气闷,有她插科打诨或者缠着中宫一起玩玩叶子戏之类的,倒也用不了多久就能开怀,但现在只有卢晏,他确实不敢的。

  步千雪理智上知道自己不应该介意,毕竟对石忞来说那都是上一世的事了,可心里就是忍不住,一想就烦,一烦就不受控制,心烦意乱,意乱如麻。

  最后索性去了书房画画打发时间,沉下心,结果画的不是石忞就是和她相关的,明明画的并不好,但石忞的脸就像刻在她的脑中一样,随手一画就像。

  最后全都被她揉成一团丢到了角落,然后也不想画了,就开始找书看,就在书架的显眼处翻到了一本《西行见闻录》,之前并没有见过这本书,也没听说过书名,很是疑惑,叫过卢晏一问,才知道是翰林院那边根据钱随佑的见闻录整理而成的新书。

  预计这个月就会正式面市销售,石忞知道她喜欢这类书,所以一定版就立马让人先印制了三本,一本她自己留着,一本给了太后,一本就送到了她的书房,原件则存放在了浩海殿。

  卢晏只知道书是用钱大人的见闻录编撰而成的,而且书架上的这本还是陛下特意让人送过来的,步千雪一问,他就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

  步千雪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就让卢晏下去了,自己又翻了翻,结果发现多了好些她平日里喜欢看的书,有札记,也有游记传记,都是近一年新出,她还没来得及看的。

  原本躁动不安的心瞬间暖暖的安定下来,石忞还是那个石忞,然后突然就想开了,无论上一世发生了什么,这一世石忞爱的是她就行,何必拿上一世的事情来相互为难呢!

  一通百通,步千雪如释重负,整个人瞬间轻松不少,正想叫卢晏进来问问石忞在哪里,太后的宫侍却先到了,不仅带了补品羹汤,还送来了封存完好的希望井之水,即生育水。

  女女新人婚后同房后,长辈赐生育水既是习俗也是惯例,寓意希望晚辈早日繁衍后代,但也只会赐这一次,因为生育与否说到底还是孩子自己的事,而他们长辈只要开个好头就行。

  但也不是所有长辈都能这么想,毕竟这里的生育率低,很多长辈盼孩子跟盼什么似的,可不就盯得牢牢着。

  皇室的生育水取的是最好的希望井之水,又用琉璃器皿装盛,所以即使器皿没有任何标签说明,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步千雪自然也认出来了,脸一红,瞬间联想到了两人昨晚的放纵和疯狂。

  宫侍送到后就行礼告辞了,并没有要看着步千雪全部吃下和喝下的意思,让她瞬间松了口气,只用了点羹汤,生育水则收了起来。

  石忞回到安仁宫的时候,步千雪不仅笑脸相迎,还特意站在殿外等她,夕阳照耀下,整个人都是发光的,连带着天空都灿烂无比,让她受宠若惊。

  脸上稳得一批,心里已经哼起了快乐的小曲,两人相视一笑携手入了殿内,仿佛早上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但石忞知道恐怕没那么简单。

  屏退左右后,石忞小声问道:“你不生气了?”,“如果你从此以后都只爱我一人,我就不气了。”步千雪双眸发亮语气却格外平淡。

  “我石忞发誓,无论今生今世,还是来生来世都只爱步千雪一人,否则身死国灭.......”怕再被阻止石忞直接退开一步才对天发誓道。

  反应已经算快的步千雪最后还是没来得及及时阻止,懊悔不已道:“我信你,何必发此毒誓?这下被上天听了去,定是要记下了。”。

  “没关系,如果此生不能与你共白头,就算身死国灭我也不惧!又怎怕上天记了去,我到是希望他记仔细点,下辈子别让月老牵错了红线。”石忞抱着步千雪笑声安慰道。

  这下步千雪彻底没了脾气,这么毒的毒誓石忞都敢发,她还有什么好介意的呢?!

  贪欢半响,步千雪才从石忞的怀里分开,双眸明亮一脸慎重的看着石忞道:“若卿不负,吾心定坚如磐石!”,这是步千雪的回应,也是她慎重许下的承诺。

  石忞心跳如鼓,她发现,无论是现在的步千雪,还是睡着时的步千雪,亦或者是生气时的步千雪,她都好喜欢好喜欢,好想亲一下,然后也这么做了。

  幸好提前屏退了左右,倒是给了两人空间和时间,亲了好一会才意犹未尽的分开。

  石忞还想亲,步千雪却不让了,口干舌燥的她只能喝茶压惊,随便给步千雪也斟了一杯,步千雪抿了一口好奇的问道:“那你原来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怎么样的世界才能培养出这样的一个人,而且这样都还不算聪慧之人,这让步千雪有点无法理解。

  第二百三十七章

  被步千雪这么一问, 石忞瞬间想起了前世的种种,高楼大厦,灯红酒绿, 正准备一一道来的时候, 外面路关初催促提醒的声音却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有时间我再跟你细说, 时辰不早了, 还是更衣去文昭殿要紧。”石忞无奈看了外面一眼安抚道,“嗯”步千雪也看了看外面, 点头答应,因为今天参加晚宴的都是她的家人和亲戚,晚去确实不太好。

  石忞这才将路关初等人喊进来, 两人一边回寝殿配合着更衣,一边还不忘问太后、文昭殿和晚宴的情况,这才知道太后那边仪仗等皆已经准备妥当,估计到时就会出发。而步家众人也已经由承天门而入,估计不久就会到文昭殿,晚宴诸事亦已安排妥当。

  今日晚宴是两人最后一次穿喜服, 也是大婚彻底结束的倒数第三天,明天石忞就得照常上朝了,而两人的喜服从今晚脱下后就只能用来压箱底了, 还真是一辈子结一次婚,穿一次喜服。

  晚宴按时在文昭殿举行,两人压轴登场,今晚参加的人数却不到昨天的十分之一, 要不是还有宫侍、舞乐之人等,这偌大的宫殿就真的显得有点太空旷了。

  参加的人虽不多,但隆重程度和流程却和昨天别无二致, 尤其新曲新舞更是少不了,第一次听都很欣喜震撼,即使想姜丽这样第二次听的也还是忍不住赞叹一二。

  今日人少,又都是亲戚,两人互动的有点多,尤其是新曲舞上演的时候,两人就曲子小声讨论了许久,步千雪很满意,石忞却觉得还有改进空间。

  琴棋书画是这个时代文人必学的四大科目,简称文人四艺,即使在不喜欢也都有所涉猎,比如步千雪,她虽然都会,但最喜欢最出彩的还是书,最烂的就是棋,琴和画也只能算差强人意。

  所以曲子好坏她还是听得出来的,一般曲子她也能弹奏,但若让她更进一步并加以改进,就有点勉强了。

  石忞也不是多么擅长琴,能创新,全靠前世的积累,毕竟听的流行歌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否则真让她自己编新曲,那也是件难事。

  最后决定以后有时间配合着练练,如果新曲能更进一步更好,不能,他们练熟了,也能做到琴瑟和鸣,权当自娱自乐嘛。

  第二日,也是两人大婚后的第三天,宫中不再设宴。石忞婚后第一次早朝也只是走了个过场,很快就结束了,因为今天她和步千雪还有重要的祭祀活动。

  在这里国家大事最重要的就是祀与戎,尤其祀还排在戎的前面,足见其地位尊崇,所以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百姓对祭祀一事都是很看重的,且逢年过节等重大日子更是必有祭祀。

  皇帝大婚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所以祭祀也是贯彻始终,两人汇合后先是一同前往三清殿和明月殿祭祀,稍事休息用过午膳后,又一同出宫前往太庙祭祀,再次回到宫中已是华灯初上。

  此次祭祀完毕,标志着帝后大婚正式进入了最后的尾声,也代表宫里的一切礼仪仪式皆已经举行完毕。

  帝后大婚后的第四天,也是大婚之礼的最后一天,但今天的主角却不是石忞、步千雪或皇宫内院,而是步侯府。

  因为按华朝的婚姻习俗,娶方和嫁方都是要办婚礼宴席的,只是办的时间不一样,称呼也不一样,成亲有正婚和中婚之分。

  娶方先举办称为正婚,也叫正婚婚宴,发出的帖子也会特意标注出来,让亲朋好友一看就知道本方家庭是娶方还是嫁方。

  而成婚三日后新人就会一起回到嫁方家中举行中婚婚宴,民间也称为回门,中婚婚宴的隆重程度由嫁方的家庭条件和在家中受宠程度来决定,也是嫁方双亲专门宴请家中亲朋好友的宴席。

  在华朝,嫁方出嫁后将不再拥有本家的爵位、财产继承权,但最少会获得娶方五层以上的彩礼和双亲给的嫁妆,这些财产全部为其私有财产,就算是伴侣,未经其本人允许同意也不得私用,否则可到官府状告让伴侣返还。

  所以也有不少投机分子故意多次成婚又合离的,最后靠这个发家致富攒下不少钱财然后自立门户的,但这种人毕竟只是极少数,大部分还是正直之人,要脸要皮。

  因为在这里明显来路不正的富贵,即使在富贵,也是被人瞧不起的,毕竟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嘛。

  而且越是大户人家,成婚时花费就越大,所以就算双方后来真的感情破裂,也是能过就过,不敢轻易合离,因为合离了就会再婚,再婚的成本和代价太大,让他们不得不仔细掂量。

  今天步侯府举行中婚婚宴,在都的勋贵和官员不得不又准备一份贺礼前往祝贺,但贺礼的价值和准备心力却远没有大婚时费心尽力。

  因为按例皇后家中举行的中婚婚宴,帝后是不会亲来的,一般都会派个地位尊贵的皇亲代替帝后前往坐镇,所以勋贵大臣也不会费太多心思在宴席上面。

  而事实上也确如他们所料那般,来坐镇的是礼亲王世子、宗人令石思河,自从礼亲王再次功成身退后,就又深居简出起来,淡出了大众视野,能让石思河出面的,她就不会轻易现身。

  再加上礼亲王又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所以大家都已经习以为常,要是礼亲王来了,反倒会有些吃惊。

  来得早的勋贵大臣三个一群五个一团的小声聊起来,私下交流一圈,都没有谁听说帝后会来,也就放了心,准备安心吃完就走。

  作为今天晚宴主人翁的姜丽从白天就开始忙的脚不沾地,就是平日里不太管事的女媳也得帮衬一二,就更不用说不得不操心的两老了,就是张笑也特意提前跟老师告了事假回来帮忙。

  因为石忞想补偿张笑,所以给她安排入学的学校是当时最好明道学院,并且一次性帮她把学费全付了,即使后来教育改革,也是采用的老人老办法新人新办法。

  即原本就读于明道学院等学校的,可以继续在原校读,但却要按教育新规定分级分班,不再招收非正规升上来的新人,教初级学员的老师也随着学生的毕业一起离开,安置到合适的学校继续从事教育工作。

  意思是明道学院之类的高等院校最后会成为非常专业的院校,不再像以前那样从初学者到有学识者都收,而是转为只收各府学部升上来的学员和一些特殊人员,比如各藩属国派遣的学员。

  所以在适合时机进入明道学院学习的张笑很幸运,只要她够努力一步一步读下去,就可以一直在明道学院学习,直到大学部毕业。

  她一直都知道当初救她和爷爷的那个好看姐姐非富即贵,但却完全没想到会那么“贵”,咋知道好看姐姐是圣上的时候,她惊讶得半天说不出话,因为在她小小的认知里,当官的都很凶,且不顾百姓死活,那当官的头头肯定也好不到那里去,反正不是好人。

  唯一的好官在她看来就只有自家少主,平易近人不说,还没架子,对她也很好,不仅关心她学业,还对她嘘寒问暖,反正和她知道的那些当官的完全不一样。

  可事实上圣上根本就不是她想的那样子,也很好啊,不仅帮了她了和爷爷,还给他们安排了去处,若是当官的都像圣上和中宫这般,她和爷爷也就不用背井离乡了。

  所以她想成为像中宫这样的好官,爷爷也是这样对她期许的,但要当官就必须通过科举考试,所以她当初才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入学读书。

  读了书后,她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对陛下和中宫的感激也就越深,因为没有她们就没有现在的她,至于家里发生的一系列事,她也从未怪过谁,唯一让她很难过的是爷爷的离开,她恨那些坏人。

  当然也想报复他们,但根本不用她出手,因为圣上已经按律秉公处置了他们,她也就彻底放下了。

  因为爷爷从小就教她做人要懂得感恩,如果没有陛下,他们早就死了,哪里还有现在?能为陛下和中宫而死,想来重恩的爷爷是没有遗憾的,而她能做的就是像爷爷期许的那样好好读书通过科举考试,然后当个好官。

  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帮到步家,才能为陛下分忧,为陛下和中宫做点什么,是她现在最大的动力。想来爷爷若在天有灵也会为她感到欣慰吧。

  能遇到陛下和中宫这样的人,是她此生最大的幸运,她很珍惜,所以她读书很用功很努力,在学校更是一门心思学习,其余的事却是概不理会,也从不与人说三到四。

  因为她的低调刻苦,即使和她同窗的学员也完全不知道她曾见过圣上和中宫,更不知道她的具体身份,只知道她和步侯府有点关系,但具体什么关系就不清楚了。

  步侯府两老真的很喜欢张笑,所以今年年初就让姜丽收了她做义女,因为只走了个简单过场,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张笑又不是个爱炫耀的,因此大部分人不知道也很正常。

  但前天参加宫中晚宴和今天一起帮忙招待客人,也让她混了个脸熟,步侯有个义女的事也就传将开来。

  其实,陛下和中宫大婚,张笑比谁都高兴,所以也格外积极热心,力所能及的事不用步侯和两老吩咐,她就主动揽下来,做的还贼卖力,并力求做到最好。

  离中婚晚宴开席的时间越来越近,天色也越来越暗,侯府内开始点灯笼,张笑也在一边帮忙招呼客人,直到该来的都来的差不多了,才跑去跟义娘汇报。

  姜丽这才出面去把石思河请了出来,石思河也不废话,出来就开始宣读诏书,她是代表皇帝和皇后来的,自然不可能空着手来。

  来得早的勋贵官员也都看见了,此次回门礼足足抬了八抬,虽然看不见里面装的什么,但皇家出品,再差也是一般人望尘莫及的存在。

  诏书上对回门礼品也只是一句带过,主要还是褒奖步府培养出了一位皇后,所以不仅给两老、女媳、张笑赐了赐服,也特意加封了步千雪的小侄女为爵子,待步侯姜丽百年后将由她来继承爵位供奉步家家庙。

  赐服并非惯例,而是石忞对步家上下的特别恩宠,步千雪一开始是不答应的,毕竟步侯府已算恩荣,但最后还是拗不过石忞,也就妥协了。好在赐服也只是地位提升,并无其他实质权力。

  封小侄女为爵子,即是石忞和步千雪商量后的结果,也是步家上下的意思,姜丽已经没有心思再过继一个人来培养,而且步朗虽死但名声还是好的,孙女也是自己盼来的,一直养着早就有了感情,自然也就继续养着了。

  至于女媳,任是和之前承诺的一样,无论是以后再婚,还是选择继续留在侯府,步家都尊重她的选择,如果选择再婚也会给予丰厚的嫁妆。

  步千雪也曾私下找这位姐卿推心置腹的谈过,因为小侄女还小,姐卿目前是完全没有再婚打算的,但以后她也不敢保证,毕竟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尤其她还那么年轻,步千雪也能理解,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把爱情看得那么重。

  诏书宣读完毕,众人行礼,石思河入座主桌,其余人也跟着纷纷落座,随着礼乐之声起,晚宴也正式开始。

  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刚酒过三杯,气氛刚开始热闹起来,没听说要来的陛下和中宫竟然微服来了,这让原本心里嘀咕陛下对中宫的爱也不过如此的人,脸上烧得厉害。

  石忞和步千雪也是临时起意来的,所以不仅衣服没来得及换,随行人员也是十分精简,最后也不过只呆了一刻钟左右,回去的时候步侯府这边还特意加派了护卫护送,就怕有个万一。

  随着步侯府中婚晚宴的结束,百年难得一见的帝后大婚也彻底落下了帷幕。

  第二天早朝,罗布暔任是告假没来,石忞已经从郭凡秋哪里明确知道他是装病的,但因为这两天各种忙碌,实在分身乏术,根本没时间去探病,便准备今天下了朝就去看看。

  第二百三十八章

  今日早朝和往日没什么区别, 大臣该汇报的汇报,石忞能断则断,一副太太平平的样子, 而方腊攻打布拉克的事还没传到繁都, 石忞也没有公布, 任只有军密大臣和兵部尚书知道, 经过他们近两天的商议,最后建议石忞就近秘密调兵前往待援, 以应不测。

  石忞最后采纳了他们的建议,决定调就近的华西区都督府和华南区都督府全部兵力分别到北沙的犹崇县和西沙的临元府待命支援,调兵的密令昨天已经发下去, 估计用不了几日就能送达。

  眼看早朝快要结束的时候,一封八百里加急军报送到了殿外,石忞蹙眉,心里已有了些猜测,当即让路关初将军报呈上来,不知内情的大臣们一脸懵逼, 一时半会根本没想到是哪里发生了战事。

  石忞看完加急军报后脸色晦暗不明,隔着十二冕旒的眸子寒光森森,气压低了几个度, 让眼巴巴等着的大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恨不得离陛下越远越好。

  过了一会,石忞才把军报递给了路关初并示意她念出来,随着路关初的念出, 大臣们这才知道方腊国竟打着为云处安报仇的旗帜快要打到本朝边境了,顿时一片哗然,奋起咒骂方腊的大臣尤其多。

  一个个都很愤愤不平, 觉得方腊只是个弹丸小国而已,不仅先派人刺杀他们的皇帝,现在还借着云处安的死发兵攻打,简直是欺人太甚!

  石忞知道他们的愤怒,随他们小声讨论,因为这也是她所愤怒的,她一个受害者都已经大度的准备晚点动手,结果对方更强硬,直接就是干,更让她烦忧的是布拉克的军事实力真的因为搞基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跌了。

  这才几天?方腊国不仅打下了布拉克大半江山,还把朝鲁国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带着大臣亲兵一路往东跑,全无当年造反的能打和勇武。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高兴自己的疲敌改敌的政策起了如此效果?!

  按理来说暗言那边的消息应该比官员的早一步到,但因为这次是八百里加急军报,也是全国目前最快的信息传递系统,所以反而还比暗言快了些。

  按发信的时间和路程来算,此时此刻恐怕方腊国的军队已经快打到北沙或东沙的边境关隘前。

  见下面的大臣也说的差不多了,石忞才抬手示意安静,没一会大殿内就再次安静下来,大臣们手持笏板恭敬的站在自己的位置上,等着上训。

  石忞眼漏寒光沉声道:“方腊欺朕太甚,朕决议御驾亲征,不灭方腊誓不回还。”。

  以为陛下会像往日一样问计于他们的大臣闻言惊恐万分,刷的一下全行礼大声劝谏道:“请皇上三思!”。

  “思什么思,别人都欺负到朕的头上来了,难道朕还不能还击吗?”石忞怒声道,人也站了起来,看着下面一片行礼的大臣不再动作。

  文渊出列行礼道:“臣等并非此意,而是皇上身负天下安危,万不可立于危墙之下,先帝既是前车之鉴,万万不可重蹈覆辙,还请陛下选派能征善战的大将领兵前往征讨!”。

  齐铭也连忙出声符合道:“臣觉得文大人说的有理,还请皇上三思,以天下为重!”。

  随后文臣云鼎凡、吴礼立、木长青、呈亭、孙妍、邢安、赵程凡、段云洁、马杰、朱达、颜一诺、钱随佑、元直木和刘禾苗等皆出言附和。

  武将左旋、木兰雨、易统梵等则直接请战,而勋贵石思河、山麓等人则有的人请战,有的人附和文臣观点,总结一下,就是都不赞成石忞御驾亲征。

  本来就不是大朝会,来的都是府衙一二把手的高级文官和高阶武官,还有勋贵,人数说不多也不多,说不少也不少,硬是没一个人赞成石忞的。

  幸好石忞有考虑到大婚前中后,步侯府肯定都会忙,便特意给她泰水批了前后共半个月的假,不然能当殿给她来一出死谏。

  毕竟两人才大婚,再加上先帝的前车之鉴,姜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赞同的,哪有当娘的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孩子守寡的?

  “朕意已决,退朝!”石忞却难得的刚愎自用起来,完全不顾满朝文武大臣的反对,转身甩袖走的很决绝。

  皇上一走,守在殿外的宫侍照例入内请文武大臣离开,大臣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没有为难宫侍,皆转身离开,承天殿殿门如往常般再次合上。

  石忞一出承天殿,路关初就啪的一声跪在了她面前,脸上笑意全无,满脸忧愁进谏道:“战事凶险万分,臣恳请陛下三思而后定!”。

  “朕知道,你起来吧,摆驾安仁宫。”石忞的语气神态已经恢复如常,仿佛刚刚在殿上刚愎自用的不是她一样。

  “是。”路关初这时才发现,虽然她跟随陛下多年,但直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捉摸透陛下的心思,就比如现在,她是一点也摸不准。

  石忞还没到安仁宫,她要御驾亲征的消息就先一步传到了正在处理宫事的步千雪的耳朵里,就像一颗烟花突然放在她的脑中,砰的一声炸的她六神无主,脑中一片空白。

  她做梦都没想到两人才结婚没几天,石忞就要御驾亲征,先不说先帝的前车之鉴在哪里摆着,就是就近的遇刺,那也是险象环生,储君都没有一个,她哪来的勇气御驾亲征?

  想到这里,步千雪也没了处理宫事的心情,连忙让卢晏安排人去打探石忞的行踪,自己则满脸愁容的在殿内来回踱步,想着要怎么说服石忞才好。

  得知石忞已经下朝并正往安仁宫而来,步千雪也不急了,一边等人一边思考对策。

  而石忞刚到安仁宫外就有宫侍跑来报说大臣退朝后并没有离开,反而自发的全站在了广场上,恳请她收回成命,否则绝不离开。

  结果石忞只说了句“知道了,随他们。”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进了安仁宫,直到看到在殿内来回踱步的步千雪才露出了难得的笑脸,但让她震惊的是步千雪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迎出来,甚至明明看到她来了,也装作没看见。

  本来想先换衣服的石忞衣服都不换了,直接脱了冠冕丢给路关初,并示意所有人都退下,没一会,正殿五十步以内就只有她们二人了。

  石忞咳了两声调了调嗓子柔声道:“怎么了?大早上就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边说着边往步千雪身边靠,说完手也拉上了,却毫无征兆的被步千雪一把甩开,人也离开她坐到了椅子上,一脸生人勿进的样子。

  石忞见状,已经约莫猜到了一点,只怕她在朝堂上的话已经传到步千雪耳中,否则她实在想不出其他让步千雪如此生气的原因。

  “如果是因为御驾亲征的事生我的气,可就真冤枉我了。”石忞看着步千雪试探道,人也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是吗?”步千雪闻言精神一震,这才终于肯转头拿正眼看着石忞了。

  石忞认真道:“当然,因为御驾亲征只是我抛出的砖而已,并非真的要御驾亲征,而且带兵打仗这方面我有几斤几两,自己心里还是有数的,你知道的,我从不打没把握的仗。”。

  说完手也握住了步千雪的手,终于这次没有被再甩开,当即再接再厉道:“何况你我二人刚大婚,我只恨不得天天睡在你这里,哪里还有去别处的想法?”。

  “真的?”金口玉言啊,步千雪有点不信,“若是连你都不信我,那我还值得何人相信?”石忞直接反问道。

  步千雪被石忞问住了,因为她发现石忞的眼中全是坦然,一点也不心虚,想来说的是真话,反握住对方的手带点威胁道:“金口玉言,不可出尔反尔,否则以后我就真不知道还能信何人了。”。

  “你放心,定不负你,但一会你的帮我一下........”石忞越说越小声,最后竟只有两人挨着才能听得见。

  最后路关初等人远远看到的就是陛下和中宫在殿门处起了争执,最后陛下被推了出来,一副被扫地出门的样子,殿门砰的一声关上,吓得他们都心里一颤。

  陛下在殿门外等了一会又说了些什么,殿门任是纹丝不动,这才愤愤然转身甩袖离开,快走到他们这了都还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路关初算是看明白了,无论生气也好大笑也罢,那都是陛下只对中宫一个人展示的,他们能有幸看到一点已经是积了大福,那还敢多看。

  石忞让人唤郭凡秋到凤德宫来,自己也去凤德宫换了身常服,她刚换好衣服,郭凡秋也到了,两人在书房谈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先后离开。

  不到半天时间,派人刺杀陛下的方腊小国要攻打华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繁都,顿时群群激愤,有的年轻力壮的更是恨不得立即去当兵把方腊灭了,因为这么嚣张还厚颜无耻的小国他们也是第一次看到。

  而皇帝要御驾亲征的事却像被人刻意控制一般,只在皇宫内传和传到某些特定的人的耳朵里。

  石忞冷着脸在文宣殿处理完政事后,已经是日落时分,那些大臣还站在广场上,难得的竟没有一个晕倒,可能是身体都还不错,也可能是今天天气够好,太阳就露了下脸,即无风来也无雨。

  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石忞这才换了便服出了宫,直奔罗府而去。

  特定被传而知的罗布暔得知皇帝要御驾亲征时,病也不装了,连忙让人给他备车、更衣和拿笏板,他要进宫劝谏。

  虽然他是有点怨陛下,甚至还有点小恨,但却没有严重到希望陛下去死,然后国灭山河破碎的程度,否则也不会一心只想着再挣军功。

  结果他刚收拾好准备出门,下人就来报说有故人来访,本来他是不想理会的,可看见下人送上的信物竟是他送的大婚礼品时,瞬间就明白了来人是谁,当即前往迎接。

  一身便服的石忞并没有让罗布暔行礼,直到厅堂内只剩他们二人时才受了对方一礼,“爱卿连日告病假,让朕忧心不已,今日一见倒是了了桩心事,甚好甚好!”说完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被上下打量一番的罗布暔瞬间紧迫不已,连忙告罪道:“臣有罪,请陛下责罚,但无论陛下怎么罚,臣还是要劝谏陛下,不可屈尊涉险。打仗从来不是儿戏,还请陛下三思!”。

  石忞言辞恳切又有点为难道:“那就罚你三个月的俸禄吧,下不为例,至于劝谏,朕也想采纳,然满朝武将虽各有所长,但统领全军者并无合适人选,朕不御驾亲征实在不放心啊。”。

  “臣举荐武辅侯,武辅侯不仅军功累累,而且威名远播,定能大败方腊。”罗布暔虽然心里道道多,嘴上却不会宣之于口,所以真让他一上来就直接举荐自己,他也没脸大到这种程度。

  “朕的老师,朕自然了解,齐老师当个先锋或者大将皆可,但并不适合当三军统帅,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石忞直接反驳。

  罗布暔又举荐了北郡王山麓,毕竟山麓家世显赫不说,还很年轻,简直是不二人选,可还是被石忞驳了,因为山麓统兵经验不足,暂时不能担此重任。

  随后罗布暔又举荐了两个人,也都被石忞一一反驳,罗布暔瞬间激动起来,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却偏偏在这个时候来看他,那是不是代表他可以,最后鼓足勇气故作谦虚的举荐了自己。

  “如此甚好,如果由爱卿领兵出征,朕就放心了,绝不再提御驾亲征之事,朕在此承诺,若爱卿能一举歼灭方腊,必封尔为王。”石忞郑重承诺道。

  原本有些忐忑的罗布暔此时面露喜色恭敬而又忠诚的行了大礼慷慨激昂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否则愿提头来见。”算是把好坏结果都凑齐了。

  士为知己者死,能得陛下如此厚爱恩荣,他已无任何怨恨,此战,不是他死就是方腊国灭,除此之外不会有第二种可能。

  石忞心满意足的离开了罗府,而罗布暔也面色红润喜气洋洋的紧跟着出了门,皇宫他还是得去一趟,毕竟其他高级文武官员勋贵都在广场上站着,他不去不行啊。

  华灯初上时分,站谏的众文武大臣终于再次见到了他们的君主,一身常服,气势不减半分,顿时又是一通劝谏,而且是有组织有纪律的那种。

  石忞心里很满意,无论低阶官员如果,朝廷内的勋贵和高阶官员最起码都是忠心有佳的,包括之前对她有些怨言的罗布暔。

  朝廷上下一心,稳如磐石,何愁小小方腊范境,如果做不到让其消失在历史长河中,就算她输,算他们华朝输。

  第二百三十九章

  在文武百官的极力劝谏、再三恳请和罗布暔毛遂自荐立下军令状的情况下下, 石忞才勉为其难的同意收回成命,不再提御驾亲征之事。

  并当场封罗布暔为正一品建威将军,统领作战三军, 山麓为副一品昭毅将军兼监军, 易统梵为先锋将军, 又点了稳重各有所长的一些武将为副将, 从炮兵营、外禁军和长护军共抽调2万人随其出征。

  因为时间紧迫,战事又迫在眉睫, 石忞只给了两天三夜的时间做准备,整个朝廷的官员不得不高速运转起来,就连往日最闲的钦天监也忙碌起来, 为军队出征做战前祭祀和祷告。

  而其余涉及军需物资和调兵遣将的军密处、内阁、兵部和户部等更是忙得连轴转,恨不得每天十二时辰变成十三个时辰。

  所以,作为最终决策者的石忞也没好到那去,接下来的两天基本上都是在文宣殿或者承天殿过的,怕步千雪久等,到晚上, 她都会提前写一张字条让人送过去,让步千雪别等她,早点睡, 结果晚上回去就看到步千雪趴在书桌上等她等睡着了。

  让石忞心痛不已,衣服都没换就身体力行的想先安顿步千雪好睡觉,结果刚把人抱起,步千雪就醒了, 睡眼惺忪的煞是可爱,情不自禁的亲了一下。

  步千雪见她回来,非常高兴, 瞬间清醒过来,知道她忙了一天肯定很累,就挣扎着要自己走,石忞却不让,还激情满满道:“本来是很累的,但现在抱着你既高兴又兴奋,反而一点也不累了,你要是不信,一会到了床上,可以试一试。”说完还故意挑了挑眉。

  石忞的语气和眼神都太直白太火热,让步千雪想装不懂都装不了,闹了个大红脸,索性埋在爱人怀中当起鸵鸟。

  将步千雪抱到床上后,石忞火急火燎的很想跟着一起睡了,但一想到步千雪之前可是洗漱了的,而她忙了一天根本没洗漱,只能忍痛暂时离开。

  去洗漱的时候石忞还有点着急,生怕爱人久等,但真的快要洗漱好的时候,她又担心回去爱人可能都已经睡着了,左右纠结起来。

  还没纠结出结果,洗漱后的石忞就已经回到了寝殿,而步千雪出乎她意料的不仅没有睡,还双眸亮晶晶的等着她回来,让她原本降下去一点的兴奋火热之心,又开始激烈燃烧起来。

  可一次过后,步千雪却怎么也不肯再任她动作了,吃了个半饱不饱的石忞只得“抱梅止渴”,没一会就沉沉睡去了,完全不知道装睡的步千雪看了她一会后才睡着的。

  第二天早上,石忞怕她又等,离开前特意再叮嘱了一遍,任不放心,天黑后又送了张字条,结果回到安仁宫,步千雪还是在等她,而且难得的接下来两晚没再睡着。

  猜到步千雪会登她,她也有刻意注意时间点,并争取在她心里最晚时间点之前把着急要紧的事情先处理完,剩余的实在处理不完就顺留到第二天。

  而步千雪为什么后面两天没睡着?石忞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步千雪故意睡了午觉,还刻意多睡了一会,又找本喜欢看的札记,这才没睡着。

  其实,石忞心里是真的想步千雪先睡别等她的,但步千雪反着来,她也完全生不起气来,反而多是心痛、感动和欣喜,因为换成是她,她也会这么做的。

  就像之前她休养那段时间,除了前面身体状况不允许之外,之后的时间里,无论步千雪忙到多晚,她都会陪着,直到睡下。

  两天三夜转眼即过,经过朝廷上下勠力同心的运筹和准备,终于按时完成了所有的战前准备工作,也到了出征的当天早上,薄雾伴秋风,看来是个适合出征的好日子。

  在礼部尚书马杰的主持下,石忞和步千雪身着朝服在承天殿外为罗布暔一行人举行了隆重的出征仪式,并做了简短的战前动员讲话。

  在晨光的照耀下,一身英武铠甲的罗布暔、山麓、易统梵等人策马往中南门走去,因为出征的大部分兵力都已在中南门外列队集结,只等将领一到就开拔。

  前行的军队前列,身着官服一同走在最前面的石思河就显得特别显眼。

  石忞和步千雪只在承天殿外目送罗布暔一行人到承天门,之后则由石思河代替她们前往送行,并一直送到十里亭才回转。

  这两天,繁都城内讨论的最多的就是出征的事,因为朝廷的动作和消息的流出,石忞决定派兵出征的事在繁都已是人尽皆知,就连原本她想御驾亲征的事大家也知道了。

  希望她长命百岁的人都松了口气,并觉得那帮只知道吃干饭不干事的大臣们终于做了件好事。而怨恨她的,则有些惋惜长叹,觉得错失了一个自然报复的良机。

  而极少部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则继续该干啥干啥,知道也就哦了一声,不知道也不会刻意去关心。

  姜丽知道这件事后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幸好陛下妥协了,不然就算她豁出这张老脸去宫里闹,她也肯干!

  怕两老知道担心,姜丽还特意下了封口令,任何人在府中都不准提陛下御驾亲征的任何事,尤其不能告知两老,否则从重处罚。

  而比她稍微早知道一点的文昱直接将石忞叫到永寿宫耳提面命说教了近一炷香的时间,见她本意并非如此且认错态度端正,方才没有再追究。

  知道她被太后骂了,步千雪笑得乐不可支,本来觉得没什么的石忞难得的委屈上了,心里酸的不行,脸上死沉死沉的。

  见石忞神情不对,本来只是开玩笑又知道内情的步千雪也不笑了,开始说好话安慰她,又拉着正好难的在的清影插科打诨,最后终是笑了,倒是比她想象的好哄得多。

  说起来,石忞之所以会这么做也是没办法,一是确实没有合适的主帅,唯一合适的罗布暔对她还有点想法;二是如果通过讨论等等流程慢慢来,时间肯定不够,战事可不等人;三是她也想借此辨辨忠奸,顺便达到上下一心的目的。

  无论她派谁去,肯定都会有人支持,当然,也肯定会有人反对,毕竟在华朝要想成王成侯军功绝对是最快最硬核的不二之选,再加上大家都轻视方腊,觉得对方是个弹丸小国,那此次出征就是妥妥的镀金,谁不想去?

  可方腊早已今非昔比,不仅领土翻翻,还人才济济,兵力也远胜从前,布拉克不敌就是最好的证明。这也是石忞不敢随便找一个统帅的根本原因。

  罗布暔这人虽然有缺点,但带兵方面还是比较老持稳重的,能在武宗和穆宗手下当到副军长足见其能力,再加上年龄、经验和想挣军功的加成,选他是当下不二的最优选择。

  最最重要的是他已调离外禁军多年,虽然官至太保加军密大臣,实际上根本没有自己的兵力,派他去,石忞也可以完全放心。

  所以为了达到快速出兵和上下一心等等的效果,石忞才会在朝堂上语出惊人的要御驾亲征,因为实际上她是知道此时的自己并不适合,那大臣自然也知道,肯定就会劝谏。

  等他们劝谏的时候,在晾上一晾,最后只要她答应不去,无论之后派谁,都不会再有人反对,甚至比她还巴不得罗布暔等人赶紧快点出征,出征筹备等事宜自然也就不用她在刻意派人催促。

  步千雪之所以会答应跟她演戏,也是因为她想了又想,确实没有想到比这更好的办法,再加上当时石忞的话已经说出去,也只能顺势为之。

  好在效果不错,在石忞的语出惊人之下,出征筹备事宜果然难得的出奇快,无论调兵还是筹备粮饷,官员们都积极得很,根本不用督促。

  罗布暔等人一走,石忞的心也算有了着落,有了这支军队,再加上之前调的两支军队和原本驻守在关隘的边军,还有新式武器等,就算方腊军队再厉害,想打到华朝境内来,也是难上加难。

  太阳高悬,秋风气爽,文宣殿内的石忞真正在接见大臣,受命来见的邢博恩则在宫侍的带领下在殿外等候召见。

  此次出征,邢博恩不仅报了名,还特意找过上司说了想随军出征的事,上司也笑着答应说她十有八九能去,结果最后出征的名单里却并没有她。

  她只能站在送行的文武百官中眼睁睁的看着军队渐行渐远,她找过上司,上司却看着天摇了摇头,她瞬间明白过来,有想入宫询问的冲动,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此时此刻她很庆幸昨天忍了下来,并深以为陛下这会叫自己过来,是有另外的重要差事交给自己,有些兴奋。

  殿内,石忞接见吏部尚书段云洁也到了尾声,又嘱咐几句后就让她下去了。

  大婚送礼的要求婚前她就特意做了规定,结果还是有人敢模棱两可的踩红线,接过步千雪给她的那些名单时,她的心情即愤怒又沉重。

  这次叫段云洁来就是为此事做个了结,礼品全部原封不动的返还,并让地方督查府着重查查,一旦发现贪污腐败情节,严惩不贷,送礼之事则先按情节严重于否进行降级处理,苏旱送的礼严重超标,被连降两级,罚俸半年,察看一年。

  丰柚也在名单里,但情节远没有苏旱严重,所以处罚也轻很多,只被留职察看一年,罚俸一个月。

  他们都是抱着大婚是难得的喜事和试探一下的想法,这才送了厚礼,还能在陛下哪里留个好印象,何愁来日不高升?毕竟没谁会嫌钱多,哪怕是皇帝。

  结果收到处罚文书的时候两人都傻眼了,为了不明着抗旨,他们都做的很小心的李代桃僵了,为此还为自己的聪明沾沾自喜,哪知转眼就变成了悲剧。其他被罚的人也没比他们好到那里去。

  他们以为这事就这样过了,却不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后来被查到丢官坐牢的可不在少数,其中就包括丰柚和苏旱两人。

  两人被下放到地方后,一开始还是很兢兢业业,颇有口碑的,可随着时间一久,兢兢业业就成了表象,背地里没少干狗屁倒灶损害百姓的事。

  段云洁自领命去办不提,石忞得知邢博恩已在殿外等候,连忙让路关初传其进来,批完手上的奏疏后也停了笔,神色凝重的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信封虽新,却已拆开。

  第二百四十章

  邢博恩入到殿内, 就看到陛下端正的坐在书桌后等她,连忙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看座。”石忞说着起身扶起邢博恩,又向路关初道:“斟完茶就退下吧。”

  “是”路关初斟完茶后就带着所有宫侍退出了殿外, 门虽大开, 但因为文宣殿很大, 只要里面不是刻意大声说话, 他们在门外是听不详细的。

  所有人都退出去后,坐在邢博恩上手位置的石忞方才将信封递给她道:“这是光海县那边传来的消息, 想着或许对你有用,特意留了下来,你看看吧。”。

  一听是光海县, 邢博恩脸色微变,自从去年一别,她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东鱼海的任何消息了,手中的信仿佛有千斤重,犹豫半响,最后还是带着紧张又期待的心情, 忐忑的打开了信件。

  信中笔迹很工整,没有抬头,也没有落款, 只有很简短的一句话:东鱼海将于下月下旬成婚。

  邢博恩死死盯住成婚二字,想催眠自己这是假的,假的!可理智上又知道这就是真的,而且早就猜到会如此, 就像她当初内心反问的那样,其实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她们现在形同陌路,东鱼海喜欢上了别人, 在和别人成婚,是很正常的事情,也是迟早会发生的,她知道的!

  石忞很久没见邢博恩变脸变得这么快了,先是震惊期待夹杂着质疑,最后变成了纠结和难过,平展的纸张被捏皱了也浑然不觉,看来她让人盯着东鱼海点,还是有用的。

  邢博恩怎么都没想到再次听到东鱼海的消息,竟然是从陛下这里知道的,还是对方即将成婚的爆炸信息,缓了好一会才缓过来。

  对于东鱼海,邢博恩是复杂的,要说完全不想或已经忘了,肯定是骗自己,若要她为了东鱼海放弃现在的一切,她又做不到,不是她舍不得荣华富贵,而是心中的忠君理想和责任,让她做不到。

  可心里深处又对东鱼海有了别样想法,若她真的什么都不做,那她知道的想到的,迟早都会成为现实,所以纠结再三后她还是鼓起勇气给东鱼海写了信。

  写第一封信的情形,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即兴奋又期待,每天都盼着东鱼海的回信,可一直等到现在她都没收到任何回信,之后她又用尽了所有力气间隔断续的写了两封信,结果也都是石沉大海。

  本来就是事业为重性格的邢博恩,走出这一步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勇气和感情,随着信件的石沉大海,她的心也完全归于沉寂,哪怕偶尔会在梦到,她也绝口不提,甚至有些鄙视自己没出息。

  毕竟对方不回应就是最好的回答了,她却还做这样的梦,简直是将自己的骄傲丢在地上践踏,掉价!

  为此,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独身而终或像其他人那样走相亲成婚搭伙过日子的打算。

  她以为自己不会难过的,可真正知道东鱼海要和别人成婚后,她还是难过了,而且很伤心,还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最不愿看到的终于还是成了现实。

  “她下个月才成婚,如果你想挽回,还是有机会的。”见她这样,石忞也不忍心再说重话了,转而开解道。

  邢博恩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她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微臣已无能为力,又有何机会可言。”,说完将信折起放好准备递给石忞。

  石忞却推了回去,“本就是要给你的,留着吧。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何况道听途说?我只知道,有问题,就去解决;有疑惑,就去求证;有遗憾,就去挽回。

  如此,就算最后依旧改不了结局,最起码后半生可以无憾。这是皇后告诉我的,结果你也看到了,算是意外的好。所以不努力一下,你怎么知道结果会不会变。”

  邢博恩迷茫的眼神,随着石忞言语越来越明亮,当即起身行礼道谢道:“谢陛下为微臣解忧,微臣愿依言一试,还请陛下准微臣半月之假。”。

  虽然她感情一直不顺多半是自己的原因,且没什么进展,但官职却是越来越高,也算求仁得仁,可如果能两者兼顾,她也愿意尽力一试,毕竟这么多年来,她好像只对东鱼海有过那种心思。

  如果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让东鱼海与别人成婚,她肯定会遗憾终身的。至此,她也明白了,陛下为什么不让她去前线的根本原因,顿时铭感五内。

  “半个月太赶了,你身体吃不消,我可就少了一员大将,给你一个月,去吧。”石忞笑道,语气却不容置疑。

  “谢陛下隆恩,微臣告退。”抱着快去快回的想法和回来一定要再请上战场的决心,邢博恩出了宫直奔邢府,简单收拾换衣后只带了一个随从就离开了繁都。

  要是其他人心机不重的人当时可能也发现不了,但过后肯定会想起来,然后背脊发凉。因为邢博恩和东鱼海之间的事是极其隐秘的,知道的人本就没几个,她们也没跟谁说过,那陛下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还有那封简短的信,一看就不是地方官写的,因为但凡是臣子写给皇帝的东西,无论是奏疏还是密信等,都是有固定格式的,尤其抬头和落款更是重中之重。

  但凡有点心机,心思又活络一点的人肯定都会想到这些,而邢博恩的能力并不差,不可能想不到,她只是下意识的不想去想,不愿意去想,更重要的是她完全忠于自己的君主又忠于职守,而且对石忞颇为崇拜,所以无论石忞做了什么,她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要换了其他人,肯定得恐慌好几天,从此以后再不敢乱来,毕竟那么隐秘的事陛下都能知道,那其他的事不是更无所遁形?

  在安仁宫用晚膳时,石忞把这事告诉了步千雪,步千雪颇为赞同,但也有忧虑,反问道:“若东鱼海真的已经变心了,又该当如何?”。

  这世上最难测的就是人心,爱的时候可以爱的死去活来,不爱了,连个眼神都不屑于给,步千雪的担心也不无道理啊。

  “还能怎么办,怎么去的就怎么回来啊,毕竟强扭的瓜不甜。”石忞蹙眉道,她一直觉得感情的事真的不能强求,而且也强求不来。

  石忞虽然外热内冷,但一直努力做到赏罚分明,让有功之臣不会白辛苦,有过之臣也不会安然无恙,但这都只是为君准则,实际上她是有些护短的,被她当做自己人的人只要没踩到她的底线,无论工作上还是私生活上,能照顾的她都会照顾一二。

  无论是路关初、陈季元和郭凡秋四人,还是邢博恩等六人,除了陈季元以外,其他人都是一直陪在她身边,伴她长大的,早已被她算作自己人,而陈季元对她的帮助更是毋庸置疑的。

  所以对他们,石忞都格外关注,尤其是吉春的意外去世,让她悲痛不已,也给了她警醒,所以从那之后便让暗言开始关注他们,若遇危险或重大事情,可及时出手相救,之后在上报。

  就算是文之远的事,一开始她确实有点铁了心,但后来她还是动摇了,可惜最后阴差阳错却没来得及付诸行动。而之后的呈曼,她虽然说是从重处罚,但实际上量刑也是略微放宽了的。

  除了关注他们之外,若有必要,与他们关系较密切又有必要的,她也会让暗言关注一二。尤其是步府上下,更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绝不能再发生任何意外。

  为了保住步朗现在的人设,进而保住步府和自己,她不仅下令销毁了所有相关证据,而且还把巧合下抓到的“张良月”处理了,算是板上钉钉,而为数不多知道一点半点的人也被她下了封口令。

  无论邢博恩此去结果如何,也算是给这件事画下了句号,总比自己瞎猜来的好。

  说完邢博恩的事,两人又说起了持恩,上次步千雪去道观虽然没问到还俗的事,但前不久特意派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的。

  要求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一、还俗的理由必须正当;二、还俗必须征得师傅同意;三、必须为道观做三件事。

  要求看起来都挺容易的,但不确定性实在太大,如果师傅或道观不想谁离开,那肯定是很难离开的。

  步千雪便建议道:“若道录司有空缺,我觉得可以先下文把人召回来,近水楼台先得月嘛。”。

  石忞想了想点了点头道:“主意不错,但道录司目前好像没有空缺,不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玄明观现在正好差个知观。”。

  “如此正好,如果两人真有缘,我们做到这一步也就够了。”步千雪欣喜道。

  石忞也是这样认为的,感情的事还是两个当事人最清楚,她们虽然旁观者清,但贸然插进去是很不好的,有时候还会适得其反,所以推波助澜也得掐准点和时机。

  邢博恩启程去了光海县,持恩的任命文书第二天也发了下去,剩下的就只能看她们自己的造化和天意了。

  虽然边境有外患之忧,但华朝境内还是一片太平,大婚恩科取士照常进行,由于山麓等涉及科考的官员突然离开,石忞不得不又做了一些科考的人事调整,武举会试名誉主考官改成了其他人。

  今年是第一届武举会试,也是外藩人可以参加科考的第一年,因此石忞和步千雪都很重视,凡涉及此事的都会亲自过问,并着重关注。

  而石洗正一直担心的事也成了事实,朝廷已经于近日颁发了《皇族勋贵律》的补充条例,从天福九年一月一日起实施,凡世子、爵子学业无法合格毕业者,皆会受到相应的处罚,轻重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这是石忞和步千雪去年就开始商讨的,一直到今年才正式确定下来,算是给勋贵们戴个紧箍咒,毕竟世子和爵子都是未来勋贵,如果把他们的文化水平和素质提上去,效果肯定是显而易见的。

  虽然现在的勋贵大部分都有身为勋贵的自觉和遵守相关行为准则,但也有不少害群之马,为了降低害群之马的概率,实施补充条例也是不得不为之。

  石忞实施的新政改革说到底,本质就是打击勋贵士族势力,削弱他们的钱和权,抑制土地兼并,然后保障百姓生存空间,普及文化,为百姓上升阶层提供渠道和法律保障。受益最大的就是百姓,其次就是国库。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各藩属国后面追加进贡的珍贵药材和珍贵补品也终于陆陆续续全部抵达繁都,虽然石忞现在已经痊愈了,但好东西不嫌多嘛,高兴的全收下了。

  其中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宣常乐让人送来的珍贵药材和珍贵补品,不仅品相最好,质量也是最好的,而且没什么损坏。

  最重要的是宣常乐还特意写了封信向她问安,言辞恭敬,字迹工整有力,语气用词也比当年成熟不少,仔细算算,宣常乐今年应该已经满十六了,正是花一样的年纪。

  宣常乐近两年不是韬光养晦就是学习,凡遇大事也都跟百官商议,最后更是任由四位辅政大臣商定,表现可圈可点,石忞还是比较满意的。

  康国使团离开的时候,石忞不仅送了厚礼,还特派礼部尚书亲送至城门外,私下也写了封回信,虽然字不多,但内容绝对是宣常乐最需要的。

  按规矩,宣常乐最少要成年了才能亲政,那就得满二十岁,而她现在才十六岁,家里又无其他长辈帮衬,还得看着曾经参与反叛的臣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蹦跶,心里压力肯定不小。

  所以石忞很体贴的要给她送一场及时雨,毕竟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她当年还不是没满二十岁就御极四方了。

  特殊情况下,十六岁是可以提前举行成人礼的,而派人亲往又太麻烦了,还耗时耗力,回信里提一句,再下两份文书,一份给康国,一份给驻康国大使阳延祖,就能很好解决这个问题了。

  该办的事都已经办完,其余藩属国使团也先后请辞,石忞也都一一赐予回礼,还都送了明道学院进学名额,尤其是布拉克使臣,离开前她还单独召见了一次,语重心长的说了一番。

  什么不管布拉克输得有多惨,华朝都是布拉克的坚强后盾,而派兵支援一事,不用她特意说,使臣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毕竟那天出征的阵仗,想不知道都难。

  其实使臣已经收到了国王要求求援的文书,奈何陛下太给力,他还来得及说陛下就已经把事干成了,他还能说什么?

  临走前,又被喂了一口鸡汤,只恨不得立马赶回去让自家国王雄起反抗,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把方腊的那些贼人留在他们的沙漠里,他们的地盘上。

  第二百四十一章

  邢博恩一路风驰电闪赶到东海县时, 已经是十月上旬末,天气已经开始转凉,里外穿了三层, 早晚都还有点凉飕飕的, 尤其走水路就更甚了, 让她不得不多穿一两件在里面。

  此次来东海县, 完全是因为个人私事,所以她带的换洗衣服都是些便服, 快要到东海县时,为了防止被认识的人认出来,更是一反常态的改了发型和服饰, 最后任觉得不放心,又戴了顶帷帽。

  因为准备太充分,最后真如她所愿般没一个人认出来,她心里又有些难过了,尤其是遇到熟识的人的时候,好想叫住对方直接询问东鱼海的情况, 幸好理智还在,终是没有贸然出手。

  她和随从找了家离东鱼海家最近的客栈住下后,就让随从去外面打听消息了, 自己则叫了小二过来询问,可惜小二也是新来不久的,只知道一些皮毛。

  虽一路风尘仆仆身体疲惫,但她完全静不下来, 在房间内忐忑不安的等了一下午,期间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开门直往东家而去。

  一直快到晚饭时间随从才气喘吁吁的回来,邢博恩虽然心里很迫不及待, 但还是能忍着,面色如常的等随从缓过来才开口询问。

  东鱼海要成婚是真的,但事情却不是邢博恩想的那样,据随从多方打探到的消息,成婚决定的很突然,之前完全没有任何征兆。

  倒是东鱼海的姐近几年做生意亏了不少的事,几乎人尽皆知,而东鱼海要嫁的又是当地大户人家的独女,所以私下里传的都是东家为了抱大腿“卖”了二女儿。

  具体如何,实际发生了什么,随从就无从打探了,因为无论是东家的下人,还是另外那家的下人,都比较守口如瓶,给钱都不好使的那种。

  邢博恩只得连夜写了封约东鱼海见面的信让随从送到东家,结果第二天在约定好的地方白白等了一下午,随从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只得再三保证信确实送到了,最后还笃定的发了誓。

  随从如此坚决,那肯定就是东家那边的问题,这让邢博恩瞬间又开始打起了退堂鼓,她千里迢迢跑过来,结果东鱼海连面都不想和她见,终究是她自作多情了!

  急速回去后就火急火燎的让随从收拾行礼,准备第二天回繁都,结果转辗反侧一夜没睡,天亮后又改变了主意,决定亲自上阵,在东家附近守株待兔。

  她想清楚了,此次千里迢迢跑这么远来见东鱼海,就是为了求个确切的结果,如果就此离开,她既无颜面见陛下,也不甘心,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东鱼海一面。

  可惜她运气不太好,连着等了两天都没看到东鱼海的身影,直到第三天下午快要放弃的时候,才终于等到了自己要见的人。

  东鱼海穿着一身白色右衽,头发梳了最流行的发式,影影倬倬,终于和她心里的身影对上,但离的近了,才发现终是有了些变化,神情一反常态的肃穆,眼眸中更少了些温柔多了些冷漠。

  她好想冲上去拦住东鱼海,问她这一年多究竟发生了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略显憔悴,人也瘦了不少。

  最让她疑惑的是,快要成婚的东鱼海脸上竟毫无喜悦,不仅如此,如果仔细看,还会觉得对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反正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即将要成婚的人。

  隐藏在二楼临街包厢的邢博恩连忙下楼追了上去,真临近了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亦步亦趋的跟着。

  东鱼海的目的很明确,直奔县内最有名的绸缎庄,下人提醒可能有人跟着也完全不在乎。邢博恩也只能跟了进去,直到听见掌柜的对东鱼海的称呼,她才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有些熟悉,原来这布庄竟是那大户人家的。

  知道这个真相后,邢博恩是一刻钟也呆不下去了,当即出门而去,但也不敢走远,只能在外面佯装无事的来回溜达。

  邢博恩的随从也只能一脸不快的跟着来回走,最后索性站在一边不走了。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没多久东鱼海就出来了,满腹疑问又期待的邢博恩这会终于忍不住了,上前挡住行礼道:“去年一别,没想到你我二人会在此处相见,不知东少主能否赏脸到茶楼一叙。”

  突然听见有些熟悉的声音东鱼海差点没站稳,一个趔趄,双目瞪圆,嘴巴大张,显然是被吓到了,幸得下人搀着才没倒,缓了半天才缓过来。

  仔细一看,才发现对方不仅声音像她心念又想忘的人,就是身型也很像,可对方戴着帷帽,她看不清长相,而且对方的衣着也不像那人的风格。

  在她的印象中,邢博恩的衣着十分单一且风格一致,除了官服等公家发的衣服以外,剩下的衣服不是黑色就是蓝色,且十分素雅,头饰更是万年不变的簪子,而眼前这人竟穿着一身赤色右衽,还梳了发式,怎么都不像那人。

  东鱼海当下犹豫不定,正想出言询问一二,以确定心中猜想,对方却又先一步开了口。

  “不过才一年多而已,难道就不认得我了?”邢博恩说着将脸露了出来,东鱼海这下是真站不稳了,她怎么都没想到邢博恩会突然来光海县。

  邢博恩见状手比脑子反应快,原本自顾自走路的行人目光开始往这边汇集,东鱼海也发现了,一站稳就故意离对方三步远,并颔首若有似无的说了句“走吧”。

  听了个真切的邢博恩高兴的在前面带路,行人见没热闹可看,继续该干啥干啥,没一会两人就先后进了一家茶楼,邢博恩特意要了间雅间。

  两人对面而坐,谁都没说话,直到小二上完茶水和点心,邢博恩才开口让随从去外面等,东鱼海的下人看了她一眼,见她点了点头也跟着出去了。

  “之前年少不懂事,多有纠缠,得罪之处,还请邢将军多多海涵。”东鱼海一开口就是公事公办疏离的口吻,仿佛刚刚在大街上失态的人不是她一样。

  邢博恩不悦道:“你我何时竟如此生疏了?今天这雅间里只有我邢博恩和你东鱼海,没有将军,也没有士兵。不必整那些虚的,坦诚直言即可。”。

  “将军来此,所谓何事?”东鱼海却不买她的账,因为她觉得邢博恩多半只是顺道来看一下她,不整这些虚的,难道真的坦诚相言?怎么可能嘛。

  “来此,只为你一人!”邢博恩语气软了下去,此时此景,对喜欢的人又怎么凶的起来。

  东鱼海双目瞪圆,眼神开始聚焦,坐在对面的东鱼海已经将帷帽摘去,曾经日思夜想的容颜依旧熠熠生辉,曾经还算白皙的脸被晒黑不少,都遮不住发黑眼圈,显然最近一段时间都没睡好。

  早已习惯了非黑即蓝的邢博恩,现在穿了一身赤色倒是让人眼前一亮,尤其是配上头上的发式,更是让人过目难忘,心脏砰砰跳的声音,再次提醒她忘不了对方这个事实。

  她是真的完全没想到邢博恩会为了她千里迢迢从繁都赶来,一时之间,兴奋、高兴、喜悦的正面情绪充斥着整个心脏,让她喜不自胜,以至于脸上的肃穆都有了松动,犹如冬雪初融般自然而然。

  被邢博恩直白眼神看着的东鱼海终于意识到自己可能破了功,连忙以手遮唇咳了两声顺便调整了一下神态方才继续严肃道:“我已与他人订立婚约,且婚期将近,将军此言何意?”。

  一直盯着东鱼海看的邢博恩看到对方的表现和神情,突然又增加了一点信心,或许对方并没有喜欢上别人,只要一想到有这种可能,几天的烦闷瞬间烟消云散。

  可刚高兴没多久,又被对方的话打回了原型,虽然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但真正从东鱼海的口中听到,震惊依旧,甚至带点不敢相信。

  “何意?”此时此刻,邢博恩反倒被气笑了,正要再说什么,楼下突然传来吵闹声,且声音越来越响,两人对视一眼都想叫随从进来,去看一下。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门就先一步打开了,东鱼海的随从脸色焦急的走了进来,在东鱼海耳边低声一番,东鱼海的脸色也变了变,好像什么麻烦来了似的。

  邢博恩还没来得及问,就听到了自己随从阻拦的声音,但显然对方人多势众,不过转瞬就冲进了雅间内,带头的是一位浓妆艳抹金光闪闪的女的,后面带了十几个手拿棍棒的打手。

  东鱼海眉头微蹙,眼神冷了几分,而邢博恩愣了一会,才将这个人和传闻中的形象对应起来,如果随从打探的消息没错的话,那这个人应该就是那家少主。

  “你是何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胁迫我未婚妻,还动手动脚的,当我是死的吗?我劝你趁早滚蛋,不然一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金光闪闪女一进来就开了嗓,声音极大,怒气冲冲。

  东鱼海不悦道:“出去,我的事不用你管!”,“你是我未婚妻,我不管谁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金光闪闪女不依不饶。

  “我数三下,你要是还不走就别怪我不客气,一...二...”金光闪闪女言之凿凿道。

  邢博恩还没说话,她的随从终于从门口挣脱跑到她前面挡了起来,却被她一手拉开,“要动手就出手,别磨磨唧唧。”区区十几个人而已,她还不放在眼里。

  金光闪闪女被气到了,硬拉着东鱼海一退,手一挥,后面的人一窝蜂的扑向邢博恩,随从虽然被拉开,但不可能真置身事外,最后二比十几打了起来。

  东鱼海知道邢博恩的身手,所以老神在在的在一边看,并不担心。

  双方局势也确实如她所料的那般一边倒,雅间内的座椅板凳和几乎没动过的点心茶水已经散落一地,眼看打斗快要结束时,却突生异变。

  被打倒在地的打手头目不知何时拔出了一把匕首,正好在邢博恩后面,随从隔得有点远想阻止已来不及,而站在边上的东鱼海更是只来得及提醒,饶是邢博恩反应极快,手臂还是被刺了一刀,头目终于被她打趴下,血也顺着手流淌到了地板上。

  本来周围看热闹的人看到动了刀还流了血顿时咋呼起来,尤其是掌柜的,更是战战兢兢的连忙让小二去报官,虽然知道作用可能不大,但好歹能保住年轻人的命啊。

  但让众人都没想到的是,原本老神在在的东鱼海却满脸焦急的走到那个年轻人身边,全然不顾未婚妻的脸色和阻止,还快速的撕下衣角。

  邢博恩并没将这点小伤放在眼里,却没想到意外的看到了东鱼海为她焦急的样子,突然间倒觉得伤口真有点痛了,趁其撕衣角的时候还弱弱的说声“好痛”。

  “你忍一下,我简单处理一下,咱们就去医馆。”终于把衣角撕了的东鱼海快速将伤口包扎好,此时此刻她无比庆幸当初去当兵的决定,这些都是曾今在军营里学的。

  仅剩余的一人也被随从彻底打倒,金光闪闪女原本只是温怒的脸色瞬间垮掉,言语也更加恶劣,“当着我的面都这样私相授受,不知道背地里还做了什么龌龊事,想不到你东鱼海竟然是这样的人,那就别怪我了!”。

  “我和她清清白白,岂容你随意污蔑.....”邢博恩当即出声反驳,“滚,马上滚!”却被东鱼海插话结尾,金光闪闪女搁下狠话,带着东倒西歪的手下终于还是走了。

  东鱼海让掌柜的列出赔偿清单后送到东家二房后就带着邢博恩去医馆了,而看热闹的人见没热闹可看,掌柜的又开始赶人后,终于散了。

  等收到报案的捕头带着捕快赶到的时候,茶楼已经恢复了平静,照例询问一二,得知并没死人,双方也没主动报案的意思后,就回去了,算是白跑了一趟。

  第二百四十二章

  出茶楼的时候, 邢博恩还不忘把帷帽戴上了,无论今天有没有人认出她来,只要没彻底曝光, 该遮挡一二还得遮挡, 不然她就只能尽快离开了。

  为了不被认出来, 这次带的随从也不是之前跟她一起来赴任的那四人之一, 所以打探消息没有那四人熟练也很正常。

  邢博恩的伤口看着有点唬人,实际上并不严重, 医馆的大夫包扎好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后就让他们离开了。

  东鱼海想送她回客栈休息,她又想送东鱼海回家,最后商议一番两人还是一起先回了客栈, 毕竟邢博恩沾血的衣服看着挺吓人的。

  邢博恩换好衣服后,两人在客栈房间内密聊了半个时辰,到分别时竟有些依依不舍,她想亲送,东鱼海却不让,反而叮嘱她好好休息。

  刚出客栈, 东鱼海脸上的笑意就沉了下去,带着随从一脸肃穆的直奔家里。

  邢博恩给她写过信的事,她是真的一点也不知道, 而以她对对方的了解,绝不可能在此事上说谎,那答案就只有一个了——有人从中阻拦,且十有八九不是她姐就是她娘。

  一想到这种可能, 她就怒火中烧,因为她实在无法相信家里人会做出这种事!亏她还愿意为了家里去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联姻!

  怒气冲冲满腹怒火的东鱼海回到家却完全发不出来了,因为她看到了最不想看的人, 金光闪闪女和她的随从正气势凶狠的拦在她家门口,而她娘和她姐像乞讨般在哀求着什么。

  金光闪闪女也看到了她,见她走近了才得意洋洋的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原本说好你我联姻,就一笔勾销的,但现在我反悔了,我喜欢谁,也绝不会喜欢随时可能给我带绿帽的,所以本金加利息,你家的宅子和下人都是我的了,如果答应,我现在就把所有借条还给你们,你们走人,否则告到衙门,也是一样的结果。你们仔细掂量掂量。”。

  见到二女儿回来,东母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她姐还想说什么,被她瞪了一眼,顿时心虚的低下了头。

  周围已经围了一圈人看热闹,尤其是旁边大房家的就差搬个椅子摆上茶点当看皮影戏了。

  “好,那先把借条给我看看。”东鱼海回来这一年多并不怎么关心家里生意的事,只知道家里做生意亏了,具体亏了多少却并不清楚。

  金光闪闪女拿了张借款额度最小的让人递给了东鱼海,生怕她撕毁,还说了句这只是誊抄版而且借款最小的一张,原件全在她手里,别想耍诈。

  原本要联姻的就是金光闪闪女,还说什么喜欢她,一天不到就来了态度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仅要悔婚,还要她家所有家产抵账,她真的是有些瞧不上,当初也是心灰意冷被猪油蒙了心。

  她突然对东鱼海冷淡,并不是因为放下了,而是因为她明白已经不可能更进一步了,所有她选择了体面的离开,就如她去一样,来去皆有因。

  刚刚在客栈和邢博恩聊的时候,她放下了姿态,没有再刻意去反着来,才发现邢博恩真的变了,说话不仅敢看着她的眼睛,声音也比以前温柔不少,话也比之前多了,说到怕她不懂的,还会刻意多解释两遍。

  她才知道邢博恩真的是为了她特意赶来的,而且是向陛下请了假的,这让她既惊又喜,边境战事她也略闻一二,陛下在这个时候还准了她长假,看来她之前听闻的那些传言,只怕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嫉妒邢博恩的就在后面说她全是靠关系硬才能如此平步青云,而真正了解她的只会说这些都是她应得的,关系硬最多只算是加了点助力,毕竟全天下曾当过皇帝侍读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也不知道邢博恩现在有没有好好在客栈休息,算了,她还是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了再说。接过誊抄版借条一看,竟借了五百两,这还是最小的,也难怪对方要拿她家所有资产和仆从抵债了。

  东母和她姐想说什么,东鱼海直接摇了摇头,求她是绝对不会求的,而且对这种人,只怕求也没有任何用,对方既然摆出一副讲理的态度,那她也可以讲理啊。

  “我已仔细掂量,就按你说的办,但前提要说清楚,签了卖身契的你们可以带走抵债,但其余的我家却做不了主,是走还是留,就要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街坊四邻既然都在,也权当做个见证,从此以后,你我两家桥归桥,路归路,再无任何关系。”东鱼海说完朝周边年长的人行了一礼,年长的高声应了下来,答应当见证人。

  金光闪闪女见大家瞬间转变态度,开始同情东家三人,有些气愤,但她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忍了下来,让人拿出纸笔,先写了以资抵债书,然后又写了取消婚约书,自己还气势汹汹的先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

  金光闪闪女点名让她姐写,结果她姐死活不肯签,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她实在接受不了马上变成穷光蛋这个现实。

  最后是东母和东鱼海在上面签的字画的押,三个年长的见证人也在上面签了字画了押,东鱼海三人就此成了无家可归的人,后来在她姐的强烈抗议和周围人的起哄下,金光闪闪女不得不答应,让他们进去收拾了一些贴身的和不值钱的东西,搜了才准她们离开。

  而签了死契的仆人直接成了金光闪闪女的财产,剩余的有部分人选择了留下,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个家主而已,还有的则选择了离开,比如刚刚还跟在东鱼海身边的随从就选择了离开。

  出来干活本来就是为了钱,为了家里人,她又不想跟着曾为难过原家主的人干,那离开就成了最好的选择。

  暮色将至,东鱼海三人最后不舍的望了望原来家,各背着个小包裹垂头丧气的离开,没走几步,就遇到了邢博恩的随从,被她请到了客栈。

  当着娘和姐的面,东鱼海也不好直接问,一直到吃完晚饭,才找到个机会悄悄问随从,得知邢博恩已经睡下,且是她提前交代的,方才放下心来。

  虽然随从给她们开了三间房间,但用过晚饭后,三人还是集中去了东母的房间,门一关,她还没开口,她娘就把她姐骂了一通。

  直到东母骂够了,坐到一旁去休息,东鱼海才开始把在军营里学的逼问的那套用在她姐身上,好家伙,还真是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她姐做生意亏了是不假,但巧就巧在,但凡是她姐和金光闪闪女家合作的生意就是十做十亏,而对方只要不和她家合作的生意就是十做十赚,而且据说赚的不少,这也是她姐为啥飞蛾扑火的还要与对方做生意的原因之一。

  光做生意亏还不算,她姐还在和对方合作后渐渐喜欢上了赌博,一开始十赌九赢,后来就十赌九输,钱不够,赌坊还无息短期借给她姐,今天她们拿回来的那些欠条,最少有三分之一就是这么来的。

  知道真相的东鱼海痛心疾首,她不知道她姐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但可以肯定的是她家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十有八九都是有人精心做的局。

  说不恨是不可能的,如果条件允许,她一定要让对方付出代价!

  而信件被劫的事,也确实是她姐偷偷干的,只因信封寄件人姓名就写了个恩,她姐那知道是谁,而且金光闪闪女又喜欢她,所以作为好姐们的她姐毫不犹豫的把所有的信都劫了,还看都不看就销毁了,气得东鱼海差点动真手。

  她姐直到此时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她好像被金光闪闪女耍了,什么好姐们,什么亲姐妹明算账,什么两家做一家更亲,搞半天都是骗她的!

  怒火中烧的大晚上的就要冲到对方家去理论,直接被东鱼海一个过肩摔留在了客栈。

  东母更是对未来惶恐不安,毕竟年纪大点的人,都不想老来还无依无靠,三人身上的仅剩的钱更是连县里的房子都租不起,何况其他!

  最后还是东鱼海再三保证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她和大姐找到活干,以后的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的,方才稍稍安心的睡下。

  东母是睡了,东鱼海和她姐却睡不着了,一个接受不了一清二白的现实,后悔不已,一个对未来也是一筹莫展。

  邢博恩睡醒已经是半夜,守在外面的随从见房内亮了灯,方才敲门而入,这也是她特意交代的,因为东鱼海离开时的神情很不对,她想了解东家的最新情况。

  她怎么都没想到,不过才睡了一觉而已,东家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而她最担心的婚约也被取消了,这倒是意外之喜,眼看回都的日子越来越近,她也着急起来。

  第二天天一亮,她就起了,和她同样早起的还有东鱼海,而且她刚洗漱好就来谢谢她,对于家里的事却是只字不提,对她的伤势倒是特别关心。本就不严重,睡了一晚,已经觉得好多了。

  邢博恩扶东鱼海坐好,又给她斟了茶,才慎重道:“我不是个特别会说话的人,但有时候行动比人诚实,要不你跟我回繁都吧,其他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

  要是一年多前听到这样的话,东鱼海会毫不犹豫的答应,但现在她不能,她不想拖累邢博恩。虽然心如万蚁撕咬,但她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为什么?”邢博恩反问道。

  “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东鱼海违心道,眼神看向别处,被桌子遮挡的手握的紧紧的。

  “但你的眼神和行为告诉我的却不是这个答案。”邢博恩看出了她的心虚,而且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东鱼海还想说什么反驳,却见邢博恩已经站在她面前,她也只能跟着站起来,但还没站稳就被一片黑影压下来,反应过来的时候手已经搂到对方的腰上。

  一吻结束,邢博恩看着东鱼海认真柔声道:“我喜欢你,跟我回繁都结婚好吗?”。

  心房防守已经一败涂地的东鱼海毫不犹豫的说了“好”。

  只要东鱼海答应了,其他的事在邢博恩看来基本上都不是事了,包括她那个被随从都有点鄙夷的大姨子。

  其实东鱼海的姐也起了个大早,而且一醒来收拾好就出门了,最后是灰溜溜回来的,平日里和她玩的好的现在看她都像在看瘟神,生怕沾到,她才明白世态炎凉这四个字的含义,还真是落井下石多,雪中送炭的没几个。

  第二天一早,两骑一车在城门大开的时候离开了光海县,马车是邢博恩现雇的,车内却只坐了东鱼海和东母两人。

  还在睡梦中的她姐被丢在了客栈,他们在掌柜哪里留了一两银子和一封信给她,信上内容很简单,让她靠这一两银子来繁都找他们,不然就留在光海县自生自灭。

  这是东母的意思,这次她是被伤心老火气狠了,因为要不是大女儿没心眼又作,她何至于老了还背井离乡,所以这是她这个当娘的给她的惩罚和教训。

  让本来想反对的邢博恩都不好意思开口,东鱼海更是乐见其成,她姐是真的应该好好张张记性了,不然到了繁都也是拖累邢博恩,这可不是她愿意看到的。

  一开始东母是不愿意离开光海县的,毕竟是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可架不住二女儿劝啊,尤其是看到邢博恩还知道她们两情相悦后,她那还有不愿的,当年要不是邢博恩,她们娘三指不定比现在更惨。

  她姐昨天一天都在外面跑,只有吃饭的时候才回来,却是没见过邢博恩的。

  邢博恩如来时一样,能走水路的就走水路,走不了的就走陆路,雇的车也是一辆一辆的换,而且走着走着随从还因为家里有事先走了。

  实际上则是被邢博恩派去关照大姨子了,保证大姨子没有性命之忧就行,其他的酌情处理。

  不说她姐得知自己被丢下后的惊恐和愤怒,反正她们一路上倒是挺顺的,最后到繁都还比预计的提早了两天。

  第二百四十三章

  这天石忞和往常一样, 刚下朝就去了文宣殿处理政事,但屁股还没坐热路关初就面露急色的来报说——安仁宫那边刚刚请了太医院的吕院长过去。

  石忞蹙眉,心里七上八下, 没了处理政事的心情, 直接搁笔摆驾安仁宫, 明明早上分开的时候步千雪都还好好的, 怎么突然就叫了吕建一进宫?

  繁都连着下了几天秋雨,今天终于放了晴, 阳光铺洒在皇宫的琉璃屋顶上,格外耀眼,一阵风吹来, 走在最前面的宫侍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穿少了。

  到了安仁宫,石忞没让宫侍汇报,问了步千雪在哪里,就冷着脸快步往里走,绕过壁画, 穿过花坛、走廊,越过值守宫侍,直奔书房, 到时就看到熟悉的身影落寞的站在窗前,仿佛随时会离她而去。

  没让人跟着,她轻手轻脚的往里走,直到从后面将人抱个满怀, 闻着熟悉又喜欢的味道,一颗心才落了下来,所有的烦躁顿时烟消云散, 柔声道:“怎么突然叫了吕建一过来,可是那里不舒服?”。

  “没有,只是诊平安脉而已,身体并无不适,你别担心。”原本有些落寞的步千雪并不排斥身后人的拥抱,反而很配合的往后靠,手也放在了腰间的手上,脸色柔和不少。

  因为步千雪的身体一直是吕建一在调理,所以平安脉一直也是她负责,而且石忞刻意要求最少一个季度得请一次,就是她自己的平安脉也是吕建一请的多,不过却是半年到一年一次。

  太后文昱那边则派的是院使,仅次于院长,医术也很精湛,就是不太会来事,而且是专职为太后调养,一个月最少请一次平安脉,并将结果及时上报,所以太后身体好不好,两人是最清楚的。

  “那就好,突然听说你叫了吕建一,吓我一跳,没事就好!”步千雪都这么说了,而且算算时间也差不多,所以石忞不疑有他,神情放松下来。

  步千雪眼睛虽然望着前方,眼神却是缥缈的,仿佛看的不是窗外景色而是其他,改了话题道:“估算下时间,邢将军应该也快回来了,你觉得她能如愿以偿吗?”

  “应该是能的。”石忞毫不犹豫道,语气仿佛她已知道答案一样,步千雪诧异的回头盯着她看。

  石忞被看的有些不好意思,坦诚道:“那边传来确切消息,她已经带着东鱼海回来了,估计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听到喜讯了。”

  “如此,有情人终成眷属,甚好。”步千雪打心眼里替邢博恩高兴,石忞也算了了一桩心事,“持恩那边呢?可有进展?”。

  “并无进展,一个专心学医,一个专心当道士兼讲师,好像真的是陌生人一样。”石忞无奈道,隐约叹了口气。

  持恩没接到朝廷文书之前,她师傅就病了,而且病情来势凶猛,得的还是根本就治不好的病,她只能尽量减少师傅的痛苦。

  眼看着师傅一体比一天虚弱,被病痛折磨的日渐憔悴,她即心痛又无能为力,因为就连她师傅自己也无从下手,没办法,最后她决定带着师傅回道观,结果还没来得及成行,师傅就羽化了。

  安葬好师傅后,她准备守孝三个月在回道观,并不打算前往繁都,因为师傅临终前一再叮嘱她务必将道统和医术传下去。她不能让师傅失望。

  结果没多久就收到了道观师妹专程送来的文书,让她到繁都玄明观去当知观,她从未想过要当道官,如果真想为官,当初也不会出宫。

  但文书已下,她不敢也不会抗旨不遵,便别无选择,与师妹分别后,又祭拜了师傅一番,第二天她背着包裹离开了隐居许久的地方。

  几天前,持恩终于到了繁都,到道录司报到后,第二天就成了玄明观的知观,只一心一意当道士,刘菲的事却是半点不关系,也不闻不问。

  石忞虽然说不会插手,但这样看着也着急啊,就让持恩回来的消息传到刘菲耳中,可惜刘菲听了后,也没什么反应,该干啥干啥,学的倍努力。

  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石忞便决定最后在推一次,如果任毫无进展,她就再也不出手了。

  然后石忞就没了再出手的机会,因为她故意让持恩去医道学院当临时讲师,还特意选的刘菲所在的班,结果两人就真的像陌生人一样,别说火花,连句话都没说过。

  所以说起这个事石忞就不太高兴,可有些人有些事,可能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两位主角都没有那个心思,她一个旁观者再着急都是徒增烦恼,便不打算在关注了。

  步千雪宽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顺其自然吧,该来的总会来,想走的,也留不住。”

  “理是这么个理,我就是觉得有点亏欠持恩。”更深层次的原因石忞就没说了,也觉得没必要说,毕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她不想多一个人和她一样。

  “那就尽可能的补偿她,给她真正想要的。”步千雪顺势建议道。

  “嗯,你怎么不问问我知道的消息都是谁传的?”虽然最近都很忙,但石忞已经做好了坦诚相待的准备,正好这会天时地利人和,又有时间,两人可以好好谈谈。

  步千雪却挣开石忞转身坐到了罗汉床上,矮桌上温着热水,她开始泡茶,给自己添了杯,也给石忞斟了杯,而紧跟着过来的石忞则坐在了旁边。

  抿了口茶香四溢的茶水后,步千雪才看着石忞的眼睛认真道:“你若想说,我就听着,我已经做好了聆听的准备;若你不想说,我问也是多此一举。”。

  步千雪话虽然这样说,但实际上已经做好了长谈的准备,石忞也看出来了,可她却没有立马就说,而是把路关初叫了进来。

  “书房内外,五十步内不准有人,包括你!”石忞严肃命令道。

  “是。”路关初看了看两人凝重的神情,隐隐约约猜到一点点,当即领命下去安排。

  一阵脚步声后,外面彻底安静下来,石忞任不放心,将窗打开一点缝隙,往外瞟了一下,确定安全后,才再次落座,拿起步千雪刚斟的茶抿了一口。

  石忞放下茶杯,眼睛虽然还看着步千雪,思绪却已经飘远,半响才慎重道:“今日之言,出我之口,入你之耳,不足与外人道,即使是我们的孩子也必须得时机成熟后,方可告知。”

  听到孩子两个字,步千雪神色变了变,关于吕建一为什么会来,她没有说实话。

  近一个多月来两人每天都同床共枕,除了不方便的那几日和特殊情况外,基本上每晚都会卿卿我我,她犹豫再三,最后还是在恰当的时机用了之前太后送来的希望井之水。

  她今天之所以叫吕建一过来,就是为了确认一下,因为借助生育水生育的,服用后二十来天,医术卓越的大夫就可以通过把脉等望闻问切确认是否怀孕,准确率达到八层以上。

  虽然她早就预料到第一次中奖的几率很小,但还是抱了点希望,直到亲耳听见结果确如所料,她还是有点难过的,所以之前才会独自站着窗前。

  “好,依尔所言。”虽然还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才会有孩子,但石忞今天这么神神秘秘,说的肯定是很重要的事,这让她很期待。

  思绪飘远的石忞并没有发现步千雪转瞬即逝的不悦,缓缓道:“母皇从我记事起就不喜欢我,反倒是皇祖母对我疼爱有加,临走都还担心我将来无法顺利继承大统,就给我暗中留了两个心腹,一个不用我说你也能想到。”

  说完眼神开始聚焦,一脸你肯定能猜到的看着步千雪,“罗布暔?”读过史官记载又听了不少这方面言论的步千雪能想到的就只有他,但也有些犹豫。

  因为如果真的是罗布暔,那他确实是大大的功臣,可这些年石忞对他虽算不上苛待,但也算不得多好,就是此次挂帅出征,也是风险和利益并存。

  若打赢了,最少也得封个侯,运气在好点,封王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军功得来的爵位最硬气也最快。可若是运气比较倒霉,吃了败仗,被罚降级都是轻的,最惨的是命丧异国,连尸体都运不回来。

  这对于落叶归根思想根深蒂固的华国人而言,无异于最悲惨的下场。虽然最近的军情形势一片大好,但毕竟才开始和方腊国交手,胜负尚未知,所以她有些拿不准。

  至于史官记录的皇帝言行举止,皇帝未死前都是绝密,步千雪也是占了皇后的便利才可以调阅,但也有诸多限制。

  石忞点了点头,肯定了步千雪的猜测,继续道:“而另一个除了极个别人知道外,其他人都不知道,包括路关初。她是皇祖母的大总管,明面上,皇祖母去世后,她就出宫了,实际上一直在暗中为我做事。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收集消息,后来在我刻意引导和大力支持下,越做越大,先后成立了暗言和平准商行,暗言主要负责打探消息,遍布全国及六个藩属国。而商行则主要负责平准,防止恶商哄抬物价扰乱市场,主要在国内。

  目前都是郭凡秋在管,但她主要管的还是暗言,平准她管的有些力不从心,我们大婚用的一些钱,就是平准商行赚的,有些东西也是我让他们采购的。除此之外,皇商每年也会按股将红利送来,再加上国库每年给的贴己钱,就是我的大部分收入了。平准不仅遍布全国,而且盈利颇丰,所以我打算将平准交由你来掌管。”。

  她之前物色的代管人刘大昌,虽然能力天赋都不错,就是性格方面有些缺陷,当个类似CEO的执行人完全没问题,但要让他代为执掌整个平准,就有些相形见绌了,而且她也无法做到完全相信此人。

  所以她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步千雪,仅仅管理一个规范的后宫于步千雪而言实在太过简单,偶尔帮她出谋划策批阅奏疏密信,也不过是小意思,而管理平准商行就可以当做一项固定工作来干。

  政事繁多,尤其是最近因为战事,她经常会忙到深夜,步千雪虽然嘴上不说,但情绪低落也是事实,她一忙起来就难免有照顾不到的时候。

  所以把平准商行给步千雪管理就很迫在眉睫了,一来让步千雪可以有事做,不至于太无聊,二来普天之下她最信任的就是步千雪,交给她,她很放心。

  其实做这个决定,她并没有太纠结,即使知道经济命脉有多重要,她也可以毫不犹豫的给出去,只因对方是步千雪。

  若是换了其他人,别说给,就算敢觊觎的,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将之扼杀于摇篮。

  第二百四十四章

  期间几次想发言的步千雪都被石忞用手势阻止, 这会石忞真的全说完了,她反而一下子不知道问什么了。

  虽然她隐隐约约猜到石忞手里可能还有一些秘密势力,但没想到会这么庞大, 而且还是两套系统, 一套挣钱, 一套打探消息, 还挺齐全。

  若是在朝官员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会传到石忞耳朵里,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也明白了, 为什么近年来每年都会有一些犯法的勋贵和贪官污吏被依法惩处,还上了新日报,只怕除了法律、机制更完善以外, 暗言肯定也在里面起了作用。

  “好,但我从未涉商,恐力有未逮。”半响步千雪才开了口,并未将话说满。

  “不需要你亲自下场,经商收支规划都有下面的人,你主要还是管理, 与当官并无不同,只是无官名而已。”石忞就喜欢步千雪这种直爽的性格,想就答应, 不想就拒绝,不会明明想却故意以退为进。

  步千雪闻言略微宽心道:“如此,那我尽力一试。若有不会的可能还会经常叨唠你。”

  “好,到时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会我就跟郭凡秋说一下此事, 让她尽快将平准商行所有事宜尽快整理好交接给你。”石忞见正事已说完,又道:“你不是说想学骑马吗?我已让太仆御承从双山军马场调来了十匹温顺的良驹,你看你是自己有空去选一下, 还是我陪你一起去?”。

  太仆观的太仆御承不仅掌管皇帝的车辂和车马之令,还总管全国七大马场,而横跨巴山和西山两省的双山军马场就是全国第一大马场,所以太仆观也负责向皇家和兵部提供良驹和战马。

  因为皇帝重视不一,其他马场断断续续皆有荒废过,只是时间长短不一,而双山军马场却是一直正常运转的,也是华朝战马的主要来源地之一,其他马场直到武宗朝因战事,不得不加大投入,才让七大马场再次运转起来。

  穆宗在位短,又不重视这些,只知道征战的时候大量征集,等石忞登位的时候就是一个烂摊子,缓了几年,又加大投入了资费,才有了现在马匹充盈的七大马场。

  “政事要紧,这种小事,还是我自己去吧。”步千雪知道石忞最近都挺忙的,体谅道。

  石忞点了点头道:“也好,但学骑马时还是我亲自教你,比较放心些。”

  虽然最近确实有些忙,但石忞还是留在安仁宫用完午膳后方才离开,饭前更是和步千雪手谈了两局,步千雪是不愿意的,因为输的概率太大。她想玩叶子戏,石忞又不愿意!

  下午步千雪陪太后玩了会叶子戏就去太仆观选了一匹温顺的棕色良驹,和银白色的清幻关在了一起,由宫侍专门饲养。

  而石忞回到文宣殿的第一时间就让人去传了郭凡秋,一到便接见了她,并把自己的意思说了,郭凡秋高高兴兴行礼下去办了,心想终于不用在管平准商行了,太好了。

  别说陛下看着培养的刘大昌着急,就是郭凡秋也着急啊,因为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可若不一步一步来,以后担不起事,被架空也是有可能的,得不偿失。

  现在好了,皇后亲自管理,肯定是手到擒来的,毕竟她连这偌大的皇宫都能管理下来,还井井有条。

  郭凡秋花了三天时间整理归纳,第四天上午就神神秘秘的带着几口大箱子进了安仁宫,一直到中午才空手离开。

  看着面前的几口大箱子,步千雪扶额,说好的只是管理呢?面前这一大堆账本、汇报,还只是近一个季度的,她突然觉的脑壳有点痛。

  近几日石忞都挺忙的,步千雪学骑马的事不得不延后,就只能按石忞说的先多和马接触,培养培养感情了。

  石忞虽然没明说为什么一定要亲自教她骑马,但她也能猜到一二,无非是些小心眼,比如占有欲太强,不想任何人与她亲近。

  没几天,邢博恩终于回来了,回来一安顿好东鱼海两人就第一时间进宫求见陛下,以谢隆恩,可石忞却正在头痛和方腊的战事,从北地调拨到前线的一批粮食出了问题,亟需解决。

  去年督查府才查的粮仓,呈报时写的粮食都是品相较好的,且库存数量如实的,可这才一年不到,粮食就发了霉无法食用,数量也不对,实在是匪夷所思。

  等石忞处理完此事接见邢博恩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忙的晚膳都没时间回安仁宫吃,只得派宫侍去传了话,得知邢博恩还在外面,便决定在文宣殿用膳,叫了她一起。

  外面已是冷风阵阵,屋内已经烧起了炭火,烛光熠熠,桌上摆满了膳食,开胃菜、面食、主食和点心等,先后足足摆了三十道。

  石忞坐在主位上,而邢博恩则坐在她左下手的位置,用膳时只间或言语二三,皆与用膳有关,直到最后瓜果上来,晚膳才算开始落下帷幕。

  邢博恩倒是有很多话想说,但陛下明显专注于用膳,她又不是没有眼力劲,便忍着没说。

  “这趟如何?可有收获?”杯碗盘碟桌子等都被撤了下去,石忞坐回了书桌后面。

  邢博恩坐于左下手椅子上,行礼道:“托陛下洪福,微臣此行已得偿所愿,别无他求!”。

  “有情人终成眷属,相信你双亲也会倍感欣慰的,可惜你妹就和你截然相反了,不过感情的事强求不得,顺其自然吧。”石忞突然有感道。

  邢博恩却听得一愣,她妹又怎么了?家里人也没跟她说什么啊,而据她所知她妹最近挺乖的啊,学医又努力,唯一遗憾的是曾经喜欢过的人并不喜欢她!

  “陛下所言极是,只是不知小妹发生了什么,还请陛下明言。”邢博恩不清楚便直接问了。

  石忞把刘菲和持恩最近发生的事简要的说了一下,邢博恩面色如常,心里已经翻江倒海,心想:陛下不仅想撮合她与东鱼海,还想撮合她妹和持恩,先不说两人的年龄差距,就是现实的差距,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还有,陛下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当搭桥的?从小到大她也没看出陛下有这癖好啊!心有千言万语,但邢博恩也不敢真全说出来。

  两人本就是从小玩到大的,各司其职后又难得坐下来细聊,这一聊起来就忘了时间,最后还是安仁宫那边的宫侍来传话,石忞才不得不结束了谈话。

  第二天早朝,工部尚书木长青着重汇报了帝陵建设善后工作,按目前的进度来看的话,不出意外的年前就能修好,晚一点也不会超过来年春天。

  其实,大婚前帝陵修建就已经进入了尾声,可石忞突然心血来潮非要去现场看一看,结果这一看就看出不少问题,反正电视里万箭齐发的机关就没有。

  当初设计帝陵的总设计师就是设计过穆宗陵园的官员,不仅经验丰富,而且是家学出生,石忞很信任,就只看了个大概,只一再强调必须做好反盗墓措施。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后还被人挖出来当标本,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的,尤其是心爱的人也与自己葬在一起的时候,想想都窒息。

  所以石忞去看了就觉得机关太少,叫了负责的官员过来询问,才知道自己孤陋寡闻了,一来箭弩等机关极少放在帝王陵寝中,二来防盗主要还是靠重力,门越重越大越坚固为好,还有就是靠沙填,保证万无一失。

  因为平坦地势较好的地方都被前面的皇帝选了,到她这里就不得不选了座山,帝陵便是依山而凿,拉一车泥土出去就拉一车沙回填。

  按官员的解释,石忞明白了,厚重的大门加上沙子,只要有人来盗墓,不论是破门还是挖地道都会被设计好的沙子埋住,最后殒命当场。

  可见识过现代科技的石忞还是有些担忧,就又提了个要求加注水银灌入,这样双重保险下,她才能放心点,毕竟皇帝的陵寝再简葬里面的财帛也足以动人心。

  这样一来,工期就不得不加长,为了不被大臣的奏疏和口水淹没,石忞自己掏了加注水银的钱,实际上也没出多少,因为这事她交给了马晋仟去办。

  年前就能完工,石忞还是颇为满意的,当场勉励了几句,还赏赐了一些东西给木长青和帝陵建造总负责官。

  心里想的却是,如果建成了,她一定要带步千雪一起去看看,毕竟那是她们共同的长眠之地。

  北地粮食问题一查,还真被督察院查出了大问题,不仅现任省首牵扯其中,就连前任省首已经升迁为内阁大臣的吴礼立也被牵连其中,而且更甚。

  石忞一直都不相信这世界上有“完人”,要么是装的太好的为君者,要么就是没看到对方阴暗的一面,反正没有十全十美的人,比如她,比如步千雪,都有自己的缺点。

  而吴礼立就显得太好太完美了,完美的让人不真实,可她让暗言去查的,又查不到大问题,那些不算问题的细小问题,根本做不了数。

  这次有了□□,又派了督察院的得力干将去查,才终于查出了吴礼立在任时干的那些好事。明面上勤政爱民,实际上收受贿赂,还与云处安有染,不仅私下交好,两人还合伙做过不少挣黑钱的生意。

  怪不得云处安会在北地遇到步朗,还能悄无声息的带走她,要送步朗回来也能制造出完美无缺的一系列资料,原来是背后有高人啊!

  汇报信到的当晚,石忞就忍无可忍的立即召了督察院值班领导觐见,当晚就将吴礼立逮捕入狱。

  据抓捕的官员汇报,吴礼立被抓的时候一脸坦然,也不发一语,任凭伴侣孩子怎么问怎么哭,他就像个木偶一样不言不语。

  随着吴礼立的入狱,繁都的官员又被上了一课,本以为这事也就到此为止了,结果竟还有更大牵扯,是他们完全没想到的。

  因为原本封地在北地的一位宗室王爵也被牵扯进来,最后还丢了王爵,一跌成为了庶民,这一脉还永不准封爵,震惊了整个华朝上下,因为一下将宗室王爵贬为庶民且用不准封爵的这是史无前例的第一例。

  以往被从王爵贬到庶民的人也不是没有,毕竟宗室封爵与否甚至剥夺与否最重要的就是看皇帝的心情,但只要过了这个风头,事后再被封予低级爵位的也大有人在。

  但像这位王爵一样被特意言明永不准封爵的,算是史无前例第一位。

  此案后被称为“军粮案”,以天福年间牵连之光、之大,而名留史册,但因牵涉其中的人皆为罪有应得,其余大臣也不敢贸然请求。

  民间舆论更是一边倒,对于这些蛀虫贪官污吏,他们可是恨之入骨,因此觉得陛下依法处置,合理合法,大快人心,对更是陛下歌功颂德,全往好的方面夸。

  转眼就到了腊月,因为天气严寒,战事暂时进入僵持,重量级新式武器也终于陆陆续续抵达前线,石忞没有给罗布暔明确期限,但却提了一笔,战事能尽早结束就尽早结束,不可拖延。

  第二百四十五章

  一行百人的队伍, 既有内禁军又有外禁军,护送着三辆贵而不华的马车往帝陵区而去,却没有在任何已建成的帝王陵园大门前停留, 一直往里走, 地势越走越高, 直到高山的山脚下大门处方才略停了一下。

  其实最高山也不过是座低粗上尖的小山而已, 也就比丘陵高一些,和名山大川是完全无法比的, 只因其相对周边而言为最高的山久而久之便得了高山的名。

  只怕这个名字以后也只会在民间用了,因为这里被选为了帝陵,并即将完工, 不久后就会有专门的守陵人和军队入驻。

  三辆马车又走了很久,一直到献殿外方才停下,身着便服披着大氅和戴着暖帽的石忞先下了马车,坐在后面马车的路关初和卢晏两人已经先一步下车在边上候着。

  要不是怕被人认出来,石忞其实是更愿意骑马的,可步千雪却在她的间隙、性、教导下骑术还并不娴熟, 今天天气又冷,就索性一起坐了马车。

  没让赶来的路关初和卢晏上前,石忞亲自将步千雪扶了下来, 由于近日气温骤降,步千雪和她一样也穿的很暖和,两人站定后,路关初两人连忙递上新准备的手炉, 一人抱了个,才觉寒意退散不少。

  另一辆马车内坐的则是同样穿着便服的工部尚书木长青,自从当了工部尚书后就经常没休沐日, 她已经习惯了。因为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上,比路关初两人慢了一步,这会才来到跟前向石忞两人行了礼。

  今天是她们提前就定好的来查看帝陵的日子,也是石忞的休沐日,因此两人起了个大早,匆匆用完早膳就出发了。

  在宫里不觉得,来了郊外才发现是真的冷啊,尤其是在马车内温度相对高些的情况下,下来更是体验明显,感觉瞬间被寒意侵袭,风一吹更是特别冷,不过在看到来迎接的三位官员后仿佛又没那么冷了。

  三位官员皆身着官服,外面看上去有些臃肿,想来里面穿了不少,咋一看上去面色如常,仿佛一点也不冷,可仔细一看微紫的嘴唇却暴露了他们的真实感受,有可能早已等在此处。

  石忞免了木长青和三人的礼,外禁军在前面开路,两人这才跟着往献殿走去,四位官员则紧随其后,尤其是主要负责建造的官员更是一边走一边讲解。

  石忞一边走一边观察,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里,但再次看到这个像“睡美人”一样的帝陵,她还是忍不住感慨一二,面水靠山这么好的风水之地,居然都没有帝王看得上。

  可能是从古至今帝王陵寝都建在平原上,虽然也是依山傍水,但都是呈覆斗形夯土坟丘,所以就形成了惯例,倒是便宜了她,依山傍水多好啊,俯瞰天下。

  新建的帝陵,规模庄严宏伟,陵域更占地“周三十里”,有城墙围起来,主要采用“因山为陵”的新型建造方式,陵区仿繁都城建制,只是缩小了很多倍,反正繁都城有的这里都有。

  而且除了主墓以外,还设计有七个小型陪葬墓,可葬其他皇室成员与大功臣,这也是定制,死后陪葬帝陵的人都是皇帝或皇后特别喜爱者,或有大功于社稷者的殊荣。

  像先帝穆宗情况就比较特殊,因在位太短,心腹大臣又多奸臣,所以预留的陪葬墓大部分都是空的,只有一处用了,葬的就是她的爱女石栭,也可以说葬在她旁边,都是一个意思。

  因为御道和司马道太长,所以马车是从中南门直接入,又过了下宫、阙楼、三十朝臣石像和五对石马像,直接到大承门内的献殿前才停下的。

  门的名字并没有叫错,帝陵仿繁都而建不是说说而已,而是直接照搬照抄,名字都不带改的,尤其是四大门等标志性建筑。

  石忞和步千雪先后查看了献殿、地宫和主陵,献殿和下宫是地上建筑,作用主要是祭祀和供后代皇帝来祭祀时暂住,也是守陵人的活动工作之所。

  地宫才是地下建筑,由墓道、过洞、天井、甬道和前、中、后三个墓室和耳室等组成。放置皇帝和皇后棺椁的底部都用了防潮、防腐材料,又按石忞的要求设置了水银道,只待下葬后灌入封好的水银即可。

  而设置摆放随葬明器的各种“室”,现在大部分都还是空荡荡的,因为随葬品都是帝后去世后方才有序搬入,而且有相关的规定。

  帝陵一旦建成,就会有人开始守护并定期修缮,以保障帝后入葬的时候帝陵还焕然如新,而不是临时修缮或荒草杂生,因为本朝也有不少皇帝是在帝陵修建好几十年之后才入葬的。

  查看期间步千雪听得多说的少,没怎么发表个人意见,直到快出去的时候步千雪才靠近石忞小声问道:“为什么我和你的梓宫位置中间隔了一堵墙?”。

  石忞闻言一脸惊讶,这让她怎么明说,想了一下才举例道:“皇奶奶入葬武宗陵园后,那堵墙就被敲了。”

  步千雪对帝王墓葬这一块并不了解,可以说和小白无疑,但石忞举的例子很实用,已经给她解了疑惑,她也明白了过来,“原来如此”。

  两人本来走的就近,随行人员又都隔着些距离,根本没听清她们说的什么。

  石忞没说的是,人一激动就容易说什么同生共死,但真正能同死的人实在是太少太少,除非刻意为之,所以这一堵墙既是为了隔阴阳,以明生死有别,也是为了保证陵墓的完整和确保入葬者不被打扰。

  被打扰就代表曾是伴侣的两人如今再次重逢,再无阴阳之别,从此一同长眠。

  两人坐回马车往回走时,天已经将黑,马车内就只有她们两人,气氛却没有来时的轻松,反而有些沉重。

  如果是和步千雪一起出行并坐马车,石忞一般不喜欢马车内有其他人,两人独处多好,想谈什么谈什么。

  查看完帝陵,石忞的心情有些沉重,倒不是怕死,她早就认清自己迟早会死这个事实,只是怕自己比爱人晚走,或爱人比自己晚走,最后只剩一方孤孤单单的活在这个世上。

  而步千雪则是被震惊到了,因为自己还年轻,她从来没想过死亡这件事,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白这么近距离的面对“死亡”,心里很慌乱。

  石忞也发现了她的异常,温柔的握着对方的手安慰道:“别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你也看到了,就算死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步千雪终于回过神来,看到了石忞眼里的温柔和坚定,是啊,死亡都不能将她们分开,她还有什么可怕的呢?她只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有些恐惧而已。

  只有在石忞身边她才觉得安全,脑子这么一想,身体也诚实的往石忞身上靠近。

  石忞感觉到她的不安,将人抱在怀里一边拍手一边安抚,可她越是安抚,步千雪的身体就越颤抖,最后竟埋在她怀里无声哭了起来,让她慌了神,一再克制,最后差点没忍住。

  幸好步千雪很快发泄完止住了情绪,泪眼朦胧的一抬头就看到红着眼的石忞,全无半点帝王威仪,像被人欺负了的受气包,逗的她大笑不止。

  看她一会哭一会笑的样子,和个疯子也没什么区别,石忞也转悲为喜,笑出了声。

  外面的随行人员听见马车内传出的笑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原本沉重的气氛顿时消散不少。

  步千雪哭够了,也笑够了,最后还是趴在了石忞的怀里,怎么也不肯放手,石忞没办法,怕她冷,又担心她不舒服,一会拉拉大氅,一会调整一下姿势。

  见她情绪彻底稳定下来,才再次开口道:“生死乃自然之理,非人力可扭转、违背,然此生能与你厮守,死于我而言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我亦如此,只是今天第一次感觉离死亡那么近,让我慌了神,不过还好有你,也就不觉得那么害怕了。”步千雪坦诚道。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石忞再次承诺道,又试探性的展开话题问道:“如果可以选,你想活到多少岁?”

  步千雪笑道:“如果要是真能选,那就□□十岁吧,长命百岁却是万万不敢奢望的,虽然也非凤毛麟角。你呢?”

  “与你不谋而合,毕竟皇祖母和先帝的例子就在前面摆着,我哪敢奢求长命百岁,虽然大臣天天尊称我万岁,但从古至今又有那个帝王能活到万岁的?”石忞说道后面语气有些嘲讽。

  石忞的想法和她一样,这让步千雪很高兴,“你我果然是同路人,虽只差一岁,但已算不得同年生,惟愿此生能与尔同年死。”。

  原本很高兴的石忞却突然沉了脸,看着步千雪有些生气道:“不,如果将来我先去,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如果将来有了孩子就当为了孩子,如果没有孩子就当为了我,连带着我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皇祖母和皇奶奶是皇祖母先走,先帝和母后也是先帝先走,石忞最担心的是她极有可能也会步她们的后尘,所以她决不允许步千雪有这种想法!

  步千雪被石忞的变化吓住了,反应过来后气愤的离开了石忞的怀里,还故意坐到了马车的另一边,声音也低了八度,哀怨道:“心都死了,身体又怎么活的下去!”

  “那就强迫自己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石忞还想说,“我困了,我不想听。”步千雪却大声打断了她的话,说完就真的靠着马车闭上了眼。

  石忞只得把话咽了下去,将被步千雪放在一边的手炉小心放到步千雪手里,又给她盖上了大氅,才也跟着闭目养神起来,她其实也想睡的,可是却怎么都睡不着。

  她并不觉得自己想让步千雪活下去有错,对于对的事,她绝不轻易放弃。

  第二百四十六章

  天气越来越冷, 转眼已到年关。自从从帝陵回来后,步千雪就开始对她惜字如金,晚上睡觉也不准她碰, 石忞心想:如果自己不是皇帝, 极有可能连门都进不了!

  想和步千雪好好谈一谈呢, 对方不是顾左右而言其他, 就是直接找借口离开,反正就是一副不想听不想谈的态度。

  一次两次石忞还有耐心, 三次四次就也不想谈了,借口政事繁忙连午膳都少回安仁宫用了,步千雪倒是一如既往的差人来请, 仿佛一切如旧。

  有时候她真的很想知道步千雪是怎么想的,可光靠猜,显然不准,几次差点想用读心术,但一想到自己定下的原则,最后还是硬忍了下来。

  其实政事繁忙也不全是借口, 石忞最近确实挺忙的,一是在过年前犒赏前线将士,不仅就近调集了一些物资前往前线, 还派了邢博恩为钦差大臣前往犒军。

  不是她不解风情,非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派邢博恩,而是邢博恩自己毛遂自荐的,她和东鱼海的婚期也确实定了, 但是是来年初夏,所以也不影响。

  说起来,石忞还挺佩服东鱼海的, 来到繁都后,她并没有一心一意就此坐享荣华靠邢博恩的想法,只是让邢博恩给她找了个住处,第二天就出去找工作了。

  听说东鱼海最后找了个账房的工作,薪酬还不错,养活她和她娘是完全没问题的。

  邢博恩虽然极少提及东鱼海,但石忞看得出来她变了,变得有生活情趣了一些,比如眼里有光,比如不那么工作狂了,也会难得的急着放衙。

  好友邢博恩的转变,不仅石忞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最高兴的要属她的双亲,女儿终于找到了伴侣,她们高兴啊,而且难得的是相互喜欢,人她们也见过,知书达理看着还不错,一文不名什么的也就不是问题了。

  除了犒军,还有年终的财政审核、地方大员述职和根据考核结果决定任期满的官员的升降以及下一步去处,每一件事都很重要,而且都必须在年前处理完。

  另外,历时三年多耗费无数人力物力的朝廷版医学典著的初稿也终于完成,她大概看了下,图文并茂,所著书即浅显易懂,药方药材介绍也十分齐全。

  即使是她这个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人看了,也能懂个一二,很是满意,按例进行了赏赐和勉励,根据吕建一的预估,接下来的校对、核准三个月左右就可以完成,预计最迟来年夏就可以刊印投入民间。

  所以即是拿初版给石忞过目,也是让她给赐个名,这也是惯例。但凡朝廷组织编撰书籍,即使皇帝什么都没做,取名的必定也是皇帝。

  石忞思虑再三,最后命名为《千金药典》,寓意此书价值千金,并希望它像黄金那样永久流传下去。

  实际上则是受上一世所学影响,她历史是不好,但《千金方》还是知道的,虽然只知道个书名,但此书能从古代流传到现代肯定有过人之处,也得益于名字简单好记。

  所以真没必要弄太复杂的,她就照着取了这么个名字,毕竟是花费了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才编撰而成的医学典著,若不能流传下去岂不是白费力气,瞎折腾,那可与她的初衷相违背。

  眼看《千金药典》快要完成面世,她又动了编撰字典的心思,这里可没有汉语拼音,认字全靠形声字、直音法、读若法和反切法。

  总结一下就是但凡要读书认字,就必须得有人教,自学什么的那也得有一定的基础才行。

  编撰字典的想法让她很兴奋,一忙完就直奔安仁宫想和步千雪分享,可大门还没进,宫侍就汇报说中宫去了永寿宫。

  石忞不得不转道永寿宫,到的时候并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在玩叶子戏,而是只有她们两人,正在说话,见她来,文昱连忙招手让她过去,请安礼都直接免了。

  文昱见石忞也坐下方才问道:“眼看就要到除夕了,皇帝有什么打算?”。

  听典总管打听到的小道消息,帝后最近好像有点不和睦,往常皇帝在忙都会尽力抽时间去安仁宫用午膳的,最近却不怎么去了,还有同寝也比之前少了。

  文昱听在耳中记在心里,立马就想叫皇帝先过来谈谈,可听说她正在文宣殿忙,就改叫了步千雪过来,结果没想到步千雪刚到没一会,皇帝也来了。

  石忞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步千雪,坐在她对面的步千雪左右看了一眼,意思是她也刚到没多久,并不知道太后有什么打算。

  两人现在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一些,只要不谈死不死的,就你好我好大家好!

  “按例即可,些许小事何劳母后操心。”石忞是真的没什么想法,毕竟每年过年不都是那么过的嘛。

  文昱瞪了石忞一眼,又问了下步千雪的意见,步千雪自从接管平准商行后,就忙了起来,再加上宫里的事,最近并不比石忞轻松多少。

  虽然之前她代为执掌过后宫,也主持过年前准备工作,但却没真正在宫中过过年,一般都是除夕在步府过,然后初一入宫参加晚宴,所以流程她是清楚的,但要问想法却是和石忞一样的,没有。

  文昱看着女儿和女媳有些头疼,明明这么年轻这么相爱的一对,怎么就不和睦了呢,看来十有八九是女儿太不解风情导致的。

  “年年都那么过,太没意思了,所以我希望今年你们二人能变通变通,让我这个老人家也高兴高兴。”并不觉得自己老的文昱也是违心的豁出去了。

  今年是两人在一起后第一次一起过年,也是两人大婚后第一次过年,文昱想让两人弄的隆重点。

  “母后所言,我们回去定会好好思量。”石忞发现她这个便宜妈自从看开后,活的比谁都自在,就是太关心她们的事了,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文昱又道:“千雪呢?”。

  “母后说的极是,今年我们定好好准备。”步千雪笑着附和道,太后难得提要求,她敢说不嘛。

  “那就好,这伴侣之间偶尔争吵,闹点小脾气都是很正常的,说开了就行,别什么都憋在心里。我就不耽搁你们时间了,自行去忙吧。”文昱说完摆了摆手,意思不言而喻。

  太后明显意有所指,两人对视一眼,瞬间明白过来,却很有默契的什么都没说,先后行礼告辞离开。

  出来后,两人对视一会想说些什么,却终是碍于周围人太多什么都没说,各自上了御辇,倒是很有默契的一起回了安仁宫。

  自从两人成婚后,石忞的凤德宫倒成了摆设,一个月也住不了多少日子,基本上都是和步千雪住在安仁宫,因此生活用品、衣服等也搬了不少过去。

  反倒是最近基本天天都住在凤德宫,也难怪太后会听到风声。其实凤德宫也有步千雪的生活用品和衣服,但两人大婚后的这些日子,步千雪总共也没来住过几天。

  回到安仁宫,两人直接进了书房,里面烧着炭盆,暖洋洋的,加上高级特制的熏香,一进来就让人舒服的特别精神,路关初和卢晏被则留在了外面。

  “你的想法变了吗?”石忞说着坐下给两人各斟了杯茶,柑子等果点却是一个都没动。

  步千雪很诚实的摇了摇头,她的想法要是变了,也就不会故意避而不谈了。

  虽然早就猜到会是这个答案石忞还是蹙起了眉,坦诚道:“我也没变,世人皆视死如生,但我知道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另一个世界,死了就是死了,尘归尘,土归土,所以我希望万一要是真有那天,你能好好活下去,最起码不能伤害自己。”

  “既无另一个世界,那我就更不能独活了,因为希望都没有了,还怎么活?”步千雪言之凿凿道,显然不接受石忞的观点。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和三观,都告诉她死后有另一个世界,所以大家才都会这么视死如生,若真像石忞所言,那她岂不是连这点盼头都没有了!

  石忞气愤的站了起来,开始来回踱步,好一会才又道:“那我们都换个角度,从对方的角度来思考。如果是你先走,你希望我怎么做?而我也好好从你的角度来想一想。”

  “好。”步千雪答应下来,去想的时候才发现中了石忞的套,如果真是她先走,她肯定也希望石忞能好好活下去啊,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如果真有另一个世界,她也不介意一个人在那边多等石忞几年。

  而石忞想了很久,觉得如果她是步千雪,她恐怕也会这么选,因为如果她们真的好运的活到□□十岁,爱人却先走,自己只怕也难以安稳独活。

  倒不是她会伤害自己或怎么怎么样,而是忧思成疾更要人命,尤其是无药可救的那种。

  石忞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书房内外格外安静,只偶尔听见木炭燃烧发出的些微动静。

  门外的路关初和卢晏担忧的听着里面的动静,生怕两人吵起来。

  见步千雪没有先开口的意思,石忞不得不先道:“我换着从你的角度去思考,发现确实也会如你一般,我可以退一步,但有一个要求,如果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你不能伤害自己,也不能让别人伤害你!”

  这是石忞思来想去,最后的妥协,她说服不了步千雪,步千雪也说服不了她,那就只有相互退一步,但这个要求是她最后的底线。

  “好,我答应你,但你也要记住自己的要求,不能光要求我!因为我亦如你一般,希望万一有天若是我先走,你也能好好活下去。”步千雪一字一顿认真道。

  换个角度思考后,步千雪觉得她也做不到看着石忞故意跟着自己一起走,并且明知道还不阻止,便也不再坚持,选择退一步。

  “好。”话说开,两人都放松的笑了,石忞握着爱人的手不想放开,还想亲一下方泽,却被步千雪无情的用另一只手挡住,心瞬间沉入谷底。

  “晚上吧。”步千雪说完扭过脸去,耳朵却有些泛红,石忞却高兴的笑了,地狱到天堂不过如此尔。

  她最近之所以天天住在凤德宫就是因为步千雪不准她动手动脚,一次两次还勉强能自欺欺人的说算情趣,三次四次,她也是有脾气的,好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一夜缠绵, 两人和好如初,天刚亮石忞就醒了,看着怀中爱人恬适的睡颜, 眉眼弯弯, 温柔似水, 看着的仿若绝世珍宝般让她移不开眼。

  “春宵苦短日高起, 从此君王不早朝。”石忞突然切身懂了这句话的含义,因为今天的她就特别不想去上早朝!

  但想归想, 做肯定不能做的,最起码现阶段不是她想不早朝就能不早朝的,因为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太多了。步千雪不用早朝, 一般都比她晚起一些,估摸着时间,她就准备起了,却不想还是惊动了怀里的人。

  睡眼朦胧的步千雪揉了揉眼睛,就看到石忞要起身的样子,下意识看了看窗户, 见天色不过刚亮就劝道:“还早啊,怎么不多睡会。”。

  “该起了,最近事有点多, 你在睡会吧,我忙完就回来和你一起用午膳。”石忞虽然也很想在和爱人一起在睡会,但时间和政事不允许啊,只得柔声安慰道。

  步千雪这会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盯着石忞看了会,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舍,她们虽然享受了天下的荣华富贵, 但有时候也有很多的无奈。

  比如很小的一件事,但因为对象是她们,可能就会被无限放大,所以但凡出宫或在大臣面前,总是要注意一些,有些不想做的事也不得不去做,甚至有时候会不得不妥协。

  反正皇家生活并不像步千雪想的那样坐拥天下又可以为所欲为,想到这些她不情不愿的转了个身,背对着石忞若有似无的应了声“嗯。”。

  “那我走了,你再睡会。”起身穿好鞋子的石忞说着弯腰给她理了理被子,直到满意了方才起身准备往外走。

  感觉到石忞动作的步千雪又转过了身,看出对方打算去外面更衣,连忙阻止道:“外间冷,你就在这里更衣吧。”,说完就对外喊了一声,已经侯在外面的路关初和卢晏两人应声而入。

  “好。”其实外间也烧有火盆,并不比寝殿内冷多少,往常她起的时候步千雪没醒的话,她不想吵醒对方,也都是在外间更衣洗漱的,但难得今天对方醒着又开了口,她也就应下了。

  路关初和卢晏还以为两人要同时起,结果进来就看到中宫还躺在床上,立马就反应过来了,开始有条不紊的给石忞更衣洗漱。

  这里皇后的地位是很高的,服侍皇帝与否全看心情,也不用每天去给太后请安,因为执掌后宫和诞下皇嗣才是她们真正的职责,只要把后宫管好了,又生了皇嗣,只要不是谋反的大罪,大臣也无可指摘,最多打打嘴仗。

  若是皇后是皇帝的心爱之人,那待遇就更是往高了走,毕竟被皇帝特别宠爱的一般都有恃无恐!

  世人也觉得这样没什么不对,毕竟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谁不想把最好的东西捧到心爱之人的手上?

  眼看石忞就要洗漱更衣完毕,步千雪连忙问道:“太后的要求,你有什么想法?”

  年年过年都那样,今年太后还非要点名搞个新花样,步千雪一时半会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想到石忞平常主意、想法就多,便想听听她的意见。

  石忞闻言也有些为难起来,因为想法再多,时间不够都是白搭,思虑半响才转身看着步千雪回道:“我估摸着母后就是想热闹热闹,不然大年三十的时候把关系较近的皇亲国戚都叫来,在安排一些歌舞和母后喜欢的皮影戏,应该就差不多了。”

  自从先帝骤然仙逝后,每年过年就只有她和太皇太后、母后及礼亲王一家,后来太皇太后也走了,人就更少了,想一想,确实有些冷清。

  在华朝,仙逝是皇帝去世的专用名词,因为整个国家都信仰道教,所以世人的终极梦想就是得道成仙,那皇帝就更甚了,恨不得死后都还是皇帝,依旧坐享一切,得道成仙自然也不想放过。

  而大年三十的除夕日,在华朝也是最重要的节日,是和家人团聚享受一年丰收的大日子,所以华朝皇帝一般都不会无故占用,而是坚持各过各的年,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惯例,大年初一才会在宫中宴请皇亲国戚,而初二才会设宴群臣。

  而礼亲王一家之所以会一直和她们一起过年,一是两家血脉近;二也是两家关系一直亲密;三是礼亲王一家也一直在繁都;而且礼亲王还是曾武宗当之无愧的左膀右臂,为国操劳颇多,当之无愧。

  步千雪觉得石忞说了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但还是欣喜的应下了,又叮嘱道:“记得用了早膳再去上朝。”,说完看向路关初,路关初连忙汇报说已经准备好了。

  “嗯,那你在睡会,我走了。”石忞在安仁宫正殿用完早膳就去上朝了,而步千雪也只多睡了会就起来了,用完早膳就开始忙起来,按例先处理宫事,之后才处理平准商行的事。

  刚开始接受平准商行事宜的时候,步千雪还隔三差五的传唤郭凡秋,也时不时问下石忞,现在熟悉后,已经很少传唤了,一般非重大事宜,她不会轻易传唤郭凡秋。

  也是接手后她才知道石忞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钱,光平准商行一个季度的毛利润就是她们两人一年俸禄的几倍,正规纳税完后,也是利润颇丰,难怪大婚的时候她能掏出那么多钱。

  平准商行中高层早就知道迟早会换管事的,所以对新换的管事的并没有很难以接受,就是对方不漏真面目这点,让人忍不住多想,不过有了大老板的前例,大家也接受的很快。

  不对所有人露脸这点,是步千雪出于自己的考量,也是石忞的建议,毕竟万一被下面的人认出来就不好了。

  另一边,在朝堂上听了户部尚书元直木关于今年财税的汇报,石忞眉头微蹙,今年国库收入比去年略高,真的就略高点,但支出却是去年的三倍还多,一是大婚,二是出兵,还都是不得不花的大钱。

  今年国库根本没结余多少,幸好前三年每年都有结余,有时还颇多,不然来年各项开支都无法维系,尤其是边境的战事没结束,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

  可就算她想删减开支,也已不知道该从何下手,因为能裁减的她早就裁减了,留下的和新增的机构都是不得不维持的,军费,官员俸禄,教育,医药等等那样都要钱。

  石忞突然想起之前让造船司打造的那些船舶了,好像除了配备给水军之外,还剩了一些,目前光靠西南官道陆路上的商贸通道,渠道还是太在窄了。

  明明华朝的茶叶、绸缎和瓷器等都很受诸国欢迎,且无论与西南官道诸国还是六个藩属国互通有无都是处理顺差地位。

  但贸易顺差年收入却还不足全国财税收入的百分之五,实在是有些反常,恐怕路途遥远,运送困难是主要原因之一。

  为了控制外来白银大量流入,导致国内货币通货膨胀,石忞甚至下令大宗货物交易必须保证一定数量的实物交换,白银只能付两层到五层不等。

  如果把海上贸易打开,在成立专门的海关收税,国库是不是又多了一大笔收入,一想到这个石忞就很高兴,但没有确定的事,她不敢贸然在朝堂上说。

  在繁都的府衙部门实在是太多,一天肯定听不完他们的年终汇报,所以每年都是轮着来的,每天有一到三个部门汇报,等所有部门汇报完毕,也就到了除夕,开始放假。

  像户部这种大且重要的部门,今天的年终汇报就他们一个主角,众股肱大臣听到国库居然还有些许节约,都大大松了口气,有结余总比赤字好啊。

  要不是今天不能奏事,各府衙部门肯定会争先恐后的说自己缺钱,就怕来年经费拨不到自己的府衙部门。

  元直木汇报完毕,石忞肯定了她这一年的财税工作,按例进行了褒奖赏赐,今年各省的财税指标任务也完成的不错,她也按例奖赏了名列前三的三个省。

  早朝事毕,下朝的时候已经快中午,石忞便索性连文宣殿都不去了,直接摆驾安仁宫。

  用午膳的时候,石忞说了下午的行程,难得的今天下午她有外出活动,因为今年恩科中的进士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直接安排完职务就立马上任,而是集中参加了为期一月的任前培训,今天正好结业,她为了表示重视,之前就说了结业会去,不能食言啊。

  之前的科考,因为各地官缺较多,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给她实行官员任职前培训加观摩的机会,到了今年恩科才总是有了条件和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所以暂定的是集中学习一个月,培训班设在明道学院,老师由学院名师和抽调的相关官员担任,主要就是培训他们的业务能力和思想。

  培训结业后,会进行一次考核,名次前列者奖赏,垫底者予以薄惩。之后再由吏部根据各人的职务分派到在都六部及各府衙观摩三个月,也会有一次考核,也有赏罚,如果结业和观摩考核都被罚,就会被降一级,反之则升一级,职务也会随之调整。

  这只是初级暂定方案,如果这次试用并无问题,之后就会成为惯例。这也是石忞为了防止官员什么都不懂到任后只能被胥吏牵着鼻子走的情况再发生。

  石忞之所以和步千雪说这事,也不是单纯说说而已,因为这件事步千雪也是知道的,她其实是有些想让步千雪同她一起去的,但一想到之前回来时寒风瑟瑟,又不想了,她怕步千雪冻到。

  第二百四十八章

  就在石忞放弃了邀请步千雪一同前往的打算时, 步千雪却反而兴致勃勃的道:“正好下午无事,我与你同往。”。

  虽然每次和石忞一起参加这种官方活动,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当背景板, 但并不影响她看石忞啊, 所以一般无事她都会一同前往。

  这次之所以有些兴奋, 可能是要去明道学院, 教育改革后的明道学院,她还真没去过, 尤其这里面还有自己的一点点功劳,她还是挺想去看看的。

  “下次吧,外面天寒地冻的, 要是实在无事就去陪陪太后。”石忞却难得的拒绝了,让步千雪有些诧异,进言道:“多穿点即可,我没那么娇弱的。”。

  步千雪知道石忞是担心自己,但还是有些不高兴,她又不是瓷娃娃, 不用这么小心翼翼的,好嘛?!

  看步千雪的样子是拿定了主意要去,石忞只得答应下来, 转头就私下吩咐路关初务必准备妥帖,无论是马车上,还是明道学院那边都要准备好。

  明道学院位于外城东北方向,建筑风格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 亭台楼阁,花草树木,假山池塘应有尽有, 就是冬天看上去有些萧瑟。

  今天一早,整个明道学院就开始忙碌起来,大部分学员昨天就已经放假回家,只留了些品学兼优的尖子生和参加今天结业典礼的新进士们。

  整个学院内外早已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学员的宿舍都没放过,学院负责人提学长更是一早就开始在院内查缺补漏,生怕冲撞了贵人,整个学院的门卫也被他全部指派在了各个地方,以防宵小。

  一到中午,学院外就来了一队外禁军,带队的是一位外禁军高阶将领,和学院提学长按程序对接后,就接手了整个明道学院的安保工作。

  而身着对应整齐官服的提学长、一众老师和新进士们,还有身着学员服的尖优生们用过午饭后就开始在明礼堂等候,直到一队内禁军来到学院,他们才走出暖和的明礼堂,到大门外迎接。

  明道学院大门外早已被外禁军戒严,就连外围的附近街道等也早已被安仪县衙役戒严,任何人暂时不得出入,以策安全。

  自从石忞差点被刺杀而亡后,但凡帝后出行那都是内外禁军重中之重的大事,层层保护更是标配,即使是看上去不起眼的微服出行,暗中也会安排不少人马。

  等身着青莲色常服披着大氅的石忞和步千雪踩着点到学院正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丑时末,随行的还有礼部尚书马杰和吏部尚书等官员,一番行礼后,众人按序移步明礼堂。

  明礼堂是明道学院最大的礼堂,位于中轴线前沿,不仅能容纳约两百人,还敞亮通透,因为石忞的要求,里面已经烧了不少火盆,众人一进去就立马感到热气扑面而来。

  一进明礼堂,石忞和步千雪就把大氅去了,携手坐到了讲习台并列的高位上,众人按例再次行礼,礼毕方才按序入座,礼部尚书等官员坐在下手第一排的中间。

  左右依次是学院的高阶老师和教授过新进士们的官员,第二排及之后则为新进士,状元居中,然后是榜眼、探花,依次排开,最后两排则为低阶老师和学院尖优生。

  此次恩科共录取179人,虽然都还在学习,但皆已分配职务,只待培训与观摩全部完成,即可启程赴任,最幸福的当然还属留都的人。

  除了尖优生是着统一蓝白相间的学员服以外,其余有功名有官阶的都着对应官服,所以石忞和步千雪一眼望去,不是蓝就是蓝,末尾的些许白倒成了点缀,石忞天天看,还真有点审美疲劳。

  “开始吧。”随着石忞的一声令下,第一批进士培训结业典礼正式开始,因为培训和观摩都是石忞想的,所以具体流程她也都过了目,还修改了一下,有些参照上一世的经历,所以石忞是最后一个发言。

  由于陛下和中宫就坐在上面,谁在下面主持、发言都不敢磨磨蹭蹭,那是能快则快,能利索就利索,进程倒是出奇的无缝衔接。

  明礼堂外有内外禁军值守,内有宫侍和威仪卫列于两旁,没人说话的时候就显得特别安静。

  来的路上,石忞有问过步千雪要不要说点什么,步千雪想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她是真没什么想说的。说自身经历肯定是不行的,说教有石忞,也不用她操心。

  没有准备稿子的石忞环视了一圈,确定大家都在认真听讲后,才正襟危坐道:“诸位能坐在这里,就已经证明了尔等的才能,说是万里挑一也不为过,教授的老师对尔等近一月的学习颇为赞赏,朕心甚慰。朕相信之后的观摩学习于你们而言,也是手到擒来。

  最后,尔等会奔赴各自之职,有人会留在繁都,有人可能会去地方,但无论将来于何处任职,你们都是为华朝、为朕办事,有功者虽远朕必赏,有过者虽近朕必罚,希望尔等上任后勤政爱民,心中牢记‘法律’二字,胆敢违法者,虽是皇亲国戚朕亦依法惩处。

  人生如逆流而上,不进则退,学习亦不是一时一日即止,而是日学不辍,活到老学到老,排名靠后的也不用忧心,观摩学习任大有可为,希望这几个月的学习能让你们明白书本和现实的差距,不要真到了地方任职反被胥吏蒙蔽,连民生为何物都不知。

  一县之令虽小,却掌管着一县的百姓身家和民生大事,一事处理不好,丢的是尔等的脸,但若事事都处理不好,那丢的就不仅是尔等的脸了,还有朕的脸和朝廷的脸!

  朕不怕丢脸,就怕有些官员好心办坏事,不会、不知道,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懂装懂,不会装会,让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最后竟收不了场。不会就学,不懂就问,切记妄自尊大。

  权力和义务从来都是相生相伴的,尔等一旦奔赴任职就享受了职位带来的权力,那对应的义务也就必须担起来,若无法胜任可与朕名言,朕绝不强人所难。

  言尽于此,望尔等日后勤勉不辍,以法律为准绳,怀忠君爱国之心,将百姓和民生放在心间,不可懈怠,不可欺压,不可愚弄!”。

  完全临场发挥的石忞说的并不快,但语气沉稳严肃,抑扬顿挫也把握的很好,连在边上的步千雪都忍不住几次侧目看向石忞,眼里全是星星。

  “(微)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定勤勉不辍。”下面原本坐着的众人哗啦一下全站起来了,皆起身行礼,尤其是新进士们目光热切,仿佛打了鸡血一样。

  因为新进士中大部分人最有可能被分到的就是县令一职,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自傲者原本瞧不上,欣喜者倒是跃跃欲试,可也有担忧,毕竟位卑职小。

  但今天陛下的话算是给他们打了一针强心剂,皇亲国戚犯法陛下都要依法惩处,何况他人乎?有了皇帝有法律撑腰,那他们还有什么好怕的!

  而作为旁观者的尖优生们并没有附和,因为他们没有身份附和,但心里的震撼并不比前面的人少,尤其是那些即没家世也没背景的人仿佛看到了一条清明的康庄大道。

  还有不少人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帝后二人,都忍不住在心里赞叹两句,女才女貌之类的,也是真没想到陛下会如此这般样貌出众,和他们想象中手段果决狠辣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啊,更难得的是皇后坐在边上也毫不逊色,简直是绝配嘛。

  因为当初新政改革触及到了读书人的利益,最后还有读书人聚众闹事,让石忞不得不下重手处置,所以她的名声在一些读书人中并不太好。

  但就像石忞自己说的那样,她现在即不在乎面子,也不在乎名声,不好就不好,她也不会因为别人说不好就兴大狱血流成河。

  虽然华朝的官场大部分都是靠科举取士注入新鲜血液,但有家世背景的和寒门出身的进士还是有区别的,尤其是越到后面区别越大,否则也不会有了‘朝中有人好做官’的俗话,而且众人皆知。

  陛下今天却一再强调‘法律’二字,而且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更是赏罚分明,那他们这些寒门出身的,是不是只要努力干出成绩,平步青云就指日可待?

  一想到以后官场上可以前途无量,他们可不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和激动嘛。

  石忞特意让这些尖优生来当旁观者,也不只是为了奖励这些尖优生,更重要的是要通过他们的口,传达自己的执政理念,在文人中间掀起一股学法、懂法和守法的法学风、潮。

  事后尖优生们也没辜负石忞的期望,一传十十传百,她的发言核心不仅在三大学院出名了,还在整个繁都也出名了,最后还登上了新日报。

  唯独被连带点名的皇亲国戚们得知后心里都忍不住抖三抖,在想想前不久被严办的那位宗室世袭王爵的下场,都恨不得成为透明人,缩减在陛下面前的存在感。

  以至于第二天上朝,不少勋贵都请了病假,什么感染风寒啊,腿疾啊,各种理由都被人用了一遍,石忞也好说话,都批了,但转头就让宗人府的人去探病,敲打了一番,所以第三天这些人又奇迹般的全好了。

  在朝官员何曾看过勋贵们如此模样,心里都乐开了花,也有些有点幸灾乐祸,以前勋贵都是在法外之地,勋贵法形同虚设不说,还有陛下的特赦权,现在好了,陛下不仅完善了勋贵法,而且该办就办,是一个也没手软,大快人心啊!

  最后的结业书颁发环节由吏部尚书马杰主持,石忞和步千雪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就没有在参与,便提前退场了。

  打道回宫的马车上,只有石忞和步千雪两人,步千雪也早就从花痴状态醒过来,这会越看石忞越是满意,高兴的得意道:“这么好的人,幸好已经是我的了。”

  “那说明你手段高超啊,连我都着了道,这样一说,你岂不是比我更好,那幸好你也已经是我的了,哈哈哈。”石忞高兴地大笑道,手里暖着爱人略冰的手,暖炉已经被丢到了一边。

  就在两人高兴回宫的路上,一行异国打扮的商人正压着许多货物通过了中南门守卫的检查,往繁都城内走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两天转瞬即逝, 不知不觉就到了除夕前一天,年末诸事石忞也处理的差不多了,难得下了个早朝, 便直接去了文宣殿, 只要把今天该见的几位大臣都见了, 剩下的奏疏和密信批阅完, 那她今年的工作也就算完了。

  另一边,步千雪也没好到哪里去, 一大早起来就开始忙碌,已备好的各宫殿对联该换的要及时更换,皇宫要内外装饰一新, 纤尘不染等等。

  虽然皇宫每天都有宫侍打扫卫生做清洁,还有工部专门的工匠不定期进行修补,但过年毕竟不一样,做样子也得做一做,何况也不是卫生完全无死角,所以从前天开始整个皇宫上下就开始做地毯式清洁。

  今天更多的是收尾和查缺补漏, 确保即使明天不刻意打扫卫生也能内外整洁如一。

  除此之外,步千雪还得准备好新年赐下的红包,而且赐予的红包内臣和外臣的还不一样, 另外还要将明日除夕设宴的懿旨传达下去,也是让他们提前准备,好准时来赴宴。

  她最终还是接受了石忞的建议,所以明日晚宴除了礼亲王一家以外, 还邀请了赵侯一家、文侯一家和步侯一家,其余皇亲国戚则任然留到大年初一才宴请,到时候礼亲王等人也任参加。

  虽说每日宴请的主角不一样, 但实际上皇亲国戚都是被邀请者,即宴席规模会越来越大,达到最大化时新年的宴席也就快要结束了。

  为了让太后高兴,步千雪还特意准备了歌舞声乐和皮影戏,尤其皮影戏还特意弄了个新奇的故事,以防万一和按惯例,她也得先看看效果如何。

  自从她接掌平准商行后,私库的钱是一天比一天多,倒不是她贪多把钱全收到了自己腰包,而是即使她只收了一半,也是价值不菲,数目不少。

  石忞倒是有意让她全管,还说自己有皇帝的贴己钱和暗言的钱等够用,但步千雪却不愿意,一来是她觉得不需要,二来是全拿她实在受之有愧,最后两人协商一致,就成了对半分。

  石忞的钱除了维持日常赏赐和暗中照顾一些遗属以外,其余的也都会存下来,以待国库有困难时再及时救支,所以平日花钱也不敢大手大脚。

  而步千雪在宫中,就更花不了什么钱了,因为一应物用都有专人采购和供给,款项也由国库专项支给,赏赐宫侍和支援步府她的贴己钱绰绰有余,所以平准商行供上来的银钱,她大部分都原封不动的存在了私库。

  不管用不用,私库有了钱底气就是要足一些,所以近几个月陪太后玩叶子戏,她都是输得多赢得少,明显到其余陪桌的都看不下去却又只能笑脸相陪。

  太后自然也看出来了,但是难得女媳这么有孝心,她也乐得收着,而且每次玩叶子戏她多多少少都赢一点,早习以为常,但也不会就此觉得就是自己技术精湛十赌十赢,所以也会会适时返赠。

  有时是赏赐些绫罗绸缎,有时则赏赐些宫中特有的吃食或酒水,若有人实在输的太惨,来天她也会赏赐些本钱,所以经常来陪桌的不仅不以此为难事,反而以此为乐事。

  就是步千雪自己也因此得了不少太后的赏赐,都是长辈的心意,即使不喜,她也会好好的收着,转手就拿给尚衣局给石忞做些衣物鞋袜的事,她也是干过的。

  她不是没想过亲自给石忞做些贴身的绣品,但实在是手残,不仅没遗传到她娘的手巧,反而拿起针就能扎到自己,且百试百灵,让她不得不就此死心,哎!

  给心上人做些贴身绣品是华朝人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无论男女,但也有像步千雪这样手残的就只能上街买了,而石忞这个外来人是完全没这个想法的,毕竟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不是买就是有专人制作,所以压根就没想过自己去做绣品之类的。

  两人这一忙,转眼就到了中午,眼看就要到用午膳的时间卢晏不得不出声提醒道:“中宫,已到午时,是否回安仁宫用午膳?”。

  “不,今天去文宣殿。”这是两人早上分开时说好的,步千雪检查完明月殿卫生等,确定无遗漏后出了殿门,上御辇前看了眼天色,竟有些灰蒙蒙的,皱了皱眉。

  眼看立春将近,最近的天气倒是不是阴就是寒风阵阵,颇有往最冷方向发展的趋势,也不知道上苍是什么打算?

  步千雪到文宣殿的时候石忞还在批阅奏疏,听到路关初报说中宫来了方才停笔起身,准备亲自去迎一迎,结果刚走没两步,就看到了一身朱砂红常服的步千雪,当即眼睛一亮,迎上前高兴道:“朱砂衬佳人,肤白复貌美,今日得一见,生生不相忘。”

  过年穿喜庆新衣在华朝是惯例也是刚性习俗,而且步千雪之前也不是没穿过红色类的衣服,突然被石忞如此夸赞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眼神漂浮反问道:“既如此好看,那我给你的,为什么没见你穿。”

  已经拉着步千雪的手往里间走的石忞立马回头看了路关初一眼,路关初微笑着摊了摊手,刚刚换衣服的时候她是想说的,可陛下根本没给她机会,就直接选了现在这套月牙白。

  石忞瞪了路关初一眼,才转头回道:“一会我就穿上,其他的时候我不管,可未来几天你可是答应了我的,宴席上咱俩都穿同色的,可不能忘了。”

  被石忞瞪了一眼的路关初麻溜的去传膳了,陛下早就说了中宫来就开始用午膳,还让她特意准备了些中宫爱吃的,可不得赶紧点。

  终于坐下的步千雪,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一些,站着忙了一早上,并不比上朝轻松啊,也拉着石忞坐在了边上,点了点头道:“嗯,放心,忘不了,而且衣服不是都已经选了嘛,即已定,我就不会轻换。”

  华朝并没有穿情侣装的概念和习俗,所以一开始步千雪并不明白石忞为什么这么执着于两人穿一个色系的衣服,直到经过对方的几夜洗脑,她才明白且理解了几分。

  反正对石忞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她早已见怪不怪,而且她也觉得石忞说的有几分道理,即是伴侣,穿一个色系的衣服不是显得更登对嘛,叫伴侣服倒也挺贴切的。

  “如此甚好。”石忞高兴的给步千雪斟了杯茶,被抢了工作的卢晏早已习以为常,站在边上稳如泰山。

  没多久,午膳就准备好了,两人移步到餐桌前,步千雪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喜欢的蛋黄千层糕,期待的看向石忞,就见对方得意的点了点头,当即大喜,坐下吃的第一口就是蛋黄千层糕。

  那家的蛋黄千层糕做的还是这么好吃,她一口气吃三块尤觉得意犹未尽,在想吃,却已经被石忞示意撤走了,顿时有些不高兴的看着对方。

  “物极必反,过犹不及,还是多吃点蔬菜利于养生和保养皮肤。”石忞说着镇定自若的给步千雪夹了两筷蔬菜,本来还想夹的,但步千雪的眼神实在是越来越冷,让人无法忽视,只得硬生生停了下来。

  步千雪半响才咬牙切齿道:“好,那你今天也别吃蔬菜了,多吃点肉,荤素调和,有利于养生。”说完就让人把所有的蔬菜弄到了自己这边,各种肉食则全转移到了石忞的面前。

  之前石忞生病,她不得不让着点,但她可从来不是什么软柿子,既然要养生,那就大家一起养嘛!荤素搭配,多好啊。

  偏爱素食的石忞看着面前的全肉晏,有些头皮发麻,坚持不过几秒就双目闪闪的看着步千雪,求饶意味不言而喻,步千雪却装作没看到,吃的贼欢快。

  步千雪明显不妥协的样子,石忞也没办法,最后平常能吃两到三碗饭的她只吃了一碗饭,而步千雪也没好到那里去,同样只吃了一碗饭。

  午膳不欢而散,让石忞没了见大臣的心思,在殿内来回踱步开始反思起来,其实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但之前她都不是特别重视,直到今天被逼着吃了一顿全肉宴,她才有了切身体会。

  “我这样做是不是错了?”石忞停在了路关初的面前,沉重的问道。

  路关初摇摇头又点点头,弄的石忞一头雾水,不高兴道:“有话但说无妨。”

  “陛下并没有错,因为陛下为中宫好的心意是好的,但那可能并不是中宫想要的,何况刚刚蛋黄千层糕就剩两块了,臣觉得多吃两块应该是问题不大的。”路关初想了一会才将自己的想法说了。

  路关初没说的是:您既然特意让人去买了蛋黄千层糕来让中宫高兴,那又何必为了多吃或少吃一两块而惹中宫不高兴呢。

  得不偿失这个事实,路关初考虑到这会陛下心情不是特别好,就没敢把这些话说出来。

  路关初的话,让石忞犹如醍醐灌顶一下惊醒梦中人,懊悔的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转身到书桌前奋笔疾书写了一封信让路关初派人亲送到中宫手上。

  多少人打着为谁谁谁好的理由借口控制着别人?她不知道,但不应该包含她,因为打心里她从没想过要去控制步千雪,无论是生活还是习惯等。

  而且送一千道一万,都没有送对方喜欢的或缺少的来的直击人心和实在,那她干嘛还非要勉强步千雪去做不喜欢的事呢。

  她想清楚了,她可以通过自身的行为习惯去影响对方,或者给予对方建议,但不应该抱着为对方好的想法,强逼对方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就像她刚刚不想吃全肉宴一样,因为逼一个人去做自己不想做或不喜欢的事,这件事本身就不是非常正确的。

  爱一个人就应该尊重她,支持她,只要她不是做违法乱纪的事。

  信刚送出去没一会,卢晏也回来了,还带来了步千雪特意让御膳房另做的御味枣果和八珍糕,是石忞比较爱吃的,也是御膳房有名的拿手素食。

  石忞却没有立即吃,而是问起卢晏来,“御膳房可有在做些吃食送到安仁宫?”,她记得步千雪也没吃饱。

  一大桌菜,每道菜都是精益求精,且量较少,若都不是自己喜欢的,每样吃一筷也就不会再动了,步千雪饭量是比她小一些,但遇到喜欢吃的就能多吃点,反之少吃就不饱了。

  “禀陛下,并无。”卢晏如实回答,中宫下令的时候他也建议过,但中宫根本没听,还说已饱腹。

  石忞焦急道:“你去御膳房让他们在做些千雪平日爱吃的送过去,比如炖山鸡或清蒸鱼之类的,再弄碗八宝粥,就说是朕的旨意,下去吧。”

  若是自己加餐,石忞肯定是顾虑颇多的,且最后都不一定会加,但如果换成是给步千雪加餐,她就是另一个样子,果决迅速到快的不行。

  “是。”卢晏见陛下这样子,心里忍不住嘀咕何苦来哉,脚却麻溜的往御膳房去了。

  吃了爱人特意让人送来的爱的加餐,石忞心满意足且积极的开始了下午的工作——继续批阅奏疏和接见大臣。

  第二百五十章

  先后收到石忞特意让人送来的信和加餐, 步千雪笑了,虽然不是很饿,但还是很高兴的吃了一些。

  说实在的, 她一直都不太喜欢被谁管控着, 尤其在吃食方面, 能忍到今天才发作, 已经是她尽力控制的结果了。当场发作她自己是爽快了,但全然不顾石忞的面子, 事后想来也觉得有些不妥。

  所以才补救似的派了卢晏带着让御膳房新作吃食过去,因为她知道以石忞平日的饭量,刚刚肯定是没吃饱的。毕竟石忞也是为她身体着想, 心意是好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没多久就收到了石忞的来信。

  明明都在宫内,有什么想说的当面说不是更好吗?石忞倒好,煞有其事的写了信,还专门让乙春送过来。害她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只能用信传。

  结果就是写给她的道歉信而已, 石忞在信上提出了自己的错误,并郑重承诺以后不会在强迫她吃自己不想吃的,或者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信的内容不多, 且言简意赅,但都说到了她的心坎上,让她爱不释手,看了好多遍才郑重的收起来。

  石忞如此郑重其事的道歉, 让她深刻明白了长辈往日苦口婆心的说教,伴侣之间有争吵和意见分歧都是很正常的,重要的是要会处理, 否则分道扬镳只是迟早的事。

  在这件事上,她其实也是有错的,她也反省了自己,让卢晏过去就是她改错的举动,内心虽不至于忐忑不安,但也还是会去想石忞会不会因此生气或不高兴。

  让她有点点意外的是石忞的信来的也很快,而且就像一根定海神针一样,稳住了她开始胡思乱想的脑袋瓜,并欣喜到不能自拔。

  她和石忞一路走来,争吵较少,但分歧却像血肉般贯穿始终,但最后都会殊途同归,不是她说服了石忞,就是石忞说服了她,或者各自反省修正。

  就像石忞说的那样,这叫磨合,是必经过程,重要的是沟通和理解,也是一个双向靠拢的过程,两个人一起努力,再大的问题,办法都比困难多,反过来,再深厚的感情也经不住日积月累的磋磨。

  对比双亲的相处模式,显然她更满意她和石忞的相处方式,有问题就说开来,有分歧就多交流,有困难就一起面对,总之就是两个一起努力一起成长。

  而她双亲就是一强一弱,一个永远在做决定,不管对不对都不准别人反驳,一个永远都在妥协,所以只能选择醉生梦死,让人以为她一无是处什么都不会。

  可事实证明她娘确实是软弱了些,没什么主见能力,但也不是真的一无是处,尤其是家里遭逢巨变后,生活在困难,都先顾着祖母爷爷,很孝顺,对她也很爱护,还捡起了以前的手艺补贴家用。

  经过这三年多的锻炼,她娘如今掌管步侯府已是颇有心得,上朝面对众大臣也不再胆怯,她相信即使没有祖母爷爷在背后支招,如今的娘也能独当一面,不至于像当年那般手足无措只会哭。

  归根结底她娘的性格之所以会变成之前那样,和她母亲的强势霸道脱不了关系,如果她母亲能多鼓励一下她娘,少些强势霸道,她娘肯定比现在更好。

  所以她更喜欢她和石忞的相处模式,两人会一起看书一起下棋一起批阅奏疏,时常一起探讨一起交流,偶尔还会一起玩叶子戏或琴瑟和鸣等,并相互鼓励,她不会的,石忞会教她,石忞不懂的,她也会不吝赐教。

  这样就很好了,她现在唯一遗憾的就是孩子的事还是没有任何进展,真真印了皇室子嗣艰难的惯例。

  石忞想下午多空出些时间陪步千雪,因此工作格外努力,写字的速度都比往常快了不少,丑点也顾不上了,接见大臣更是直接进入主题,言简意赅,废话少说。

  如此这般,她总算是在申时前全部处理完了,并在礼部尚书的主持下,内阁大臣和军密大臣的见证下,隆重的举行了封笔仪式。

  她往日用来朱批的笔都被封存到了笔盒中,最后由礼部尚书和尚服局掌尚恭谨的请到日晨阁供奉起来,御笔的假期也就此开始。

  她也一样,只是她的假期肯定没有御笔的假期清闲悠哉,因为该处理的急事,她还是得口头面授处理,只是不用批阅密信和奏疏而已。

  石忞迫不及待的出了文宣殿,直奔安仁宫而去,去的路上,天空突然飘起了雪花,等她下御辇的时候地上已经有了薄薄的一层,宫侍正在清扫。

  难怪最近这么冷,原来是为今日的下雪做铺垫,石忞在殿外停了下来,手申到伞外,接雪既化,只留下一点点水珠,完全感觉不到冷。

  她果然还是喜欢雪的,看了看天空飘飘洒洒落下的雪花,虽满心欢喜,却也祈求上天适可而止,不要让她的子民长冻成疾。

  听说石忞来了,步千雪便出了书房,结果左等右等不见人进来,就只能出去看看了,卢晏一掀开门帘,她就看到石忞傻傻接雪看雪的这一幕。

  当即笑道:“你若是喜欢,明日陪你去芳园一观,听卢晏说那边的梅花已含苞待放,明日去定美不胜收。”

  “好,芳园的雪景,即使梅花不开,也别有一番雅致,当一观。”石忞说完用另一只没接过雪花的手拉着步千雪就往里走,生怕她冷到。

  两人入了殿内瞬觉暖和许多,石忞便把大氅和帽子都脱了,两人依次坐下边喝茶边聊起来。

  “明日的除夕宴已按你说的准备了,新排的歌舞和皮影戏我刚刚也去看了,觉得尚可,就是不知道太后会不会喜欢。”步千雪不确定道。

  “你放心,只要是你准备的,她都喜欢。万一真不喜欢,我还准备了后招,定能让太后过个高兴的年。”石忞得意道,就等着步千雪接着话问了。

  步千雪却一点也不上道的说起了宫里其他的事,比如赐下红包的准备和宫中装饰更换等,最后还说到了这场雪对边关战事的影响,弄得石忞想说都没机会说。

  繁都都下了雪,和方腊交战的前线肯定是更冷的,所以前些日子石忞收到罗布暔发来的密信里就有提到已下雪的事,之后暗言的信和当地官员报上的奏疏也从旁佐证了这件事。

  此次保卫战开始准备并不充分,但随着大军的调动和开拔,之后的物资军密处和兵部都有积极的申请,她也都一一批准,所以前线将士的粮食和保暖衣服是充足的。

  监军也随时将军队的情况以密信汇报上来,罗布暔虽停摆多年,但确实是宝刀未老,治军严谨,令行禁止,且稳扎稳打,交战后虽无大胜,但也无大败,且小胜颇多,要不是最近受天气影响两军僵持,说不定早就有大胜了。

  这一聊就忘了时间,之后两人还手谈了几局,直到两人一起躺在床上,石忞才又想起自己的后招一事,就想引导步千雪来问自己,好卖卖关子。

  结果她还没来得开口,外面倒先响起了路关初的汇报声,说是郭凡秋求见,还着重强调十万火急。

  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下想到了一处,都蹙起了眉头,步千雪见石忞半天没动作,连忙催促她起身,自己却是半点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即使万般不舍暖和的被褥和床,石忞还是不得不起,她也想过让郭凡秋直接进寝殿来,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不是不想步千雪知道,而是不想步千雪感觉到不自在。

  郭凡秋最后见到的就是披头散发只着中衣的陛下,显然陛下已经睡下,就因为她的十万火急不仅立马起身,甚至连仪容仪表都没来得及顾及,就这样冷着一张脸出现在了她面前。

  还好她也不是没见过陛下如此模样,因此面不改色,十分镇定的先行了礼,心却有些打鼓生怕被牵连,要不是事情真的十万火急她也不想这样的,真的!

  “什么事?”石忞免了她的礼,脸上的冷意无不诉说着她要报的事最好真的十万火急,否则就不好说了。

  “禀陛下,近日臣抓到一些方腊的细作,他们扮作商人由莫阳关入关,路上与商人无异,直到入繁都准备妖言惑众散播不利言论才露出马脚,臣便秘密带人把他们一锅端了。

  有不少人负隅顽抗被斩杀当场,最后只抓了几个活口,他们训练有素,嘴很硬,严刑拷打了两天都没人松口,直到一个时辰前才有一个人扛不住招了。

  据他招供,他们带来的货物都是要换成钱来散播言论的,就是为了挑拨您和罗将军的关系。”郭凡秋也很上道直奔主题。

  石忞眉毛一挑,意思是你说的十万火急就这个?抓到奸细的事她可是知道的,让严刑逼供也是她授意的,因此明显的很不满意。

  她和大臣的关系岂是一般人想挑拨就挑拨的动的?她可不是说风就是雨的人,若无确凿证据,她不会轻易出手,出手就别想轻易从她手里逃走。

  郭凡秋也看出来了,气都没喘几口又接着道:“有一就有二,第一个招供的信息确实没什么价值,但第二个招供的是领导层,知道的比第一个多得多,据他所说,方腊国王之所以派他们来就是为了吸引目光顺便挑拨离间的。成则好,不成也没关系。

  因为方腊国王真正的目的是抢劫银矿,在派他们的同时也派了一支秘密劲旅乔装改扮借道狼国入巴山抢劫我国的赤山矿场,不出意外就是这几天动手,因为这几天无论是矿场还是当地官衙防守都是最松懈的时候。”

  石忞闻言陷入了沉思,无论金矿还是银矿在华朝都是秘密所在,不到那个层面,就是一般官员也不知道矿场所在。

  而铸好的银锭什么时候发也是秘密中的秘密,一般都是一年两次,春季发解一次,秋季再发解一次,皆需按程序封好押运至国库,然后按程序办理交接。

  现在离春季发解正好还有段时间,显然矿场库房内肯定是有铸好的银锭的,而这么秘密的事,方腊国王却知道?这实在是有些太意外了。

  原因无外乎两种,一是要么就是内部出了叛徒;二是要么就是他从别的渠道知道的。

  无论那种原因,一旦让对方得手,那么对方此时军费紧张的问题就会迎刃而解,相当于拿着他们华朝的钱,转过头再来打他们华朝和他们的藩属国,这是石忞不能忍的。

  受华朝和时代冶炼及贵金属的价值的影响,黄金和白银不仅在华朝境内流通为法定货币,更是跨国交易的硬通货币,意思是只要方腊真的抢了他们银矿,就算不和华朝交易,他也能从其他国家买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第二百五十一章

  郭凡秋汇报完将供状书恭敬的递了上去, 陛下接过看完却陷入了沉思,虽然她极少见陛下如此衣衫不整的模样,但也不是没见过, 因此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 反倒觉得陛下这般来见自己, 是对她的信任和恩荣, 心里乐开了花。

  要是换了先帝,就是天大的事她也绝不敢大晚上求见, 毕竟先帝做事颇为随心所欲,最是不喜人打扰她睡觉,因此受罚的人可不少, 被杀的都有。

  半响,石忞才抬头看向郭凡秋吩咐道:“此事关系甚大,其他人朕不放心,你亲自带人去处理,切记,无论如何不能让一两银子流入方腊!去吧。”

  凡是对方想得到的, 她都会不遗余力的阻止,何况这次主意还打到她身上,真是够狂妄!若真让对方得手, 华朝颜面何存?

  “是,微臣告退。”郭凡秋领命离开,连家都没回,就去为出行做准备了, 最后只来得及写了封信让人送回去,人员物资一调动完毕,就带着乔装的手下连夜出了繁都。

  而石忞这边, 郭凡秋的离开只是一个开始,当即就让人去传了军密大臣、兵部尚书、内阁大臣和户部尚书入宫,自己则趁着大臣还没来,回寝殿收拾一下自己的仪容仪表。

  石忞一走,步千雪也没了睡觉的心思,左等右等不见石人回来,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正准备起身去瞧瞧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没一会,果然就见到了脸色不太好的石忞,当即担忧道:“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是我小瞧方腊了,对方派来的细作不过是障眼法,他们真正想要的竟是劫掠赤山矿场,而且还专挑过年这种日子,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啊。”石忞一边感慨一边配合路关初穿衣。

  刚刚出去太急,她就只穿了中衣披了件大氅,这会还真有点冷了,一连穿了两层衣服才觉得暖和了许多,没一会屋内也烧上了炭盆。

  大蜡烛照得整个寝殿亮堂堂的,步千雪也不睡了,起身靠在了床头,看着石忞衣服穿得差不多了才想起似的责怪道:“外面天寒地冻,正殿也不是时时刻刻备着火盆,下次切不可如此这般就过去了。”

  “好,我想着都是在屋内,左右也不出去,才没穿的,却没想到事情这么难办,这次是我草率了。”石忞说着坐在梳妆台前让宫侍帮忙梳头。

  说起来宽衣散发也不过是刚刚发生的事,本以为能过个好年,如今看来,只怕就是睡下也要忧心一二了。

  看出石忞有些忧心,步千雪悠然道:“我倒觉得这未必不是件好事,方腊舍近求远,非要绕道入华劫银,要么是恨我们入骨,以此解气并解决一下军饷,一箭双雕;要么就是军饷用度已到山穷水尽之时,也或者有其他原因,但无论哪种,都说明了方腊王非远见之辈,落败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言之凿凿,仿佛明天方腊王就会落败一样。

  别说,被逗笑的石忞却突然像被点醒一般,欣喜道:“此言颇为有理,我竟想别处去了,却忘了打仗归根结底打的还是财力和家底,方腊原本只是一个弹丸小国,几年就发展成这样,胃口不可谓不大,但被撑大的胃却是有极限的。

  而且被他打败归附的那些小国也不一定就此忠心,若粮草一旦供应不上,到时必定军心大乱,如此胜败已定,我又何愁之有?所以此次必须粉碎他的打劫行径,一个铜板都不能流出去给他。”

  “恩,必须如此,就算被其得手,也要全数追回来才行!”步千雪颇为赞同,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便宜谁也不能便宜了敌国!

  两人又说了些话,石忞也收拾好了,便走到床边坐下,拉着步千雪的手柔声道:“时辰已不早,明天事多且杂,还有不少事等着你去做,我会尽快处理好的,你别担心,早点休息,我去去就来。”

  石忞说完就起身要扶步千雪躺下,步千雪见状顺势躺了下去,眼睛却一直没离开过对方,半响才不舍道:“好,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

  石忞也不舍,大冬天的,谁想离开伴侣和暖暖的床?但最后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步千雪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般早早入睡,反倒是因为身边少了个人,转辗反侧,一直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大晚上被紧急召到文宣殿的几位大臣有点蒙圈,尤其是云鼎凡,好不容易因徒弟来陪她过年特意回一趟所谓的家,就被大半夜的召进宫中,心情糟糕透顶,摆着一张臭脸,其他人看到她都躲得远远的。

  文渊倒是一如既往的老神在在,其他人过来探话都只有一句‘陛下连夜召见,自有要事,一会自见分晓。’,元直木等人也就不在问了。

  石忞一到就看到了脸特别臭的云鼎凡,当即回头看了路关初一眼,路关初连忙上前一步小声解释了一下,原来云鼎凡今天刚好在家,而她之前交代过,虽然云鼎凡只是挂个内阁大臣的名,但只要她在就一律一起召来。

  这也是她对云鼎凡的尊重,毕竟她挂了内阁大臣的衔,即使不太管内事,也是内阁大臣,若不在不召也很正常,大家也能理解,但若在却故意不召她一个人,就算她本人不介意也不会多谢,但难保其他人不会多想,进而因此低看她,这是石忞不想看到的。

  越是和云鼎凡相处的久,她就越明白这样一心专研又有天赋的人才有多难得,倒不是说云鼎凡不通俗事,而是她根本不在意这些。

  所以石忞才越要保护好她,给予足够的经费、人手和尊严,让她能安安心心的专心搞科研,说不定她想要的某些东西就能横空出世了。

  大晚上的,殿内虽灯火通明,但只怕在此的人没有一个是不想早点完事回去睡觉的,所以石忞也不啰嗦,直接开门见山的把问题说了,让他们提意见。

  平常要吵上大半天才能统一的意见,今天只一炷香不到他们就统一好了,还提出了上中下三策,上策是立马派八百里加急件,争取在对方动手前,让赤山矿场和地方衙门做好准备;中策是发文书给狼国,让他们帮忙在回途拦截;下策则是派得力大臣亲往对方回返必经之路拦截。

  大部分大臣觉得三策可以一起用,以确保万无一失,也有大臣觉得没必要,浪费人力物力,最后石忞问了户部尚书元直木的意见,毕竟赤山银矿此时大概有多少银锭,没人比他更清楚。

  元直木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三策一起用,因为只有这样更稳妥,也只有这样才能达到陛下的要求,达到一个铜板都不让方腊的人拿走的目的。

  既如此,石忞最后便选择了三策并用,工作也及时按各自的分工安排了下去,按理说这个半夜会议,到这里也就可以结束了。

  但军密大臣和兵部尚书们却借此提出了督促罗将军出击方腊的建议,对方缺钱那不就是缺粮嘛,正是他们军队进攻的好时机啊!

  石忞虽然也有此想法,但前线具体如何,适不适合反攻,她并不清楚,若贸然下令,不仅打乱了罗布暔的安排部署,也违背了她用人不疑的原则。因此石忞并没有采纳他们的意见,但也同意了他们将此事以信件秘密告知罗布暔。

  等石忞忙完回到安仁宫的时候已经快丑时,见步千雪睡得很安稳,睡姿却一如既往的不受控制,已经从竖着睡变成了横着睡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

  要是有手机,她一定毫不犹豫的把现在照下来,然后等明天白天再拿来嘲笑步千雪,睡觉这么不老实,估计她认识知道的人里,也就只有步千雪了。

  说起来也奇怪,据步千雪自己说以前睡架子床的时候,她是完全不会这样的,只有一个人睡宫里的大平床,才会出现这种情况,每次醒来发现后,都会不好意思的以手捂脸,然后起身了才会让卢晏和宫侍们进来。

  石忞这一高兴,疲惫也就消散了许多,借着外围微弱的烛光看了会步千雪睡着的样子,她好想就这么一直看着,如果可以的话。

  抓不住的时间,握不住的沙,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留,困意袭来,她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离开了,转道去了凤德宫休息。

  第二天,步千雪一醒来就习惯性的往旁边看,却没有看到往常熟悉的脸庞,而且枕头也在一边,当即大惊,眼睛睁的大大的,一下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横着睡竟把整张床都占了。

  当即不好意思,以手捂了会脸,之后才规整了一下大概恢复了原貌,这才叫了卢晏等人进来。

  卢晏带着宫侍进来后就开始忙碌起来,穿衣洗漱,梳头化妆,一通忙活下来,步千雪也问完了自己想问的,知道石忞是来看了她之后才去凤德宫睡的后,瞬间明了。

  她一个人睡大平床睡姿不好的事,也就石忞和半月等少数人知道,肯定是石忞见她把床都占了,又不想吵醒她,这才改道去了凤德宫。

  一想到这里,步千雪的心情就像抹了蜜一样甜,直接吩咐卢晏把早膳改到了凤德宫,自己也麻溜的开始处理宫中事务,尤其是今天晚宴的流程,以防有漏又过了一遍。

  第二百五十二章

  雪下的断断续续的, 一直下到今儿早上才彻底停下来,石忞照例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出门的时候外面已经白茫茫一片, 只有身着新衣喜气洋洋的宫侍扫出来的小道才能看见其本来颜色。

  今天是大年三十, 也是她过年放假的第一天, 奏疏和密信都不用批阅了, 但并没有因此而轻松惬意,反而比上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的她连片刻欣赏雪景的时间都没有, 因为按今日安排,她必须尽快赶往文宣殿接见一些皇亲国戚和大臣。

  永寿宫一大早就弥漫着一股死气沉沉,和本该喜庆的日子极为不搭, 上至典总管下至粗使宫侍,即使都穿着新衣,也遮不住拉长的脸,动作更是谨小慎微。

  只因一早醒来,饲养玳瑁的宫侍就发现它已经死了,还没等宫侍想出个好办法来减轻责罚, 兴奋的起了个大早的文昱就像往常一样来喂养玳瑁了。

  结果可想而知,得知玳瑁去了之后,文昱半天说不出话, 就那么呆呆的看着像睡熟的玳瑁,久久不肯离开,仿佛宫侍禀报的都是假的,玳瑁只是像平常那样在休息而已。

  虽然玳瑁不会说话也不会像小狗那样满地打滚要摸摸, 但毕竟养了这么久,而且见到她还会很积极的游过来,早就有了感情。

  文昱知道龟类自古都长寿, 所以从养玳瑁那时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肯定会比玳瑁先走,却没想到世事难料,才短短几年,玳瑁却先她一步离开,而且还选在今天这样的日子。

  饲养玳瑁的两名宫侍跪在边上大气都不敢出一个,本该冷的瑟瑟发抖的天气,他们却热的汗水直流,就怕坐在池边伤心的太后一会会要了他们的小命。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过了一会,文昱终于开了口,悲凉道:“你向东边而去,可是想回大海?......肯定想吧,...毕竟那才是你的家,是你生长的地方.......。”

  文昱说着想起了石暄,想起了她们刚在一起时的开心和甜蜜,也想起了母皇的严厉、母后的宽容慈爱和自己的亲人,最后还想到了有些淘气的小女儿石栭和文之远,只叹人生坎坷,世事难料如斯,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岁。

  随侍在文昱身边的典总管此时也有点摸不准太后的想法,因而不敢随意开口。

  就在大家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减少存在感的忐忑中,文昱幽深的望着玳瑁叹了口气,最后为此事定了调,“此事不得声张,往日如何之后还如何,元宵节过后,你二人领了责罚就送它回大海吧。”。

  两名宫侍千恩万谢,喜极而泣,大过年的总算是保住了命,其他的惩罚也就不放在眼里,欣然受下了。

  皇室养的珍惜动植物并不少,尤其是动物,基本上都有专人饲养,多则五六人,少则一二人,有的养在皇宫内院,有的则养在宫外专门的地方,还有的养在行宫林园中。

  因此也特意为此制定了一项律令,饲养者犯了什么错受什么罚,做得好有什么奖励都有律令和先例可循,像玳瑁这种太后亲自养在身边的爱宠,突然横死,事可大可小,全凭太后一句话。

  这也是他们为什么如此紧张忐忑的原因,但显然结果是好的,太后并没有因此要他们以命相抵。

  文昱也不是一味的仁慈,之所以这样处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大过年的这样的事广而告之显然不吉利,而且她也不想女儿和女媳为她忧心,更不想给大臣进言提供借口,所以保持原样然后慢慢淡化处理最好。

  有了太后的定调,大家也吃了颗定心丸,永寿宫的气氛这才渐渐和节日的氛围相得益彰。

  当石忞乘坐御辇到文宣殿的时候,在都的有爵宗室、部分有爵外戚和礼部官员已经在殿内候着了,一番受礼后,在石忞的授意下,礼部尚书开始宣读诏书,像往年一样开始分队,一至两名皇亲国戚配一至两名礼部官员,分成十个队。

  甲队由石思河担任主祭祀,另一名地位居中的宗室担任副祭祀,礼部左侍书任祭祀,礼部侍中一人任辅祭祀,随行胥吏和衙役则从在都各部门府衙轮调借用,今年轮到兵部和侍农观。

  除此之外,每队随行人员还有一些外禁军,如此这般,每支祭祀队伍大约有百八十人。

  大年三十早上能进文宣殿面圣听宣的都是有爵的皇亲国戚和礼部高阶官员,低阶官员和被抽调的胥吏衙役、外禁军则身穿指定服饰按时在承天门外的大理石道集合,并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下列好仪队。

  随着马杰宣读完毕,身着新官服的众人这才发现今年的祭祀安排和往年无异,任然是地位最尊崇的甲队前往太庙祭祀,地位稍次之的乙队前往高祖陵园祭祀,以此类推,地位最低的癸队祭祀穆宗陵园。

  而步侯姜丽因为年纪和腿脚的原因,今年依旧只出名字不出力,众人也已见怪不怪,谁让人家是中宫的娘呢,陛下都应允了,他们还能说啥?

  石忞岂能不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但她就开后门了,咋地?这么冷的天,别说姜丽本就不想去,就是想去她也不会让她去。

  无论心里如何想,石忞面上还得稳如泰山,语重心长的勉励了几句,便让他们各自带队去祭祀了,最后殿内就只剩下了她和马杰,还有路关初,马杰作为礼部尚书,自然是要跟在她身边的。

  太庙和皇陵她都可以毫无顾忌的丢给皇亲国戚和大臣去祭祀,但宫内的三清殿、明月殿和日晨阁,却还是得她和步千雪亲往祭祀才行。

  询问了一下准备情况后,得知都已准备妥当后,石忞便让马杰退下了,到时直接在三清殿见,自己则转道准备回安仁宫,却被告知步千雪将早膳安排在了凤德宫,便又转道去了凤德宫。

  步千雪到凤德宫的时候才知道石忞还没回来,便去了书房,准备随便找本书看看,打发打发时间,最后却抱着石忞的珍藏——她自己写过的信傻乐起来。

  被留在书房外的卢晏并不知道中宫在里面看些什么,只是尽忠职守的守在门外并及时汇报陛下要回来的消息。

  石忞回到凤德宫的时候,步千雪正穿着一身喜庆的常服笑意满满的在正殿等她,当即笑着好奇道:“发生了什么?竟如此高兴?”。

  步千雪见石忞进来的时候就低声吩咐卢晏去传膳了,拉着石忞坐下回道:“今天可是除夕,而且还是我们大婚后的第一个除夕,当然高兴啊,难道你不高兴?”,说完收了笑意看着石忞的眼睛,大有石忞说不她就翻脸的意思。

  “当然高兴啊,而且还是是喜不自胜,乐不可支的那种高兴。”与步千雪穿同样色系常服的石忞突然想起了昨晚上看到的情形,大笑道,手也拉着步千雪在边上坐下。

  无论是路关初还是边上的宫侍等人都感觉到了陛下和中宫的高兴,想来心情也是一等一的好,就像他们此时一样,对晚上的内部活动和年夜饭充满了幻想和期待。

  自石忞对宫中进行整改后,每年宫中六局就会轮流在除夕当晚在善堂举办专门针对内官和宫侍开放的年夜饭及活动,有时是一起做年夜饭,有时是一些比赛,每年都有些不同,唯一相同的是每年的吃食酒水都很充足,只要不当值的内官和宫侍都可以参加。

  而且每年都是一更天准时开始,直到三更天跨年后方才结束,经费更是由陛下和中宫从自己私库中于腊月提前专门赐下。

  为了保证每个人都能参加,因此除夕当日当值也是轮着来的,既按时段轮值,保证每个人最少能在善堂呆半个时辰以上,就算是路关初和卢晏等高阶内官,也会抽时间于跨年前参加。

  倒不是他们有多喜欢这种热闹,而是他们去不仅代表了自己,更代表了陛下和中宫的态度,毕竟没她们的同意和支持,也没有这个福利,他们也没时间参加。

  不仅宫中改革后如此,就是各部门府衙、地方府衙和军营也会在除夕当晚和初一搞一些固定仪式和活动,倒不是石忞新增的,而是历来就有,只是从各个方面加以规范节省了一下。

  之前都是大操大办,不少官员也乘机自肥腰包,损公肥私,而被石忞规范了之后,那些人参加?什么级别大概花多少钱?就都有了详细的规定,从制度上规避了这类贪污腐败。

  ???步千雪被石忞的大笑搞得有些诧异,就算是过年高兴,也达不到这种程度啊,喃喃道:“笑的这么夸张,肯定没那么简单!”。

  石忞就在边上,听了个一清二楚,立马就收了笑容打哈哈,正好早膳也到了,连忙正经的转移话题道:“先用早膳吧,一会我们还有的忙呢,难道你不想去芳园看雪景了?”

  没有真凭实据的事,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过一次暗亏的石忞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再实话实说了,自己在心里偷偷乐就很满足了。

  她是真的吸取教训了,上次也是类似情况,步千雪一问,她就实话实说了,结果当场就收到了伴侣冷飕飕的反问“是吗?”和刀眼,晚上还被分被而睡,一连三天望被兴叹,让她记忆犹新,反省深刻啊!

  只是有一点点苗头,还没来得及发挥的步千雪被芳园的雪景吸引,顺利的被转移了话题,因为一想到接下来的祭祀她也有点头疼,经历一次新奇,两次新鲜,三次四次勉强,N次就有点厌烦了,尤其是厌烦也不得不为之,就更烦了。

  第二百五十三章

  中午的时候, 太阳终于拨开厚厚的云层漏出了笑脸,屋檐慢慢开始滴水,地上没被清扫的雪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消融, 若光呆在屋内不出来, 还以为是下起了雨。

  阳光看着暖洋洋的, 室外温度却并没有因为太阳出来, 就此暖和起来,反而让人感觉比昨天下雪的时候还冷, 让在室外当值的宫侍都不得不捂紧了衣服,不让冷气往衣服里灌。

  等石忞和步千雪忙完祭祀等大事,终于抽空换了常服到芳园赏景的时候, 雪已经融了小半,原本白茫茫的世界变成了白中夹着绿,还有一些光秃秃的树干格外显眼。

  在步千雪的提前安排下,赏景位置绝佳的亭子,也是建在芳园中心处最高点的万芳亭早已烧上了炭盆,还摆上了精致的瓜果点心, 四周威仪卫谨守岗位,站的笔直。

  因为过年整个皇宫内外都已经装饰一新,虽比不上大婚的时候, 但一眼望去也多是红、紫二色,既烘托了过年的喜庆,也彰显了皇室的尊贵。

  在宫侍和威仪卫的簇拥下身穿常服披着大氅的石忞和步千雪下御辇后携手入了亭内,除了路关初等贴身侍奉的人以外, 其余人都按序留在了亭外。

  即使照着今天的太阳并不能让他们身子暖和,但心里还是觉得比没太阳的时候温暖不少。

  入了视野开阔的亭内,被寒风吹得脸冷耳微红的石忞却没有立即坐下, 而是拉着步千雪走到了边上,凭栏远望。

  一眼望去,整个芳园美景尽收眼底,雪还在融化,时不时滴落的雪水并不影响视线,远处原本被雪压弯的小竹林已经有一部分恢复了挺拔,剩余的任被雪压着弯下了挺直的腰。

  仿佛一个被生活重担压垮的人一般,喘不过气,直不起腰,只能羡慕嫉妒那些直挺挺的同伴。

  难得跟着出来的玩清影并没有跟着进亭子,而是跑向了林间,这会正在树林间、小径间兴奋的跑来跑去,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就算被雪和水弄了一身,光滑的毛发湿哒哒的趴在身上,还粘了些草屑,也全然不顾。

  要是清影是白毛,这会估计已经全黑了,幸好它的毛是黑的,就算玩的欢脱也还知道隔一段时间在空地上抖几下,两人对视一笑,也就随它去了。

  整个芳园种植的全是有名或珍贵的植物,怕被动物祸害,连只兔子都没养在里面,反到成了清影没署名的专用栖息地,只要清影没外出,又没在她和千雪身边,十有八九就在这里,无论冬夏。

  清影跑的那叫一个欢快,活脱脱一个脱缰的野马,笑过后,两人都有些无奈,搞得像她们虐待它一样,但事实上,这些年无论石忞还是步千雪都没有拘着它,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有次出去,玩了一个月都没回来,可把两人着急坏了,担心不已,幸好没过几天清影就自己回来了,不然少不了得派人寻找,也是这次后,她们才对清影提了要求,外出玩耍最长不得超过一个月,若还想去玩,就回来睡一晚再去。

  一个月的时间任何一个方向,都够清影撒丫子跑个欢实,玩个舒心了。

  在天下人看来清影是神兽,是神圣且不可亵渎的,也是他们当今圣上文治武功斐然的显著证明,毕竟从古至今神兽现世的时代无不是璀璨而灿烂的时代。

  但在石忞和步千雪的眼中,清影更像是她们的孩子和朋友,不仅多次帮助过她们,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喜欢黏着她们,要摸摸要抱抱要陪玩,真的很可爱。

  有时候石忞甚至觉得,能遇上清影是她这辈子莫大的幸运,也是她的荣幸。

  所以只要清影在她身边,无论政务多忙,她都会特意抽出一些时间陪清影玩一会,对它的吃食住宿也是格外上心,生怕宫侍怠慢了。

  有时候石忞甚至突发奇想的想给清影封个爵位,若它找药救主的事能公之于众,就算她真要封,大臣最多也就意思意思阻拦一下,可世上实难事事如人意,她也就只能想想了。

  清影抖了抖身上的雪水,一股脑扎进了边上的林子里,石忞这才收回视线,往远处望去,就看到了阳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御清池,因为天气寒冷的原因,完全看不到往日的热闹,天鹅、鸳鸯等动物都没了踪影。

  此情此景,让她突然想起了一首诗,却又觉得终究差了一点点,就失望的微微摇了摇头,正好被侧目的步千雪看到,当即看向对方看的方向,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疑问道:“可是有何不妥之处?”。

  整个皇宫,里里外外,她可都是让人仔细清扫装饰过的,她不仅亲自抽查了一些地方,其余的也派了得力内官去查看,可别出了什么岔子。

  “没什么,只是觉得如此美景,少了些人气。”石忞如实道,握着步千雪的手握了握,手里的手终于比之前暖和了一些。

  步千雪不假思索道:“比如?”,从她这里看向御清池确实是一副浑然天成的绝美画卷,但画中也不是没人啊,比如内禁军和宫侍。没出岔子,她也就放了心。

  石忞反问道:“你不觉得今天的御清池有些太过冷清了吗?”

  步千雪看着御清池的方向,平淡道:“好像确实是,但这个天气,不是这样反倒有些不正常了。”

  “理是这个理,但要是在御清池内放上一叶扁舟,在加一名垂钓者,池也换成江,那就更完美了。”石忞说完眼神失去了焦距,最后慢慢闭上陷入了话中的幻想中。

  看石忞这个表情,步千雪思索一二就明白过来,也开始闭上眼想象对方说的那副画面,甚至有感而发的想到了两句佳句,后面两句和诗名却毫无头绪,一时半会是没着落了。

  便睁眼转头看向石忞,却发现到对方任闭着眼,皱了皱眉,最后还是决定等一会,手去不知不觉的加了力,石忞是被手上的力道拉回神的,一转头就看到了爱人琥珀色亮晶晶的双眸,好像有些不高兴,当即关心道:“怎么了?”。

  “若御清池上当真有一位乘舟垂钓的人,池也确实换成了江,你又当如何?”怕石忞顾左右而言其他,又接道:“据实而答,否则结果...你知道的。”,说到中间故意停了一下,威胁之意很明显。

  就站在边上的路关初和卢晏对视了一眼,很自觉的目不斜视的往外挪了小三步,生怕听到太多不该听到的。

  石忞知道步千雪是认真的,仿佛被爱人看透心思般不自觉的咳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想了会才认真道:“若真如此,那此情此景便让我想起了一首诗。”

  两人在一起越久,对对方的行为习惯和性格也就越了解,即使有时候不说只通过眼神也能猜到对方的一二心思,但像刚刚这么准的是被对方猜中却是第一次,这让石忞想到了自己借鸡肋外挂看其他人内心想法的事,还真有点尴尬。

  虽然她现在已经很少用了,但也不是完全不用,尤其对大臣,是不可能完全不用的,毕竟来述职的地方大员,除了一些算了解以外,其他的都是通过其他渠道了解的,自然要打探一二心里才踏实。

  “说来听听,我给你参考一二。”步千雪一脸期待道,完全没发现伴侣话里的问题。

  石忞转头看向御清池的方向,步千雪也看向了御清池,过了半响才听到耳边沉重中夹杂着点点忧伤道:“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这首诗被考的次数,让石忞这样一个不爱背诗词的到现在都能触景生情,记忆不可谓不深刻。

  诗确实是难得的好诗,但若细细品读,沉浸其中,就会让人忍不住有些伤感,无论是写这首诗的大诗人柳宗元当时的际遇,还是它的藏头,这也是石忞语气略带忧伤的原因。

  可这次久违突然想起的背诵却让石忞有了一个新发现,当即转过身看着步千雪高兴的激动道:“千雪,你的名字就包含在这首诗里面。”

  完全沉浸在诗意中的步千雪被突然激动的石忞吓了一跳,听清了之后,竟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笑意瞬间爬到了脸上,心里比夏天还温暖,这意外之喜让这个年在她心里有了特殊的意义,终身难忘。

  步千雪的感情转变,石忞看的清清楚楚,瞬间明白步千雪误会了,以为这首诗是自己专门写给她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啊,正想解释,就有宫侍在不远处求见,她不得不先让人进来,原来是太后召见。

  既然不是特别着急的事,石忞便只说了句“知道了。”就让宫侍回去复命了,宫侍走后,她却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让路关初等人退到了十步开外。

  步千雪有些不解的看着石忞,石忞心一横,也不磨蹭了,直接鼓起勇气解释道:“这首诗并非出自我之手,是那个地方一个叫柳宗元写的,除此之外,之前一些让你觉得非常惊绝的诗,也都非我所写,我只是背下来了而已。”

  石忞不想那些她背的诗刊发,就是因为那些诗根本不是她写的,她不仅心虚,而且总觉得是一种变相抄袭,还窃取了他人的劳动果实,所以她一直有意识的控制,并不会想起一首就背一首出来。

  截至目前,她总共也就背了几首,大部分还都是一个没控制住才有感而发的,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莫名流向了市场,因此暗言还收集了不少相关信息呈给她。

  大家也都不是傻子,很直白的表示除了那几首拔尖的诗之外,其余几首都平平无奇,仿佛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也就只有自动带滤镜的步千雪才会觉得这就是石忞的实际水平和才华,自从坦白后,石忞跟步千雪说了不少现代的事,之前也几次想解释这件事,却都因主观或客观的原因而没能说出口。

  若今天她再顺着心底深处的那点虚荣心,太后召见就是绝美的借口,但她觉得自己不能在这样下去了,否则迟早有一天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这才鼓足勇气说了出来。

  其实不用别人评价,她也知道自己写的诗和背出来的诗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线上,她也知道自己不是当著名诗人的那块料,既没这方面的天赋,也没有刻意积累的底蕴,又凭什么和别人比?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才说与欺骗何异?”步千雪先是震惊,后是悲伤,最后连语气都有些忧伤。心里的喜悦也被愤怒所替代,手挣脱开石忞就要往外走。

  那个地方是两人的暗语,等同于石忞的上一世,步千雪瞬间就明白了,连写这首诗的人的名字都说得出来,只怕这首诗还真不是出自对方之手。

  石忞才华出众的形象和认知也随之在她心中崩塌殆尽,绝对的信任也因一而再的欺瞒出现了裂痕,心痛到手不用大脑控制就下意识的去扶。

  第二百五十四章

  石忞能猜到步千雪会因此而生气, 但却没想到会这么生气,自然不能放她就此离开,一把拉住后就紧紧的抱住了对方, 一个劲的说:“我错了, 下不为例!”。

  步千雪可不会因此就妥协, 全力挣扎不说, 脚还毫不犹豫的用力踩在了对方的脚上,明显感到对方身体一僵, 却还是没有如她所愿般就此放开。

  十指连心,脚下的痛让石忞咬紧了牙关,手上却不敢有丝毫松动, 生怕这一放手就错过了,歉也不道了,任由对方用力挣扎就是死活不松手。

  远远暗中关注的路关初和卢晏一脸蒙圈,明明刚刚都还情意浓浓的在谈诗赏景的两位主子,咋才过了这么一会就变成了这样?

  可惜没人为他们解惑,他们不会也不敢主动上前找答案, 便只能像往常那样装聋作哑,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没看到。

  直到步千雪放弃了挣扎, 石忞方才放开,将手搭在对方的肩膀上拉开了两人的距离认真看着对方愤怒的双眼道:“没提前跟你说是我的错,但我也不是故意欺瞒你,你仔细想想, 我之前是不是有几次想跟你说贴心话,却都被其他人或事打断了。”

  本来双眼充满愤怒的步千雪闻言陷入了沉思,仔细一想还真有这么两次, 当时她都还想着追问的,可后来被其他事一耽搁一忙碌也就暂时忘了,石忞说不定也是这种情况。

  但这不代表她就不能生气,一把打开石忞的手就头也不回的往外走,都走出亭子几步了任没听到脚步声,便若有似无的说了句“太后还在永寿宫等着我们。”。

  明显感觉到步千雪气消了一些的石忞还来不及高兴就被对方突如起来的打手离开整蒙了,心顿时凉了十分之一,直到听到后面的话,才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活了过来,马不停蹄的跟了上去。

  路过路关初身边的时候,还语气颇好的让她安排人把亭子里收拾了。

  其实这些小事根本不用她特别交代,路关初等人就会处理好,但难得她此时心情好啊,心情一好顺带着也就愿意多说一两句。

  心里波涛海浪,面上保持一贯微笑的路关初一如既往的领了命令,转头吩咐下去就跟着主子走了,决口不提刚刚的事,仿佛她真的没看到两位主子情感变化比翻书还快的一幕一样。

  去永寿宫的路上,步千雪冷着一张脸,任凭石忞花招百出自是巍然不动,而花尽心思想博爱人一笑的石忞也是乐此不疲,因为她心里知道步千雪的气已经消了,不过就是装装样子而已。

  说起来她还挺喜欢步千雪这脾气的,来得快去的也快,只要能解释得清楚能让对方接受,事过就翻篇,下次再闹矛盾或吵架也从不旧事重提。

  她凭感情和习惯练出来的直觉,果然没错,到永寿宫后,步千雪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仿佛来的路上对她冷着脸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让石忞心里叹为观止。

  文昱找她们没什么大事,就是关心一下晚宴的事,得知步千雪将一切都已准备妥当,还特意叫了些皇亲国戚来热闹热闹,而她只要高兴的等着年夜饭后,笑得合不拢嘴。

  文昱本来就只是希望她们能重视这个年,好好准备准备,日后才能印象深刻,不至于转头就忘在了记忆深处,倒不是真的要步千雪将年夜晚宴整出一朵花来,所以听了汇报后,还挺满意的。

  眼看晚宴时间将近,三人聊了会后,石忞和步千雪就告辞回去准备了,过年晚宴出席可是大事,穿着饰品都有讲究,自是怠慢不得。

  晚上步千雪的安排虽然算不上出奇制胜,但也迎合了文昱想热闹想特别的心里,尤其是那出从没看过的皮影戏,更是深得她心,是个老人都逃不脱以孝心为核心的故事。

  今年的年格外热闹,不仅太后高兴,所有来参加晚宴的人也都很高兴,毕竟今日能入宫的人,大部分往年都是要明天才能来的,今天提前登场那说明他们在陛下心里还是有点地位的,因此燃放烟花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喜笑颜开的。

  文昱高兴,石忞准备的秘密武器就暂时没了用武之地,但既然都准备了,思来想去,她还是于大年初四的下午将之献给了太后,还拉着步千雪和入宫的礼亲王陪着太后玩了好几圈。

  其实她的秘密武器就是一副麻将,因为太后喜欢叶子戏,她就想到了麻将,毕竟就游戏体验感而言,两种都玩过的她还是觉得麻将更好一些,也更容易被大众接受,所以特意让人做了这副骨面竹背的麻将。

  初五的时候,狙击方腊盗银的最终结果呈到了石忞面前,方腊显然是有备而来,不仅得手了,还差点被他们跑出华朝境内,幸亏她做了多手应对准备,再加上银子重量的拖累,这才终于在对方即将出境前成功拦下银子。

  虽然过程有点波折,但结果算不出她所料,所以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反倒是对方殊死抵抗,最后几个不敌竟全体自尽的事让她有点吃惊。

  不过,银子没有外流,石忞一直悬着的心也就终于落了地,虽然早有预料,但总归有“一”变数,所以不尘埃落定,终究是无法完全放心。

  转眼就过了上元节,石忞也恢复了往日作息,早起,学习,用早膳,上朝,处理政务,用午膳,短暂处理政务,陪步千雪一起看书下棋,偶尔琴瑟和鸣或玩牌,用晚膳,或与步千雪一起,或去长安宫捣鼓捣鼓。

  最迟亥时必须回安仁宫,否则她就得自己一个人去凤德宫睡了,因为步千雪一般亥时就开始洗漱,她若太晚回去步千雪就已经睡熟了。

  倒不是步千雪给宫侍下了门禁,不让她进去,而是她自己不想打扰已经熟睡的步千雪,所以偶尔弄到很晚或加班到很晚的话,她都是自己回凤德宫睡。

  而石忞除了登基前两年因为内忧外患等事,任务重时间紧不得不经常加班到半夜外,现在一般都会在亥时三刻左右入睡,除非有特别重要的事不得不加班才会例外。

  偶尔步千雪也会陪她去长安宫,虽然不太懂,但也不会乱碰乱摸,反而有时候还能根据她的指示打打下手拿拿东西,也明白了她爱捣鼓这些,全是上一世学的。

  步千雪一个人的时候,也会忍不住去想,如果她没遇到石忞会怎么?她可能会喜欢上其他人,石忞也有可能会喜欢他人,还有可能会将这个惊天秘密告诉那个人。

  一想到这个她就很难受,但一想到这个人现在就是自己,而知道这个惊天秘密的也是自己,她就释然了,自然而然就是最好,何必假设?

  何况石忞自己都说了,在遇到她之前,根本就没想过会将这个惊天秘密告诉任何人,由此足见石忞对她的信任,她又何必纠结那些子虚乌有的事。

  上元节一过,宫中的繁忙也算暂时告一段落,日常宫事和平准商行的事她已管理得得心应手,花不了太多时间。

  冷了近大半个月,这天气也终于好了起来,不仅出了太阳,就连风也没那么冷厉了,下午又正好有空闲,就准备微服回趟步府,说起来,年都过了,她却一次都还没回去过。

  虽然宴席上已经见过几次祖母、爷爷、娘和小侄女等,但毕竟是正式场合,又隔得远,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说些贴己话。

  等石忞下午忙完准备去找步千雪的时候才知道她已经微服回步府了,说是去去就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便转道去了长安宫研习室。

  她最近在研究面膜,之前让马晋仟弄的不同地方不同深度的海泥已经陆陆续续收到了,正准备试用试试效果,本来想拉着步千雪见证一下的,看来只能她自己看了。

  最开始几次试用的效果并不是很好,希望这次不要让她失望,到了研习室后,石忞就开始做准备工作,等她编号的海泥都涂抹到不同宫侍的脸上后,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时辰。

  这些宫侍都是石忞让路关初去征用的,遵循自愿原则,事后还会给予赏赐,所以这次宫侍特别积极,没差事不当值的都挣着来,这还多亏了之前来过的宫侍的宣传。

  光一次肯定不行,所以石忞每个人都会再给一小罐,这次试用算是看看去油等直接效果,也算教他们怎么用,回去后让五六天抹一次,一个月后再来长安宫敷一次看效果。

  石忞记得的面膜也就深海泥面膜和一些水果的,都是纯天然的,也好制作,其他的她是既不记得,也不会,自然也无从下手。

  保养皮肤方面芦荟绝对是个好东西,可惜她翻遍所有植物类的书和问过所有算是了解农业植物的大臣,都没谁听说过或看过芦荟这种植物,想来是还没引进。

  幸好钱随佑带来的种子里有黄瓜,之前已经种了一茬,可惜季节不对,结的果极小,根本无法食用,黄瓜也算是一种天然面膜,只等开春再种下,夏季也就能用上了。

  趁着宫侍敷面膜的时间,石忞又去测绘师忙活了,路关初就在门外守着等着时间到了好提醒。

  可惜面膜时间还没到,一个宫侍倒急急忙忙跑来汇报说有四百里加急,也不知道是什么事,但肯定是急事,便不敢耽搁,直接推门进去汇报了。

  埋头写写画画的石忞并没有停笔,甚至听完汇报头都没有抬一下,便直接让路关初将加急件取来。

  四百里加急而已,又不是八百里加急,石忞一点也不着急,说起来,郭凡秋应该已经启程回都了,就是不知道具体那天到了。

  没多久路关初就将加急件呈到了石忞面前,石忞这才停笔接了过来,按惯例检查一遍确实没人开过后,方才打开看起来。

  路关初就眼睁睁的看着陛下的脸色由好到差,当即也跟着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严肃起来。

  “即刻传马杰文宣殿觐见,朕要见他!”石忞面露愁容,语气急切道,仿佛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一般。

  “是陛下。”路关初领命离开,立马就去安排了。

  此时此刻石忞也没了写写画画的心思,就连面膜试用的事也交给了另外的内官负责,自己则起驾去了文宣殿。

  第二百五十五章

  玳瑁离世的事, 一直过了上元节太后才告诉石忞,乍听石忞还不信,以为自己听错了, 毕竟在她的认知里乌龟一直都是长寿的代表, 这才养了几年?!

  皇家园林内养的奇珍异兽并不少, 但因为饲养人员用心, 吃的住的也都是按其习性来,所以死亡率颇低, 怎么这大过年的就偏偏死了她送给太后的玳瑁?

  虽然石忞不封建迷信,但这件事还是让她有些膈应,总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

  果不其然, 这才几天?一封噩耗就送到了她手上,她的老师轩辕墨于两天前的晚上走了,老师挺过了最难熬的年底,却没能挺过骤寒的年初,终是比她预计的少了一个春秋。

  轩辕墨的病情,她一直都有关注, 本以为挺过了最难熬的年底寒冬,就能再活一个年头,却没想到老天不长眼, 来了个骤寒!

  轩辕老师终究还是走了,走的那么突然而又猝不及防。

  轩辕墨的逝世也代表属于她的文学时代就此画上句号,文学界的泰斗,朝堂丞相的终结者, 大半辈子都是赞誉满满的一代大文豪加帝师就此陨落,闻者无不伤心难过。

  说起来,轩辕老师告老还乡后反倒因主动支持撤销丞相职位, 私下颇受文人议论非议,若非内心足够强大,只怕早已抑郁而亡。

  但有一双慧眼能透过表现看见本质的人都知道轩辕墨敢于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智者,也是不求名利文人追求的最高境界——功成身退。

  无论别人怎么议论看待轩辕墨,石忞确是极为敬佩这位老师的,不仅因其学识渊博和对国对君的忠诚,更重要的是因为其人品和严以律己的性格。

  别人当了丞相,一朝大权在握,就算不为自己谋私利,也会排斥异己,大搞一言堂,想尽办法牢牢握紧手中的权利,可轩辕墨却谨守臣子本分,哪怕她登基时才十八岁,也事事让她拿主意,从不擅自做决定。

  算是给所有朝臣立了个好榜样,也正是有了轩辕老师的大力扶持和帮助,她才算真真正正坐稳了屁股下的位置。

  即使后来她要废除丞相职位,轩辕老师也没有反抗或联合朝臣抵制,反而积极配合,甚至后来还主动迎合她的心思提出告老还乡,这样的一个人她又怎么能不敬佩呢!

  石忞到文宣殿的时候,马杰也刚到,一番坐下行礼后,石忞直接让路关初把信拿给了他看。

  突然被急召的马杰疑惑的接过信看了起来,看完眉头紧皱。这让任不明就里的路关初有些疑惑,若是打仗的事,应该是叫军密处和兵部,若是其他的事也有对应的部门,怎么也不会叫礼部啊!

  礼部虽然也是六部之一,但比起其他部门来说,地位还是要弱一些,直到近几年陛下高度重视教育,地位才有了些提升。

  “老师骤然辞世,朕悲痛不已,欲亲往吊唁,爱卿以为如何?”直到听见陛下悲伤的声音,路关初才了然,也懂了陛下为何会突然由喜转悲的原由。

  马杰将信恢复原样递还给了路关初,方才再次行礼慎重劝谏道:“臣恳请陛下节哀、三思,臣知道陛下与轩辕大人不仅师生情深,更是君臣情深,然此去路途遥远,若带仪仗前往定耗费巨资,且跨度时间长,若只带些许随从,臣等又如何安心?臣恳切陛下三思!”

  马杰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才又继续道:“臣建议选派钦差大臣代表陛下前往,这样即可以成全陛下与老师的师生情谊,又可保陛下周全。如果可以,臣愿替陛下亲往。”

  这样的话别人或许不敢说,但马杰却是敢的,除了有本身性格原因之外,还有他对陛下的了解,此时此刻叫他过来,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石忞闻言更是伤心难过,她是真的想去送老师最后一程,但她心底知道肯定去不了,也明白马杰说的都是实话,先不说大臣们同不同意,太后文昱肯定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她去的。

  那些真正忠心的勋贵和大臣们就更不用说了,若她真的执意要去,估计劝阻的人真的能连成几排堵在城门口。

  “起来吧。若让你去,你该当如何?。”马杰忐忑不安的等了很久才终于再次听到陛下略带哽咽的声音,心中顿时感动不已,能效力于为大臣逝世伤心到落泪的皇帝,他何其有幸!

  马杰起身不慌不忙道:“臣建议以原丞相之礼安葬轩辕大人。”意思就是所有的规格礼仪都按以前丞相的葬礼标准来。

  石忞却没有立即答话,脸上的不满是个人都能看出来,马杰只得又试探道:“以侯爵之礼安葬?”,脸色还是没什么变化,便又更进一步试探道:“以相爵之礼安葬?”。

  石忞这才满意的说了声“可。”,犹觉得不明确又补充道:“追封为泽镇相,以镇相爵位之礼安葬,另赐青玉竹节笔一支、青鸾服一套,谥号文正,笔可留予后代,下去准备吧。”

  被震惊得瞳孔微张的马杰直到出了殿门都还有些恍惚,众文臣求而不得的一切尊荣,陛下竟全给了轩辕墨一个刚死的人,说不嫉妒是假的,但也不会妄想,毕竟再飘也还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王爵服饰除了有王爵爵位的人和各藩属国国王外,从不轻赐,哪怕是追封,所以比紫玉带和赐高爵稍次一点的青鸾服就成了众大臣梦寐以求的赏赐之一。

  再加上可以留给后代的最高赐笔,虽然就一支竹节做的青玉竹节笔,甚至还不是玉做的,但那也甩大部分文臣一条街了,毕竟一般文臣可能连支赐笔都难得。

  只要有了这支笔,就算轩辕墨已经走了,但只要当今陛下还在,轩辕家就还是那个轩辕家,只要不犯大错,一般人都奈何不得,算是保了轩辕家最少一代,多则两三代的富贵。

  但这些都不是让马杰最震惊的,因为赐服赐笔虽少,但纵观整个华朝还是有不少人获得这种殊荣的,也有后代转手就败个精光的,唯独文正这个谥号,真的是太超出他的意料了。

  到时候公布出去,震惊的应该就不只是他了,若没有后来的事陛下给轩辕墨文正的谥号也算名副其实,大家心服口服,可如今就不好说了。

  也有人曾私下偷偷议论过,觉得轩辕墨最多也就能得个文臣第二谥号,因此他便也是这样以为的,却没想到帝心难测,平均下来,一个皇帝都给不了一个文臣的文正谥号,她就这么说给就给了!

  轩辕墨得此谥号,也就意味着她将成为进入日晨阁享受供奉的第二十九位大臣,算是占了大家心中早就知道的第二十九位名次,既已经板上钉钉迟早要进入日晨阁供奉的谷运筹。

  谷运筹如此大的军功都只得了侯爵和紫玉带,算是提前拿了日晨阁的门票和武将第一谥号,其他人也就不敢妄想其他了,所以大家都觉得天福朝是不会再有人进日晨阁了。

  却没想到变化来的如此之快,真正入住日晨阁的第二十九位名臣竟然是轩辕墨,让他颇为意外,可一想到当今陛下能有如今文治武功都与这位帝师的教导和支持有关,再加上轩辕墨本身的文学地位,也就释然了。

  马杰既是朝中老臣,也是随侍陛下多年的,自然知道她一些没言明的意思,便连夜去准备了,第二日早朝就直接把陛下的意思当成自己的建议呈报了。

  追封、以镇相之礼安葬、赐服和赐笔众大臣都没意见,毕竟轩辕墨的文学泰斗地位无人撼动,又是帝师,厚待也是应该的,可赐谥号文正,就有一些大臣有微词了。

  但反对的理由都无关痛痒,经不起推敲和深究,真正的原因又说不上台面,毕竟石忞还在位,再加上反对的也只是少部分,所以最后石忞还是力排众议准奏了。

  下午领了钦差职衔的马杰就带领随行队伍和相应物资出发了,身穿便服的石忞亲自送到大承门外,驻足久立至队伍看不见了方才回返。

  昨晚步千雪留宿步府,没回来,石忞一个人在安仁宫彻夜难眠,醒了又睡,睡了又醒,一会想步千雪,一会想政事,一会又想与老师相处的种种,压根就没睡好。

  人睡不好,精神就容易有些不济,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今天的政事也算告一段落,石忞便回凤德宫好好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经华灯初上。

  石忞一起来就照例想问一下步千雪在干嘛,可刚要开口才想起步千雪还没回来,便只问了下时辰,便让路关初去安排膳食。晚饭都没吃,她这会是真饿了。

  没一会,晚膳就呈上来了,石忞却傻了眼,往日的丰盛晚餐呢?怎么只有一碗清汤鸡蛋面和一碟肉菜?看向路关初的位置,却发现一个埋着头的内官,无论身影还是体型,怎么看都不是路关初,但有些熟悉。

  环视一圈,原本谨守岗位的内官都不见了踪影,整个正殿就只剩她和那个埋着头的内官。

  “过来。”心里一堆问号的石忞对那名内官道,内官却像没听见一样毫无动静,石忞又喊了两遍任是没有反应,想叫外面的内禁军进来,又觉得内官罪不至死,便沉着脸起了身。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内官,竟敢如此忽视她!一会她就给她贬成一般宫侍!

  石忞走到内官三步开外处停了下来,还没开口质问,对方就抬起头看了过来,瞬间什么气都消了,快步过去将人抱到了怀里,柔声道:“要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到宫门处去接你。”

  “高兴吧,要是提前跟你说了,哪还有惊喜可言啊,这是我做的面,你快尝尝味道如何?”内官不是别人正是步千雪,她是下午回宫的,得知石忞在小憩便没有打扰,反而突发奇想的想给对方做晚饭,便去了御膳房。

  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读书人,想做晚饭的心是好的,可惜结果却背道而驰,想做的菜每道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不得不降低标准煮了这碗清汤鸡蛋面。

  就这简单的面,鸡蛋和肉菜都还是用的现成的,也不知道好不好吃,步千雪拉着石忞坐下,一脸期待的等着她吃。

  石忞却如临大敌,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步千雪会不会做饭吗?临时抱佛脚那也是讲究天分的,不过就表面看起来还挺像那么会事。

  在步千雪期待的目光中,石忞面色柔和的慢慢拿起了筷子,将面搅拌了一下,夹起一筷送到嘴里,咀嚼了几下就吞了下去,脸色毫无变化。

  “味道还不错。”石忞说完还比了个大拇指,把步千雪高兴坏了,夺过石忞手里的筷子就着面吃起来,结果大失所望,还真就只能算不错而已,反正远没她想象中的那么好。

  经此一试,步千雪算是明白了自己并没有什么做菜天赋,便认命般觉得还是沿袭旧俗比较好,丢点作料或食材就当做是她做的了,也挺好的。

  一碗味道勉强的面两个人吃肯定是不够的,最后还是让御膳房那边加班重新做了简配版晚膳送过来,两人才算吃了个满意。

  步千雪不仅今天就回来了,还给了她这么个惊喜,石忞真的很高兴,老师逝世的伤感也被冲淡了一些,其实她觉得面的味道也不算太差,反正比她预想的要好。

  平淡的日子中偶尔夹杂着一些意想不到的的惊喜,这样的日子,她很喜欢,也很乐在其中!

  第二百五十六章

  春去秋来, 转眼就到了天赋九年八月,钱随佑和刘禾苗在侍农观培育种植的占城稻大丰收,培育好的产量翻翻, 就算培育一般的也比原刘禾苗改良的稻种产量还高一层。

  比较遗憾的是繁都这边的气候只能种一季, 而且根据此次培育经验来看, 华朝大部分地方可能都只能种一季, 只有气候特别温和的少部分地方才能种两到三季。

  这让钱随佑郁闷不已,当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拿回来, 就是想能多种,然后产量翻翻,结果种植次数比预期足足少了一半, 难过也是正常的。

  因此工作都有点提不起精神,一天两天的也就算了,可十来天都这样,还影响到工作,就让得知的言官无法忍了,于是没两天弹劾他的奏疏就摆满了石忞的桌前。

  这让石忞头疼不已, 可立马就由她来训斥谈话也不太好,就先私下派了与他共事的刘禾苗去宽慰他,结果效果一般, 便又派了颜一诺去,结果就好了两天。

  第三天就又发作了,据暗言所查大概是听了些闲言碎语,最后没办法, 石忞只能亲自出马,微服亲自上门跟他聊了一个下午。

  占城稻的播种次数虽然没有预期的多,但是产量不错啊, 再加上产量都不低又不挑地性喜冷凉的土豆和喜温、怕冷、不耐寒的红薯,也都可以饱食果腹。

  只待来年大规模推广到全国,哪怕只能推广到省府,对吃不饱的百姓也是大大有益,只要他们看到了土豆、红薯的易种植和高产量,那后年就算不用宣传,他们也会争着抢着要种的。

  石忞相信,最迟五年,土豆和红薯就能成为家家栽种重的要农作物之一,而土豆和红薯的出现,也会对华朝人惯有的饮食习惯造成一定的影响。

  除了这些以外,钱随佑引进的辣椒、西红柿和黄瓜等,也是不可多得的果蔬,石忞超级喜欢,因此今年新培育的大部分果蔬等除了必须留种的,剩下的都上了皇宫的餐桌。

  尤其是时隔那么多年又隔时空再次吃到自己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石忞激动的揉了几次眼睛,硬是欣赏了好一会才被步千雪催着动了筷子。

  炒大菜石忞是不会的,但像西红柿炒鸡蛋之类的小菜家常菜,她还是会一点的,但即便会,那么多年没动手还是生疏了一些,最后白白浪费了一份食材。

  步千雪压根没想过石忞会炒菜,就更别提吃她炒的菜这件事了,所以咋看石忞炒的那盘颜色还看得过去的所谓的西红柿炒鸡蛋的时候,她眉头是皱起来的。

  因为她的前车之鉴就在那摆着,而且石忞也跟她说了不少前世的事,就是从没提到过做菜这方面,想来,炒菜技艺也是不咋地的。

  步千雪还问过石忞,为啥这红红的圆圆的非要叫西红柿,叫它红圆果不行吗?名字多贴切啊!还有那黄瓜,明明是绿色的,干嘛非要叫黄瓜?

  石忞只答了一句:“因为在哪里,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叫它们的,要改了其他名字,我不习惯啊。”

  步千雪无言以对,一想也确实是那么回事,要是把她从小叫到大的油盐酱醋茶改成其他的名字,她也会很不习惯。

  虽然答案不尽如人意,但步千雪却借此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逮着私下无人的时候就会问石忞在哪里,还有那些是她不知道的。

  石忞开始的时候说的兴致勃勃,恨不得一股脑全说了,到了后面却是绞尽脑汁去想,因为平常的那些早就被她说完了。

  经此一事,那些对她来说仿佛像一场梦一样的现代生活,又重新鲜活起来,记忆也实实在在的告诉她,那些都不是梦,而是她曾过过的生活。

  又激起了她的研发热情,好想把现代的一切都研发出来,可自身知识局限就是个大问题,再加上这个时代的生产力和经济基础的不允许,便只能尽量努力了。

  只要她在位期间能让百姓的生活更便利,在把吃饱穿暖解决好,如果可以,在把住房水平提高提高,那应该就很不错了。

  繁都及周围的住房都是不错的,哪怕只是普通百姓,也有两三间牢固房屋,可按邢博恩、赵焕英、马国锦和阳,□□等地方官上书所言,地方上却不尽然。

  省府和县城的住行条件肯定是较好的,但比起繁都还是有一定的差距,至于周边那就更不用说了,只能说可以勉强入眼,但到了乡镇村寨,尤其是边远地方,那就完全是另一番样子了。

  家庭条件好的白墙黑瓦连绵几间几进,差的则食不果腹家徒四壁,一阵烈风就能吹倒,冬天全靠官府救济或者去亲戚家蹭吃蹭喝。

  对于好吃懒做的,石忞是看不上也不会在政策上给予支持的,机会只会给有准备和勤奋的人,她要让想努力愿意努力,又肯努力的人,能够通过努力来提升地位和获得物质上的富足。

  但这件事也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尤其是在这样一个封建时代,但石忞有信心,只要她活的够久,那就迟早有天会实现。万一她实现不了,也可以制定个多少年不动摇的基本政策让下一代继续努力。

  也正是因为她有这个想法和惩贪的决心,所以无论是开科取士,还是广纳贤才,她都很谨慎,但凡发生舞弊事件必定严查严处,广纳贤才更是先亲自接见,后限期试用,就怕把那些别有心思的人招录进来,倒成了新政改革的阻力。

  无论是新政策,还是改革,都不是一时半会就能立马见效的,完成需要时间,经得起实践的检验更需要时间,但农作物种植却是能直观看见变化的,而且一般种植周期都不会超过一年。

  有了钱随佑引进的这些新农作物,不仅石忞高兴,相信过不了几年百姓也会很高兴,因为餐桌上的主食和菜的种类明显比以前多了。

  尤其是农民,他们能选种的农作物也更多了,就算卖不出去,自己吃也是够的,可有平准商行在一天,就不会有农作物卖不出去的那一天,这也是石忞成立平准商行的初衷。

  所以就算全国大丰收,那也是不愁销不出去的,要么平准商行自己囤积起来一些,要么略赚钱的卖给兵部,再由兵部分给各军。

  在石忞近几年的不断努力和大刀阔斧改革军制下,先后新成立了九区都督府、各省护城司(护城兵)、长护军和炮兵营,再加上原有的边军、禁军、漕兵、驿兵和库兵等,常备兵力没有一百万也有八、九十万。

  再加上近几年一直在筹备,最迟来年就会正式成立的海军,到时,离一百万也就真差不了什么了。

  石忞之前让造船司打造的船舶都给了经过正规训练的沿海都督府水军,剩余的少许船舶也被她充分进行了合理利用,在今年初夏的时候就张了榜,只要有人愿意组队到海外探索,船就直接给对方,不用买,也不用出租金和利息,但必须带回来朝廷需要的消息、作物种子或者黄金珠宝。

  只要出海的人能活着带回来东西和消息,石忞就会亲自接见他们。

  若消息的价值足够珍贵,朝廷还会另有赏赐,他们带来的黄金珠宝,朝廷有优先购买权,至于进贡的新作物则根据实用性进行赏赐。

  相当于他们只要组建一支队伍,再有出海的勇气,就可以无偿获得一艘价值不菲的船,只要能活着带回来一些东西,就能实现富贵名利双收。

  这样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对于谨慎和不差钱的人来说是完全提不起兴趣的,但对于爱冒险或者穷困的人来说却是千年难遇的机遇,所以张榜不到一个月为数不多的船舶就被认领完了。

  要不是考虑的官方出资探索的资金压力太大,又不一定有回报,石忞也不会出此下策,但她也不想他们一去不回,所以特意提前从水军调了支精良队伍过来对他们进行训练,虽然敢出海的人大部分都识水性,但淡水江河和海上还是有不少区别的。

  所以培训也是必不可少的,虽然有不少人都觉得多此一举,但签契约的时候就有这一条,大家也都是知道的,便只能服从。

  这样又培训了近一个月,直到上个月礼部尚书马杰才亲自给每个船长送了一本信息采集录送他们出了码头,一共八艘船,按商议的章程将分为两大队分别沿岸而行,也不知道最后能回来几艘。

  出海探索之事快则一两年,慢则七八年甚至十来年,乃至有去无回都是有可能的,急不得,石忞也只能在心里为他们祈祷了。

  相比于了解世界才花了八艘船和些许人力的低价,供养近百万军队,又和方腊国正在开战中就很让她头疼了。

  若是一百万人全靠国库赋税供养,财政压力大不说,调粮运粮也是一个大工程,再加上去年跟方腊开了战,还一直打到现在,逼得石忞不得不开始早作打算,另想他法。

  石忞左思右想,又和步千雪私下讨论了好几次,再加上多次朝议和历史借鉴,才想了个屯田的办法,便让军密处拟了个屯田的章程,这样既可以让军队自给自足,还可以给国库增收,简直一举两得。

  可石忞却觉得以前的屯田政策不能全盘接收,一是各地气候情况等都不相同,二是历史上屯田最后的下场也并不好,三是内阁和其他大臣也有意见。

  毕竟军队屯田一旦实施,肯定就需要划拨田土给他们,这样一来肯定会有不少人的田土会被占,哪怕能获得朝廷补偿,他们也是不愿的。

  第二百五十七章

  最后经多次商议, 再加上石忞定的不全盘接收和因地制宜的基调,历时几个月才总算拿出了一个众人都比较满意的初步章程,后又经过两次修改才彻底定下来。

  大致内容是适合屯田的地方就就近开荒屯田, 不得侵占百姓田地, 而不适合种植稻谷、小麦的地方就开坑少量土地种植足够自给的果蔬和适量的土豆、红薯, 粮食则由户部调拨, 专人押运。

  而对于气候恶劣既不适合种植稻谷、小麦,又不适合种植果蔬的地方, 则保持不变,任和以前一样,粮食由户部调拨, 专人押运,果蔬则按一定水平按人头拨钱自行购买。

  至于在气候较好地区的军队,有条件能多种植的就多种植,前提是不影响军事训练,自给自足之外多余的就按年上缴国库,可按贡献程度给予适度奖励。

  这个政策是今年上半年才议定并颁发的, 现在有一些军队动作快的已经在开荒,动作慢一点的也已经选定了地方,至于气候恶劣之地就只能坐等粮食和钱了, 但这种地方毕竟是极少数。

  至于战时则另有战时的办法,不可能让将士一边打仗还一边种田,尤其是像现在还在外征战的将士,一切军需补给都由户部统一调拨, 并按时限尽快运往。

  军队因地制宜屯田的制度,让石忞和整个朝廷上下都相信,只要全国再坚持两三年, 军队的财政供养压力就会大大降低,要不是开荒要时间,养地也要时间,可能还要不了两三年。

  至于和方腊的战事,说来也让她烦躁,倒不是罗布暔直接打了败仗,但她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和财力到前线,结果直到现在都还没将方腊王生擒,显然已算打了败仗。

  而方腊国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几次三番眼看就要被灭了,却总能绝处逢生。

  唯一让她比较欣慰的是,方腊之前陆续侵占的各小国领土,如今全都纳入了华朝的版图,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地盘她可不会好面子的就傻傻的又拱手退回去,但若一点都不表示,又有点没有大国风度。

  所以她先和步千雪私下谈论了几次,之后又和几位重臣多次商议且权衡利弊之下,专门出台了一个针对这样情况的招安政策,并随着官吏的到位及时在当地进行了宣传。

  政策规定,主动归附华朝的原国王赐予世袭镇侯爵位;原国王已去世的王储主动归附华朝的赐予世袭侯爵爵位;原国王、王储皆已去世的其余嫡系会赐予世袭辅侯爵位;前提是王室所有成员必须全部迁徙到繁都永久居住。

  一个原王室一般只封一个世袭爵位和一到三个中低官阶文官职位,具体则看其国家的地盘大小、办事态度和归附态度,初来也会根据他们的爵位赐一座宅院。

  对于那些既不归附也不支持华朝的原王室成员,则全部强制迁徙到西沙或东沙定居,既方便监视他们,又能防止他们在故土搞事情,一举两得。

  至于当地官员,也有相应的招安政策,只要有能力又愿意为华朝办事的,华朝就不会亏待他们,最差也是原职留任,最好的则是升职加薪。

  截止到目前,石忞已经先后接见了六波小国王室,多的几十人,少的不到十人,也先后敕封了六个世袭爵位,还有一个王室在来的路上表面一套背地一套,因此她连面都没见,就直接将人强制迁往西沙定居了。

  每攻略一地,罗布暔就会第一时间按程序张榜安民,先谴责方腊国的所作所为,再歌颂一下自己的皇帝和朝廷,最后还会按程序留守一些将领,等朝廷派来的官吏来接手管理后再出发与他汇合。

  至于之前得罪过方腊国王被屠杀殆尽的王室,在其版图归华朝后,罗布暔也会按石忞早就给予的指示将他们王室的遗骸收集后按当地习俗一一进行妥善隆重安葬。

  在罗布暔的动静结合和炮兵营的强力助攻下,方腊国王是一路且战且退,几次差点被灭,截止到上封军报,方腊国王已经带着仅剩的两万来人退回了方腊国的王城老巢。

  按罗布暔的预期,擒拿方腊国王最迟不会到入冬,但石忞却没他那么乐观,只因前几次的绝地不死和趁着过年劫银子殊死抵抗的那些人,让她觉得方腊国王可能并不是那么一无是处。

  方腊国之所以能在短短几年内扩张那么多领土,除了国王野心大政策给力又有人才之外,只怕之前云处安的洗脑也很成功啊,否则实在说不过去,在己方这么强大的火力下,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抓到方腊国王?

  她派出去的兵力,可都不是软脚虾,再加上新式武器坐镇,顺利的话,可能不到夏天就能结束这场战事,活捉方腊国王,可事实总是爱打脸!

  对比今年农业的丰收,陆续送来的阵亡名单却让石忞痛彻心扉!打仗要死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但她根本没想到会死这么多,才一年不到就已经死了近两万,新增了五个将士公园。

  这是她完全没预料到的,按她的计划,在强有力的新式武器的助力下,战争周期不会拖的太长,伤亡也不会超过一万,可现实就是她太理所当然了,方腊国的武器是没他们先进,但作战经验丰富,又在他们熟悉的环境中,而这些正是他们的弱点。

  据罗布暔所报,阵亡的这些将士,有四分之一都是死在水土不服上,足见这个年代环境对人类的影响之大。也难怪还有死在上任路上的官员了。

  哪怕对方的伤亡远在己方之上,石忞也一点高兴不起来,因为这些都是她的子民啊,在家中等着他们凯旋的家人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哪怕有朝廷抚恤,哪怕有赏赐,也无法抚平他们心中的伤痛!

  石忞也曾想过给每个阵亡将士家属写一封信,但大部分普通士兵家属可能连大字都不认识一个,写这么多耗时耗力不说,还不如来点实际的优惠或者照顾。

  几经探索商议后,石忞决定在原有的抚恤基础上再增加两条,一是凡是因战牺牲的将士朝廷都会发给一份英勇文书;二是牺牲将士的后代可凭朝廷颁发的英勇文书免费读完六年制社学部。

  至于新开拓的疆土,石忞则选贤任能,因路途遥远又是新的疆域,自愿与否和身体强壮与否成了重要考虑因数之一,一般一个城会派4名官吏,若干衙役入主。

  石忞和步千雪根据罗布暔陆续呈献上来的地图,进行了多方考量和规划后,在新开拓的疆域上新建立了四个省,就连还没被攻下来的方腊国都城也已经被纳入其中。

  让她们比较烦恼的除了还没攻下的方腊国国都外,还有隔在四个省和华朝中间的布拉克,打吧,人家是华朝的藩属国,近几年也没什么大错,还忠心可嘉,就算最后被她拿下,也会寒了其他五个藩属国的心。

  可不拿下,那新开拓的疆土和华朝就有可能朝合夕离,以至于最后鞭长莫及,而布拉克就像卡在喉咙的一根刺,随时有可能让人大病一场。

  为了这个事,最近她和步千雪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愁啊!

  最后还是决定召见一下钱随佑,毕竟钱随佑对于西南官道各国和布拉克都很了解,之前的各种政策制定和设置省份,也听取了他的一些意见。

  因为钱随佑是在侍农观那边任职,所以来的比一般大臣要晚一些,也幸好他刚从试验农庄那边回来,否则就不是晚上一时片刻了。

  本来石忞是想在文宣殿召见的,但久等钱随佑不来,奏疏和密信又批阅完了,就去了浩海殿想找书看看,随便再给步千雪也找一本。

  其实登基后她一般都是直接说书名或类型让路关初去安排的,话传下去后,在浩海殿任职的内官宫侍就会第一时间将相应的书呈上来。

  可千金难买她喜欢啊,今天她就很想去浩海殿看看,其实最主要还是她一时不知道该看什么书了,所以不如亲自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感兴趣的。

  可还没等她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书,钱随佑就来了,手上动作不停,等钱随佑行完礼后,就挥手让其他人都下去了,等所有人都退下后方才走到窗边负手而立道:“西边的战事,让朕最近遇到一个难事,颇为棘手,不知爱卿可有良策?”

  钱随佑想过陛下召见他的很多原因,就是没想到会是这个,毕竟之前该说的能说的,他都已经说了,可看陛下神色似不太好,想来是真遇到了难事。

  可据他所知,拿下方腊国不过是时间问题,那陛下肯定不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反倒是新增四个省份的疆土,陛下应该高兴才是,唯一难点就是中间还隔了个布拉克,之前他也提到过,可陛下和朝堂上下都沉浸在开疆拓土的喜悦中,那听得进他的不好言论。

  因此他刚开个但是的头就直接被陛下直接打住了,之后他也就不说了,但并没有因此放弃,反而一有空闲就思量解决之法,心里倒也有些想法。

  钱随佑沉思一会方才行礼道:“若陛下所虑为方腊,臣以为不足为虑;若为布拉克,则可以出兵援助为由让其割土进献,只要西南官道及附近五百里地即可,至于狼国境内的西南官道臣建议可以钱财购买,范围和布拉克相同,如此一来,华朝与新四省即可铁板一块。”

  “妙啊,如此甚好!”石忞高兴的转过身看向钱随佑,之前她老想打与不打去了,以至于钻了死胡同,有些事不一定非要赶尽杀绝啊,你好我好大家好,不好吗?!

  石忞期待道:“若依爱卿之计,布拉克可派谁前往,狼国又可派谁前往?”,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些想法,但她也想听听钱随佑的意见。

  第二百五十八章

  钱随佑略微沉思一番方道:“臣以为满朝文武, 若论对西南官道诸国和布拉克的了解熟悉,没有谁比臣更适合,故厚颜毛遂自荐。至于狼国, 臣举荐性格稳妥又办事牢靠的大理观御承、文宣殿博士颜一诺。”

  原本官至正二品太子太保、内阁大臣的颜一诺受举荐的吴礼立牵连, 按例被连降两级, 降职成了正三品的文宣殿博士、大理观御承。

  有赏就有罚, 何况这是一开始实施大臣可举荐人才时就规定的,即使石忞内心再不愿意将颜一诺连降两级, 也不得不如此,否则已被牵连的大臣肯定会不服,之后大臣们举荐人才也不会慎重再慎重, 最后必定与石忞想网络人才的初衷背道而驰。

  “爱卿所言与朕不谋而合,若此事能成,待你们回返之日,便是朕给你们加官进爵之时,回去好好准备吧。”石忞满意道。

  两人这一去就去了近半年,让石忞没想到的是两附属国境内西南官道的土地没到手, 倒是方腊国王城先到手了,方腊王城终是在入冬前被罗布暔攻破了,遗憾的是并没有抓住方腊国国王, 他自己还受了较重的箭伤。

  倒不是罗布暔没有提前安排部署,以至于让对方再次逃脱,而是方腊国国王也是个狠人,在王宫被破前毅然决然的杀了自己的家人, 最后自刎而亡,死前还命令仅剩的一名死士放火烧宫,最后什么有用的都没留给他们。

  罗布暔带人攻进去的时候, 火势正盛,人力已不可灭,最后只得了十来具烧焦的尸体,倒是刚好和他调查到的方腊国直系王室人数对上。

  至于不多的王室旁系成员早在罗布暔率领大军攻到他们的封地时就积极的开城投降了,与方腊国国王一比,高下立见,也难怪会被国王不待见。

  虽然方腊国国王野心勃勃,喜欢杀伐,又横征暴敛,但其能力和手段还是有一些的,毕竟一个小国国王能做到如此地步实属不易,所以最后罗布暔还是让人按当地习俗将王室一家安葬了,并没有将之抛尸荒野任野兽啃食。

  罗布暔的箭伤是在攻打王城的时候着的,正中胸口,幸好没射中心脏,不然挺不过当晚,虽然侥幸避开了心脏要害,但胸口受箭伤后,还是让他身体每况愈下。

  全面得胜后,也算完成了陛下交给他的任务,所以他也想尽快班师回朝,却因接手官吏还没到位,又入了冬十分不利长途跋涉,不得成行,便只能就地养伤,因身体原因开始逐渐将军政大事托给参谋长、教务长等处理。

  有一天晚上罗布暔半夜醒来,正要翻身继续睡,就有暗棋心腹秘密来报说参谋长在军中拉帮结派,意图谋反,先杀监军,再杀他,然后划新四省而自立为帝,吓得他立马出了一身冷汗,连夜带心腹速战速决秘密抓捕了好几个。

  参谋长要谋反这是他完全没想到的,但亲自审理后又有点恨铁不成钢了,此次出征虽然最大的功臣是他,得到的赏赐自然也是最丰厚的,但这并不代表参谋长就没有功劳了,没有赏赐了,以他对陛下的了解,定不会吝啬官爵。

  可参谋长却钻了牛角尖,觉得她的功劳没有他大,即使功劳仅次于他,赏赐就有些说不准了,运气好的话能得个爵位,在加点官,得些金银;运气不好就只能加官了,还是加不了几级的那种。

  一想到这个参谋长心里就有点不平衡,若不是罗布暔横空空降,这一切本应该是她的,一次喝酒喝多了就和部下抱怨了两句,却没想到入了部下的心,上司都只能得此赏赐,那他们就更不用说了,只会更低,心里自然有了计较。

  本来他们也只是心里有些小九九的想法,但罗布暔中箭把军政大事都交给了参谋长,就让她部下的心开始火热起来,野心也越来越大,找到机会就撺掇怂恿参谋长谋自立。

  参谋长本来心里就不平衡,再被部下多次发誓效忠加撺掇怂恿,再加上罗布暔亲自送到手上的权柄,让她那颗本来只是有些怨言的心就开始膨胀起来。

  竟真有了谋自立的想法,还秘密和部下粗略制定了一个章程,既先尽可能的在军中拉拢盟友,然后全权掌握军队,再然后诛杀监军和罗布暔,最后占新四省独立为王。

  但她没想到的是罗布暔除了明面上的心腹将领外,还布有暗棋,既表面上偶尔和罗布暔唱反调明显中立的将领,而她的部下也没细细打探了解清楚就委婉的先试探再拉拢,可不就暴露到了罗布暔面前。

  打了一年多的仗,现在总算结束,又获得了这么大的胜利,有人想快点回家,有人担心奖赏不够,还有人别有心思,这都是正常的,但绝不包括意图谋反。

  这逼得身体根本就没养好,反而越发沉重的罗布暔不得不再次执掌军政要事,快速审理了参谋长谋反一案,结案后还当着全军的面立了典型,随着十几颗人头落地和罗布暔掷地有声的当场训话并承诺陛下定会论功行赏,军队内部才彻底平稳下来。

  经此一事,监军和教务长更是尽忠职守,生怕旧事重演,毕竟此事的发生就代表了他们的教导和督察失职,若真让对方得了逞,自己性命不保不说,只怕家人也会受连累,最后还在史上遗臭万年!

  石忞收到此事详报后,心痛不已,她并非吝啬之人啊!无论参谋长还是那些参与的将领,在此战中都是出了大力气的,回来无论加官还是进爵那肯定都是有的,如今却因野心太大,不仅什么都得不到,还会连累家人,真是可悲可叹!

  战时封赏,她从不吝啬,只要罗布暔将军功报上来,她就会第一时间将封赏旨意下下去,但如今战事已经结束,按例是要归朝后再行封赏的。

  但如今看来,因新四省离朝廷较远,又千辛万苦攻城略地,若见不得自己的付出立马就获得回报,肯定是有懈怠或其他想法的,若再按惯例归朝后再封赏,已不和适宜,石忞先和步千雪商谈一番后,才召集重臣商议,并尽快下达了封赏旨意。

  反正除了首次官服、金银珠宝、玉带、笔、剑等特殊物品外,其余的赏赐都是要他们自己配备的,提前赏赐也没什么不方便,倒是省了不少事。

  比如赐服就不是真的直接把衣服赐给大臣,而是赐服后,他们可以自己找人制作这类衣服并穿在身上,不然就是僭越,被发现是要被治罪的。

  但也不是所有的赐服都是如此,比如赐给附属国的赐服就是赐衣服与穿衣权叠加,只是套数由皇帝自行决定,可只给一套,也可以一种样式给一套。

  反正她的想法就是先把赏赐的旨意发下去,至于赏赐物就等他们班师回朝后再给予,这样也能快速稳定军心,不至于再有人被轻易煽动,旧事重演。

  如石忞之前许诺的那样,罗布暔被封为新郡王,新之一字,足以纪念他为新四省成立立下的汗马功劳,其余众将领也都按功进行了封赏,加官进爵自是不在话下,就是一般士兵也赏赐颇丰。

  封赏的旨意和犒赏物资是一起被送到军中的,将士得了看得见的好处,又吃了顿好的,还酒肉管够,才算彻彻底底稳定了众将士的心。

  罗布暔也因得偿所愿精神抖擞不少,可因箭伤时好时坏,强撑到班师回朝启程后他就倒下了,开始还意识清醒,后面竟已经不能理事,军政大事全被他交托给了剩下官职最高的教务长,监军则从旁辅助。

  而另一边,钱随佑和颜一诺一开始的谈判还算顺利,对方也很和善,后面却因他们秘密得知罗布暔已病重便临时反悔,就进入了胶着状态

  石忞不知道他们怎么得到的消息,想借着罗布暔率领大军班师回朝给布拉克和狼国施压便落了下乘,但毕竟军队有生力量还在,便直接命令颜一诺和钱随佑两人硬谈,威胁恐吓都行,西征军将不久返还,她也会在一月内调兵到两国边界为他们助势。

  本来就只是想要更多好处的两附属国,一看华朝的动静和前后夹击的气势,瞬间就怂了。

  两附属国君臣得知方腊国战败,方腊国王不仅杀了家人还自杀了,就颇为震惊,因为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那样做,宗主国华朝的老大多好啊,只要投降肯定是死不了的,所以也有点钦佩,还想着硬气点。

  结果硬气不过三两天,然后怂得毫不犹豫,因为他们看的太清楚了,华朝不仅攻城略地是一把好手,守城治理那也是当仁不让,什么尊重对方的习俗,宗族自治之类的,新奇的很。

  对有权有势的贵族商人更是能拉拢的拉拢,拉拢不了又作恶多端、为祸四方的更是被杀了立典型,因此得到了大批贵族商人和百姓的支持拥护。

  原本十几二十来个国家,竟被华朝因地制宜的划成了四个省,华朝那边还陆陆续续迁移了一些汉人过来,只怕要不了多少年,这里就真真正正成了华朝的版图。

  他们倒是想虎口夺食,可惜心里明镜似的,野心再大,也弥补不了能力和实力的不足,因此心里也早就有了打算,不过是想多要点好处而已,却没想一贯好说话的皇帝陛下这次很不给面子。

  听说派来打仗的兵力不过是华朝的小部分,真正的精良部队可都在华朝境内,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们不认怂又能怎么办!

  人只要一认怂,态度就会好起来,谈判也终于得以继续,并朝着华朝预期的方向继续推进。

  最后华朝只花了比预期还小一些的成本,就拿下了布拉克和狼国的西南官道属地,而且获得的面积远比之前预计的要大一些,因为西南官道归华朝后,狼国与布拉克接壤的那小块沙地就被从中隔断了。

  这块地在地图上真的只是一小块,而且还不好放牧也不产粮食,狼国君臣一商量便索性一起卖给了华朝,其实一开始狼霸权是不同意的,可大臣都怂,又被华朝的军事实力一震慑,最后才不情不愿的同意的。

  至于布拉克,朝鲁国王和乔装的符尧是十万个愿意的,毕竟是背后老大的要求,怎么敢不应允,可其他部族就不乐意了,毕竟只是请求华朝出手帮一下而已,而且华朝也攻下了新四省之地,凭什么还让他们割地当谢礼?

  钱随佑也是好性子被磨光,又得了石忞的命令,直接当面撕破脸把他们当初被方腊打的凄惨的模样全说了出来,脸皮厚的当听不见,但但凡有点良知的就都低下了头,毕竟他说的都是事实。

  尤其是就在西南官道附近的两个部族全靠这条道养活,更是死活不同意,被钱随佑说的脸都红了也硬着脖子,不肯低头,但在大势所趋和众人同意的情况下,这两个部族也不得不退让。

  毕竟是涉及到日后生存的大事,他们也不想妥协的,但架不住朝鲁国王给力啊,不仅说服了重臣和各部族,还找了两块不错的草地弥补他们,便不得不同意了。

  而原本属于他们的西南官道及其方圆六百里地就全割给了华朝,相当于原本布拉克和狼国交界的西陲一段狭长之地全割让给了华朝。

  而华朝付出的成本仅是一些入学名额、金银和布拉克臣民出入西南官道(原布拉克境内的)50年内不用缴纳关税,可自由出入并做生意。

  狼国也是给了这些条件,但钱财要比布拉克多一倍,因为地盘够大,打仗的损失也不能算在他们头上,所以最后给了金五百两、银五千两,比石忞心里预估计价金一千两、银一万两节约了一半。

  合约自签订之日起生效,一个月内完成交割和重新划分边界线,双方依旧为宗主国和附属国关系,不得轻动刀兵,否则另一方有权率兵攻打。

  而原土地上的百姓狼国和布拉克可在一月内迁走,如不迁走,土地划归华朝后,其土地上的百姓既自动成为华朝子民,归华朝管理,原国不得再干涉。

  如此,便让分居两端的华朝和新四省彻底连接起来,成了铁板一块,吸纳新版图的华朝,虽然石忞心里饿有个大概,但毕竟是雾里看花,便让人重新绘制了最新版的华朝版图。

  看了最新版图后,她却皱起了眉,因为买来的西南官道就像连接头和心脏的主动脉一样小,可能稍不注意就断了,这让她不得不思虑重重,最后想了个办法,就是在买来的西南官道上设立四个军事重镇,互为犄角又守卫走道和过往商旅的安全。

  烈日高悬,繁都已经快半个月没下雨,河水都下降了一些,百姓热得恨不得时时泡在冰里水里,制冰坊、店等生意火爆,勋贵士族间往来都少了些。

  宫内的含凉殿却是另一番景象,来往宫侍穿的比外面的人多,脸上却没有一滴汗,就是正在弹琴的陛下和伴奏埙的中宫都清爽的很。

  一直在边上听的路关初和卢晏心里再次总结了一下,陛下的琴还是算不上好,但起码不难听,而中宫的埙就要出色一些,一合奏倒是也还不错,加上曲子又是陛下新谱的曲,听着听着竟入了神。

  第二百五十九章

  在别人看来, 石忞谱的曲虽然为数不多,但肯定都是她自己谱的,可事实上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这一点步千雪也是知道的。石忞能谱曲全靠上一世的底子和这一世的名师, 不然连琴都不会弹。

  自从上一次的事发生后, 石忞就渐渐改了, 无论军国大事还是一般家事皆会与步千雪商量一二, 尤其是涉及上一世的事更会提前跟她说一声,不再像以前那样打着为她好的名义有事没事的就喜欢瞒她了。

  所以两人第一次合奏的时候, 步千雪一问,石忞就全告诉她了。

  石忞一个学理工科的,和乐器那是半点不沾, 会弹古琴那才是有鬼!但全得益于以前在学校的音乐课和前任,因为前任跟风学吉他的时候还拉上了她,而最开始练习的那两三首歌的音谱,没练过上千遍,也练过上百遍,可谓记忆深刻。

  到了这边又有名师教导, 学了古代曲谱,学了古琴,再加上上一世的底子, 将宫、商、角、徵、羽换成Do、Re、Mi、Fa、So、La、Ti也就不是不可能。

  但因为华朝少了两个音,也给她带来不少困难,所以即使她是按照前世的曲谱来谱的,结果也可能会略微不同, 受乐器和音符的限制,石忞在追求完美,也还是会有一些缺陷。

  没继位之前, 她的空闲时间最多,曲谱也是那时候自己私下悄悄捣鼓的,从未在他人面前奏过全曲,要不是步千雪提议两人合奏,她都快忘了,翻找半天才把以前捣鼓的曲谱拿了出来,没想到步千雪只听她演奏一次就喜欢上了。

  从那之前步千雪就勤加练习,不仅学会了曲谱,还颇有心得的改了一点点,曲谱更趋于完美的同时两人合奏也越发的默契。

  因此,现在但凡两人合奏,她以前谱的那首曲子就成了两人必奏曲目,老是奏一首还是容易疲倦的,正好最近得闲,石忞就捣鼓又谱了刚刚奏的这首曲子,至于其他的曲谱却是完全不记得了。

  合奏间,两人多有对视,眼中仿佛只剩对方,直到又一曲毕,两人方才意犹未尽的停了下来,步千雪放下埙,看向卢晏等人挥了挥手。

  卢晏和路关初等人见状行礼退了出去,直到退到殿门外方才停下。

  步千雪见众人都已领命退下,方喝了口茶润喉道:“总感觉这首曲子激昂中带着一丝伤感,和上一首的曲韵悠长完全不像出自一人之手。”

  石忞点了点头,放下茶杯道:“本就不是出自一人之手,两人无论性格还是其他方面皆相差甚远,作的曲自然不可能是一个风格。”

  “说的也是,该当如此。要是我能去那个地方看看就好了,也不知道我们这里什么时候才能发展成你口中所说的那个样子。”步千雪一脸向往道,心里对那个地方更是好奇无比。

  石忞神情突然凝重道:“天不可测,若你真看见了,只怕我们也已死别,一生太短,我只想与你朝夕白首好好过完这一生,难道你不是这样想的吗?”步千雪摇了摇头,“那此话万不可再说了,若你真想看,待我得闲画些与你看。”

  “好。”步千雪有些后怕道,她就是有些好奇,但并不想死,更不想与石忞死别,所以被石忞这么一说,她也想起了石忞的经历,还真有些怕天不可测。

  见步千雪真有些怕,石忞又有些心疼连忙安慰道:“你也别太担心,据我这些年调查所知,如我这般者万万中无一,别说华朝就是西南官道诸国也没听说过,想来是极其偶然事件,很难再发生,不必为此担心。”

  步千雪一脸不信道:“万一是他们隐藏起来没被你的人查到呢?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石忞接道:“一怎么发生的?为什么发生的我们都不知道,又何来的二和三?就算真有,按概率计算,也不可能在发生在你或我的身上,又有何忧?放宽心...”

  步千雪脸色好了些,石忞再接再厉道:“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你不如再好好想想送什么新婚贺礼去巴山长乐来的实在些。”

  让石忞和步千雪都没想到的是,性子比较孤傲且一心事业的卜鑫铭去了巴山省任职后竟谈起了对象,而这个对象她们也都认识,就是唐禄。

  卜鑫铭去巴山省任职后,两人时有见面还偶写书信,一开始的频率和一般朋友没什么差别,可随着时间越久,两人交流也就越多,频率开始呈几何式增长,最后竟互相看对了眼,并于前不久定了婚,预定年底成婚。

  步千雪收到唐禄的报喜信比石忞看到奏疏汇报要早几天,但这并不影响石忞知道的速度,倒不是她派人监视了,而是就算暗言不及时报上来,步千雪也会第一时间与她分享,毕竟两人她们都认识。

  说这事的时候步千雪还有些愁送什么礼,毕竟她和唐禄算是难得的好友,分别后除了时有书信来往外,更是偶有互送特产的情谊,若只按规矩办,明显不足以表达她们之间的友谊。

  问石忞,石忞本来就一句话“按规矩办”,在步千雪极度认真凶的眼神下硬生生加了句“也可酌情加以厚赐”就更增加了送礼的难度,毕竟按规矩办才是最容易的。

  在石忞的提议下,步千雪又开始思考起来,太厚赐怕不合规矩,不多赐予点,又不足以彰显她们的友谊,而且加什么,加多少,都是问题,她得再好好想想。

  看着认真思考的步千雪,石忞一脸喜悦,笑意浓浓,仿佛看着世上最珍贵的瑰宝。

  含凉殿内岁月静好,外面的天气却早已骤变,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仿佛感受到了世间万物对雨水的渴望,如灌溉般倾泻而下。

  听见雨声的时候,石忞脸上的笑意更浓了,虽然她已经做好了抗旱的准备,但自然灾害毕竟是灾害,一个处理不好就是死伤上万,能风调雨顺,谁又想与天争呢?!

  当年的皇后候选人,除了违法身死的丁寿和还在坐牢的丰水以外,就是受牵连的归兴年也于去年成家了,而且因为家里从商资金颇丰,现在已是一家之主。

  因为归兴年是被牵连的,所以去年大婚大赦天下的时候,石忞已经赦免了她的罪过,她已经恢复了自由,可以自由出入青州,为了这件事,归兴年还特意写了一封谢恩信。

  比较遗憾的是持恩和刘菲最终还是彻彻底底地分道扬镳了,一个专著道教道法和传承,一个醉心医术,见面仿佛陌生人一般。

  这样的情况下若在执意将持恩留在繁都,反倒是一种禁锢,她和步千雪看着也揪心,索性便将持恩放逐出繁都去了地方任职。

  而邢博恩和东鱼海则是在今年初举行的婚礼,石忞不仅送了厚礼,还和步千雪穿便服亲自参加了婚礼,但没有久呆,倒不是她们不愿意久留,而是怕她们在,众人会放不开。

  石忞和邢博恩都先后成了婚,其他还没成婚的侍读从去年到今年是各种花式被家里催婚,心急又没事的家长还亲自跑到他们任职的地方催婚。

  其中被催的最惨的要数赵焕英,他爹一天没事就各种写信催,一封两封他还会回一下,后来渐渐的也就不回了,这可把他爹气坏了,直接亲自杀将过来,差点没把他整疯。

  最后答应了不少平常绝对不会答应的条件才把他爹给哄走,听说近几个月正在搭桥,男的女的都见了不少,据石忞所知结果好像都没看中,也不知道赵焕英喜欢什么样的。

  阳、□□和马国锦听说好像是已经有看中的了,目前正在相处中,成与不成就还没确定,想来送贺礼的时间也不会太久了。

  至于呈曼,她双亲倒是也着急,可人在监狱里着急也没用,只能等出狱后了,幸好出狱的时候也不过才三十多岁,快出狱的前一年在安排也来得及。

  罗布暔终究还是没能活着回到华朝,他是躺在棺椁中被拉回繁都的,而石忞原本预备的庆功宴不得不暂时延后,先为他办理丧事。

  石忞不仅给了罗布暔武将最高的谥号,被请进了日晨阁,还以王爵之礼对其进行了厚葬,原本降爵的新郡王也被她改为了世袭并让其长女依制袭爵。

  毕竟华朝能扩展新四省这么大的版图,全得益于罗布暔的攻城略地,也得益于全军将士的浴血奋杀,所以其余众将士也都按功有赏赐。

  而谈下西南官道地盘的颜一诺和钱随佑也得到了石忞的厚赐,按例加官进爵。

  朝廷上下和地方官到年龄的该告老还乡就告老还乡,即使是石忞的老师也不例外,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老的退出,新的进来,该述职的来述职,考核完或升或平调或降级,总是有处理不完的人事调动事宜。

  再加上农业、民生、新政改革等各种七七八八的,石忞基本上每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处在忙碌中,说不烦躁是假的,有时候她真的想撂挑子不干了,可奈何悬在头上那把四十岁的剑它不允许,便只能继续勤勉执政。

  幸好,无论紧张繁忙还是平淡无奇的日子都有步千雪陪伴,让她感觉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只恨时间过得太快,转眼一天就没了,尤其是休沐时两人呆在一起的时候,如流沙般转瞬即逝。

  天福十年初春,忙碌了一天的石忞和步千雪趁着饭后难得的空闲,一起躺在躺椅上敷面膜,两人都没说话,手却是牵着的。

  在石忞的不懈努力下,效果较好又比较容易弄到的海泥面膜终于被她弄出来了,还别说,两人敷了两三个月效果还挺不错的,比较可惜的是无法大范围生产。

  但给身边人用或者拿来赏赐还是够的,又有帝后做楷模和代言,导致海泥面膜迅速席卷勋贵阶层,最后成了奢侈品之一,索性便划拨一小部分出卖,不仅把本钱挣回来了还有多的。

  石忞也不是只知道勤勉工作不知享受的人,所以也让工部那边整了不少小玩意,生活过的也是有滋有味,时不时还整点小浪漫,什么只有两人的烛光晚餐了,送花了,都亲自整上。

  她不仅要和步千雪过完下半辈子,还要过好在一起的每一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太后时不时会旁敲侧击的催促她们生孩子,她还想过二人世界呢,生孩子什么的晚点也没关系。

  本来因为这事有点忧愁的步千雪被石忞各种洗脑后,终于改变了想法,毕竟有些事不是一个人着急就着急得来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新四省也在逐渐融入华朝这个大家庭,附属国也各个安分守己,而且是难得的特别安分守己,国内国外环境一片大好,新政改革也终于进入了尾声。

  步千雪思虑良久问道:“你觉得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

  石忞不假思索道:“肯定比现在更好,百姓不仅有学上,还有饱饭吃,暖衣穿,更有成为勋贵士族的渠道,而我们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然后慢慢变老。”

  “如此甚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步千雪高兴道,心想:我以前特害怕别怕变老,也害怕死亡,但因为有你在我身边,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甚至听你这么一说,竟有些向往,这样就很好了。

  第二百六十章

  天福十年初, 在众多省级地方官近几年陆续多次奏述压力大事务多的情况下,石忞不得不将这个问题重视起来,刚接到类似的几封奏疏时, 她也思虑过, 并私下与步千雪和重臣多次探讨过。

  她还有一种想法, 觉得是地方官能力太差, 这么点事就喊累喊苦,却没想到发展到现在会成为普遍性问题。

  问题宜解决不宜积累, 便于今年正式将此类问题提上了日程,经过近两个月的多次集中商议、派人实地考察和博采众长,石忞最终决定适当改革地方官制, 用增设地方行政级别来解决这个问题。

  自新政改革后,政令繁而重,事务多而杂,而且是一条接一条的,对地方官尤其是省级官员的来说,确实压力比较大, 因为一个县最多也就管十四个乡镇,但一个省却最少要管三十个县。

  也难怪大部分省首、省丞等省级官员深感身心疲惫,有甚者更希望能早点告老还乡, 还想干的就多次委婉上书希望朝廷能增派官员到地方。

  其中上书次数最多言辞最恳切的要属方和和丰柚,不变建功立业成就功名利禄初心的方和,能力确实有一些,但却不足以应对改革形势下的一省之治理, 为了不影响改革进度,石忞慎重考虑后同意了他的请求,给他派了个能力很强的省丞。

  至于丰柚, 她原本以为去地方是掌实权又轻松的差事,尤其是监察类的言官那更是轻松中的轻松,但事实上却事与愿违,完全不是她想的那个样子。

  去了地方才知道,华右区督察史确实是有实权地位也高,但事情也多啊,他们不仅要督促陛下交办的事,还要监察整个华右区的所有文武官员,有无异动,有无贪污受贿,有无渎职不作为等。

  虽然官员本身也有监察同僚的义务,但是人就讲情面,尤其是关系好的,基本上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以只能作为辅助手段,主要还是得考他们监察。

  事多就算了,她手底下的人要是够多也能忙得过来,可事实上确是人手不足,满员的情况下都只能刚刚够用,何况还没满员,为此她没少上书。

  石忞被她烦得要死,其他督察史都没什么事,就她一天事多的很,都不太想搭理她,但被她烦得没办法,最后还是给她把人配备齐了,上到佐官下到胥吏都给她配满员,此事方才算结束。

  丰柚倒是不想就此结束,她还想要更多的人来帮忙办事,奈何石忞也有自己的难处,凡是她要人的密信和奏疏直接都留中不发了。

  除了个人能力的原因,也还得考虑到地方贫富差距,富饶的地方人口多事也多,偏僻的地方人烟稀少,事自然也少,所以除了下谷省以外,其他确实有必要的省府,只要他们上书,石忞也会增派一两名得力官员,起初效果是很理想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事务的持续增多,效果也开始慢慢下降,或者一直保持一个速度后,也就不觉得快了。

  为了激励和安抚地方省级高官的干事热情和情绪,石忞按近三年来的考核结果,对政绩显著的省级高官给予了适当的赏赐,以示嘉奖。

  如此一来,事情倒也能推着走,但没受到嘉奖的心里就有些想法,虽然他们办事没那些人漂亮,但也是累死累活,苦劳一点也不少,所以哭诉的奏疏反而多了起来。

  随着同类奏疏越来越多,石忞不得不高度重视起来,若只是一两个地方有这方面问题,那可以说是少数,但如果大部分地方都有这种问题,那就是普遍性问题了,必须解决,否则早晚成隐患。

  经多方面考量后,石忞决定增设州、镇两级行政单位,州级位于省和县之间,一般3-8个县为一个州,一州长官为知州(副四品),佐官有同知(正五品),州尉(副五品),学道(正六品)等。

  镇则为最低级行政级别单位,在县之下,村之上,一般8-14个村为一个镇,彻底打破了历代皇权不下乡的固定传统。

  原本镇村为封建社会的底层自治机构,即里长轮着当,村中的村老和三老由百姓推选德高望重之人担任,乡镇一般则由乡绅兼任镇(乡)老和三正(赋正、役正和教正),职责都是协助县令征收赋税和统计田亩人口、解决矛盾纠纷、防盗、防火、出具到县里办理文牒证明等。

  而且历朝历代,无论是镇老、三正还是里长等都是没有俸禄的,级别也是不入流中的不入流,但还是有大把的人争着当,只因灰色收入非常可观,有甚者还欺上瞒下为霸一方。

  其实,每个朝代开始的时候镇村的管理都还算可以,毕竟都是百姓们真正推选出来的,所以也会为民着想,但越到后期就越变了味,尤其是那种一姓一族为一村的,基本上一个人既是族长又是村老,几乎就成了一宗一族一姓的一言堂,而且还是明着世袭众人也拿他无法的那种,推选也就成了书面落实。

  石忞刚登大宝的时候不少村就是这个样子,经过这几年新政改革的严查和打压,虽然有了些改善,但终究治标不治本,若不从根本上根治,说不定她百年后没多久就能很快死而复生。

  如今正好有增设州级的想法和打算,便索性也参照上一世的行政级别把镇级也增设了,但人员配备肯定不能过多,不然经济压力大不说,也容易好心办坏事。

  增设镇(乡)一级行政级别后,镇(乡)老改为镇长,既一镇之长(正九品),由朝廷任命,赋正、徭正和教正各一人(胥吏12级),新建镇级办公署——镇公署(三间房),原权责不变,还管理各村的村长和里长。

  平常,一镇所有事物皆由镇长等4人处理,村长、里长协助,但无审案等司法权,只可协助县里;忙时或特殊时期可按程序向上级县令申请衙役支援和申请征用些许百姓。

  而村老也改为村长,村长和三老(赋老、役老和文老)任由村里百姓推选德高望重之人,但4人由原来的什么都不享受只有名,改为享受免8亩田土赋税,任职满一年后方可享受,去世或卸任后任享受一年,以示抚恤,之后不再享受。

  里长任由户主按顺序轮流当,一年轮一次,任里长当年可享受免5亩田土赋税。

  之所以定这个免田土赋税数,也不是石忞和大臣凭空想的,而是根据多地考察所得,多方思量所设,还因华朝有一首众人皆知的民谣“十亩田土,一头年,一家温饱有盼头”。

  随着州级行政级别的设立,科举考试和就学等也不得不做了适当的调整,县试变成了州试,而府试从此之后只能称之为省试,之后的会试等如旧,并没无变化。

  而原本设在省府的府学改为设在州府,原本的府学校址改为其他需要的用途,如仓库、府衙等,如与大学部紧邻则直接与大学部合并,府学和州衙修建资金由朝廷负责五层,省级负责三层,州级自行筹集两层。

  镇公署修建资金由朝廷负责五层,县级负责五层。府学最迟两年内必须建成并完成学员转移;州衙一年半内必须建成并投入使用;镇公署一年内必须建成并投入使用,时限皆以当地衙门接到公文之日算起。

  相关文书旨意下达完后,石忞还特意给督察院下了一道旨意,让他们在未来两年着重督察州衙、镇公署和府学的修建及相关资金使用,有违规贪墨损公肥私者一律重罚。

  没增设州级行政级别之前,一个省最少要管三十个县左右,若按以前的休闲工作进度,也还好,但自从行政改革后,事是一件接一件,任务也越来越重,还有九区督察府的监督在虎视眈眈,也难怪他们近两年连连叫苦了。

  所以新增州级行政级别的政令一出就受到了整个官僚体系,尤其是地方官的大力支持,因为这样不仅减少了省级管理层的工作,还给大批地方中低阶官吏乃至朝廷中低品阶官员提供了大量上升机会,真是众人喜开颜啊。

  就连石忞也是高兴的,因为州和镇的增设算是补齐了地方官的体系,也增加了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更重要的是她近几年招揽的人才和储备的进士、举人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可以担任实职了。

  无论要发展还是要做什么,人才都是必不可少的,为了网络四方人才,除了起于行伍的武将、科举入仕的文武官员和勋贵外,石忞出的招揽贤才政策也一直在执行,直到去年储备人才趋于严重饱和状态,才暂时暂停。

  所以这些年整个华朝上下最不缺的就是人才,也是新政改革能得到行之有效执行的一个重要原因,因为你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愿意干。

  登基这十年,因为上天给脸的风调雨顺和在石忞的支持下,商品经济得到不断发展,整个华朝也是一片欣欣向荣,可治理贪污却仿佛没有尽头,时不时总会冒出一两个来当典型,还有官员上书建议高薪养廉。

  高薪养廉倒是个好主意,但是怎么才算高薪?以现在官员胥吏的俸禄来说,就是最低级的12级胥吏一年的俸禄也是一般五口之家一年用度的四五倍,还不算高吗?!

  因此,奏疏被石忞留中不发,但趁着这最后一波的改革之机,石忞还是决定在年底之前出个奉公银制度,类似于现代的年终奖,根据一年的各方面考核结果酌情进行发放,正一品足额为500两,按品级逐级递减,最低的胥吏十二级足额为10两。

  政绩特别突出的官员年底还另有赏赐和褒奖,但为了避免吃大锅饭,担任虚职的官员和无实职的勋贵不享受奉公银。

  根据现行的考核办法,官员们想拿到足额的奉公银是很难的,但要想一文钱都拿不到也很难,反正宗旨就是干的越多越好的拿的也越多,反之越少,也算是激励福利了。

  好友唐禄和卜鑫铭的婚礼,步千雪是真的很想去参加,因为当初她和石忞大婚,唐禄都千里迢迢赶来观礼,还因为事务繁忙只来得及匆匆见了一面。

  但石忞却说什么都不准她去,理由跟不要钱似的往外蹦,什么路太远了,天太冷了,那么多天不见你我会疯的等等,只有她想不到的,没有石忞不敢说的。

  因为石忞的极力阻止,她最终还是无法成行,只能派内官携厚礼前往祝贺,另外还写了封道贺信,既表祝贺也了表歉意。

  随着冷空气的侵袭,天一天比一天冷,石忞却一天比一天晚归,昨天两人用完午膳后,石忞就去了兵铸厂,到现在都还没回来,早膳午膳都是步千雪自己一个人用的,亏得今天休沐,不然早朝时她还得找个借口。

  已经习惯了两人一起用膳,石忞突然没在,步千雪还有些胃口不佳,都只略微吃了一点就放下碗筷了。

  眼看年关将至,太后文昱见两人对生孩子的事任是一点都不急,心里跟着急上火似的,便打着为民祈福,实则求娃的借口去了贤良观小住,估计没个十来天不会回来。

  所以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整个偌大的皇宫就只有她一个主子,奏乐,石忞不在,没兴趣,打麻将,太后不在,也没兴趣,找了两本平常爱看的书也因为心情烦躁看不进去。

  石忞昨晚在哪里睡的?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回来?心里想的全是这两个问题的答案,根本静不下心来,想找个人去把石忞叫回来,都找不到。

  下次无论如何她也要跟着去一趟,认个门认个路也好,不然今天也不用在这里干等了,直接找到兵铸厂去。

  倒不是石忞不跟她说,或者不让她去,而是石忞每次去最多也就半天,她也就懒得跟着去,毕竟她对武器之类的并不感兴趣,还不如在宫中做些自己喜欢的事。

  第二百六十一章

  就在步千雪等的快着急上火的时候, 石忞才一脸兴奋的回来了,看的步千雪一脸莫名其妙,语气温怒道:“整宿不归就算了, 回来还如此高兴, 置我于何地?”

  “自然是将你置于我心中之地, 就在这里, 满满的全是你。”依然笑容不减的石忞边说边走,说到心中之地时还用手指了指心脏的位置, 话落人也终于走到了步千雪身边,见步千雪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便顺势坐在边上的位置。

  见石忞笑嘻嘻的, 步千雪是一脸不信,便故意别过脸去不看石忞,眼不见心不烦,心想:一晚不归,也不知道差个人回来说一声,哼!

  石忞见状连忙向不远处的路关初使了一个眼se, 路关初瞬间明了,和卢晏眼神交流了一下,就各自带着手下的内官宫侍退到了殿外, 走在最后面的还顺便把门给带上了。

  见人都走了,石忞才连忙起身走到步千雪眼前扮了个鬼脸,弄得步千雪哭笑不得,无奈笑道:“你说你这样子, 那还有半点手握权柄、指点江山的君主样子?!”

  “你都不开心了,当然是哄你高兴最重要,像不像的样子也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又有什么打紧的。”石忞说完见步千雪脸色好转,方才拿起矮桌上的茶壶倒茶喝。

  见她喝的急步千雪连忙劝道:“慢点喝,小心呛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故意渴着你。”嘴上不饶人,脸上却是有了些许笑意,这样完全没有一点君主样子的石忞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也只有她能看到。

  石忞忙着喝水没空搭话,只甩了甩手示意自己没事。最后一连喝了三杯方才停下,可见是忙着赶路,真的渴急了。

  要不是两人自成婚后就一直相伴左右,再加上石忞和她独处时的一点点变化积累,且本性和在外人面前依旧如故,她都要怀疑爱人的身体里是不是又换了个灵魂!

  不能怪她想太多,而是石忞前期刻在她心里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以至于前后差别较大,让她需要时间来消化。

  喝了茶,石忞总算舒坦了不少,见步千雪笑意盈盈,方开始才解释道:“我昨晚之所以没回来,是因为硫酸研发实验进入了最后的紧要关头,这一研究一不小心就研究到了今天早上,实验也终于取得了成功,总算没有白费这几年的努力和付出,要不是之后还有些事要善后,我当时就想赶回来向你报喜了。你放心,我只是从旁协助,主要动手的都是云鼎凡。”

  在步千雪质疑的眼神下,石忞不得不慎重加了最后一句话,说明她只是从旁协助。事实上也必须是如此,云鼎凡要是敢乱说,她分分钟断了她的研究资源。

  步千雪对石忞捣鼓的这些事虽然兴趣不浓,但也都知道一些,尤其对这个硫酸,算是最了解,因为之前害得石忞眼睛短暂失明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叫东西。

  “那确实是个大喜事,这么多年你和云爱卿都没放弃,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此事告一段落,我也可以就此安心,如此便是三喜临门,确实该好好庆祝庆祝。”说着就把卢晏叫进来吩咐了一堆事。

  被晾在一边的石忞只能默默的看着,有种心里的喜悦说不出去的感觉,因为她报喜不紧紧是想报成功这个事,她还想和步千雪分享自己的心得,可惜步千雪兴趣并不浓厚。

  卢晏来得快去的也快,步千雪转头就看到耷拉着头的石忞,完全没了刚刚的兴奋和高兴,心下疑惑,嘴里也直接问了出来:“不是大喜嘛,怎么这幅样子,有什么话你就说出来,别闷着,万一气出病了你遭罪不说,我心里也难过。”

  “你就不好奇硫酸有什么用吗?”石忞闻言瞬间满血复活,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样子,一脸期待的看着步千雪。

  步千雪也很卖面子,言之凿凿道:“肯定很有用吧,不然你也不会锲而不舍的非要捣鼓它,...那你跟我说说它具体有什么用?”在石忞的眼神下,又加了最后面这句。

  “当然很有用啊,比如用来冶炼铜,它就可以溶解去夹杂的其他金属,提高铜的纯度;还可以用来制造化肥改善土壤土质,增加粮食产量;更重要的是它还可以改良火药等等,反正用处很多,当然它也很危险,腐蚀性极强,看到千万不要用手去触碰,任何人体皮肤都不能与其直接接触。”石忞开始说的时候很兴奋,后面开始有些凝重起来。

  生怕步千雪不信,意识不到硫酸的危害,还把自己当初为什么眼睛会短暂失明的原理和经过又说了一遍。

  步千雪这才不得不信,神情也凝重起来,如果硫酸真如石忞所说这么危险,那管理方面就不能马虎,否则一不小心害人致死的话又于杀人何异?

  步千雪想什么就说什么,直接把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石忞一直沉浸在研究成功的喜悦中,后续的事根本就没仔细想过,因为多次失败,再加上云鼎凡之前也折戟沉沙,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这是一个不可能成功的实验。

  如今被步千雪这么一提,她才意识到,硫酸的好处确实是显而易见的,但坏处也很明显,现代都有人拿硫酸作恶,何况这里,所以,如何管理好硫酸就显得很重要,两人便就此事开始讨论起来。

  多次谈论后的最后结果就是将硫酸列为和火药一样的保密等级及管理措施,但也与火药有一些区别,硫酸可以出售给一些特定的人,比如买了秘方要生产化肥的商人等。

  而火药则是完全禁止买卖的,只有特定有需要的部门才可以按程序进行申领。

  硫酸研发出来的喜悦还没让石忞好好高兴两天,就遇到了她登基以来首次遇到的文字狱案,眼看就要过年了,一个刚提拔上来没一年的大臣一高兴就写了首诗,写就写吧,也没什么,但内容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就被收到这首诗的大臣拿来参了一本,说他别有用心诅咒华朝衰败,一些大臣听闻也都跟着纷纷上奏,两天不到堆了一堆奏疏,石忞这才意识到这不是单单弹劾参奏,而是类似以前的文字狱啊,以文字治罪!

  石忞仔细看过那首诗,大臣不过是触景生情有感而发的感慨冬天万物凋零而已,被其他大臣一解释就成了诅咒华朝也要衰败,真真是可笑。

  为了透过表象看本质,石忞连夜让郭凡秋去查了此事的来龙去脉,还真是让她一点也不意外,果然都是些无利不起早的人!

  弹劾大臣和写诗大臣,两人竟然是同年,高中后虽分居两地,但私下亦有来往,关系甚好,前者先升调到朝廷,后者晚两年升调到朝廷,两人都在繁都后,关系就更好了,经常一起吃饭喝酒出游。

  可惜的是两人同在刑部,又是同级,竞争就避免不了了,恰逢前不久他们的直系上司调离,位置就空了出来,两人都有心,可位置又只有一个,恰巧写诗大臣又把这首诗送给了弹劾大臣,方才有了后面这些事。

  而其他跟着弹劾的大臣,除了受弹劾大臣的诱导外,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想试一试当今陛下对文字狱的态度,毕竟每个皇帝的做事风格和喜好都不一样,有的皇帝就忌讳这个。

  只要他们觉得犯了忌讳,那一个文字狱案就算是板上钉钉了,轻则罢职流放,重者满门抄斩。难得有人撞到枪口上,他们自然也想试探一二,试探清楚了,心里也好有个底。

  得知事情始末,石忞差点没把手里的东西丢郭凡秋脸上,提升职位什么时候是靠诬陷对手了?啊!她咋不知道,还有那些大臣,居然想试探她!真是胆子很肥啊。

  既然,他们那么想知道,那她就成全他们,也借此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在她的意识中,言论确实是需要管的,不然谁都能指着她的鼻子骂,但凡事都讲究个度,如果对方真有那种心思,办了也就办了,但绝不是随意诬陷,草木皆兵。

  是日,早朝政事议毕,石忞却没有立马退朝,反而让路关初将清影带上了殿,才将写诗的大臣叫了出来,虽然弹劾他的大臣很多,但石忞并没有对其采取任何措施,所以还在原职。

  原本一个胖得有点油腻的中年男人,被这几天的忐忑不安硬生生折磨的没了几分人样,醒目的黑眼圈,苍白的脸,凌乱的步伐,仿佛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倒,让石忞有些不忍直视,果然精神上的打击才是最狠的。

  “这是清影,我想大家都认识它,该实话实说,还是胡言乱语说假话,全在尔等一念之间,当然,生死也在尔等这一念之间。”石忞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说完前提就直接进入主题,让写诗大臣进行自白陈述。

  早已瑟瑟发抖的写诗大臣哪敢胡言乱语,全都说了实话,包括为什么写这首诗,当时的心情等等通通都说了出来,再三陈述自己绝无其他大臣参奏之想法,并一再表忠心,希望陛下万年,也希望华朝万年。

  其他上了弹劾奏疏的大臣都恨不得清影能一口把说话的人给吃了,好保全自己!有的人甚至已经开始后悔,觉得就不该跟风上奏。

  清影没张口,写诗大臣终于完好无损的退回了自己的位置,第一个弹劾的大臣却已经瘫倒在地,显然,还没对峙就怂了,其他跟着上奏的大臣也慌了,接连行礼认错。

  石忞可不会惯着他们,晾到他们心里都开始有些发毛了方才开了口:“言论确实需管控,但却要有个度,若都似尔等这般草木皆兵,随意诬陷攻伐,那以后谁还敢上朝言事?谁还敢创作诗词?”

  众大臣行礼道:“臣等惶恐。”

  石忞道:“你们是真惶恐还是假惶恐,只有你们自己和清影知道,这事却不能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为了以儆效尤和让尔等深刻明白掌握这个度,凡跟风上奏疏者罚俸半年,留职察看半年,主要责任者连降两级,罚俸一年。”

  写诗者肯定是不会被罚的,但要奖赏也没有明确原由,如果两人争的那个位置最后经过刑部上书推荐,她也考察认为可后,自然还是他的,否则就只能能者居之了。

  经此一事,整个朝廷上下也明白了陛下的意思。所以整个天福朝都没有勋贵士族和百姓因莫须有的文字而获罪下狱,以至于后来上书言事者空前高涨,写作者也可安心创作,为后世留下了大量著作和文化瑰宝。

  第二百六十二章

  邢博恩以为带东鱼海回繁都后, 两人相处的时间就多了,确实是比以前多了,但和她想象中的“多”却还有很大的差距, 两人忙的时候甚至连面都见不到。

  自从东鱼海找了一份账房的工作后, 每天几乎都是日落后才回家, 年底忙碌的时候有时半夜才回家, 而她自己也偶尔军事繁忙,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按部就班, 所以等待的时间居多。

  倒不是邢博恩不愿意等,而是隔三差五就等,有时候等了也不一定见到人, 真的让她很怄火,回去就开始整理自己的家当,第二天就把钱全拿给了东鱼海。

  什么意思?”东鱼海看着桌上的银票和银子不解地问道,还以为邢博恩神秘兮兮的拉她进房间是有什么大事要说,结果一进来二话不说就开始往外掏钱,先是银子后是银票, 没细算都知道有上千两。

  邢博恩柔声道:“意思就是你能不能把账房的工作辞了,咱家不差那几两银子,我养得起你和泰水, 还有大姨子。”

  悄悄咪咪跟到门外听墙角的东母闻言皱了皱眉,若是以前她家小海那用干这么辛苦的活,可干都干了,好歹有点碎银足够她娘两生活, 也不用伸手向人要,更不用看人脸色。

  她确实挺喜欢邢博恩的,而且是越看越满意那种, 但现在两人毕竟还没成婚,她那不孝的大女儿也还没来,邢博恩的提议别说她不会答应,就是小海估计也不会答应。

  “你邢大人家大业大确实不差那碎银几两,但我家差啊!我知你是好意,但你要知道,那绝不是我想要的,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你养?!”东鱼海痛心疾首说完就要往外走,却被邢博恩一把拉住。

  邢博恩着急解释道:“你听我解释,我并没有轻视你的意思,只是看你每天这么辛苦,泰水一个在家又无人言语,时常发呆,这才想着把这几年攒的钱拿来还你,对,还你,是我没说清楚,之前找我妹让你破费不少,今天特意拿来还你。”

  东母听到脚步声似要出来,便轻手轻脚的快速回撤,生怕被撞到,尴尬,以至于后面没人出来也不敢再去偷听了。

  东鱼海闻言那还不知道,邢博恩说的虽然都是事实,但明显前后不一,还钱什么的肯定是临时想的借口。

  东鱼海一把甩开邢博恩的手转身道:“当初左右不过花了几百两,你这少说也有上千两,你觉得我会信吗?”

  被一双黑白分明眼眸盯着看的邢博恩莫名有些心虚,右手下意识陌上脖颈,支支吾吾了半天,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嘀咕什么。

  反正东鱼海是一个字都没听清,便作势又要走,邢博恩被吓得连忙抓住袖子妥协道:“原本以为到了繁都,你我相处时间就会变多,可我最近十次来能见到你五六次就算运气好,我私心的想和你在一起久点,再久点,这才有了刚刚的举动,真没其他意思,如果因此让你很不高兴,我在此向你道歉!”

  以东鱼海对邢博恩的了解,这恐怕才是对方的真心想法,什么还钱的都是鬼扯。

  东鱼海认真回道:“我又何尝不想与你日日在一起,但我家的条件你也清楚,用一文不名来形容也不为过。我们现在还未成婚,就要靠你养,被人知道只怕我全家脊梁骨都要被人戳弯,我挣的虽然不多,但也足以度日,用的心安。”

  “我明白了,以后再不提及此事。”邢博恩说完把银子和银票也一一收了起来,东鱼海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再不愿意也没用。

  此事不了了之,快年底的时候东鱼海的姐终于到了繁都,在暗处随从有意引导下,不到一天就找到了东母,东母再次见到破衣烂衫蓬头垢面的大女儿差点没认出来。

  暗处跟随的随从还真是严格执行了邢博恩的命令,只要不威胁到生命就决不出手,安全送达后就回邢府复命去了。

  东母一边让下人去烧水准备干净衣服,一边拉着大女儿嘘寒问暖,大女儿却只是哭个不停,仿佛要把眼泪哭干一般,她是真没想到女儿会这么惨,心疼的不行,甚至都有些后悔了,觉得惩罚的太重了。

  东母和东鱼海现在住的是一个一进的小院子,是刘菲的同学家有急事急着出手,就被她买了下来,之后就一直空着,洒扫都是邢府那边的下人隔个十来天的才来一次。

  邢博恩也是问了管家才知道的,就去找了刘菲,刘菲知道事情原委后,直接就把房契给了她,生怕她推迟还说这是提前送她们的新婚礼。

  倒不是邢府没有其他别院,而是别院离邢府都比较远,最远的甚至不在繁都,所以才会在听说后去找刘菲。

  说起来,刘菲比她这个当姐的有钱的多,所以她才会厚着脸皮接下这么大一份提前贺礼。

  他们一行人一到繁都的时候,邢博恩就想带她们直接回家住的,毕竟哪里都没有自家住着舒服,但东母说什么都不愿意,邢博恩最后不得不找了个客栈先给她们落脚。

  小院子位置不错,家具也齐全,日常维护也做的很好,就只要置办一些被褥等日常用品,就可以入住,邢博恩全部整理妥当又从家里调了两个下人过来,一个大娘负责守门传话干些跑腿的,一个大娘负责做饭和洒扫。

  一开始东鱼海是不要的,因为她们没钱养不起下人,可架不住邢博恩非要塞,而且她又没时间做家务,她娘又是个五谷不分四肢不勤的,最后才厚着脸皮留下了。

  但在邢博恩想把房契也给她的时候,东鱼海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收了,最后房契还是留在了邢博恩手上。

  等大女儿终于不哭了,去洗漱好换了身衣服出来,哭的就变成了东母,看着脸黄身体消瘦的女儿,哭的眼泪一把接一把,最后还是大女儿安抚了好久才不哭了。

  正好快到晚饭点了,东鱼海回来了,见到大变样的大姐也差点没认出来,三人寒暄几句,厨房大娘的晚饭也做好了,五菜一汤、碗碟皆已摆放好。

  三人入座边吃边说,好不热闹,东鱼海一开始还有些担心大姐吃不惯,毕竟以前吃饭家里桌上都是摆的满满的,可事实上她大姐比谁都吃的开心,显然是她多虑了。

  听了大女儿(大姐)的诉说,她们才知她这一路走的有多艰难,为什么会晚这么久才到。

  大女儿一觉醒来才知道家人都走了,就给她留了一两银子,还让她那着这一两去繁都找她们,差点被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上来后就想把客栈拆了。

  要搁在以前她肯定就这么做了,但手里只有一两银子的她心想动,手却下不去,就怕一不小心她得压在客栈抵债。

  当天被客栈老板赶出来之后,她就拉下脸去找金光闪闪律,想借点钱当盘缠上繁都去找娘和妹,并一而再再而三保证一定会还,金光闪闪律却连一两银子都不想借给她,还言语谁借钱给她就是和他们家作对。

  借不到钱,光海县也呆不下去了,她只得买了些干粮背着包裹硬着头皮靠脚走了。

  一两银子光买吃的还是能买不少的,可架不住路途遥远啊,有时候还要渡河,渡河坐船要花钱,吃饭要花钱,买草鞋也要钱,所以还没走到半路她就没钱了。

  最后换洗的衣服也被她全部典当了,所以才穿的破破烂烂的,可也持续不了多久,最后是一路讨饭讨到繁都的,饥一顿饱一顿可不就瘦了。

  话还没说完饭就吃完了,说到后面说的人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听的人也是听得泪眼朦胧,虽然早就猜到一点,但东鱼海怎么都没猜到她姐会这么惨!心疼是心疼,但好歹也算是受了教训,以后应该会好一点,但愿不在犯浑。

  邢博恩一回家就见到了之前的随从,听了他的汇报才知道大姨子这一路是过的真惨,期间还生过一次病,要不是随从暗中叫了大夫,估计真的就再也见不到了。

  东鱼海的姐倒不是忘了这回事,而是故意不说的,怕老人家担心,经此一事,她算是明白了很多事,也算有所得吧。

  本来邢博恩是想过去看看东鱼海她们的,但是一想到人家一家隔了这么久才团聚,肯定有很多话要说,便决定第二天再去,就让下人送了些贺礼过去。

  过了年后,两家就行了请见礼,第一次见对方双亲,东鱼海很紧张,幸好有邢博恩在旁边帮衬,再加上刘菲和她姐也在,邢博恩的双亲也很面善,后面就不紧张了。

  之后就是定下良辰,约定四月初的一个吉日成亲,为了置办彩礼和嫁妆,邢博恩把她这些年存的钱全拿出来了都还不够,最后还找她娘拿了一千两。

  东鱼海家倒是省吃俭用也自己置办了六抬嫁妆,本来一开始说的是无论彩礼还是嫁妆皆由邢家全权负责的,毕竟东家的情况,邢博恩的双亲也是清楚的。

  但经历了一次徒步历练的东家大女儿总算是长大了,在家休息几天后就出门找活干了,因为见多识广,在当铺找了个活,一个月也有几两收入,再加上东鱼海自己的,才置办了这些嫁妆。

  成亲当天,邢博恩一早就叫起来,各种穿着打扮,天一亮就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出发了,到东家小院的时候,一身新衣精神抖擞的大女儿已经在门外迎接,整个小院也装饰一新,十分喜庆。

  接东鱼海之前,她还得去正屋向东母行礼,磕了三个头又说了些吉利话,东母才开始语重心长的叮嘱一番,如此礼毕她才能去闺房迎接伴侣。

  因为两地隔得不远,一去一来不过才到中午,还没到行礼时间,接来的新人就只能在新房内呆着,怕东鱼海无聊,邢博恩特意把刘菲叫过去陪她。

  邢博恩自己没事的时候也会在新房呆着,有时候还会想陛下会不会来,她是想陛下来,又怕陛下来,来了是看重她于她于家族而言都是莫大的荣幸,但要真来了,只怕整个宴席就会变得十分严肃,而且安保也是大问题。

  无论邢博恩怎么想,快要到行礼吉时的时候陛下和中宫还是来了,而且穿的都是便服,只带了些乔装的宫侍和内禁军,原本闹哄哄的宴席瞬间安静下来。

  在邢安和伴侣的恭迎下,石忞和步千雪坐在了主位上,众人行礼毕,陛下发了话,成亲仪式才正式开始,因为帝后在仪式也会多加一拜。

  无论是因为邢博恩,还是兢兢业业这么多年的邢安,石忞和步千雪都会出席此次婚礼,何况邢博恩还是她的好友,就更应该来了。

  所以随礼也是按她自己规定的最高来随的,但石忞任觉得五百两太少了,又不想自己打自己的脸,就私下另赏了一些锦上花、人参和珠宝首饰。

  之后阳、□□等人成婚石忞也准备按此次惯例来送,但可在数量上略作调整,但不会太过厚此薄彼,毕竟都从小玩到大的小伙伴。

  成亲仪式完成后,石忞和步千雪就回宫了,邢博恩也松了口气,当初陛下遇刺犹历历在目,她实在是生怕一万,赶紧回宫才是最安全的。

  若是石忞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笑她了,凡事可以不可再,她又不傻,怎会再将自己轻易暴露在危险之下,此次来祝贺,自然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来的。

  邢博恩和东鱼海成亲后,日子过的是和和美美,羡煞旁人,弄得休沐爱往家里跑的刘菲都有些不爱回家了。

  而东鱼海的账房工作婚后还是辞了,倒不是她改变了想法,而是邢博恩的娘把家里的三个铺子都拿给她打理了,打理铺子就够累了,她那还有精力再干账房的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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