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政结束后, 石忞就去了文书殿批阅之前积压下来的奏疏,一边批阅,一边召见大臣。

  第一个召见的是郭凡秋, 问了下暗言和平准商行的近况, 就开始询问寻医一事进展,消息已第一时间传下去,但因为时间短, 目前还没有回复。

  郭凡秋还将平秀殿的事也大致汇报了一下,知道半月她们没露馅, 也不意外, 不是她信任半月这个吃货, 而是她做了那么多安排, 又派了个精明的内官去, 都还暴露的话, 他们也不用干了。

  之前她让郭凡秋去查云鼎凡三人的资料,这会倒是有了结果, 三人详细资料全摆到了她面前。

  云鼎凡,当代墨家墨长, 和传闻中墨家着装偏朴素、行事低调完全不不一样, 要不是用了排除法, 人数又少,凭感觉来她十有八九会认错。

  祖籍丹东,一个水路陆路交通发达, 经济富饶的地方, 也是墨家的发源地和世袭地,不是朝廷封的,而是一代一代继承下来的, 历史比华朝还长。

  墨家收徒严格,墨长可能是个废物,但墨徒一定各有所长,而且普遍擅长兵器和机械,制造的武器和机关都是精品,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

  幸好墨家家纪严明,每代收徒最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个,又与世无争,忠君爱国却又不愚忠,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同时尽量帮助周边百姓,在丹东及附近几个省声望教高,却又影响不到皇权,朝廷也就没管。

  守规矩、有底线、有原则也是墨家能从莱朝末年一代一代继承到今天任屹立不倒的根本原因。

  云鼎凡双亲俱在,却都是不太想管事的,她一成亲,她父亲就迫不及待的把墨子之位传给了她,自己则带着她娘跑了,她又要顾家又要收徒,忙得脚不沾地,感情产生裂痕,两年前已经与前夫和离,现在孑然一身。

  张扬的性格却是天生的,所以周边人对云鼎凡的评价也是一言难尽,对眼了称兄道弟都行,看不过眼神都不给一个。

  因为忙碌顾不上家庭,导致感情破裂,这让石忞突然就想到她和步千雪,在现代她和工作狂一点也不沾边,若不是强制或者实在忙不过来,她都不会加班,到这里,却被迫成了一个工作狂,她实在是无法保证每天都有时间陪步千雪。

  若是成亲后,最后的结果任然是分开,那她宁可不结这个婚!

  内心顾虑重重,可一闲下来她又会忍不住去想步千雪到哪里了?什么时候到?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这样自相矛盾的自己,让她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想当初她何等洒脱一人,为什么现在却这般犹豫不决!为什么?她想说不知道,可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她知道!

  一直恭敬守在不远处等候陛下下一步指示的郭凡秋,半天没听到陛下翻动纸张的声音就往主位看了一眼,结果被吓了一跳。

  随侍陛下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这么出神、周身气压低迷、脸色低沉仿佛随时要大发雷霆的陛下,顿时噤若寒蝉,连呼吸都放低下来。

  石忞下意识不想去触碰那个明明知道的答案,硬是把自己的思绪从回想中拉了回来,开始继续看手中的资料。听见声音,郭凡秋偷偷瞟了一眼主位,陛下已经恢复正常,莫名松了口气。

  比起云鼎凡的命运多舛,吴礼立的就顺遂得多,仕途平顺,家庭和睦,有一女,同僚评价不错,又受百姓爱戴,简直称得上是完美履历,和上次他快来繁都述职时,查到的差不多。

  男生女相看上去不起眼的邱协,查到的资料却是让她大开眼界,五十多岁,竟然成亲过四次,和离过三次,还是男女通吃的那种,要按现代的意思来分,就是一个稳妥妥的双、性、恋,这里没有这些之分,只是老和离会被歧视。要不是他是言子,现在绝对是一枚稳稳的单身狗。

  成亲这么多次,年岁也不短,居然一个孩子都没有,也是挺难得的。才学尚可,但绝对称不上是大才,要不是他姓邱又是长子,言子这个称呼根本就到不了他身上,也当不了儒家的主。这样,倒是挺符合他被赵程凡拉来配角子。

  石忞不喜欢儒家,哪怕这里的儒家和古代中国的儒家有不少差异,也改变不了她不喜欢儒家这个事实,要不是这里的儒家也和墨家一样低调,她可能会快狠准的直接出手碾压,但凡威胁到女性地位的事,没得商量!

  要是穿到中国古代,她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提高女性地位,能做多少做多少,可这里不需要,她只要保持好就行了,这里虽然是封建社会,但男女平等的程度却比前世口号喊得贼响,实则歧视无处不在来说,好得多。

  不公平的是身份、地位和长幼,因为立长制的深入人心,做双亲的大部分都会偏袒偏爱第一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会继承他们的一切给他们养老,而小的不用,一般成年后就会自立出去,双亲不舍的也会留在家中,若双亲都不在,那就一定要分出去的,否则哪来的大宗、小宗之分。

  当然也不是绝对,比如原身的母亲石暄就是个例外,不喜欢她这个大女儿,偏偏对小女儿疼爱有加,简直比偏心还偏心,要不是她的灵魂是成年人,估计她都得羡慕嫉妒恨,养成偏执的性子。

  石忞看完三人资料后,心里已经有了个普,让郭凡秋好好寻找良医,平准商行和暗言工作也叮嘱一番后,就让她离开了。

  这一忙就忙到了用午膳,即使忙了一上午奏疏还是没批阅完,除了郭凡秋以外,大臣也见了好几个。午膳是和唐禄等四位皇后候选以及二勉一起吃的。

  还未用膳唐禄就开口为步千雪求情,丁寿、丰水和卜鑫铭三人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可看到唐禄都出声了,又想到陛下不喜欢她们相互内斗,也只能不情不愿的跟着一起求情了。

  石忞倒是想解了步千雪的禁,可平秀殿里的压根就不是步千雪啊,一旦解禁岂不是立马露馅,当即脸色一沉,“朕自有打算,此事不必多言”。

  本来还满怀期望以为陛下已经消气的唐禄再不敢提,其他人连带着被陛下不喜,再次入座后都或明或暗的瞪了唐禄好几眼。

  本来一开始话挺多的二勉这会却是半句话都没有,一来她和步千雪不熟,二来她也不知道皇帝表姐更中意谁,想到母亲天天叮嘱“多说多错少说少错”的话,她就立马闭了嘴。

  午膳吃的不算愉快,石忞本身也没什么胃口,匆匆用了一点就又回去批阅奏疏了,昨天骑了一天半夜的马,欧股和上次回繁都一样,有点酸痛,幸好也还坐得住。长时间骑马真的很考验马的耐力,也同样考验人的体力。

  幸好的平常有锻炼,不然肯定比现在更惨,少说也得全身酸痛。

  二勉想到皇帝表姐处理政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就自己出宫玩去了,自从石忞回繁都后,她就被文渊半禁足了,天天跟看犯人似的,今天上午一知道石忞已经回来,就跟她娘说要去看皇帝表姐,也只有这个理由她母亲才不拦她。

  憋了这么多天,她今天一定要玩高兴玩开心玩过瘾,不然就是她娘来了,她也决不回去。

  文之勉都这么大的人了,石忞交代乙春好吃好喝供着就没管了。要是她早知道这家伙会闯祸,她说什么也得管着。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下午要不是乙春提醒,她都差点忘了还要接见应招贤令而来的五十多个人,传令让段云洁把人带来后,又批阅了一会奏疏,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才去了正殿。

  五十多个人有真才实学的没几个,有一技之长的也不多,见完后石忞就让他们回去等消息,没有直接说用或者不用,倒是从头到尾把现代招聘那套发挥得淋漓尽致。

  段云洁被留了下来,石忞表扬了她做的五十多人的个人资料,虽然要求都是她提的,但做的毕竟是她。

  按陛下指示将所有个人资料分为两堆的乙春一听到陛下说拿给吏部尚书,连忙把比较薄的那一堆恭敬的递给了段云洁。

  “这些人你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地方去锻炼一下,一个月为期,看看能不能用,剩下的按路程远近给予盘缠,资料也返还给他们,毕竟是个人隐私,下去吧”没有赐予官职的情况下,石忞相信段云洁能够安排好。

  “臣遵旨,臣告退”段云洁说完接过另一堆落选的资料,恭敬的退了出去。

  一直忙到快开晏的时候,石忞才把这些天落下来的奏疏批完了,幸好比较鸡毛蒜皮或者有固定程序的内阁和军密处已经批阅,这些必需她批阅的也尽职尽责的拟了小票,对于合理的不错的她也都会适当采纳。

  晚上设的宴只是小宴,除了中午的几个人之外,就多了云鼎凡三人,在中正宫设的宴,石忞没什么胃口,但为了摆出求贤若渴的态度,还是呆到宴席快结束了才离开。

  席间还算融洽,实际上各怀心思,就连一向古灵精怪二勉都难得的安静下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石忞也不好问得太正式,大部分都是问些表示关心的。

  石忞一直等到半夜都没有等到步千雪回来,想到第二天还有很多政事要处理,才不得不压着自己睡觉,人是躺在床上了,可脑子却清醒得很,毫无睡意。

  她想了好多好多,想到和步千雪在一起的轻松惬意,也想到了自己,前世的自己,小时候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以前的快乐好像离自己越来越远,现在的她好像带着面具活着,这个认知让她莫名有些心酸。

  她想步千雪了,很想很想………

  第一百零一章

  因为晚上睡不好, 石忞难得的起晚了一些,一觉醒来又恢复了以往的冷静自持,仿佛昨天晚上难以入睡的不是她一样, 直到来服侍的人依然是乙春, 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才暴露了她的心思。

  洗漱更衣完毕后才装作若无其事的问了句,“路关初还没到吗?”,“还未”乙春看陛下神色自若, 声音都没有起伏,佩服不已, 要不是她知道内情, 她都以为陛下只是单纯关心一下路大总管。

  石忞便没有再问, 用过早膳后就去了正殿听政, 开始一天的日常工作。

  早膳都是各用各的, 文之勉起得比石忞早, 匆匆忙忙吃了点东西就独自一人出去了,昨天下午在渡河城内玩得很开心, 还认识了两个朋友,今天约了早上在城门碰头, 她不能失约。

  丁寿和丰水结伴而行, 带着自己的随从乔装改扮后也出了宫。

  步千雪和路关初到渡河城的时候已经快到晌午, 这次回来不急着赶路,清影又贪玩,一路走走停停, 速度也就慢了下来。

  还没进城就听见了城内的热闹声此起彼伏, 一路上要不是有清影,她都要闷死了,路大总管矮胖矮胖的脸上又时常挂着笑, 和她想的一样好相处,两人也说了不少话,但却没有她想的那么容易套话。

  虽然上次回繁都的时候她已经试过,但这次她还是抱着一点点希望重试了一次,结果和上次一般无二,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个路大总管把握得很好,但凡她一问陛下有关的,那是半个字也不肯透漏,还会反过来说教她。

  说什么该知道的迟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就是大祸,还让她千万不要再拿那这些话去问别人,否则不仅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别人。

  她知道路大总管是好心,可想知道的一点打探不出来,路大总管还一路各种碎碎念,又一直坐马车,弄得她真的是郁闷得不行。

  她真的很想知道上次在路湾村石忞为什么会突然发病,也想知道石忞平时在宫中都做些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由于路关初的叮嘱,她在凤德宫呆的那些天都不敢正面打探石忞的事,都是向有接触算认识的宫侍拐着弯、旁敲侧击的问一下,结果和路关初的嘴一样,啥都问不出来,从那以后看到她就像老鼠看到猫一样。

  直到问了路关初才知道宫中有规定,不得私下议论主子的事,虽然她拐了弯,但也改变不了明目张胆的事实,她这么明目张胆的问陛下的隐私谁敢答?

  要说,人家也是和自己信得过的人私下悄悄咪咪的说,她一个受陛下待见的内官,那些宫侍别说不知道,就是知道也不敢跟她说啊!谁敢保证她不是陛下派来试探的?

  路关初可没告诉她这些弯弯绕绕,说不定以后这位会成为他们的主子,索性全让她自己去想,能想多少是多少。

  步千雪涉世未深,哪里想得到这些,只一个劲的觉得想了解石忞的过去有点难,她不是怕石忞的病,而是担心加想着知道后可以尽力去规避,帮她,让她不再犯病。

  喜欢一个人,然后想了解她的过往,这是不用任何人教就本能的、自热而然的会想到、会去做的。

  她对石忞过往的了解除了大家都知道的以外,也就占着多接触了几次的便利,知道了一些别人不知道的,可其他的却也没多知道一点。

  知道石忞的真实身份后,她就用了最大的努力和心力去了解,可门路有限,有钱也买不到的难处,让她所知有限,大部分徒劳无功。

  在世人眼中石忞是一位难得的少年明君,登基之初临危受命,知人善任扭转乾坤,爱民如子,实施新政,让百姓的生活好了不少,颇受百姓爱戴。

  见过石忞的百姓都觉得她高贵却又让人如沐春风,了解稍微多一点的都官也大部分觉得她是一个赏罚分明的贤明之君,至于她日常如何?真实性格如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

  就算他们想知道也无法知道,因为这些已经是皇室秘辛,说书的都只敢捡好的说,而且只敢说已经发生过的,还是官府同意后才能说,所以说书的一般都更喜欢说先帝或者武宗之类已经不再世的事迹,当然也得捡好的说,像先帝穆宗这种没啥说的一般都会直接省略,最多带几句。

  当今陛下喜欢獬豸倒是世人皆知,可獬豸这等神兽又不像有钱就能买到的黑狗一样烂大街,之前风一样炒起来的黑狗热就像风一吹就破的泡面一样,早已随风消散。

  步千雪也有想过直接问石忞,可这事就算她有勇气问,也没有开口问的身份啊,因为她们的关系还根本达不到这一步,以她对石忞仅有的了解,贸然问出口只怕会得不偿失,所以不敢问。

  还以为这次扮成内官混进皇城多少能问点什么,再不济也有好说话的路关初能套点话,想得挺美好的,就是到现在都回到渡河成了都没套到啥实质性的内容。

  路过曾经和唐禄买过糕点的酒楼时,一阵风吹来,把酒楼的香味也吹进了马车,本来就饿的步千雪瞬间更饿了,马车继续往前走,她却看着酒楼的方向回不了头。

  路关初看她那样子,那还不明白,来的路上没少为了吃的停下,可这里是渡河,不是之前完全没人认识的地方,之前在繁都出宫探亲没被发现已是万幸,现在已经到了渡河必须万事小心,谁让她在这里还处于被禁足期。

  想是这么想,可一直把步千雪当小辈看的路关初还是让马夫停了马车,叫了侍卫上前,让她去那家酒楼买些糕点,饭菜就别想了,拿不了。

  酒楼的对面是一间胭脂水粉店铺,分了两层,里面人来人往,男的女的都有,生意红火,丁寿和丰水等四人正拿着选了好半天的胭脂水粉从二楼下来结账,两人说说笑笑,倒像是认识了很多年的好友,实际上才认识不久。

  在这里化妆不是女性的专用名词,胭脂水粉也不是女性专用产品,只要你喜欢,就算是六七十岁的男的也可以化点妆,全凭个人喜好。

  酒楼二楼包厢中一对用完餐的伴侣也下了楼准备结账。

  马车停在路边,因为路关初和步千雪都没有下去的意思,车夫没有挪位置,一个护卫领了命去买糕点,一个护卫牵着两人的马守在后边。

  马车前方五十米不到却是另一番景象,三个人在前面使劲跑,一堆人在后面使劲追,街上的行人和两边的商贩麻溜的护着自己的东西快速躲开,脸上没有半点惊讶,更多的是无奈,显然对这样的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坐在车里的路关初和步千雪并不知道外面的事,一个老神在在的闭眼养神,一个一脸高兴的在等糕点,并不知道前面的追逐打人已越来越近。

  被追着打的三个人走的近了,才看清跑的最慢的居然是文之勉,就在她快要跑到马车边上的时候,已经力竭,回头一看对方一大帮人还穷追不舍顿时吓得脚都不听使唤,一个不注意,脚踩到了个东西,顿时摔了个狗吃屎。

  “我的胭脂”丁寿和丰水结完账出来,就看到外面有一波人再追另一波人,而其他人就使劲往两边铺子进,闹哄哄的一团乱,她手里正拿着一盒她最喜欢的胭脂,还来不及多欣赏两眼就在慌乱中被碰掉了,等她再次找到时已经被摔倒的人踩成了一坨。

  丁寿的随从也爱莫能助的看了一眼,刚刚光顾着护主子的安危了,哪里还护得了那么细。

  酒楼中从包厢下来结完账出来的一对,受逃避者波及也被撞散了,其中一个不小心还被撞到了地上,要不是旁边的人好心扶了一把,少不了得被人踩几脚。

  以为完全不会被波及到的马夫看着倒在马车边的人和气势汹汹的一大帮人有点不安,护卫也已经将马捆在马车尾部赶到了前面呈保护姿势,一脸警惕的看着这帮突然出现的人。

  还没爬起来的文之勉一抬头正好看到了跑过来护卫,侧脸有一条刀疤,感觉有点眼熟,一会才和记忆中的人对了起来,竟是皇帝表姐身边路大总管的护卫,她有救了,当即大喊道:“救我啊路姨,我是二勉,他们要打断我的腿”,声音要多凄惨有多凄惨。

  上次路关初坐马车从皇家园林山庄离开时,文之勉正好回行宫去拿行李,看着她掀开车帘子出示令牌出了宫,习惯性的往后瞟了一眼,正好看到侧脸一条刀疤的护卫,吓了她一跳,所以印象比较深刻。

  护卫也认出了她,但对她的身份却是不知道,本来想向家主汇报一下,结果这人就大喊起来,正好,她也不用汇报了。

  另一边带着随从气冲冲来索赔脂粉钱的丁寿几人和要为伴侣讨个公道的邱协好不容易穿过人群挤到了马车旁边不远处,立马认出了对方,也听到了有点熟悉的声音,还没等他们细看,正要从地上爬起来的人就被追上的人围了起来。

  几人相互简单打了下招呼,却都没有再贸然挤进去,毕竟他们都不清楚状况,便想着尘埃初定后再去找那些人理论,尤其是邱协气得脸都红了。

  昨晚没回来他就知道要糟,可陛下爱才招待,他也不敢违抗,忐忑不安的过了一夜,一大早就出来了,哄到现在好不容易将伴侣哄好,又出了这事,能不气吗?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说是你姨,就是你双亲来了也没用,给老子把她的腿打断”追了半天才追上的中年男子钱都不想要了,一开口就要想留下文之勉的腿。

  离文之勉较近的两个小喽啰一左一右立马把文之勉抓了起来,又按到了地上,另一个人提着大铁锤就要往腿上砸,马车内却传出了声音,“手下留情,她欠你们多少钱,我给”,以主子对这位的疼爱,路关初明白,要是她敢见死不救,被废都是轻的。

  文之勉喊的那么大声,坐在马车的路关初和步千雪都听见了,两人对视一眼,脸色有点凝重,不救不行,救了又怕暴露步千雪,还没等她们想出个两全之策,形势就逼得她不得不出言阻止。

  “听见了嘛,我都说了我不会赖账,我家有的是钱”文之勉说完想要挣开钳制她的人,小喽啰询问似的看向中年男子,中年男子并没有点头,反而眼神凌厉的看着马车内说道:“说得容易,就怕你还不起,一千两现银你要是马上拿得出来,老子就放了她,不然就给老子闭嘴”。

  丁寿、丰水和邱协昨天晚上宴席见过文之勉,这会已经听了出来,丁寿连忙大声喊道:“不就是钱吗,人家都说了家里有钱不会赖账,何必非要人家一条腿”,说完后趁人不注意小声吩咐随从,让她拿着令牌去行宫报信。

  “是啊,和气生财,打打杀杀的有伤和气”丰水连忙附和道,就连邱协也说了句“君子动口不动手,光天化日之下实在有辱斯文”,讨好似的握紧伴侣的手却显得有点没底气。

  丁寿和风水她们虽然可以出行宫,但前提是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更不能搬出陛下的名号,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提文之勉的身份,更不敢提自己的。

  周围的人闻言也纷纷小声议论起来,胆子大的附和一句,胆子小的趁着没乱赶紧跑了,中年男子嘴角一撇,眼里全是冰冷,“有钱就给老子拿出来,没钱别废话,她自己签的字,白纸黑字写的用腿抵押,老子数十声,要是你们还拿不出钱就别怪老子了”,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一千两可不是个小数目,对一般百姓来说简直是天文数字,要谁欠了他们那么多钱,他们肯定也是要追回来的,有些人闻言有点遗憾他们的腿没这么值钱!

  “一…二…三……………”

  路关初全身上下也就百余两银子,步千雪钱都给了家里,能凑几两都是老本了,丁寿和丰水想起刚刚文之勉的话,也意识到了马车里坐的可能是路关初,连忙筹了三人的银子拿过去,也就二百两不到。

  马夫和刀疤护卫,以及闻讯赶回来的另一个护卫都在马车的左边,挨着文之勉他们,丁寿则拿了筹到的钱从右边走过去,路有点窄,她又怕马,两匹被栓在车尾的马本来就不安稳,刚刚又被人吓到,这会正有点躁动,不停的走动喷着气,吓得她动都不敢动。

  没挣脱钳制的文之勉听了中年男子的话才意识到对方是铁了心要自己的一条腿,一千两马上拿出来,就是她皇帝表姐在这也不可能啊,谁会把这么多钱带在身上?

  她要是真断了腿,下半辈子就毁了,她母亲也不会给她好脸色,皇帝表姐就算想帮她,恐怕也于事无补,不能善了,就只能抓紧时间养精蓄锐。

  路关初也意识到对方不是单纯要钱,当即小声让护卫见机行事务必救下文之勉。

  在中年男人数到七的时候,文之勉一鼓作气手脚并用,慌乱中用头使劲撞了一人,一只手才终于获得自由,得到指示的护卫见状也出了手,得两人相助,文之勉总算恢复了自由,还没来得及得意他们这边就被压着打,慌乱中马夫也加入进来,文之勉深刻的认识到只有借助马车才能逃出去。

  当即乘乱跑向马车,一上马车,想也没想就从靴子里拿出匕首,□□就往马屁股扎,马受惊瞬间像疯了一样往前狂奔,因为惯性,文之勉直接滚进了马车里。

  怕的不敢前进的丁寿看到马一走瞬间高兴起来,可看到马车和马都像疯了一样往前走,吓得立马捂住了嘴,路总管好像还在里面,但愿别出什么事还好。

  丰水和邱协几人反应并不比丁寿快多少,因为他们也全盯着丁寿那边看了,反应过来的时候,想喊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本来被压着打的护卫和车夫哪里还顾得上打架,想都不想全往马车跑的方向追去,家主说过,她可以出事,但千大人一定不能出事,否则家族危矣。家族完了的话他们也得玩完,都不用想,本能的就追了上去。

  一直没亲自动手的中年男子见状也带着自己的人追了上去,把腿压在他这里的人也在那辆马车里!

  反应慢半拍的丁寿、丰水几人也连忙追了上去。

  第一百零二章

  被迫滚进马车里的文之勉压根没想到马车里还有其他人, 匕首刚刚没握紧在慌乱中掉下了马车,要不是刚刚那些人拿着棍棒等长兵器,她早拿出来了, 狂奔下的马车就像一个锅, 而他们就是锅里的豆子被颠来颠去。

  步千雪被禁足在渡河上层可是人尽皆知,虽然文之勉很疑惑、也很想问,但被颠得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没想到马车会突然动起来的路关初和步千雪被摔了个七荤八素, 看到滚进来的文之勉脚还是好的也松了口气,尤其是步千雪, 想到石忞对文之勉这位表妹颇为看重, 她实在无法想象要是文之勉的腿真的断了, 石忞心里得多伤心多难过, 她不想她难过。

  “快让马车停下”慌乱中路关初几乎是朝着文之勉的方向吼出来的, 完全没了往日的淡淡笑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让步千雪出事!别人不知道,她却十分清楚陛下对这位步大人有多特别。

  被栓在马车后面的两匹马跟着跑了一路, 绳子掉到地上都还跟着跑,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 后面跟了一长串人马, 早该出现制止的官府衙役这会才面红耳赤的出现。

  渡河城沿河而建, 并非四四方方的常规城市,而是不规则的长方形城市,前后两个城门, 两侧一边是河一边是山, 马车在主干道上疯了一样往前跑,一路鸡飞狗跳,转眼到了另一个城门。

  静心宫文书殿内正在批阅奏疏的石忞左眼皮一直跳, 心绪不宁,环视了一圈,并没发现异常,嘴巴张了张最后没开口,强迫自己继续批阅,下一个大臣应该也快到了。

  乙春进来石忞还以为是下个召见的大臣来了,正要开口让人进来就听见乙春说的完全是另一件事:“陛下圣安,丁候选的随从来报说文二少主被人追债,恐一腿不保,路大总管路上正好遇到就救了,这会他们正在被人追赶,请陛下派人去支援。以免二少主受伤”。

  石忞闻言楞了三秒,毛笔一放起身就往外走,沉着一张脸边走边着急的吩咐道:“传朕口谕,让左旋即刻带人前往,务必保护好步千雪和二少主,其余涉事之人务必全部带回,快去!”。

  联想到步千雪和路关初一起回来,仿佛跳了一个早上的眼皮应验了一样,让她莫名不安,可从头到尾没提到步千雪又让她抱了一丝侥幸。

  “是陛下”乙春领命飞奔而去,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也是不信的,可出宫令牌是真的,随从她也见过,做不了假,就是说的时候没什么调理,她也是听了好一会才整理好。

  终于得到召见的兵部尚书邢安眼看就要到文书殿赶紧在带路宫侍的背影遮挡下,再整理了一下衣服帽子,生怕御前失仪,一抬头就看到跑过去乙春,快得她都来不及打招呼。

  石忞快走到殿门口的时候理智回笼立马停了下来,又原路折了回去,心不在焉的接见了邢安,都是万圣节大比武的事,早先就已经让军密处拿了个章程,这会只是再确认一些细节。

  她本来是想跟着去的,但想到自己这会还在这里没人会蠢得弄出人命,她去了肯定会忍不住去看步千雪,本来没暴露的因为她一去就暴露了,得不偿失。

  邢安走后,乙春回来了,左旋却还没回来,石忞既担心又一肚子疑惑,奏疏难得的强迫也看不进去了,在殿内来回踱步。

  半个时辰后左旋回来了,也带回了浑身湿淋淋的步千雪,还有文之勉、路关初、丁寿、丰水、邱协和云鼎凡等人及两个完全没见过的中年男人。

  这两天有点倒春寒,裹着件披风的步千雪只露了张脸,身上瑟瑟发抖,嘴唇发紫,站了才一会地上就滴了不少水,原本好看的脸白的慎人,让石忞心疼不已,差点想起身走到步千雪面前嘘寒问暖,可下边有这么多人看着,她连忙让宫侍把她带到偏殿去换干净衣服。

  自从进颠后步千雪就盯着自己的脚看,一点也不想被石忞看到她这幅样子,可人微言轻身不由己,索性来个掩耳盗铃,直到被宫侍带下去才松了口气。

  比较五大三粗的一个中年男人从被抓住再被带到这里一路上都是木的,直到看见上位坐着的威仪赫赫之人后,才啪的一声像软骨动物一样摊到在地。

  做错事的文之勉从头到尾都低着头,路关初脸上也没了半点笑意,矮胖的身体站得笔直,心里却虚得不行,秘密没保住。

  丁寿、丰水、云鼎凡、邱协和他的伴侣神色各异,总体还算坦荡,仿佛只是来当观众的,要是可以他们一点也不想来,但左大统领不让,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石忞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语,气场全开,目光如炬,把所有人都扫视了一遍,各种神态尽收眼底,过了一会才沉声开口道:“一个一个的说,左旋先说”。

  另一边,被宫侍带到偏殿更衣的步千雪却没有马上换衣服,而是等半月匆匆忙忙拿着干净衣服来了才换下,幸好在宫门的时候,路关初就让人去通知半月,否则还得等更久。

  跟着一起到偏殿的乙春倒是知道陛下对步千雪的看重,可陛下的衣服都是皇帝专属,没有陛下的命令就算给他们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拿陛下的衣服给其他人穿啊!

  另一边左旋走出来行礼道:“启奏陛下,臣带人赶到时………………”。

  正好在贵德门巡查守卫工作的左旋一接到命令就立马带了就近的一队人往渡河城内赶,她骑的是放在金正门应急马匹,一马当先,一路狂奔,赶到事发地的时候,正好看到马车即将掉进河里,想也没想就把在马车门边的路关初救了下来。

  正好出来闲逛吃了东西准备回行宫的云鼎凡路过,同时把另一边也在马车门边的文之勉救了下来,然后在马车里的步千雪就成了落汤鸡。

  马车快狂奔到另一个城门的时候,护城兵拿着长枪站成一排想把马车拦下来,结果马匹本能感觉到危险后立马转了方向,那边空旷往那边,靠河的这边看着空旷实际是个小码头。

  顺着马车转方向的力道,好不容易历经坎坷爬到马车门边的文之勉才中算爬到了车夫坐的位置,可控制马的缰绳早就掉到地上,够都够不着。

  一直想着不能让步千雪受伤的路关初也牟足力气往马车门爬,借着力也就比文之勉慢了那么一点点,还没来得及想怎么让马车停下就被马车即将掉河里的恐惧吓到了,回过神来已经被云鼎凡安全救下,连忙着急的大喊救人。

  以为步千雪安全的左旋闻言犹如遭雷劈一样,动作却不停,双手一抬就向鱼一样钻进了水里,围观的路人中也有一个跳进了水里。

  一座坐在马车角落里用尽力气去平衡的步千雪根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只感觉到外面突然安静,然后就腾空了,没一会就听见巨物掉水里的声音,目瞪口呆的看着水位一点点上升,求生本能反应比脑子快,不管不顾的往车门处挣扎,她不会游泳。

  手刚摸到车门水就淹到了下巴,趁着嘴巴鼻子还没被淹连忙吸了一口气,刚吸完,水的挤压感就扑面而来,求生的本能让她手脚乱动渴望抓住一根救命稻草,脑子里想的却是她可能再也见不到石忞了,那个她喜欢那么久的人。

  她不甘心!就在她觉得快要死了的时候手终于抓到了一样东西,不由分说的另一只手也抓了上去,没过一会,她终于又再次呼吸到了空气,就像口渴了几天的人一样,大口大口的吞噬空气,一边用手把脸上的水抹去

  路关初看到步千雪被救起来还醒着,一颗悬着的心才落了下来,正好看到救自己的人披了披风,本来想买,人家不卖,只得好声好气借来用。

  被救上岸步千雪才知道救她的竟然是左旋,当即道谢,一转身就看到拿了件披风的路关初正在给自己披上,看到码头上面的一圈人,脸红了红,立马用披风把自己裹紧。

  跟在后面的几波人这才赶到,丁寿几人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渡河的衙役也就比他们快一点点,反倒是被左旋甩在身后好远的一队内禁军来的快一点,立马把小码头围了起来。

  最快跟上来的随从和死活要文之勉一条腿的那帮人,就比左旋慢点,眼看要出人命中年男人也有点咻,没敢再搞动作,等人被救上来,他准备再发难的时候就看到了一队有点晃眼的内禁军,哪还敢动?

  就算他们不认识左旋不认识路关初不认识在场的其他人,也认识内禁军的那一套行头啊,银白色的盔甲,淡蓝色的盔缨,晃眼的御刀,锐利无比的神威枪,哪一样不是内禁军标配?

  中年男子盯着文之勉就像要把她盯出一个洞来一样,他是真没想到这家伙说的是真的,惨了惨了!休矣!

  左旋将步千雪救起来后就交给了路关初照顾,自己则带着文之勉走了一圈把涉及此事的人该抓的抓,该限制的限制,云鼎凡完全就是个路人,可由于她现在是陛下的座上宾,左旋还是把她请来了。

  至于另一个跳下去救人的人,确定人家真的只是个路人,又湿淋淋的,左旋就没抓,幸好她今天不执勤,不然穿着盔甲跳到河里,人没救成,自己没了都有可能。

  带头的衙役这会才带着人赶来,立马让人把看热闹不嫌事多的人群散了,一边让人立马再去找个马车来,一边维持秩序。

  最后到的丁寿几人跑得气喘吁吁,很明显有目的性的跑来这里,左旋二话不说也把他们“请”来了,另一个石忞没见过的斯文中年男人就是邱协的伴侣。

  左旋说完,石忞感激的看了她一眼,就让她下去换衣服了,常年练武真的不一样,要是左旋不说她都看不出来。

  其实这是一个美丽的误会,左旋身体确实比一般人好,但也烘干不了衣服啊,来的路上拧巴了半路,头发也稍微处理了一下,才没步千雪那么明显。

  有了左旋开头,其他人也都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瘫在地上的男子直接被忽视,还一个劲的想降低自己存在感。

  一直没被点名也没自觉开口的文之勉低眉顺眼,紧咬嘴唇,脸色灰白,心里一直被“惨了”二字刷屏。

  丁寿和丰水说的时候并未隐瞒,把自己知道的全说了,心里从见到步千雪之后,一直到现在都是凉的,私底下她们已经一致以为步千雪出局了,毕竟被禁足这么久,陛下回来也没解禁的意思。

  没曾想,人家根本就没有被禁足,日子过得比她们还自由,后悔死了,当初她们就应该相信卜鑫铭的助那唐禄好心一臂之力,戳穿这个谎言。

  她们既怪自己错过良机,又怪步千雪手段多,把陛下都哄了去,完全没怪陛下的意思,更不会去想为什么步千雪会和路关初在一起,她们现在只想搞事,但现在不是时候得等一等。

  除了文之勉和那个瘫在地上的中年男子没说以外,其他人都说完了,见二勉没有开口的意思,石忞这才点名道:“二勉,你倒是跟朕说说,不到半天时间,你是怎么欠了对方一千两的?”。

  文之勉闻言啪的一声跪了下去,眼眶发红好像随时会大哭一样,咬着牙才没让眼泪掉下来,声音却哽咽到不行。

  在繁都纵横惯了的文之勉委屈到不行,昨天认识的那两个人,带她吃带她玩,一分钱没让她掏,她可不是那种光吃不吐的人,讲的是义气看重的也是义气,就把自己所有的钱百来两全拿出来了,准备今天费用全包。

  正常情况下这么多钱,三个人一天从早吃到晚都吃不完,可架不住赌啊,开始手气不错赢了不少,后来输了就想着翻本,然后就把自己的腿押了出去,最后血本无归,身上的钱全没了,三人还倒输一千两。

  以为没欠几百的文之勉听到已经欠了一千两都吓了一跳,紧剩的一点理智让她意识到不能再赌了,就要走,可老板,也就是那个中年男人不让啊,说三人必须留下一人当人质。

  扬言今天负责费用的文之勉很讲义气的没让另外两人留着当人质,可她自己当了也没人去凑钱,就和老板说自己绝不会赖账,先放他们离开,老板不干,一来二去起了冲突,打不赢就只能跑了。后面也就都能接上了。

  “那两人呢?”用了鸡肋读心术的石忞知道文之勉没说谎,其他人也说的是真的,心里气得不行,明摆着被人下套,还傻傻往里面钻,义气有那么重要吗?!!

  文之勉的头更低了,声音恢复了一点,但音量又下去了,“我跌倒后再起来就找不到他们了”。

  怪不得她说怎么没看见另外两个陌生人,搞半天义气就是这样的,用完就丢,很好,非常好!不论是谁在后面搞鬼,她绝对不会放过!

  第一百零三章

  石忞一直以为二勉这个表妹只是贪玩点, 脑子还是有的,可架不住义气一上头,又年轻气盛的, 哪里还用脑子, 全撑面子去了,要不是这么多人看着,真恨不得骂她个狗血喷头。

  就剩陌生中年男子没说了, 没等石忞发问,他就一脸如丧考妣的开始说了。

  大约半个月前, 他正在赌坊内小憩, 一醒来就被人掐住了脖子, 吓了一跳, 对方从头到脚一身黑, 还蒙了脸, 他根本看不清样子,对方有他不少把柄, 被半威胁半利诱就答应了替对方教训人。

  想着也就教训一下,断个手断个脚的又死不了, 他又有后台, 没出人命就出不了啥事, 拿着一百两定金乐滋滋的。

  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个黑衣人说的有人来和他对暗号,他差点都忘了这事,直到昨天上午有两个人带着个人来, 又借机和他对上了暗号, 他才按约定好的开始布局。

  因为对暗号的人特意私下交代他不要相信文之勉说的,什么皇亲国戚全是哄人的,所以他是一概没信。

  中年男子边说, 心里边悔恨,说完就抽了自己几个大嘴巴子,声音响得殿外候着的宫侍、内禁军都能听见。要是早知道对方说的是真的,他宁愿把柄被泄露被抓,都不愿意到这里啊!

  中年男子聪明的没说自己的有后台,也没说自己有把柄在人家手上,只一口咬定对方用家人生命威胁,可心里想的时候已经被石忞看了个清楚。

  文之勉听完气得要死,她堂堂侯府二少主,皇帝的表妹,一条腿就值二百两银子?这让她以后怎么在繁都混?别让她有机会,有机会一定弄死设计害她的!

  本来以为是针对自己或者步千雪的石忞听完,心里松了口气,对跪在下边的文之勉却气愤不已,恨铁不成钢,还没来记得训两句,就有宫侍来报说内阁大臣文渊求见,来意不言而喻,正好剩了她亲自教训,当即让人带进来。

  要不是文之勉得罪了人,被人设计报复,又怎么会连累步千雪暴露?幸好路关初比较机灵,只说了是在城里遇见步千雪的,正好也要回行宫就搭了她的车,其余的却没再多说。

  文渊本来正在办公,听到下人来报说文之勉出了事已经被带进行宫,就立马放下公事赶来求见,担心陛下怪罪,内心忐忑不已,进了殿就看到女儿跪在前面,背影无助又可怜,心里心疼不已,面上再没多看一眼,几步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养不教臣之过耶,臣有罪,请陛下降罪”。

  “请陛下降罪”文之勉和中年男人见状连忙跟着请罪,从他们进来到现在,陛下都是听得多说的少,什么态度他们都不知道,只求着态度摆出来少受点罪。

  丁寿和丰水却是时不时瞟向偏殿的方向,终于看到了一抹身影朝这边走来,脸上顿时明媚起来。

  步千雪在半月的服侍下已经换好了干净衣服,身上暖和不少,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她想过可能会暴露,但从没想过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暴露,她不想让石忞为难,又怕抗下所有罪责会连累到家人。

  她不想出去,可乙春一直看着,她也没有跑的打算,只得一脸不安的走了出去,正好看到文之勉他们请罪,想都没想就跟着跪了下去,“请陛下降罪”。

  以为步千雪懂自己不会怪罪她的石忞看到她这幅想把所有罪名都扛在自己身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读心术都不用了,心想:我辛辛苦苦想着怎么保你无事,你却一来就把所有的罪都认了,我该拿你怎么办?。

  “启奏陛下,步候选一直循规蹈矩,恭敬有礼,断不会违逆陛下旨意,肯定是事出有因,还请陛下明察”路关初见状连忙上前一步出言为步千雪开脱。

  可丁寿又岂会让她如意,当即出言反驳道:“启奏陛下,步候选禁足期间外出,抗旨不尊已是事实,就算我们肯为她作证是事出有因,其他人也未必会信,恐连累陛下名声”。

  表面上看着是为石忞好,而且有几分为步千雪开脱的意思,实际上却是把步千雪逼到绝路,经过这一个多月的间或相处,丁寿心里十分明白步千雪对陛下的感情,不是她们这些为了权钱可比的,自然舍不得陛下名声受累。

  果然,“微臣擅自外出,有违陛下旨意,请陛下严惩”步千雪说完微抬头几乎用哀求的眼神看着石忞。

  就算没用读心术,石忞也知道她的意思,让她就这样把这件事定调,可她做不到,她是爱惜自己的名声,但如果是这样的委曲求全,那她宁可不要。

  “竟说胡话,今日一早朕就让宫侍传话解了你的禁足,又何来抗旨不尊一说,倒是二勉害了你受到牵连。乙春,送步候选回平秀殿休息”石忞直接连反驳的机会都没给步千雪。

  早就私底下和丁寿通过气的丰水不乐意了,步千雪自己都认罪了,陛下倒反过来开脱,明显的偏袒,有点气不过,准备说些什么却被丁寿拉了下袖子,看到丁寿微摇头,才没开口。

  丁寿出身勋贵,丰水出身平民,几乎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别说成为好友,就是认识的概率都微乎其微,这次皇后候选倒是让两人成了好友。

  石忞也知道一点,归兴年没被牵连之前,他们三人差不多形影不离,现在就剩了两人,差不多都能穿一条裤子了。卜鑫铭一直像一个独行客,唐禄和步千雪比较走得近,步千雪被禁足后,她好像都没怎么出门。

  见两人知趣的没有再说,石忞才把眼神收了回来,“传朕旨意,此案疑点颇多,交由大理观专案处理,务必彻查清楚,文之勉禁足一月抄写《华律》十遍,朕累了,都退下吧”。

  “臣(微臣、草民)告退”

  从头到尾像看戏一样的云鼎凡高兴的走了,邱协的伴侣得见了当今皇帝,之前的不高兴也没了,两人高高兴兴的走了。

  中年男人被内禁军押了下去,准备移交给大理观。

  以为会被皇帝表姐骂的狗血淋头的文之勉劫后余生的跟着母亲往外走,一到外面就被文渊指着鼻子大骂特骂,完全不为所动,倒是一想到要抄那厚厚的《华律》,才难过起来。

  原本热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了石忞和路关初,看到陛下脸色不好,路关初也不敢贸然开口,恭敬的站在下面。

  石忞是真的累,心累,她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打击贪污腐败,实施新政,可到现在,一个小小的赌坊老板还是有后台,姗姗来迟的衙役,没有玩忽职守,谁信?!

  现在的华朝就像一颗被虫蚁不断蛀咬的大树,外强中干,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抓不完里面的蛀虫,一股无力感袭来让她再次想起了石爽谋反之事的过失,要不是她自大,爱惜名声,损失不会这么惨重,皇奶奶也绝不会受伤。

  都是她,自以为是,理所当然,刚愎自用的认为自己可以完胜,才会造成这样的后果,让她内心的自责从未停止过。

  后来心思放在了感情上,想得过多的是步千雪,她也就慢慢的淡忘了,刚刚步千雪想维护她的名声把所有的罪都扛下来的样子,让她既感动又深深的自责,也想起了之前的种种。

  她为什么要在乎那些不能吃、不能用、还毫无实际作用的名声?和文之勉打肿脸也要充胖子、讲义气、讲脸面又有什么不同?

  也让她深深的意识到现在只是害到自己,若继续下去,害到家人只是迟早的问题,到了那时候,她要像史书中的君王那样为了国家牺牲家人、爱人,甚至忠臣吗?不,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做不到理所当然的牺牲这些。

  是,她现在是华朝的皇帝,但她也是现代的灵魂,三观一旦形成,要改变几乎很难,就像现在的她,贪官污吏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下狱斩杀,但要她误杀忠臣良将她做不到!

  她身为皇帝,为了华朝委屈自己可以,再劳累再辛苦也行,但若为了华朝就要伤害家人或者自己喜欢的人,她是无路如何都无法接受的,这也是她对皇奶奶受伤久久不能释怀的原因之一。

  而且,一个国家或者社会,若长时间正义得不到伸张,奢靡成风、颠倒黑白成俗,世风日下,灭亡也不过是早晚,那爱惜名声也会成为她的软肋,思虑再三,她已决定重实务而轻名声。

  若是以前,她可能会毫不犹豫让步千雪背下这一切,但现在的她却不会了,本来就是她同意的,禁足不过是个借口,这些本该就是她来承担,心里面,她也不想步千雪在因此而受伤。

  步千雪回到平秀殿后呆坐了好久,心里也想了很多,陛下爱惜名声几乎朝野皆知,她明明已揽下所有罪责,为何陛下却没有顺势答应?难道已经对她失望透顶?不想欠她半点情?

  越想越多,越想越复杂,脸色也越来越差。唐禄知道她解禁了过来看她,都只是敷衍了事的说了几句,心思全然不在,唐禄以为她坠河受了惊吓,叮嘱几句就走了,生怕打扰她休息。

  假扮步千雪的内官早已回到自己的岗位,让没人斗嘴的半月还有点不习惯,也没时间难过太久,转瞬,一门心思全放在了像丢了魂一样的少主身上。

  可无论她怎么说,步千雪就是不开口,一个人在殿内不是走就是坐,有宫侍来通知不用去静心宫用晚膳后,脸色更差,晚饭都没用就睡下了。

  第一百零四章

  步千雪不知道的是, 不仅她接到了通知,唐禄、卜鑫铭、丁寿和丰水四人也先后接到了通知,不用去静心宫用晚膳, 又不是第一次这样, 卜鑫铭和唐禄并不奇怪,也没多想,可了解详情的丁寿、丰水二人却忍不住乱想了一通。

  难得今天有机会, 丁寿本想乘机将步千雪弄出局,这样一来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 丰水对她马首是瞻, 不足为虑, 唐禄毫无心机, 卜鑫铭又性子孤僻, 不是为权就是为钱, 她都没放在眼里。

  唯独步千雪,既不要钱也不要权, 还钟情于陛下,经过她这一个多月的观察, 陛下表面上看起来对她们都差不多, 实际上对步千雪却处处特别, 比如和她们单独在一起的时候就心不在焉,话也不多。

  可一单独和步千雪在一起就有说有笑,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 想想那样的场景她就怒火中烧, 要是在衡中,她肯定会使些手段,但这里不是衡中, 还有大批宫侍和内禁军,再加上归兴年的前车之鉴,让她不敢乱来。

  这几乎是她们几人心照不宣的秘密,丰水也因此一心结交于她,完全断了当选的念想,她一直以为卜鑫铭会做些什么,可到现在都没动静,难道昨天的事有她的份?

  想的越多,丁寿就越心烦,心高气傲让她从未将人放在眼里,一见陛下就被她高贵的气质、过目难忘的容貌所捕获,一开始她觉得就算没当选皇后能伴驾半月也知足了,可相处越久了解越多,她的欲、望也就越大。

  无论是最初的六人中,还是现在的五人中,无论家世还是样貌,她都是上上之选,若她都得不到,那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石忞一个人在文书殿呆了很久,想了很多,想当初初登大宝,集尊贵荣耀于一身,胸有成竹,满怀雄心壮志,准备大展宏图,有计划有目标,一直以来她也是这么做的。

  可现在都天福五年了,她的新政才实施没多久就遇到阻力,幸好她早有准备才有惊无险,可就在她以为快成功的时候,胥吏问题就像一道天堑从天而降,还没等她拟出个头绪,宗族、豪强一直都存在的事实又压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她努力了近五年,国家都还是这个鬼样子,不仅让她深感无力,还差点陷入自我怀疑、纠结之中,差点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只想和步千雪在一起,然后过她们的幸福小日子。

  一想到步千雪,她又想到了身上背着的大山——活不过四十岁,她现在才二十三岁不到,还有十七年的幸福日子可以过,她们也可以要一个孩子,但十七年之后呢?

  这个世界的人类寿命普遍偏长,就算步千雪差一点,活个七八十岁绝对没问题,剩下的三十四年都让她一个人过,对她来说是何等残忍?何等的煎熬?她不敢想象,但如果是她的话,她会度日如年,惶惶不可终日。

  她不想步千雪过那样的日子,喜欢一个人就不忍心看着她受伤、难过和煎熬,她不能那么自私的满足自己的私、欲,然后让自己喜欢的人去承受恶果。

  那只是她心中的理想状态,她也清楚的知道这一点,因为她是皇帝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一旦她不当皇帝,等待她的只有,也只会是一条路——死亡。

  新王朝的皇帝可以容忍一个傻子末帝,并赐予恩泽,但绝对不会容忍一个像她这样的末帝。

  这样一来,所谓的幸福过十七年不过是她自己想的,实际上可实现性比昙花一现还不如。

  撂挑子不干,然后协爱人归隐?不存在的!一旦华朝大厦倾倒,她必死无疑!而且还会连累家人和爱人,这几乎是不用想都能预料的事。

  为了不死,为了家人和喜欢的人,她不得不重整精神,再次进行人生规划,和最开始计划不同的是,她多了一个想保护的人,心里也多了喜怒哀乐,不再是为了目标前进的机器,忽略了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是的,经过这次沉思,她也终于意识到已经喜欢上步千雪这个事实,虽然之前一直各种找借口各种排斥,但真正接受起来,却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自然而然的人生规划中就给她留了位置。

  她很想立马就告诉步千雪这个事实,但仅剩的理智让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想要的是朝朝暮暮,不是不计后果的短暂愉悦。

  现在离皇后候选结束还有四个多月,丁寿等四人并没有犯错,她不能仅凭一己喜恶就毁了她们的人生。

  皇后大选历朝历代都比较少举行,一旦举行,对当选为皇后候选的就是一种荣耀,只要完成了伴驾,就算最后没被选中,也会获得皇帝的赏赐,回去后还会备受青年才俊追捧,找个喜欢的人轻而易举。

  若没到时间就被取消皇后候选资格,那就是一直耻辱,还会连累家族,自己也会被万人唾弃,所以非错非犯罪的情况下,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直接剥夺她们的身份。

  还有四个多月,若是她明着对步千雪太好,无异于将她放在火上烤,她管得了一天半月,也管不了每时每刻,总会有她兼顾不到的时候,她不会让她处于危险之地。

  想明白这些以后,她正想召见郭凡秋和元直木,就看到清影欢实的跑了进来,火气蹭蹭蹭往上涨,“现在知道回来了?朕一而再再而三强调,让你保护好千雪,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被主人火气吓到的清影,一脸蒙圈,它是看着他们进了城门才跑去玩的,今天在山上还遇到一只毛茸茸的肥兔子,玩了一把猫抓老鼠的游戏,最后也没舍得吃那只兔子,因为它更想吃熟的好吃的,所以高兴的回来找主人邀功了。

  没想到主人没奖励它就算了,还发这么大的火,它什么都不知道啊,一双炯炯有神的黑眸里全是委屈,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刚刚的欢实早飞到了九霄云外。

  “又装委屈、装可怜?”看起来好可怜的样子,可今时不同往日,她必须硬起心肠来,“没用,你三天口粮、零食没了”,清影心想那我去找她,她肯定不会饿着它的。

  “任何人不准给它吃食,谁给扣罚谁”看它眼中燃气的一点希望一点点磨灭,石忞心情好了很多,没再管它,让路关初去把郭凡秋和原直木叫来,想着步千雪今天受了惊吓应该好好休息,又叫来乙春吩咐今天晚膳聚餐取消。

  被晾在一边的清影无精打采的趴在地上,脑子还是蒙的,啥都没整明白三天的吃食零食全没了,早知道是这样,它刚刚就该把那只兔子吃了,顿觉兽生无望。

  没多久,在贵德门外办公的原直木就来了,她把赵焕英的建议和自己的疑虑都说了,让原直木今年收税之前务必拿出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不给官吏钻空子中饱私囊,最重要的是别让百姓吃亏。

  原本离的更近的郭凡秋却是原直木都走了一炷香之后才来的,今天出了这样的事,她却没有提前收到任何消息,很是自责,所以亲自出宫查探了一下,还真给她查出一些事。

  比如那个赌坊老板爱财的名声,在整个渡河城是出了明的,大家都知道他有后台,但奇怪的是,后台具体是谁却没几个人知道,只知道县令都对他很客气。

  中年男子两年前来的渡河,行事很高调,不到半年就把其他家的赌坊全部兼并了,在渡河城内一家独大,也是渡河人尽皆知的吝啬鬼,爱财如命,进了他的赌坊不死也得脱层皮。

  做的坏事多的数不清楚,明面上却没杀过人,暗地里有没有就得好好查了。这样的人一般人谁敢惹?所以今天渡河城的百姓见状下意识都是躲,没有人敢明目张胆的出来阻止,起哄的不是外地的就是有点身份地位的。

  除了中年男子的一点事之外,她还打探到,县衙的衙役公干时间不好好巡逻破案,反而聚众吃食喝酒,这才是他们姗姗来迟的根本原因。

  她已经安排暗言的人彻查整件事和涉及的人,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知道中年男子的后台是谁?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石忞听完又气又怒,脸色极差,“大理观在明,你们在暗,他们查不到的,你们要查到,他们查得到的,你们也要查到,而且要快!”。

  “是,陛下”郭凡秋从未见过这样的陛下,但心里对陛下的崇拜和信任让她没有害怕,反而替陛下养着这样的胥吏难过、不值。

  她的年龄比陛下大得多,但在陛下身边耳濡目染越久,她对陛下的崇拜就越甚,因为她想不到的,陛下会想到,她看不见的问题,陛下一眼就能看出来,尤其是陛下实施的新政,让她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陛下的爱民之心,所以她只会比以前更忠心。

  “让暗言查探各省、县府衙胥吏的具体情况,家世、品性、日常工作情况和收受贿赂等情况,越详细越好;另外把各勋贵士族仆从数量也查一下。此事立刻去办,一有回音直接呈上,下去吧”石忞决定了,她以后就和这些有权或有钱的人杠上了。

  “是,陛下,微臣告退”郭凡秋领命离开,陛下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她不想知道为什么,也不需要。

  仆从是随从和下人的总称呼,既勋贵士族和有钱人家中养着以供驱使的人,《华律》中有明确规定什么样的身份地位享受什么样的待遇,仆从这一块就有严格规定,但自从道宗疏于政事,后来几代君主又多无能之辈,早已名存实亡。

  皇宫宫侍没被裁减以前一千多人的数字就是最真实的写照,自她改革裁减后,大臣多有称赞也闻风减了一些,当时,上行下效,让她颇为高兴,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现在看来,多半都是糊弄她的,恐怕大部分人府中养的仆从比规定的多得多,正好今天想起了,那就索性一起查。

  虽然她恨不得现在就下旨意,去严惩去改革,但就她现在所知道的而言实在是太过片面,连抽样调查的水平都达不到,她不能在没有绝对了解和弄清楚之前贸然出手,政策不能朝令夕改,打蛇就必须打七寸,否则损失皇帝名誉事小,失去朝廷公信力事大。

  郭凡秋走后,殿内就只剩她一个人和无精打采的清影,有点想撸毛,就把清影叫了过来,撸了几把,心情果然好了不少,快速调整好心情后,就继续投入到工作。

  石忞在文书殿一直忙到很晚,晚膳都是在文书殿用的,一边批阅奏疏、密信,一边还要写记事本和重新规划她的人生目标,她要挽救这个日落西山的帝国,也要给步千雪最好的,还要过好她们的小日子,争取做到工作生活两不误。

  恩,就这么办,石忞看着记事本上的新目标,越看越高兴,之前的气愤烦恼统统飞到了哇爪国,眼里全是对未来的憧憬。

  路关初在下面看的一愣一愣的,差点怀疑之前看到的气愤、纠结、暴怒、冷脸陛下是她的错觉,可生无可恋的清影还在哪里趴着呢,假不了啊!

  不过,不管是什么让陛下这么高兴,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她都打心眼里高兴,盛怒的陛下,真的有点怕人!

  今日事今日毕之后,石忞心满意得的出了文书殿,天空一片漆黑,星星都没几颗,宫灯微弱的光却照出了西宁宫的轮廓,平秀殿与她正好有一墙之隔,脚步瞬间停了下来。

  跟在边上的路关初没想到陛下会突然停下来,吓了一跳还以为出了什么事,环视一圈没问题,又看了看陛下看的方向正是平秀殿,立马明白过来,恭敬的上前一步行礼道:“现在已是三更天,明日还要举行春耕大礼,请陛下早些歇息”。

  石忞虽然一直望着平秀殿的方向,却也听出了路关初的另一层意思,三更天暗示步千雪可能早已歇下,她去了不过是打扰人家睡觉,春耕大礼都只是附带的,就是劝她早点回去睡觉。

  “恩”那她还是回去睡觉吧,又不舍的看了两眼才继续往天赐殿走去。

  石忞一行人刚离开没一会,就有一名宫侍提着灯笼从外面快速赶来,到文书殿才知道陛下已经去了天赐殿,当即又着急的往天赐殿赶。

  第一百零五章

  宫侍赶到天赐殿外时, 还没靠近殿门就被守在外面的两位宫侍拦了下来,其中一个宫侍上前几步小声道:“陛下刚歇下,按例非急事不得叨扰, 你可知道?”。

  “小的知道, 小的是平秀殿的,有重要事情向路大总管汇报,烦请跟路大总管说一下”要不是路大总管特意交代, 他才不想大半夜来折腾呢。

  守门的宫侍见他态度不错,又是来找路大总管的, 才没有再为难, 让他在这里候着, 转身掀开门帘走了进去, 又过了一道门就看到路大总管正在给陛下捏肩的侧面, 当即不敢再进, 退在几位宫侍后面等候。

  石忞正闭目养神想事,一边享受捏肩一边泡脚, 并未发现有人进来,一直到她洗漱、宽衣完躺下, 那个后面进来的宫侍都没有出声。

  直到路关初最后一个出来, 先出来一步的宫侍才凑上去小声跟她汇报了一下, 路关初闻言心里一咕咚,连忙见了平秀殿来的宫侍,听完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陛下刚睡下, 她是汇报呢?还是不汇报?汇报了, 陛下肯定就不会再睡了;不汇报,明天陛下知道后,她下场不用想, 都知道肯定很惨。

  她是个有家室的人,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家人着想,而且陛下最不喜的就是越俎代庖,想明白后,她不得不硬着头皮又进了殿内。

  前来报信的平秀殿宫侍已经被她打发回去好好伺候,怎么来就怎么去,跑得比谁都快。

  “陛下…睡了吗?…陛下……”动作小心翼翼的路关初总算到了最后一道门外,才试探性的喊道。

  石忞刚躺下没多久,正在酝酿睡意,尽量让自己别去想国事和步千雪,就听见路关初故意压低却足以让她听见的声音,本来不太想张她,可看她没有停下的架势,才不情不愿睁开眼有点不悦的开口道:“进来”。

  劝她睡的是她,打扰她睡觉的还是她,最好理由够充分,不然今晚她睡不好,路关初也别睡了。

  听出陛下有点不高兴,路关初更谨慎了,端着烛台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没有第一时间忙着汇报,倒先把蜡烛放好。

  石忞睡觉的地方不喜欢点灯,宫灯和外间留一盏灯可以,睡的寝殿内,一旦她睡下,一盏灯也不会留。

  光靠外面宫灯的微弱光芒,不拿烛台,路关初根本看不见路,她被绊倒事小,就怕一不小心冲撞到陛下就不好了。

  石忞就静静的躺着,看着烛光越来越亮,直至路关初的脸进入视线,既不急着询问,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

  “启奏陛下,刚刚平秀殿宫侍来报,说步候选浑身发热………”没等她把话说完,石忞刷一下就坐了起来,“立刻传太医,朕要更衣,快点”。

  一想到步千雪正在发烧,她就心急如焚,没等宫侍进来伺候,就自己掀开被子下了床朝木施走去,路关初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正要喊外面的宫侍进来伺候,却被石忞制止了,“此事不易伸张,朕自去即可”。

  不知道陛下顾虑什么的路关初也没多问,歇了叫宫侍的心思,几步上前边帮陛下穿衣服边继续说道:“今夜值守的太医已经赶过去,步候选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不用担心”。

  听到太医已经赶过去,石忞却还是放心不下,这里是古代,医疗条件比较差,万一有个好歹她实在不敢想象。已经习惯有宫侍伺候的石忞,即使有路关初帮忙还是花了不少时间才穿戴完毕,就一支蜡烛的灯光,她也没心情细看,只让路关初赶紧去把宫侍和内禁军支走。

  路关初在前面尽职尽责的支开人,石忞则带着清影脸色平静、实则内心着急忙慌的跟在后面,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回来的清影非要跟着,她现在根本没心情管它。

  从来没觉得离平秀殿有多远,这一走却赶紧走了好几个时辰,熬到平秀殿,又怕里面的太医是多舌之人,石忞没敢贸然进去,又路关初先进去打探一下。

  半月看到路大总管的时候下意识就往她后面看了几眼,结果也没看到少主心心念念的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强颜欢笑着把路关初迎了进去。

  她好不容易把少主盼了回来,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若说这里面没有那个谁谁谁的原因,打死她半月都不信,要不是她人微言轻,对方身份又高,她早就去质问了。

  少主这么好的人,对那谁谁谁一心一意,要不是谁谁谁的那个表妹,她家少主怎么会受牵连掉进河里?回来后别说来看一下,就是话都没连一句,真是可恶至极!少主也是瞎了眼才看上这样的人。

  她替少主不值,心中愤愤不平,半点睡意也无,就守在少主床边,不久前,她家少主竟醒了过来,她也终于忍不住了,把压抑的话全说了,也没仔细看。

  先是数落了谁谁谁一顿,然后就是各种劝,劝少主别再喜欢那个谁谁谁了,人家压根心里就没她,越说越气,越说越多,说完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少主居然反常的没维护那谁谁谁。

  仔细一看才发觉自家少主有点不对劲,眼神不对劲,原本白嫩的脸也不对劲,竟然开始泛红,用手一模少主脑门,倒春寒的天气都热得她一哆嗦,怪不得少主之前一直各种压被子,现在却双手都伸到了外面。

  吓得半月连忙喊了外面的宫侍去请太医,自己则在殿内各种跟少主说话,可无论她说什么,都没有回音,这让她很害怕,幸好后来太医来了,来的还是医术比较精湛的吕建一,让她稍稍放心不少。

  天知道他们家少主从小到大身体有多好,反正她记事以来也就小时候感染过一次风寒,还是有原因的。

  猜到几分半月强颜欢笑原因的路关初,虚长不少岁数也不好意思跟她计较,直接往里走,看到来的太医是吕建一时松了一口气,连忙往回走,临走还把殿内、殿外的宫侍支走了。

  气的半月吹胡子瞪眼也没办法,咬牙切齿的又把路关初送了出去。带了助手的吕建一见状也猜到几分,连忙把刚写好的药方拿给助手去抓药了。

  宫侍已经被支开,石忞知道里面的太医是吕建一后,才从转角处急速往殿内走去,清影也屁颠屁颠的跟着。路关初扫视四周没发现异常后才跟上。

  石忞直接略过嘴张成O型的半月和行礼的吕建一,直奔步千雪床前。清影也跟了进去,路关初则识趣的留在了外间把风。

  灯火通明之下,路关初才发现陛下易容有些不整,可当着其他人的面,她也不敢贸然指出,索性微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吕建一也发现了,却当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如常。

  以为路大总管发神经来走一圈的半月根本没多想,也不会多想,看到被她咒骂了大半天的石忞时,真的很意外,还有点心虚,以至于没敢细看,是三人中唯一一个没发现的。

  石忞一到床边就看到步千雪闭着眼脸色红的不自然的躺在床上,两只手放在外面,眉头紧皱,仿佛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一下子就慌了,让她想之前做的那个梦,再也找不到步千雪的那种恐惧和无助瞬间席卷而来差点将她击垮。

  自穿过来,她的人生就是按部就班的,为了中兴的目的夙兴夜寐,尽职尽责,就像一个会思考的机器人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除了爱她和她爱的家人以外,心如止水,就算登基之前差点生死国灭,她也可以很平静,在外人看来她是因为胸有成竹才表现得那么镇定自若,可事实上不全是这样,而是她内心深处真的是冷的。

  她也从未想过去改变,遇到步千雪真的是个意外,作为皇帝的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出手支援,然后就去做了。

  虽然步千雪有点像神仙姐姐,但并不足以在她心中留下多深的印象,人生过客之一,自然也不需要太多的关注。

  可缘分二字妙不可言,再加上各种内、外因素直接或间接的推动,步千雪就这么悄无声息的走进了她的生活,前世黯淡收场的初恋,让她本能的不自觉的去排斥,也或者是被爱的有恃无恐,她犹豫、彷徨,就是不去审视和重视。

  直到那个噩梦将她点醒,她才逼着自己去审视她和步千雪的关系,才发现她在自己心中的特别,喜欢就喜欢吧,但她不想改变,因为她怕自己按部就班的计划和生活会被打乱。

  所以她没有向步千雪表达什么,也没有改变现状的想法,但还是会继续对她特别,直到今天步千雪在殿上愿意为了她背负所有,她发现自己更喜欢她了,一直平静无波的心好像注入了一股暖、流。

  暖暖的,让她很舒服,也让她下定决心重新规划人生,重新规划一个包含步千雪在内的人生计划。

  这个想法让她充满干劲,和为了活下去完全不同的一种激情干劲,就行今天忙到很晚才休息,却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满怀喜悦。

  之前忙到很晚的每个晚上她都觉得有点累,不是真的累,而是麻木的重复着每日的工作,这种机械的、麻木的状态让她觉得有点累。

  本来以为陛下会做什么的路关初三人,看到陛下突然在床前停了下来,很是疑惑,等了好一会都没动静,路关初便准备上前关心一二,而原本在角落自己玩的清影比她还快,一眨眼就扑到了床边。

  清影的动静成功的拉回了石忞的思绪,看见清影要把蹄子往床上伸,想也没想一把把它拉了下来,“一边待着去,再过来,小心我再扣你口粮”,想叫步千雪起来玩的清影委屈巴巴一步三回头的回角落里去了。

  看着清影离开后才转过头的石忞,一转头就和步千雪有些无神的眼神撞上,没等她开口说什么,步千雪就猝不及防的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她。

  步千雪一开始睡不着,睡着后又做梦,只记得做了梦,具体是什么,被热醒后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半月说的那些话她都听见了,她想反驳,但浑身乏力发热,开口发不了声,周围的一切都有些飘。

  后来太医来了,把完脉说她是因为感染风寒才引起的发热,几副药下去就能好,然后就去开药了,她也闭上了眼假寐。

  一闭上眼就忍不住想石忞在干什么?会不会来看自己?一会想她来,一会又不想她来,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就感觉到了床边的动静,吓得她立刻睁开了眼,原来是清影,不远处的身影有些熟悉,但又感觉不太一样。

  她只能看到这个人的头和侧脸,侧脸和她印象中的差不多,头发却有些凌乱,发冠好像匆匆忙忙又不熟练的人戴上去的,有头发露了出来,还有些松垮。

  还没等她再看仔细点就和一双熟悉无比的眼睛对上了,一想到现在的样子很差,她就不想让她看见自己这个样子,行动诚实的只留了个背影。

  有点被下面子的石忞也不计较,若无其事的转身,把吕建一叫过来询问步千雪的病情,得知是落水引起的风寒和发热,心里很是内疚,便让吕建一亲自监督煎药,尽快把药煎好送来。

  不用石忞再吩咐,路关初就十分明智的拉着不情不愿的半月出去了,本来她还想把清影也带走的,可惜喊不动。

  门被关上,殿内瞬间只剩她们二人一兽,石忞这才在床边的凳子坐下,嘴巴动了几下没出声,手伸到第三次才大着胆子覆在步千雪露在外面的手背上。

  还没等她感受一二,步千雪就迅速的把手抽出放在了胸前,那是她勾不到的安全距离。石忞脸上一僵。

  牵手和握手这种肌肤相接触的动作,在这里是有特定对象的,不是直系长辈亲人就得是自己喜欢之人,所以就算是同性太医看诊也得隔层纱,异性也一样。不让接触那多半是不喜欢,或者厌恶的。

  已经对这边习俗了解不少的石忞,一想到这个可能就心如刀绞,难道步千雪已经不喜欢她?不!她不准!她想用读心术,她想知道步千雪在想什么,可此时此刻的她心绪紊乱,根本就用不了。

  第一百零六章

  外间, 不放心的半月贴着门,恨不得长个千里耳,路关初和吕建一则淡定的各自找了个地方坐着, 目视前方, 平秀殿的宫侍陆陆续续回来,听了半天啥都没听到的半月才不情不愿出去等药了。

  里间十分安静,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实际上就几分钟,石忞不敢再乱动, 想质问也没有质问的资格, 双手放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她正准备说些什么打破僵局时, 路关初就端着脸盆进来了, 一起进来的还有吕建一, 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

  “陛下, 抓药煎药还需要些时间,用毛巾沾温水敷额可适当缓解发热症状”多看多做不多说的吕建一一直微低着头。路关初从进来到放下脸盆, 也是微低着头。

  “朕知道了,药一好就立刻端来, 下去吧”石忞一点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妥, 表面装的和平常一样。

  路关初二人一走, 顿时只剩下她们二人,清影委屈巴巴看着主人半天也没得到回应,这次不用人喊就出去了, 在外间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趴下就睡。

  铜质脸盆放在桌上, 一张白色毛巾搭在盆边缘,烛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石忞没说话, 直接起身走到桌边将毛巾打湿拧干,再折回来,一只手拿着毛巾,一只手在衣服上擦拭干后想去板正步千雪的睡姿。

  伸出去的手却停在了半空,她怕再次被拒绝,步千雪可能已经不喜欢她这个消息,就像乌云一样笼罩着她,让她动弹不得。

  听见石忞脚步声在床边停下的步千雪等了半天都没动静,再也顾不上小心思,一转身就看到她僵硬的站着,一手拿着毛巾,一手想靠近自己,眼神暗淡。

  和她平常见到的石忞完全判若两人,她是在透过自己想起了什么人吗?还是对自己心生厌恶,才会用这样的眼神?越想越多,越多越难过,最后竟小声抽泣起来。

  步千雪转过身的时候,石忞就发现了,但她现在的样子实在太尴尬,索性一装到底,对方一哭瞬间破功,“你现在生着病的,不易伤心过度”边说边温柔的把毛巾敷在步千雪的额头上。

  步千雪虽然不反抗,但闻言却哭得更凶了,不明就里的石忞方寸大乱,她最见不得喜欢的人哭,简直就是把眼泪流在她的心尖上,疼痛的煎熬。

  她哭得这么伤心肯定是想家人、想离开她了吧。

  上天对她真残忍,当她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勇敢去爱,不再压抑自己,去顺着自己的心,那个她以为会永远喜欢自己的人却不喜欢她了,简直比华朝被她玩完还要让她难过和无法接受。

  可强扭的瓜不甜!只要她好起来,就算她要离开,她也会忍痛割爱放她走,因为她觉得爱从来都不是占有!

  石忞积攒了一生的勇气,才艰难开口道:“只要你好起来,我…就放你离开”。

  越哭越难过的步千雪闻言顿时呆住,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询问似的看向石忞,开口声音沙哑几乎低不可闻,比划着手,拼命的想表达什么。

  她想问石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放她离开?不,她不想离开,要是想,她就不会在这里!一起回繁都,虽然偷偷摸摸,但让她看到了希望,追逐遥不可及的希望。

  刚刚石忞来看自己的样子,甚至让她产生了对方也是喜欢自己的想法,这是她喜欢石忞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这种想法。之前两人相处的种种,或巧合或机缘,也算聊得开心,但她知道石忞的心从来不在自己身上。

  石忞可能喜欢她的想法,让她欣喜若狂,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没想到还没高兴多久,就成了现在的样子,她着急、愤怒、想反问,却说不出话,只能不停的比划,脸色焦急。

  已经习惯用读心术探知他人内心想法的石忞对她杂乱无章的比划一头雾水,连忙安抚道:“你别急,别急,等你好了,要去要留都随你,好吗?”。

  感冒发烧而已,嗓子怎么会沙哑成这样?她要不要把吕建一再叫进来看看?

  步千雪点点头,又摇摇头,着急的一把握住石忞的手开始在上面写字。

  “你为什么要赶我走?我做错了什么吗?”

  被步千雪热手握住的那一刹那,石忞啥也不想想了,萦绕在心中的乌云瞬间驱散,就像久经严寒的花草终于迎来了春天,愉悦、满足、又生机勃勃。

  却错过了步千雪写在她手上的字,勉强维持平静无波的脸突然有点发热,不敢再直视步千雪的眼睛,不自然的瞟向其他地方,小声开口道:“能…再写一次吗?”。

  步千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石忞,一种别样感情一闪而过,也不着急了,又写了一遍,石忞这次感觉清楚了,略微沉思后就把自己的大致想法说了出来,自己喜欢步千雪这个事却是半个字都没提。

  得知是乌龙一场步千雪很高兴,可一想到石忞不闻不问就愿意放她离开,她又难过起来,想背对着石忞,只是这次还没行动就被石忞制止了,索性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以为说清就会恢复原状的石忞完全没意识到步千雪又难过了,直到她换了次毛巾又说了不少话,步千雪都没任何反应,就像睡着一样,呼吸节奏却告诉她步千雪并没有睡着。

  不知道又哪里得罪步千雪的石忞一个头两个大,感觉快要奔溃了,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好想就这么离开回去独自舔伤口,可又放下不心。

  路关初听见里面动静有点大,还隐约有哭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正想推门而入,里面就传来石忞的声音,“不准进来!”,声音之大,语气之决绝,吓得她瞬间把手缩了回去,继续去看看已经煎上的药。

  石忞突然开口声音又大,吓了步千雪一跳,下意识睁开眼,就看到边上的石忞竟然有些手足无措,挣扎几瞬就又闭上了眼。

  张了张口,又尴尬闭上嘴的石忞心情就像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明明没过多久,却让她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

  这里没温度计,她对医术更是一窍不通,好在一些医学常识还是知道的,时不时换一下毛巾,水倒了几次最后都进了她自己的肚子。

  现在步千雪开始陆陆续续出汗,她很担心步千雪会水分不足,鼓足勇气倒了杯水犹豫的走到床边开口道:“发热要多喝水才行,我…扶你起………?”。

  她话还没说完,步千雪就自己坐起来靠好,接过茶杯就喝,捡起掉落的毛巾擦了擦新出的汗,两样一股脑放到了石忞手中,动作一气呵成,石忞一会才反应过来。

  步千雪见状眉眼舒展不少,然后安静的看着她,直勾勾的,也不说话,看得石忞有点脸红,连忙把毛巾放进脸盆,又倒了杯水折返,如此往返,直到步千雪摇手,她才放下茶杯。

  “躺下好好休息,好得快”

  步千雪没有搭理她,继续盯着她看。

  拿着重新拧干毛巾的石忞这次被看得有点奇怪,以为自己衣服上有什么脏东西,下意识整理衣服,才发现慌乱中她腰带戴反了,衣服也有点褶皱,连忙躲到一边,慌乱的纠正过来。

  突然的,她就想起半月惊讶的样子和刚刚路关初二人有意识低着头的动作,天呐!她的一世英名!毁了!

  半月也是后来才发现的,路关初发现得最早,可没有单独相处的时间,她不好开口,吕建一就更不用说了,那敢提。

  步千雪看她不好意思躲避的样子,笑了。之前没细看,没注意到,现在注意到了,自然不能让她再这样出去,头发暂时就那样吧,想来也不会有人当着她面说什么的。

  整理好衣服,石忞直接把吕建一喊了进来,一来看下一步千雪的嗓子,二来缓解一下尴尬。再次往床上看去,步千雪已经躺下,还好没再用背对着她。

  突然被喊进来,吕建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几步并做一步往里走。

  “她好像说不了话,你赶紧看看怎么回事?”石忞见她要行礼,连忙制止。

  吕建一明显感觉到陛下的着急,不敢耽搁,望闻问切完后才沉着的开口道:“启奏陛下,喉咙不适、声音沙哑只是发热引起的伴生病症,风寒好转后,就会痊愈”。

  石忞闻言了然的点了点头,就让吕建一出去了。

  步千雪闻言松了口气,不用担心是否失声了,真好,折腾了这么久,她现在可以放心睡下了。

  等石忞犹豫的走到床边,打好腹稿准备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步千雪已经睡下,呼吸平稳悠长,这次是真的睡着了,把她一个人满腹疑惑的丢在一边。

  石忞想说想问的话再多也只能忍下,开始勤快的更换毛巾,时不时擦下汗,不动的时候就安静的坐在床边看步千雪,脸部线条莹润动人,五官立体,长长的睫毛,原本白皙的脸微微泛红,她好想亲一下,然后就真的这么做了。

  像小时候偷吃一样,轻轻一触碰就立马离开,没等她回味一二,门就开了,半月端着一碗黑乎乎热腾腾的中药走了进来。

  半月不断的在心里重复坐在少主床边的是皇帝,是皇帝,是皇帝,是分分钟能让她脑袋搬家的人,要控制自己的嘴和手脚,走到床边不远处才停下,恭敬的开口道:“陛下,药已经煎好了,小的来服侍步候选服下“。

  作为一个普通老百姓她挺喜欢这个陛下的,因为陛下做了不少利民的大好事,可作为少主的伴读,她就见不得少主受这种折磨,内心愤愤不平。

  半月以为陛下会让开,出乎意料的是陛下不但没让开,反而直接坐到了床上。天呐!她看到了什么?不苟言笑的陛下居然俯身细声软语的叫醒了少主,还小心翼翼的扶着少主靠在了床头,这一定是她的幻觉!幻觉!

  “过来”石忞好不容易才把沉睡的步千雪叫醒,拿着毛巾的手伸了半天却没动静,一转头就看到傻了的半月,语气顿时重了一些。

  被石忞声音拖回现实的半月,才发现陛下还是那个陛下,连忙端着托盘上前。

  “下去吧”半月这个状态,石忞怕她控制不住自己,发火,干脆眼不见为净。

  “是”半月看着托盘内没被拿走的小蝶蜜饯,犹犹豫豫,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

  步千雪又热又困,要不是石忞叫了好几遍,她都不想醒,好不容易醒了也是蒙的,看见眼前的中药时顿时清醒过来,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仿佛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下意识往后退,石忞见状那还不明白。

  “乖,喝吧,喝了病就好了”

  步千雪摇了摇头,双手抱在胸前,一脸拒绝。

  “喝吧,一点也不苦”

  步千雪继续摇头,一脸不信。

  “乖,良药苦口利于病,喝了药病才好得快”

  步千雪继续摇头。

  …………………………几分钟过去

  “只要你喝药,我什么都答应你,好吗?”

  步千雪犹豫了一下,才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没等石忞喂,就视死如归的一把拿过药碗,一鼓作气喝了下去,把药碗还回去的时候,还在石忞手上写了三个字“你说的”。

  “我说的”石忞再次确认。

  得到满意的答复,步千雪才继续躺下睡觉,在梦里都是笑着的。

  从来没哄过人吃药的石忞,以为自己无法胜任,没想到真的哄起来,连腹稿都不用打,把她自己都吓一跳。

  敷额、擦汗等事石忞也是越做越熟练,直到快五更天的时候,步千雪才没有再出汗,体温也降了下去,石忞不放心,还是把吕建一叫了了进来,确定无碍后,才带着路关初离开,清影睡的正香,留在了平秀殿。

  见陛下她们都离开了,吕建一连忙叫来半月叮嘱后也离开了,今夜她值守,驿站不能回,去办公的地方也能将就一下。

  石忞回到天赐殿睡下后,闭上眼也毫无睡意,想了很多事,一直到鸡鸣天快亮时都没睡着,索性直接起身在桌前写写画画。

  春耕大礼如期在皇田举行,负责此次大礼的礼部尚书马杰鸡还没叫就起了,早早来到皇田查缺补漏,没负责这块工作的大臣也不敢晚到,按礼部下发的文书要求早早穿戴整齐前往皇田。

  原本没有任何阻挡物的皇田已经用紫色围布遮挡起来,周围全是武器精良的内禁军和禁军,临时搭建的歇脚帷帐外不远处搭建了一个简易又不失庄重的祭台,供奉着丰盛的祭品和五谷杂粮,又肥又壮的黄牛已经被套好新式犁具。

  陆续赶来的文武大臣有任务的按任务开展工作,没任务的按例分列帷帐两边,三三两两的交头接耳,颇为热闹,身着朝服的石忞一到,瞬间安静下来。

  春耕大礼的流程石忞早已铭记于心,一步一步,虔诚的按程序进行着。就算她自己不信这些,为了百姓和今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的寓意,她也会做的很认真、很虔诚。

  完成祭祀后,石忞像往年一样开始下一步开犁,既犁田,田是没灌溉的干田,已经松过一次,她就走过过场,才来回犁了一圈,黄牛就越走越慢,没等她抽打吆喝,黄牛就突然倒地口吐白沫,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死了。

  第一百零七章

  步千雪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 殿内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难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是一个梦?想到这个可能, 她外衣都没穿就往外走, 正好和端着药进来的半月碰到。

  “少主,你病都还没好全,就算殿内烧着炉子, 也不能外衣都没穿就往外走啊,一会加重病情怎么办?”半月数落道, 边说边挡在步千雪的面前, 不准她出去。

  步千雪看见药就一脸嫌弃, 生怕半月再念叨, 也不出去了, 直接往回走。看来昨天晚上生病这件事是真的, 但石忞来没来过,她却无法确定, 因为她已记不清梦到石忞的次数,太多了, 数不过来。

  “陛下昨晚来过吗?”声音还有点沙哑, 但说话已经没问题, 身体感觉也比昨晚上大好。

  步千雪边在木施旁穿外衣边装似随口发问,实则全身感官都集中在了一起,穿衣服的手都有点抖, 就怕听到昨天晚上的一切全是一场梦。

  “来了啊, 衣衫不整的,还霸道的不让我们呆在里面,就她自己在里面照顾你”半月放下药就去帮步千雪穿衣服, 心想:少主听到这些一定很开心吧,那谁作为一国之君能做到这样好像也不错了,但作为一个爱人、伴侣却是不够的。

  因此想了下,半月又开口补充道:“但只呆了一会就走了,还跟做贼似的,来、走之前都故意支开了宫侍,搞得我们多见不得人似的”语气很是不满。这是她用仅有不多的脑子想了一个时辰才想出来的,而且十分肯定自己的机智。

  听到石忞真的来过,步千雪顿时被喜悦充满了心房,既高兴又有点害羞,居然真的都被看见了,她会不会因此嫌弃自己?还没等她继续多想,就被半月补充的话逗笑了,她又没失忆,记忆中石忞就算没呆很久,也不可能只呆了一会。

  朝门的方向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听见后步千雪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这里不比家中,小心隔墙有耳,这样的话以后还是不要再说才是,无论为了我,还是你自己,切记”。

  她知道半月是为她担忧,可不知道的一听就会断章取义,再被多心眼的听了去,少不了要告她个对皇帝大不敬之罪,最后惹祸上身。

  “知道了少主”以为步千雪是在维护陛下的半月嘴上是答应了,心里却老大不高兴,心想:也不知道那谁…,算了,以后在心里说习惯说漏嘴就不好了,还是听少主的,也不知道陛下给他们家少主灌了什么迷魂汤,非得吊在这一棵树上,哎!

  步千雪刚穿戴整齐,还没来得及坐下,半月就把还热着的中药端了过来,没等她开口就先发制人道:“我已经全好了,赶紧把这药拿走”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那不行,太医说了最少要喝两天,陛下特意交代过的,你少喝一顿药就打我二十板子,少主,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就我这小胳膊小腿,那经受得住二十板子”为了让步千雪喝药,半月用尽了所有的智商,没鸡毛也敢当令箭用,真的是下了血本。

  步千雪看了看半月口中的“小胳膊小腿”,手粗腿粗身体粗,体重比她重了四十斤不止,纯吃出来的,就算配上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也让她生不起可怜之心,说不定打个二十板子还能减肥。

  想到这里步千雪还点了点头,很是赞同自己的想法,但最后还是被打住了,因为相比于半月减肥来说,还是不让石忞担心更重要。

  “蜜饯有吗”眼前黑乎乎的中药不用喝她就知道很苦,想到这,她都有点佩服自己昨晚喝完药居然没有吃蜜饯。

  “早就备好了”半月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了一包东西出来,昨晚上被陛下晾在一边的蜜饯最后进了她的肚子,这是她让宫侍新拿来的。

  步千雪没敢再看中药,盯着蜜饯做了会心理建设才鼓足勇气把药一口气喝了,就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囫囵吞枣,蜜饯含在嘴里才感觉又活了过来,

  还有杀手锏没使出来的半月有点点失望,麻溜的把药碗收好,有点泄气的小声嘀咕道:“陛下还真是管用,你现在吃药都不用好看的人哄了”。

  老清楚步千雪有多怕喝药的半月,其实挺好奇昨晚上步千雪怎么肯喝药的,但她不敢问,想到小时候的事就想也不想的说了出来。

  “我什么时候喝药要好看的人哄了?你要不说个子丑寅卯,中午我就让你挨二十个板子”离得近的步千雪听得清清楚楚,一头雾水,搞得像她很花心一样,瞬间就要发火。

  见步千雪要发火,半月怂了几秒,发现局势有点骑虎难下,想着反正老家主他们都不在这里,先不被打板子比较重要,完全忘记了当初的信誓旦旦,幸好当初没发誓,一股脑全说了。

  承光三十八年,既步千雪八岁那年,偶感风寒,死活不肯喝药,恰逢有远房亲戚带着独女来繁都参加会试,暂住在步府,女孩比步千雪大几岁,长得水灵水灵的很好看。

  开始不严重,步无尘和姜丽也就随她,想着小孩子病得快好得也快,可好多天都没好,咳得还越来越厉害,就改用灌的,结果灌多少吐多少,哭得稀里哗啦,急的一大家子一筹莫展。

  让人没想到的是,暂住在步府的女孩闻声而来,居然没费多大力就哄着小步千雪喝了药,也没什么特别,就长得好看,同龄还有蜜饯,所以她昨晚才会特意备下蜜饯。

  当年半月也不过才十三岁,在边上看得叹为观止,尤其是步千雪叫女孩“好看姐姐”的时候听得那叫一个清楚,好看的反义词就是不好看,自己不好看?!这个可能认知害得没心没肺的她都难过了一阵子。

  步千雪病好后,没几天女孩的父亲就考中了,被下放到地方当县令,女孩也跟着离开,好看姐姐的离开让步千雪很伤心,步无尘想到亲戚近几年不会再来繁都,就下了封口令,再没人敢当她面提及。

  再后来,不到几个月,步千雪也忘了。再后来那个亲戚和女孩咋样,半月就不知道了,反正她没有再见到过。生怕蜜饯搞不定,她特意在平秀殿宫侍中选了个好看的当杀手锏,这会算是用不上了。

  完全不记得有这件事的步千雪像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情绪平稳得可怕,想了一会才叮嘱半月道:“此事切记不可再对他人说起,否则把你存的私房钱全罚光”。

  下意识护着自己荷包的半月不得不认怂,“少主,我记住了,绝不再说”,见步千雪首肯才麻溜的跑了,她忘了当初也是这么答应步无尘妇妇的。

  另一边,春耕大礼,黄牛一死,大臣就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说什么的都有,石忞听不真切,也暂时没空搭理他们,直接叫了人将黄牛拖下去交由大理观严查黄牛暴毙原因。

  不得不参加春耕大礼的大理观御承,昨天刚接手赌坊的案子,今天又接了一个,还都是陛下关心的,索性直接告退下去办案子,还没走多远就被路关初追上。

  “陛下口谕,务必严审昨日犯人和严查今日黄牛一案,三日为限”石忞没说没完成的惩罚,路关初也没有胆子乱编。

  “臣遵旨,有劳路大总管”大理观御承和路关初没什么交情,态度却像见好友一样热情。

  路关初也不会贸然得罪一个有权势的大臣,两人就真像旧友一样聊了无关痛痒的话才再次分开。

  大理观御承下想到了陛下对表妹的喜爱,就替那个犯人悲哀,谁不去得罪非要得罪文候府的二少主,自昨天接了案子后,他就没闲过,折磨犯人的手段就没停过,如今陛下又说了严审,他更不敢大意了。现在又加了个黄牛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大理观御承以为自己知道了真相,要是路关初知道肯定笑意更浓,为了文二少主?或许有点,但要说和步千雪遭罪生了病没关系,打死她也不信!

  否则昨天为什么不说?非得今天说?今天说就算了,还特意让她追出来说?

  主要负责此次大礼的礼部尚书马杰第一时间向石忞告罪,连忙叫人把备用的黑牛拉来,幸好他按惯例做了后手准备,看他诚惶诚恐的样子和心里的想法,确实不知情,石忞才没有当场责难,只是口头责备了几句。

  趁着换耕牛的空挡,石忞看了几个大臣心里的想法,越看脸色越凝重。

  钦天监朱达:大礼进行过半,耕牛突然暴毙,真是不祥之兆,也不知道是否为上天示警,一会回去,我得好好算算才是。

  翰林院苏旱:陛下看似赏罚分明,实则偏心之至,不是重用曾经的老师就是重用外戚,他们这些一心帮她治理江山的勋贵、士族却备受打压,顾此失彼霍乱之起也,古人诚不欺我,这下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户部主事江河畅:陛下登基以来励精图治,实施新政,实乃富国强兵,老天没道理示警啊?!肯定是人为使坏,想故意损害陛下名声,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否则打不过,我也要骂一顿替陛下出气。

  内阁大臣赵程凡:我就说了新政有欠妥当,太苛刻,你非得不听,这下好了,春耕大礼发生这样的事,天下人十有八九都会把这想成是上天的示警,而示警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德行有损、新政有错,哎!

  太子少保丰柚:陛下啊陛下,这下你惨了,遭报应了吧,让你把我晾着,把我明升暗降,看来我的心声终于被上天听到了,接下来就是被重用了吧,回去得多烧几炷香加把劲才行。

  大臣A:天降示警就是变相的暗示当政者不仁,难道陛下的仁政只是表面?不久的将来就会向先帝那样喜怒无常、说杀就杀?

  还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平常有多恭敬多虚假,此时内心就有多诚实。耕牛已经快换好,见其他大臣任然没有半点要收敛的意思,石忞不得不咳了两声以示警告,才再次安静下来。

  读心术是她最大的秘密之一,她知道别人却不知道,即使再愤怒,她也不好贸然发作,古代这么密信,被当成妖怪烧了就不值了,调整好心态,就面色平静的完成了春耕大礼的后续步骤。

  春耕大礼结束后已近中午,这两天倒春寒,让人有一种又回到冬天的错觉,今天忙了半天,大家又都是早起,还一直站在寒风中,石忞便放了大部分大臣半天假,有急事处理的不在此列。

  一回到文书殿,石忞就立马让路关初去打探步千雪的最新消息。

  第一百零八章

  石忞没等来路关初, 倒等来了乙春,刚回来太忙又恰巧轮空,今天正好轮到卜鑫铭伴驾, 已在外面候着, 她才想起还有这茬事。

  没确定心意前,像往常那样当带个朋友在身边也没什么,可如今既已确定心意, 她觉得就没必要再如从前了,直接让乙春传令, 以后伴驾还是以抽签方式决定, 任是一人两天, 但时间由原来的一日缩短为下午半日, 午膳同食取消, 晚膳隔一天同食一次。

  侯在外面的卜鑫铭领命后脸色晦暗不明, 让人看不出高不高兴,心里却已经有了想法, 虽说之前陛下差不多也这样,但并没有定下来, 如今以口谕的形式确定下来, 想来心里已有主意。

  当初她决定参选皇后, 就不是真的为当皇后,而是为自己的仕途博一个前程,她不想像那些老县令一样, 当了十多年的官, 都还是个小县令,现在看来倒是可以放心了。

  步千雪接到口谕的时候半天没缓过来,心想:她这是什么意思?不想见到自己?那昨晚上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帝心难测莫过于此了吧!

  心情不好, 病就反反复复,食欲不振,半月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恨不得把那谁谁谁绑过来,当然,她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石忞又批阅了一会奏疏,路关初才姗姗来迟,听到步千雪已大好,她才放了心,多的却不敢再问,也不敢再去看她,怕她真的变了心选择离开,让她放她离开。

  每次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她就心神不宁,然后会忍不住越想越多,索性能躲一时是一时,当起了缩头乌龟。

  一心忙于政事,也不敢再让路关初去打探步千雪的消息。

  下午,她分别召见了吏部尚书段云洁和云鼎凡、吴礼立、邱协三人,对于官员管理和都官、地方空缺事宜,她一直都很关心,现在又有一批实习储备官员,更是上心。

  当然,她更上心的还是今早春耕大礼上各种吐槽的几位大臣,她本来准备让苏旱在翰林院历练完今年就抬升下放,现在看来已经没有必要,直接平调下放地方即可。

  至于丰柚,她还是记得的,西征前为副都御使,临时任监军,凯旋归来后加封太子少保,常常以功臣自居,口不择言,心已经大了,故而没有再授予实职,既然这么能说,那还是当言官吧,正好华后区督察府还缺一位督察史。

  正二品的虚职加上正三品的实职,已经是她能给她的最大职务,机会已经给了,要是干不好,那就别怪她了,闲职青福不享,非得赶鸭子上架找罪受。

  私下和云鼎凡三人详谈,她才发现云鼎凡虽然性格张扬,但会的也很多,尤其擅长机关、算数,还心细,倒是个智囊团潜力股,对她虽然恭敬却毫无畏惧,这点难得的她很喜欢。

  而久经官场的吴礼立从进来到离开都是谨言慎行,又在地方多年,所知颇多,也不失为一个好参谋。唯有邱协才能平平、表现平平,实在入不了她的眼。

  巧的是,啥都平平的邱协胆子倒是不小,她问的说,没问的也说,还着重说了他所在县的县令,县令刚到任还是很勤政爱民的,可时日一久就被地方大地主些腐蚀了,现在十天半月也不见升一次堂,见个面送几次钱都不一定见得到。

  没想到开设督察府后都还有这样地县令存在,石忞颇为震惊,随口问了下县令的名字,不问还好,一问差点没站起来,这个县令难得的是个熟人,她曾经的侍读文之远。

  说不惊讶那是不可能的,想到小时候冲动易怒的文之远和赴任临别嘱咐时已颇为稳重的文之远,她实在无法相信邱协口中的那个县令就是他。

  因此一接见完,石忞第一时间就把郭凡秋叫了过来,让她立刻派人前往查探文之勉任职后的所有事宜,事无巨细皆不可漏,除了赵焕英,另外四人也派人查一查。

  其他大臣,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邢博恩六人从小一起与她长大,她也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他们,一旦到地方务必好好开展工作,做好表率,当好她的眼睛和耳朵,不要做犯法的事,她一定不会亏待他们。

  现在看来真正听进去的没几个,就算当时听进去了,现在也成了耳边风,让她既心痛又无奈,又想起了苏旱的腹议,难道她真的任人唯亲?

  不,不是这样的,只是她重用的人刚好都和她有点关系而已,她看中的从来都是一个人的忠诚、才能和品性,而不是亲疏。

  下午又来伴驾的卜鑫铭几乎在偏殿呆了一个下午,她也不是第一次这样,倒是很看得开的很,遗憾的是不能在边上瞻仰陛下处理政事,从而学习一二。

  大理观御承日夜不寐,总算在时间节点前给了结果,文之勉被陷害一案,始作俑者并非赌坊老板,和文之勉称兄道弟的两人也遍寻不着,具体是何人在背后指使,查无可查,问文之勉她也确定不了,得罪的人不少,那个最恨她,她还真不知道。

  倒把赌坊老板的背后靠山查出来了,竟是省里的省首,难怪县令对他都得客客气气,他自己犯下的种种罪行也查出不少,就算不是主谋,也是死罪难逃,至于主谋还会继续追查,能不能查到就要看天意了。

  耕牛暴毙一案,经查证并非人为,而是饲养的衙役太尽职尽责,耕牛近段时间饮食过量过优,体虚不受,暴毙而亡。

  但这显然不是陛下要的答案,又用了两日才终于让饲养耕牛的衙役改了口,结果又把礼部官员扯了进去,一层咬一层,甚至连礼部尚书马杰都不能幸免。

  眼看事态已超出自己的控制,大理观御承不得不连夜求见陛下,他可以决定一个衙役的生死,但绝不敢决定一个官员的生死,就算打着为了陛下的口号,他也不敢。

  石忞被大理观御承自作主张的行为气笑了,她是不想耕牛是自己死的合了那些大臣的心意,但她也从没想过要牵扯这么多人进来,让他们陪葬!

  这种越俎代庖的行为她是最不喜欢的,哪怕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也不行,大理观御承就这么被扣了三个月的俸禄。

  要是每个大臣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为自己谋私利,她不仅被蒙在鼓里,还成了他们的挡箭牌,这种事她是绝对不允许的。

  最后,赌坊老板依法以从犯定罪,数罪并罚,依法判抄没家产、斩立决,三日后渡河菜市口执行,此案背后主谋将继续追查。

  说是这么说,可历史上悬而不决的案子不说多如牛毛,也是如数家珍,大家听听就好。

  赌坊老板背后的靠山受他牵连也被查出一堆不法事实,贪污受贿数额之巨大又给在朝官员上了生动的一课,再次普及了一下官员管理法。

  依法被判了死刑、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和抄没家产,由大理观带人前往省府监斩,户部官员带人前往省府抄没家产,该返还百姓返还百姓,其余的全归国库。

  官员管理法实施以前,华朝官员贪污受贿万两白银及以上才会被判死刑,步千雪的母亲步无尘就因为被查到的贪污数额没到一万两才保住了命。

  但现在不行了,但凡华朝官员贪污受贿五千两及以上就抄没家产、死罪、子孙三代不得参加科考,三千两及以上就是抄没家产、终身监禁,就连拿了一匹布一斤粮草等详细情形也做了具体处罚规定,从杖责到罢官免职根据轻重而定。

  另外还规定,从天福四年起,但凡参加科举考试前必须进行资格审查,祖上三代及直系有犯法坐牢三年以上者,一律不得参加,任用官员也参照此条。

  幸好步千雪考的早,要是再晚考一点,连考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耕牛暴毙一案则以饲养耕牛的衙役不熟悉饲养耕牛,让其暴饮暴食以至于最后体虚不受而暴毙,定了案,依法按渎职罪判了三年流放之刑。

  步千雪硬着头皮喝了两天药,等啊等啊都没等到石忞,病情也是反反复复,原本期待炙热的心一点点变凉,晚膳共食直接叫了宫侍去告假,自己没有半点要去的意思。

  忍了两天的石忞今天一天都有点兴奋,因为晚膳就可以见到步千雪了。

  作为旁观者路关初看得挺着急的,可感情的事就是她们两个人的事,她作为下属和旁观者实在不好插手,也不好说什么,看得出陛下今天很高兴,她也高兴,也能猜到一点点。

  结果还没到用膳的点平秀殿的宫侍就来告假,路关初闻言心里暗叫不好,又不敢隐瞒,最后还是找了合适的时间报给了石忞。

  期待了大半天,一下子全被堵死,心里落差太大让石忞一下子难以接受,直接不同意告假,还另外派了人又去传达了一遍口谕。

  第一百零九章

  想到近日倒春寒, 步千雪又大病初愈,石忞特意将晚膳设在了中正宫的南温殿。

  还没到时辰丁寿和丰水二人就结伴先到了,两人一路有说有笑, 仿佛游园玩耍一般悠闲自得。

  卜鑫铭一如既往的踩着点到, 面色平静而疏远,让人看不出心思,而平常比她先一步到的步千雪、唐禄二人今天却比她晚了一步。

  步千雪二人一进殿内, 原本小声交谈的丁寿二人就停了下来一起看向门口,对于最有威胁的竞争对手她总是会多关注一二, 却惊讶的发现往日里能见到陛下都像捡了钱一样高兴的步千雪, 今天居然脸色苍白暮气沉沉, 简直判若两人。

  让她瞬间联想起了今天下午陛下特意派人到平秀殿传话的事, 平日里她们告假基本上一告一个准, 这两天步千雪病着大家都知道, 这还是拖了文之勉的“福”,陛下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告假却没被准,真的有点反常!

  俗话说“反常必有妖”, 这样看来不论步千雪在陛下心中是好是丑, 总是比她们特别的, 就像清影只亲近步千雪一样,这个认知让丁寿心里一紧,气愤不已。

  宫侍刚将开胃菜上齐, 外面就响起了内禁军稳健有力的脚步声, 最后四散开来更加严密的拱卫中正宫。

  石忞进来后第一眼就瞟向步千雪常坐的位置,看到她在后悬了一下午的心总算踏实下来,一闪而过也不敢细看, 直到入座开始用膳后,又偷瞟了几次,才发现步千雪竟然从头到尾都没偷瞄她,还微低着头。

  这不正常!很不正常!从认识步千雪到现在,除了大朝会这样的正式场合和行礼以外,其他时候步千雪都不会在她面前微低着头,还会时不时偷瞄她,有几次被她抓了现行,也只是尴尬的转移视线,没多久又会故技重施。

  老是被步千雪偷瞄,她一开始还挺烦的,因为下意识想到在动物园里被人观赏的猴子,但后来想想这个比喻也不太对,而且敢这样做的也只有步千雪一人,也就没管。

  日子久了竟也习惯了,现在步千雪突然不再偷瞄她,也不再看她,再联想到两日前的事,顿时如坐针毡,心里七上八下。

  她很想看步千雪在想什么,但犹豫后还是没有用读心术,自从两天前在步千雪床边心绪紊乱无法使用读心术后,让她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太过依赖读心术,已经快把表情识别和通过眼神观察对方内心的最基本方法丢失殆尽。

  倘若有一天读心术失灵,那她岂不是成了睁眼瞎?而且读心术本身就有限制,失灵是必然的,她已经切身体验过。

  若她继续一直这样依赖读心术下去,而不去提升本身识别人心的能力,那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读心术的奴隶。

  两辈子加起来的人生经验,让她深刻认识到凡事都可以喜欢,各种各样的爱好也都可以有,但绝对不能沉溺其中。

  就像在现代的时候有些人打游戏可以打到饭不吃水不喝,父母怎么喊都放不下游戏,就是沉溺其中,然后不可自拔渐渐的、潜移默化的成为它的奴隶,而不自知。

  所以她一直告诫自己什么都可以喜欢,也可以尝试,但绝对不能沉溺其中不可自拔,除了上辈子的初恋,她也一直是这样做的,而读心术却让她有了危机感,因为读心术再好,也终究是外物,太过沉溺其中不是好事,所以她决定以后能不用读心术就尽量不要用,尤其是面对步千雪的时候。

  如果和步千雪在一起的时候常常使用读心术,对步千雪而言就是最大的不公平,因为她可以知道对方的想法,而对方无法知道她的想法。

  而且现在的场合就算她知道了步千雪的想法,也不方便说什么,所以犹豫一瞬后她最后还是没用读心术,也没有利用身份之便故意做些什么,脸色平静的边用膳,边听其余几人言语,时不时还会附和一两声。

  没一会,开胃菜就撤了下去,换上了大部分是肉食的正菜,石忞没什么胃口,步千雪更是从头到尾只动了几筷,最后的甜点两人倒是出奇一致的基本上没怎么动。

  好不容易挨到晚膳结束,石忞正想让路关初秘密追上去将步千雪留下,却没想到平常最后一个离开的步千雪,今天却第一个离开,还头也不回的走了。

  让她有点傻眼,反应过来后差点想让人把她押回来,要不是仅存的一点理智还在,估计就已经做了,早知道这样,她就应该像平常那样自己先离开。

  也不让路关初去追了,之前安排好的泡温泉也不泡了,沉着脸去了印月圆。

  路关初感觉到陛下心情不好,脸上经常挂着的笑意都收了起来,就怕让陛下见到碍眼。

  石忞把自己关在望月楼内,看到之前捣鼓的那些已成功或即将成功的东西都没了心情,一门心思想步千雪什么意思?

  真的已经不喜欢自己了?所以下定决心要离开,今天的告假和故意对自己视而不见,都是故意为之?还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步千雪正在备受煎熬?

  夜幕降临,皇家园林山庄华灯初上,河对岸的渡河繁星点点,一阵河风吹来,冷得第一次守在望月楼外的路关初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才出来,只要陛下一进这望月楼最少都得一个时辰,多则四五个时辰,她实在是拿不准,这么继续冷下去明日肯定够呛,正准备让人去拿下衣服,楼内就传出了陛下的声音“来人”。

  “恭请陛下圣安”路关初连忙推门走了进去,殿内烧有炭盆,比外面暖和不少,难得的是陛下居然没有写写画画。

  “你一个人去,秘密将步千雪带过来”石忞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最后发现这种事光靠她一个人想是没有用的。

  路关初领命离开,在等步千雪来的这段时间,她从边上储物柜里拿出两件东西,都用布包着,看不清里面装的什么,但献宝似的表情已经一览无余。

  石忞时不时看一下门口,心急如焚,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步千雪才沉着脸走进来,路关初明智的关好门,继续留在外面,心想刚刚安排去拿衣服的宫侍应该没多久就回来了。

  看见步千雪走过来,石忞高兴的准备起身迎上去。

  “恭请陛下圣安”步千雪微颔首走到离石忞三米处停下恭敬行礼,一如谨守本分的臣子。

  刚站起身的石忞笑容僵在脸上,就这么站在哪里,刚刚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生气,此时此地就她们二人,她曾说过若只有她们二人可以不必拘礼,现在这一出是怎样?

  千言万语汇聚到胸口,最后说出口的竟是“起来吧”,最想问的‘你怎么了?’却说不出口,因为她突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身份也没有立场去问这句话。

  她没说过什么,步千雪对她的喜欢也没向她正式说过,除了她是皇帝,她是皇后候选之一,这层不确定关系外,最确定的就是君臣关系,但她又不想私下相处的时候只是君臣。

  “谢陛下,陛下之前许的条件可还算数”步千雪任微低着头,让人看不到脸上的表情,掷地有声。

  石忞闻言没稳住,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来了,该来的总是会来,此时此刻她才明白自己有多怕步千雪离开。

  整个望月楼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步千雪从头到尾微颔首,无论石忞怎么盯着看就是不抬头。

  “自然算数”过了好久,石忞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微臣近日身体不适,想告假四月回繁都休养,请陛下恩准”步千雪终是没有采纳半月的建议。

  “休养可以,此处就很好,何必舍近求远”话一说完石忞就想给自己一巴掌,她想说的明明不是这个,而是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传太医?

  “金口玉言,陛下怎可言而无信?”步千雪终于抬起了头,眼中的质疑让石忞压着的怒气蹭一下子冒起来,大声反驳道:“我言而无信?当初说喜欢我的是谁?现在要离开我的又是谁?”。

  步千雪被问得目瞪口呆,她想过石忞可能会不同意,但没想到她会问这些,好一会才认命的说道:“皆是微臣,近日微臣思虑良多,陛下犹如天上之日,耀眼且遥不可及,微臣蝼蚁尔,怎敢言喜欢?”。

  喜欢都喜欢过了,怎敢言喜欢?意思是以后不会再喜欢她?!石忞再也坐不住了,几步走到步千雪面前,“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想清楚,把你的要求再说一遍”。

  没想到石忞会突然靠近,还眼神凝重的盯着自己看,感觉要是她说的不合她心意,就会被拖出去杀头一样,步千雪从未见过的石忞,既害怕又喜欢,害怕这样陌生的她,也喜欢这样不一样的她。

  自那晚发热好转后,她这两天的心情时好时坏就和病情一样反反复复,在平秀殿盼啊盼,左等石忞没来,右等石忞还是没来,心老是在希望与失望之间来回循环,循环得多了,希望值也就越来越低,加上半月时不时的“不可喜欢论”。

  再想到家人的态度,大部分都不支持她当皇后,思绪的阀门一打开就关不住,忍不住越想越多,往常被她自动忽略的种种不利因素也被她想了起来。

  例如那次喝酒告白事件,她虽然喝了酒,但意识是清醒的,那信给了是事实,石忞收了也是事实,可事后石忞却没有任何回应,显然并不喜欢她。

  还有,石忞从未主动找过她,无论是伴驾前还是伴驾后,伴驾后相处的时间多了,表面上她们聊的很开心,实际上重点词汇从未提及,更不要说其他的。

  她以为石忞对自己是特别的,可细想后她才发现她对丁寿等人也不差,甚至对所有的大臣和百姓也很上心,微服私访时的热情,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就是个商人,可她是吗?她不是!

  不仅不是,还是掌握天下随口可夺人性命的皇帝,凡此种种加在一起,得到的结论是她有很大的可能会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但不代表她会是一个好伴侣,就像半月说的蜜饯就放在哪里,她却没有看见,根本原因还是不够体贴。

  人啊,有时候越往坏处想,就会越想越坏。

  这些还不足以让她决定暂时用离开来压抑自己的感情,真正让她在感情中退怯的是石忞的态度,前天晚上可以对她热情似火,后面两天却像消失一样,她安慰自己石忞忙于国事,可再忙的国事也不至于忙了两天两夜都没时间,根本原因还是对她不在意。

  这个认知,让她心绪紊乱,久久不能平复,再加上半月时不时的煽风点火,她有那么一瞬间真的想放弃了,过了没多久又有点不甘心,就想给自己点时间好好静一静,想一想。

  伴驾还有四个多月,她就请四个月,若是四个月后回来不再喜欢石忞,她也算间接放弃了皇后候选的身份,从此以后就安分的做个臣子,若还是喜欢,石忞却选了别人,那就是她们有缘无分,从此断了念想,也好过这样煎熬。

  看着她和唐禄关系还行,和丁寿几人也还处的过去,表面上也从未抱怨过什么,但每次只要一想到她们其中一人有可能会成为石忞的伴侣,她就嫉妒得要命,恨不得把她们皇后候选的身份都整没了,表面上还要装作很高兴,这样矛盾的感觉她没有告诉任何人,也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只有伴驾高兴的时候和在繁都那几天她才会短暂忘了这茬。

  只要在皇家园林山庄,只要有丁寿等人在,对她而言就是一种内心的煎熬,因为她的性格实在不是很擅长长期隐瞒和伪装,睡都睡不踏实。

  再这样过完剩下的四个多月,她怕自己表里不一迟早有天会被整疯,就当放自己一马,把这一切交给时间,可此时此刻被石忞这么近的看着,呼吸可闻的距离,让她心跳越来越快,脸发烫。

  近距离盯着步千雪的石忞竭尽全力的平复自己的心态,最后还是用了读心术,一开始发挥得并不好,直到看到步千雪还是喜欢自己后,才慢慢平复下来,了解的越多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自私。

  疼惜、怜爱、愧疚和自责一起涌出交织在一起,编织成一张冲动的爱情火网将石忞理智瞬间烧掉,头一低就亲了上去,有点凉有点软。

  第一百一十章

  亲上去的那一刻, 她做出了忠于内心的选择,近日的惧怕和彷徨瞬间烟消云散,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 身心愉悦, 月光皎洁,整个世界都是美好而纯洁的,她飘了起来, 漂浮在它无法形容的美好中。

  这一吻犹如蜻蜓点水,石忞游刃有余, 有点意犹未尽, 而步千雪是个彻头彻尾的新手, 直到两人分开, 脸上都是大写的震惊, 瞬间忘了自己来干什么。

  “还要告假吗?”石忞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步千雪, 仿佛已经知道答案,因为刚刚步千雪并没有拒绝她, 也没有给她一巴掌。

  两人离得很近,几乎鞋尖挨着鞋尖, 独属于两人的气味相互交织, 闻到的却只有对方的, 石忞一说话,步千雪感觉脸上都是热的,来之前做的心理建设在被吻上的那一刻已经全线崩塌, 只想就这样永远与对面的人在一起。

  “要”步千雪小声说道, 心虚的转移了目光,不再与石忞对视。

  “为什么?”问出这三个字的时候,石忞怒目圆睁, 手握成拳,像要去何人打架一样。

  这样似曾相识的一幕和这样熟悉的三个字,让她想起了在现代被分手时候,也是在晚上,在约会的老地方,同样只有她们两个人,前一刻还吻过,下一刻就冷若冰霜的要分手,让她的心情一下子跌入地狱。

  三个字的答案到现在她都还记得‘因为我不爱你了,就这么简单’,现在回想起来已经不像前世那样心痛难忍、夜不能寐,但这么似曾相识的一幕,她胆怯了。

  此时此刻的她就像一个色厉内荏的人,外表看着很厉害很强硬,实际上内心虚弱无比,只要轻轻一推就能将她击倒。

  她一直以为自己只是有点喜欢步千雪而已,直到步千雪要离开,她才发现喜欢的程度远比她以为的深,在内心深处她还是期待白头偕老的感情,可现代的情殇,让她望而却步,也是她之前只想找个端庄得体、大方,看着还顺眼的做皇后的根本原因。

  直到发现自己对步千雪有点上心后,她害怕再次受伤,所以下意识选择逃避,直到避无可避,她才不得不正视自己的内心,结果眼看又要事与愿违,怎么可能淡定?!

  转移目光的步千雪并没有看见石忞的变化,想了一会才语气坚定的答道:“昨夜收到家书,母亲病重,我必须回繁都一趟”。

  强撑一股气的石忞听见不一样的答案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情绪也慢慢平复下来,手动让步千雪转头再次看着自己,一字一顿慎重说道:“既然如此,那准你回去,但无论你的人还是你的心,以后都只能是我的,知道了吗?”。

  “那你的人和你的心呢?”此时此刻的步千雪不再是臣子,是胆子比天还大敢义无反顾喜欢那个叫文心的少年。

  “自然…”石忞说到这里脸色微红,想转身却被步千雪阻止,憋了半天才继续说道:“也是你的”,声音小的步千雪差点听不见,便索性装成听不见,让石忞再说一遍,石忞却死活不肯再说。

  为了转移步千雪的注意力,石忞将之前准备的礼物献宝似的递给了步千雪。

  第一次收到石忞送的礼物,步千雪高兴半天,果然被吸引过去,开始拿着研究起来,一个像小短木片一头还有点毛,一个有点像胰子,但和平常的胰子又不一样,便疑惑的问道:“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这个是牙刷,就是簌口用的,这支毛用的是马尾,要是用猪鬓毛的话更便宜”石忞边说边拿起步千雪眼中的小短木片示范,“这个是肥皂,作用和胰子类似,但去污渍效果更加,成本更低廉”。

  “若能将这两样东西推广普及,让普通百姓都能买得起就好了”步千雪拿着肥皂感慨道。

  当初她家没被抄家之前,洗漱、洗澡和洗头用的就是胰子,被抄家后,就用不起了,用的是以前洗衣服的澡豆,现在洗衣服都改成了用更便宜的皂角,这对普通老百姓来说都还是高配。

  她到地方公办的时候,晚饭后闲逛,亲眼看过在河边洗衣服的人什么都没用,就用一个木棍敲打,讲究点的还用点草木灰,再有点钱的才会用一点点澡豆,胰子这种高档货基本上大部分人都没见过。

  漱口以前他们家也是用盐水的,现在都是用柳枝,因为盐贵啊,又是生活必须品,她娘说了能省一点是一点,租房子不是长久之计,还得攒钱买个房子,哪怕小点也没关系,因为再小都是自己家的。

  “你所想的正是我要做的,刷牙用盐虽好,但成本太高,我正在尝试,看能不能弄个价格低廉的替代品”石忞知道的不比步千雪少,所以价格低廉是考虑的第一位。

  步千雪看石忞的眼里全是星星,看到不远处另一张桌子上有一个小型的木架子,感觉挺好玩的,肥皂都没放下,就几步跑了过去,石忞笑着跟了过去。

  步千雪研究了一会也没整明白这么小是用来干什么的,看了石忞几次,石忞就是不说话,一脸你求我啊求我啊的表情,弄得她挺不想问的,最后还是忍不住败在好奇下,开口问道:“这个是什么?”。

  “这个是我做的微缩模型,微缩模型就是缩小版的,用来给谷物脱壳的,类似舂(g)米,理论上应该更方便更好用………”石忞立马高兴的开始侃侃而谈。

  步千雪出身士族,从小衣食无忧,典型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知道舂米长啥样很正常,好在读过书,还知道舂米是干什么用的。

  “什么是理论上?”

  “理论上就是字面意思,按道理来说是这样,但具体如何还是要等实践过后才知道”

  “意思是还不一定真的如此?”

  “恩恩,就是这个意思”

  “这个黑漆漆的又是什么?”

  “□□,是制作烟花爆竹的主材料”

  “你要制作烟花爆竹?”

  “不是,现在也只是有一个想法,要是做出来了到时候再给你看”

  “那这个又是什么?”

  “这个是……………”

  根本没有月亮的夜空黑的不见半点星光,守在门外的路关初已经加了件披风,守啊守啊,守得昏昏欲睡。

  直到半夜三更,石忞才依依不舍的送步千雪回了平秀殿,一路上除了她们,半个人影都见不到,临别时,石忞正准备说些什么,不料步千雪会突然转身抱她,而且还抱完就走,最后什么都没说。

  一回文书殿,就立马写了封密信送出行宫,又写了封信封好,方才开始洗漱准备休息,刚洗好脚,就有宫侍来报说郭凡秋求见,当即让人把她带进来。

  “恭请陛下圣安,微臣有要事启奏”郭凡秋气喘吁吁,显然走得很急。

  “起来吧,慢慢说”已经穿好睡觉专用鞋的石忞站了起来,路关初带着宫侍和洗漱用具迅速的退了出去。

  殿内只剩二人后,郭凡秋才缓缓道来,石忞一开始还以为是胥吏和仆从的事,后又想到时间太短,确实不是胥吏的事,而是与康国接壤的边境传来消息,符尧已经不理国政,康国国政大权全权把持在国师云处安手中。

  云处安大权在握后,虽然没废符尧,但是大力排除异己,牢牢掌握军权,为了应对华朝的经济封锁,将所有有限资源强硬收集在一起,定期进行分配,还大力鼓励百姓参军,参军就给田土。

  现在康国已是全民皆兵,还天天给百姓洗脑华朝的各种不好各种腐败,并扬言华朝已经不值得他们再继续学习,并顺势将他自己创立的月理教立为国教,自己任教皇,地位在康王之上,还禁止百姓再信奉道教。

  月理教是云处安所创,创于何时?信众多少?教义如何目前还不清楚,但据目前手上掌握的信息来看,在华朝境内也存在月理教,而且行动隐秘诡异,大部分人都不知道。

  一边来回踱步一边听郭凡秋报告的石忞听完后脸色平静,过了一会才开口安排道:“此事继续暗中追查,密切关注康国动静,一有异动立即来报。另外,但凡境内发现月理教教众一律秘密格杀,手段高明点,别被人抓住尾巴,胥吏的事也抓紧点”。

  “是,微臣还有事禀报”郭凡秋说到这里时脸色微变,似难过又似惋惜。

  “说”石忞停了下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摇曳燃烧的蜡烛,等着郭凡秋继续说。

  角落里烧着的炭盆烧得火红火红的,时不时还冒点火星子,幸好火盆架子下面就是大理石,周围也没有易燃物,不然什么时候起火了都不知道。

  “启奏陛下,近段时间出宫宫侍相继去世数人,臣并未多想,直到昨日接到吉春病逝的消息,微臣不信连夜派人前去查探,才发现端倪,吉春并非病逝而是死于非命,其他人微臣也派了人前往查探,相信不出数日就会有答复,微臣担心恐和吉春一样”

  说到吉春的时候郭凡秋声音几乎哽咽,毕竟是一起共事多年的姐妹,直到现在她都无法相信吉春已经离世。

  “你在暗中查,明的让当地官府去查,无论是谁,都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石忞还记得当初让吉春离开时,她的不舍和为家人的担忧,这么好的女子竟没了,家人得多伤心。

  死于非命却伪装成病逝,家人全不知情,哀吊还蒙混过关,是谁出卖了他们的信息?近日出宫宫侍相继去世数人,而尚管局的张番居然只跟她报过一人去世,真是好大的胆子。

  “是,微臣告退”郭凡秋汇报完准备告辞离开,却被石忞留了下来,将特意留的一份牙刷、肥皂和它们的制作过程都递给了郭凡秋,并做了适当讲解,最后还叮嘱道:“朕要这两样东西和一文钱能买到的一碗酱油、一碗醋、一碗酒和一碗油一样,让老百姓买得起用得起,钱要赚,但赚钱不是目的,明白吗?”。

  “微臣明白,微臣告退”郭凡秋像拿着宝贝一样,拿着牙刷和肥皂恭敬的离开了。

  石忞却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再此坐回书桌前写了封密信,并连夜派人送往繁都,又把这两天才回来睡的清影叫过来一顿叮嘱,方才上床歇息。

  估摸着步千雪第二天一早就会离开,石忞特意天还没亮就起了,果然没等多久,步千雪就来告辞。

  两人刚表白心意,步千雪却要离开,说不难过是假的,为了不然对方难过,两人都装的挺若无其事的。

  实际上石忞为了多留住步千雪一会,特意将早膳提前,就是为了和她一起用早膳,多相处一会。

  其实昨天都说了,今天步千雪可以不用来告辞的,但为了多见石忞一面,还是来了。

  两人“挺高兴”的共用了早膳,可再拖,时间总是无情的,它不会为谁停留,而离别也终将到来。

  石忞亲自送步千雪到殿门不远处,紧紧的握着步千雪的手舍不得放开,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对方,把对方印在自己的眸中。

  “陛下,时辰不早了”门外传来路关初的催促声,提醒两人听政的时辰快到了。

  “文心,我走了,你好好照顾自己”步千雪一脸不舍的叮嘱道,手却诚实的没有抽出来。

  昨晚上两人在望月楼内敞开心扉说了很多心里话,石忞希望只有她们二人的时候,她可以随意一些,就像平常的伴侣的一样,可以叫她的名字,可以不用尊称,可以说自己想说的,她自己也希望私下的时候石忞能别把她当成大臣,一拍即合。

  知道石忞也是喜欢自己的那一刻,她的世界都是彩色的,二十多年的岁月从未有那一刻那么兴奋、那么开心、那么忘乎所以。

  她突然就懂了娘跟她说的那句话:“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真的是世界上最幸福和最幸运的事”。

  暗恋的艰辛和痛苦已经成为过去,等待她们的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迷雾终将散开,太阳终将降临大地,驱散最后的寒意,迎接温暖的到来。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石忞真的很不想步千雪离开,可让她为自己留下来,她也说不出口。

  手不舍的松开,从袖子里拿出昨晚写的信和一块金牌一起放到步千雪的手里,“信里是我想对你说的话,金牌你拿着方便行事,等我们大婚之日,就让你们一家人团聚”。

  “谢谢,但金牌兹事体大,我不能要”虽然她极少去看望母亲,但心里还是希望母亲能早日出来,母亲为人臣或许不合格,但为人母为人女为人伴侣还是称职的。

  要是只为母亲一人大开方便之门,她是不愿意的,可皇帝、储君等大婚大赦天下是惯例,既是惯例,又非特殊,她才没说什么。

  “又不是送给你,回来就得还的,好好拿着让我安心好吗?”石忞一脸深情的又把金牌放回步千雪手里,可能是被她的深情感动,也可能是被她的话感动,步千雪勉为其难的收下了金牌,并表示绝不轻用。

  步千雪一脸认真保证的样子,莫名有点可爱,石忞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抱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的放开说道:“去吧,早去早回”。

  “恩,那我走了”被抱得有点害羞的步千雪小声说完逃也是的打开门跑了出去。

  她不是那么容易害羞的人啊,之前石忞说大婚她都没脸红,肯定是她的怀抱太热了,热红的,恩,就是这样。

  石忞嘴角含笑的目送步千雪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后,脸色瞬间恢复得和平常一样平静无波,整理了一下衣服,大步去了正殿,开始一天工作的第一项听政。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步千雪出皇家园林山庄行宫的时候只有她、半月和一个包袱, 下人打扮的车妇、两个护卫和马车都是石忞刻意安排的。

  马车出渡河城没多远,就遇到一辆停在路边的马车,和他们一样轻车简从, 一个车夫两个护卫, 车内有多少人就不得而知了。马车走到一个人烟稀少的拐角时,又遇到了清影。

  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的清影,熟门熟路的找了个人少的地方守株待兔, 正好睡了个懒觉,之前被罚吃食, 害它只能自力更生, 累得不行。

  这次无论如何它都会完成主人的交代, 它不想再被罚吃食, 更重要的是主人说了, 完成任务还有额外加奖, 想想都美滋滋的。

  自从出了城以后步千雪心里就一直隐隐约约期待着什么,直到现在看到清影, 她满意的笑了,一边撸毛一边听半月叽叽喳喳, 十分惬意。

  直到晚上入住客栈再次遇到之前停在马路边的那辆马车时, 步千雪紧张起来, 知道她回繁都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直到吕建一从马车上下来,又亲自过来说明来意, 步千雪才知道是石忞特意安排的, 当下又惊又喜,心里暖暖的。

  昨晚深夜接到陛下亲笔密信后吕建一就立马开始准备离开事宜,片刻不敢耽搁, 今天一早就去吏部告了假,马车停在城外是故意在等步千雪等人。

  另一边,石忞一结束听政后,又把郭凡秋叫了过来,自步千雪走后,她眼皮就老是跳,心里有些不安,又让郭凡秋派两个暗言的人在暗中保护,才放心些。

  下午,甄选皇商最后一场在静心宫正殿按时举行,之前已经举行两场,分别由户部、工部和内阁按要求主持并将不合格的淘汰,现在大殿上只剩了三家。

  参加的部门有户部、工部、内阁和军密处,整个正殿戒严,除了内禁军和必要的宫侍,其余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

  这三家的详细资料,石忞都已经看过,虽然都是本朝才兴起的商家,但三家情况都不一样,经营的也不一样,走完前面必要过场后她就将自己出的题挂了出来。

  第一题:有一位农夫有鸡和鸭共92只,当卖掉鸡的1/4和8只鸭后,剩下的鸡和鸭的只数正好相等,农夫原有鸡和鸭各多少只?

  第二题:经商理念是什么?

  第三题:若为皇商可愿为国尽力?

  此次甄选皇商,虽然是第一次,但是事先已经做好准备,连章程、权利和责任义务都定好了,三年甄选一次,能者居之,这次甄选皇商不仅仅是作为皇家日用品的供应商,更重要的是她还另有安排,所以故意出几道题检验一下他们的真实水平。

  石忞没给他们纸笔,只给了他们一盏茶的思考时间,为了以示公平,发言顺序抽签决定。

  “启奏陛下,草民算得第一题的鸡48只、鸭44只;第二题,草民家中主要经营瓷器和茶叶,历来以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第三题,草民若为皇商愿为陛下为国竭尽全力”抽到第一的是华朝有名的商人世家现任家主马晋仟。

  不是很高却很瘦,小脸小眼睛,丢到人堆都找不到的那种,三十岁不到,大动作却不少,先是从“篡权夺位”的小叔手中夺回实权,后又打败竞争对手,垄断了整个西南官道的茶叶和瓷器生意。

  从查到的资料来看,比她还工作狂,一心一意发展壮大自家生意,快三十了一个绯闻对象都没有,周边人对她的评价褒贬不一,但对她的经商天赋却是一致赞不绝口。

  石忞没有说话,看了下方另外两人一眼,抽到第二的立马上前一步行礼道:“启奏陛下,草民算得第一题的鸡50只、鸭42只;第二题,草民家中主要经营绫罗绸缎,历来以质量为本;第三题,草民若为皇商愿为陛下为国竭尽全力”。

  第三个发言的答案除了算术题和经营主业和理念和前两个有点不一样以外,回答的模板都是如出一辙,更没心没肺的是,第三句也和第二个发言的一样照搬照抄。

  石忞还没说话,文渊等在场的官员都不满的皱起了眉,陛下最不喜欢的就是发言照搬照抄,所以他们发言,哪怕是一个意思,也要换种说法,就怕惹陛下不痛快。

  “诸位爱卿觉得经商最重要的是什么?”石忞脸色平静,心里却把三人的资料又过了一遍,眼神也没从三人的位置离开。

  “臣以为经商最重要的是诚信,人无信不立,商无信不长”文渊出列恭敬回到道。

  剩下的官员也都表了态,有和文渊一样觉得诚信重要的;也有人觉得利益最重要,什么赚钱卖什么;也有人觉得质量最重要,只要质量好,就不愁卖不出去。

  没什么发言权,作为唯一一个旁听者参与的江河畅看着眼前这一幕手持笏板嘴角含笑。华朝的国策之一就是重农抑商,此时此刻陛下和重臣却在这正殿讨论经商什么最重要,有点匪夷所思。

  华朝对商业的抑制虽然没有前朝严厉,这也是本朝多富商的原因之一,但重农抑商的基调并没有变,陛下刚开始要甄选皇商的时候,别说她,就是她的上司户部尚书原直木也是一脸震惊。

  甄选皇商能顺利进行并走到现在,多亏了陛下全力支持和重视,否则就他们户部,那是万万办不到的,不仅办不到,估计还没开始就得被其他几个部联合绞杀,古往今来,官商勾结暴富者不知凡几。

  在场的官员虽然各有各的观点,但最后总会加一句“皆由陛下定夺”,在陛下手下做事这么几年,他们已经深刻的认识到自己只有建议权没有决定权的事实。

  原本马晋仟石忞是不考虑的,因为马家是三家中唯一的经商世家,而且有两百年的历史,背后关系错综复杂,甚至与她的老师轩辕墨都有点关系。

  她不想要背景太复杂的当皇商,因为关系越复杂,到时候成了尾大不掉就不划算了,而另外两家都是新起的商家,长的才百年历史,断的才几十年,虽然背后都有些靠山,但靠山单一,解决起来也不难。

  可这两家的家主年纪大不说,算数更是没一个比得上马晋仟,心里的弯弯绕绕却比马晋仟多得多,典型的言不由衷,已经不能选,最后权衡利弊只得选了马晋仟。

  马家虽然主营的是瓷器和茶叶,但其他行业也有所涉猎,再加上马晋仟的经商天赋,她想做的应该可以达成。

  确定后,石忞当即遣散众人留下马晋仟一人详谈,谈了大概一个时辰,才让她离开。

  马晋仟离开正殿后觉得天上的云都是绚丽多彩的,高兴的回了渡河的住宅,如今成了皇商有了七品官阶,总算圆了祖辈梦想,实现了既富又贵的统一目标。

  从她第一代发家致富的祖爷爷开始,就羡慕那些勋贵士族,因为有些东西就算他们家有钱也不能用,否则被人告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现在好了,有了皇商的七品官阶,她也能享受一些特权了。

  原本她竞选皇商只是为了完成祖辈的梦想,既富又贵,可刚刚和陛下一番交谈,让她感触颇深,陛下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已经很明显,只要她任皇商一天,她的主子就只能是陛下一人,无论背后有谁。

  一心不侍二主这个道理她明白,而且普天之下再大的主子能大过陛下去?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正让她改变想法的不是这些,而是陛下的态度和一席话,让她折服。

  为商多年,她接触的勋贵士族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实际上心里压根瞧不上他们这些商人,可和陛下交谈的时候,她没有那种感觉。

  更让她惊讶的是陛下要她做的,让百姓出行方便?她以为陛下要她给每户配一辆马车或牛车,有利可图啊,结果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按陛下的意思,让百姓出门方便,就是在县与县之间开通固定时间固定次数的马车,百姓只要付比租车少很多的钱就能坐马车到临县,和她想的压根就是两个意思,比她想的成本低得多,但一样有利可图。

  还有报纸,一开始她也不懂啥意思,后来陛下说了下,她才明白,类似他们现在的小报,但小报是私人的,而且消息多道听途说,也就有钱人买来图个乐,一般人和上层压根不会买。

  报纸就不一样了,官方出品,和固定马车一样在全国范围内铺设,要是以前根本不可能,因为请不起那么多识字的人誊抄,可现在不一样啊,有活字印刷做保障,印刷不是问题,唯一的问题是怎么解决传送问题,缩短时间差。

  陛下就出一个点子,具体怎么做,有那些问题要解决,到时候怎么分利润,都需要进一步确定,陛下说了,让她先拿出一个章程,看来今晚又得加班了。

  马晋仟高兴的回去报喜了,就她一人在渡河,她爹可还在老家等着喜讯呢。

  石忞早就有做报纸的打算,但若拿给下面的部门或者府衙去做,定会被层层剥削,国库得到的利润不能保证,只怕一般百姓也买不起,虽然全国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文盲,但不是还有百分之十吗?

  至于开通类似巴士的马车车次,一开始她是没这个想法的,这次步千雪回繁都,要是她没有给步千雪配车配人,去马车行租个车得花好几两银子。

  她才意识到一般人要想外出,除非自家有马车,不然就只能租车或步行,租车成本高,一般人根本租不起,步行时间成本高,难怪古代一般人都不愿意背井离乡,太不方便了。

  古代虽然没有电、电器和机械,但日常生活中该有的一样也不少,油盐柴米酱醋茶,除了辣椒的各种调料,除了某些还没引进的瓜果蔬菜,厨具烹饪手法也是多种多样,虽然没有现代的眼花缭乱,但也是多彩多姿。

  勋贵士族过的日子比起现代也是不遑多让,找个名目就聚会摆席,吃喝不愁,席间行乐也是名目繁多,真正印了那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苦的是百姓,穷的还是百姓,她不能谈了恋爱就忘了当初登基时许下的诺言,让百姓吃饱穿暖,带领华朝这艘巨舰走向中兴。

  想到昨晚上郭凡秋禀报的信息,石忞很担心云处安会发动侵略战争,马晋仟一走又召见了军密大臣和兵部尚书,由军密处下密令给与康国较近的几个都督府,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人来犯,可以适当进行回击。

  万圣节大比武必须如期举行,全国各都督府必须派一队千人精锐参加,护城兵每省必须派一百人精锐队伍参加,此次大比武以军密处为主,兵部为副,其他各部门、各府衙全力配合,不能按时完成任务,该惩罚惩罚,该免职免职。

  这些都是之前确定过的,石忞询问进展后又强调了一次,经过兵部铸造处的精心研发和加班加点,现在全国各都督府、各级军营的武器已经配备齐全,兵种也比原来多且全,尤其是守卫边境的都督府,就是一个兵种齐全的独立作战单位。

  第一百一十二章

  自石忞登基以来, 为开源节流减少国库负担,春季狩猎被暂停,铺张浪费可有可无的宴会也已取消, 就连藩属国朝贡也从原来的一年一次变成了现在的三年一次。

  还身先士卒亲自主持改革实施新政, 除了开国皇帝不得不定规矩之外,她算是头一位,日夜操劳, 分身乏术,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各藩属国, 种种缩减保守行为和符尧叛乱之事的处理, 又给了各藩属国华朝已势微的猜想。

  华朝基本国策之一是尽可能地对各藩属国实施文化入侵, “尽可能”既并非绝对, 并非绝对既有条件。

  自华高祖开国以来, 但凡藩属国有践踏华朝脸面之举, 华朝定会尽快出兵讨伐,可如今符尧做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华朝却不出一兵一卒,处理得不伤筋不动骨, 各藩属国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现在各藩属国虽然明着遵从她的命令, 暗里却有不少小动作, 她不知道吗?知道!她不想发兵吗?比谁都想!可现实条件不允许啊,打仗归根结底打的是家底,她家底薄啊!

  一旦战火起, 苦的还是百姓, 刚太平没几年,前不久又镇压了石爽谋反,死伤不少, 若非关系自身和国家存亡,她也不想动刀兵。幸得上天垂怜,两次皆侥幸获胜,才让她现在有机会心有所属。

  康国宣氏确实是华朝的忠实粉丝加小弟,她也想发兵拨乱反正,可平定布拉克的战况还历历在目,因为开展文化入侵的同时一些先进的技术也传了过去,各藩属国军事实力不容小觑。

  而华朝刚经过兵制改革,现在半数以上都是新兵,从未经历过战火,贸然出兵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恐会得不偿失,更重要的是只要宣常乐在,就算她不出兵,也会让符尧心里惶惶不可终日。

  至于云处安创立的类似传销的月理教,邪教无疑,没读过书的百姓能被他洗脑,读过书的就算一时被蒙蔽,时间一长也会反应过来。

  根据暗言最新传来的消息,康国国内看似井然有序,实则内藏隐患,符尧又撒手不管,云处安又忙着发扬壮大月理教,加上一年之期未到,能晚发兵她自是不会早发一刻的。

  按例,今年年初是各藩属国三年一次第一次朝贡,但确定要在万圣节进行大比武后,她就第一时间让内阁起草礼部下发了圣旨,让他们万圣节之前务必赶到,当然,康国不在此列,万圣节大比武可是她为他们准备的重头戏,观众不来还怎么演?

  除了周边藩属国,西南官道上的小国家,她也派了使节去邀请,来参观万圣节大比武的国家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某日下午天晴气朗,万里无云,皇家园林山庄山峦区一个山凹里却平地一声雷鸣,响彻百里,震耳欲聋,百姓纷纷停驻侧目,满脸惶恐不安,整个渡河城安静了几秒。

  山峦区一处山凹处,雷鸣之声爆发地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也没好到那里去,有的眼睛睁的大大的下巴差点被吓掉,有的只是微微惊讶,有的则是一脸喜悦。

  “陛下,成了,要不再试试攻墙效果?”云鼎凡放下望眼镜看着被炸平的山峦处高兴的大声说道。

  镜片是从西南官道传进来的,武宗末期就有了老花眼镜,但数量极其稀少,高档品中的高档品,皇家都只有几副,这还是她登基后清点财产才知道的。

  勋贵之家估计也是听说的多,拥有者极少。石忞也是花了大力收集材料,几经波折,不久前才制成了望远镜,云鼎凡也参与了,正好材料有余,就模仿制作了一个小点的。

  六百米开外的山峦处原本长满了灌木,雷鸣之声后,黑烟消散,比起前几次响都没响和破坏力微弱不计来说,这次火星所及,无不糜烂。

  同样第一时间用望远镜观察实验效果的石忞既有点微微惊讶又心情沉重,放下望远镜,久久不语。

  早在决定制作大炮的时候,她就知道肯定会有这一天,但没想到这么快,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而已,更没想到效果会这么好。

  六百多米!是现在用的攻城器械抛石机的三倍,杀伤力和破坏力更是所有武器的N倍。这也是她让宣常乐等一年和不愿早早出兵的根本原因,可真正制造出来后,她却迟疑了,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

  将冷兵器时代硬生生拖入半热武器时代,也将标志着伤亡可能会成倍增长,一想到尸横遍野的战场都是她的“功劳”,就心情沉重。

  同样观看了整个过程的左旋和易统梵惊讶的目瞪口呆,往日看云鼎凡不屑的眼神都变成了炙热,看石忞的眼神也多了几丝虐成的崇拜,左旋吞咽了一下才开口道:“陛下,这就是大炮吗?太……厉害了”。

  左旋临时被叫到这里,神神秘秘的,看到管子放在架子上的东西后更是一头雾水,云鼎凡说这是大炮的时候,她才知道这东西叫大炮,心想:炮仗可不长这样,大炮?咋不叫大屁哈哈哈!

  刚刚心里有多想笑,现在心里就有多震惊。

  对于云鼎凡这种一步位极人臣之人,一步一步积累到今天的左旋是看不上眼的,当着陛下的面过得去就行,私底下从没给过对方好脸色,云鼎凡也不是什么隐忍的主,该反击绝不掖着,两人不对盘,在朝中不是什么秘密。

  不屑的眼神变成了炙热的眼神,由此可见大炮的威力有多大。

  “可以一试”石忞也想看看攻墙效果,一转头就看到左旋和易统梵一脸震惊的表情,就连一向镇定自若的齐铭、罗布暔和兵部尚书邢安都掩盖不住眼里的惊讶,“正是红衣大炮,朕准备让它在大比武上亮相,在此之前朕不希望从他人口中听到此事,一个字也不行”。

  她和云鼎凡多次计算,确定此次实验成功几率很高,就把负责此次万圣节大比武的军密处、兵部和内外禁军将领叫了过来,谷运筹最近告病不出,所以没有来。

  “臣等遵旨”惊讶退去,留在众人心中更多的是喜悦,有如此武器,何愁攻城不破,打仗不胜?对于他们这些将领军事长官来说,还有什么比保境安民打胜仗重要呢?

  就算是年纪较大的齐铭和罗布暔都有带着这大炮上战场的冲动,何况是年轻气盛的左旋和易统梵,就算陛下现在要他们立马去康国平叛,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前去。

  作为在场的唯一一位内阁大臣,也是红衣大炮总工程师的云鼎凡却是迫不及待的让工匠们将大炮调转方向,在获得陛下同意后,再次装弹点燃引线。

  制造大炮可不是一个人就能搞定的,除了可观的财力物力之外,人才更是重中之重,云鼎凡是总工程师,她自己算是总设计师,还有各类精心筛选的工匠数十人,今天只来了几位熟悉操作的工匠。

  再次听到雷鸣之声的渡河城百姓和行宫官员,惊恐不已,生怕是上天降罪发动地动,可等了一会又恢复了平静,心中的疑惑更甚。

  一阵浓烟后,肉眼可见的厚墙已经轰然倒塌,在场的众人事后才知道那是一面两倍厚的墙体。

  事实证明,她一个月前,任命云鼎凡为内阁大臣是对的,尤其是秘密任命她为红衣大炮制造总工程师,更是对上加对,痴迷于机关算数的云鼎凡果然没有让她失望,就是不知道同时被任命为内阁大臣的吴礼立是否会让她失望。

  自此石忞创立的内阁和军密处第一届成员凑齐,军密处三人,内阁五人,皆按最少人数组建,从此以后成为惯例,非万一绝不轻易加一人。

  云鼎凡从白身布衣一下位极人臣,算是开了华朝两百多年的先河,成了石忞举荐制下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不到两月就传遍全国,羡慕者有,眼红者有,认为她不劳而获不配者亦有之,一时毁誉参半,左旋对她看不上眼就是这个原因。

  而吴礼立则从一个封疆大吏变成了内阁大臣,算是平调,但在世人看来,从地方官成为都官就是高升,实际上则是明升暗降,再无往日权势威风,但在皇帝身边前途也是一片光明。

  唯一落选的邱协看得挺开的,带着伴侣在渡河玩够后就回去了,该说的他说了,不该说的,他也说了,又得见天颜,走的了无遗憾。

  攻墙效果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很满意,唯一有点不满意的恐怕只有云鼎凡和石忞,云鼎凡觉得还有改进的空间,石忞则是觉得效果太好。

  虽然没有近现代的热武器杀伤力大,但在这个冷兵器时代,绝对是巨无霸一样的存在。

  石忞说了些勉励的话,又赏了云鼎凡和众工匠,就回去了。路关初看到完好如初的陛下,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她和仪仗队被陛下留在转角处,看不见山凹处的情形,连听见两声雷鸣之声,吓得不轻,要不是陛下早有命令,她早就冲进去了。

  齐铭等人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围着云鼎凡开始各种问,难得今天实验成功心情好,云鼎凡是来者不拒,有问必答,就是回答左旋问题的时候,脸色有点臭。

  石忞一回到文书殿就着急的查看最新送来的密信,只看封面,不看内容,没一会就全部看完,既没有皇奶奶母后的信,也没有步千雪和吕建一的信,有点失望,当即写信两封派人送往繁都,才继续批阅密信和奏疏。

  步千雪已经不在她身边一个多月,两人只能通过信件联络,一开始隔两天就会有一封,被信件灌溉的思恋就像魔幻中疯长的藤蔓将她紧紧缠绕,收到她信都能愉悦几天,可最近却没怎么收到信了。

  派去的暗言发来的信息却是一切如常,让她心里七上八下的,只有全心全意扑在政事和制造红衣大炮时,才会短暂忘了担忧。

  半个月前,步千雪曾来信说她母亲的病好了很多,最多十几天就能痊愈,后又收到吕建一的信,说的也是一样的,那现在应该痊愈了才是,既已痊愈为什么不回到她身边?

  第一百一十三章

  难道是想给她一个惊喜, 恩,有这个可能,石忞越想越开心, 政事处理起来更是得心应手, 直到有宫侍来报说郭凡秋求见,方才停下笔。

  郭凡秋按例前来汇报工作开展情况,行完礼就将最新收到的信件全部呈给了石忞, “启奏陛下,第一件事是关于宫侍死亡的, 经暗言多方查证, 吉春等出宫宫侍之死, 并非自杀或病逝, 无一例外, 皆死于非命…………”。

  石忞一边看件一边听郭凡秋汇报, 才知道死的宫侍除了吉春以外,其他人也都曾服侍过她,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凶手和郭凡秋预料的不一样,不是一个人, 而是几个人。一开始这些人都不肯招, 抵死不认, 暗言的人用了些手段,他们才在绝望夹杂着一点希望中招了。

  凶手与被杀害的宫侍都无冤无仇,只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按雇主的要求私下找到目标, 然后从目标口中套取信息,无论是否成功获取信息,事后都必须手脚干净的善后, 按要求,他们事后得到钱就要离开。

  可这些人都是些亡命之徒或者流氓地痞,干这种事可能不是第一次,雇主又给他们背景很深厚的感觉,胆子一大压根不怕事,加上盲目相信自己的手段,导致他们并没有在事后第一时间离开。

  他们得了丰厚的报酬,再加上《串告令》颁发后大部分人都靠告发积攒了不少财富,哪里肯放着家乡优渥扬眉吐气的生活不过,去过背井离乡的逃亡生活?

  正好被暗言的人一抓一个准,总共也就五个人,又不在一个地方,圈禁起来审讯不是什么难事,让她们意外的是五人供述的雇主不仅不是一个版本,而且相貌差异极大,不带重复的。

  若不是他们口中的雇主会易容术,那就是此次多起作案是有组织有目的的,有没有组织没审出来,但目的却是审出来了,竟是让他们从目标口中获取他们服侍过的少主的日常喜好、秘密和优缺点。

  宫侍们服侍过的“少主”除了石忞没有第二人,想知道当今陛下的喜好秘密,怎么听怎么都有种浓厚的阴谋气息。这些凶手不知道“少主”是谁,可吉春他们是知道的,更让郭凡秋意外的是,吉春居然背叛了陛下。

  据杀害吉春的凶手招供,一开始无论他如何威逼利诱,吉春都抵死不说,凶手没办法,只得拿吉春的家人来威胁她,吉春就说了些无关痛痒的,害他被雇主一顿臭骂,就下了狠手,给她妹妹下了毒,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就会毒发身亡。

  吉春能为了家人选择继续留在宫中,足见其对家人尤其是对妹妹的喜爱,自然不忍心妹妹死在自己前面,不得不用酒病这一信息换取解药,因为这条信息,杀吉春的凶手也是五人里报酬最高的。

  郭凡秋咋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震惊的,她怎么都没想到五人中最后泄露陛下重要信息的竟然是吉春,想到吉春还在宫中时对陛下的忠心和维护,她实在是接受不了,哪怕是事出有因她也接受不了。

  因为如果换做是她的话,她宁可自尽保全家人和陛下,也绝对不会背叛陛下!

  要是吉春还活着又知道她的想法,肯定会不屑的一笑而过,有时候不是你想自尽就能自尽的,不知道有句话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

  从知道这个消息开始,郭凡秋就开始愁,愁陛下可能会因为吉春的原因从此以后不再信任她,毕竟她曾和吉春共事多年,所以汇报到这里的时候,说话的底气都弱了几分。

  石忞听出来了,却没有立马说什么,而是继续安静的一边看信件一边听她继续汇报。比起郭凡秋的震惊,她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早在她决定缩减宫中用度遣散宫侍的时候,她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

  没过敏被紧急送到宫中之前,知道她有酒病的人屈指可数,那么大的阵仗和动静,当时又人多眼杂,就算下了严令,也难保没人猜出个一二私下交流,被泄露只是迟早的事,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自然不惊讶。

  “……凶手如何处理,还请陛下定夺” 因为此事涉及到陛下,郭凡秋不敢擅自做决定,所以没有将凶手按陛下最初的交代及时交由官府。

  石忞放下手中信件,一脸平静,“吉春所为事出有因,朕不怪她,你也不要怪她,至于凶手……就…以牙还牙吧,家产折现不着痕迹的给受害者家属,务必不着痕迹”。

  动用私刑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人人都如此行事,还要官府做什么?这也是她成立暗言的原因之一,也该发挥它的作用了。

  “是,陛下”郭凡秋眉头舒展,陛下都这么说了,她也就放了心,也不好再怪吉春,“启奏陛下,第二件事是寻找名医之事有了眉目,经暗言的人多方遍寻,丹东有一名医,既是道士也是大夫,医术高超,曾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在当地颇负盛名,但为人古怪,轻易不肯出手”。

  “怎么个怪法?”遍访名医的事有了眉目,石忞平静的脸上有了几丝喜悦和好奇。

  不论前世今生,还是从古至今,有真本事的专业人才都是桀骜不驯的,要不是她自己是学机械的,又有很多点子,恐怕留得住云鼎凡的人也留不住她的心,又怎么会制造出红衣大炮。

  “有的人出千金不得医治,有的人一文钱不出还能抓药,别的道士都住在道观,她却住在人际罕见的荒山野岭,别人收弟子少则数人,多则几十上百,她就收了一个”要不是暗言的人见她把一个濒死的人治好,这样的怪人郭凡秋是不敢贸然报给石忞的。

  “越怪的人心里越有一杆称,先礼后兵,务必尽快把人请来”石忞边说边把看完的信放到一边,提笔继续批阅奏疏,郭凡秋又汇报了一下暗言和平准商行的近期工作开展情况。

  位于繁都和渡河的作坊已经落成,牙刷和肥皂不久前已经批量生产,最近已放到店铺中投入市场,对新奇的未知事物,华朝人总是持观望态度,所以就算他们按陛下说的开展宣传,一开始销量也很低迷,用了陛下请“托”的招,销售才开始好起来。

  按陛下的意思他们已经尽量压缩成本和利润,让利给百姓,可就算如此,也比一文钱能买到的“四碗”贵,做生意总不能做赔本生意,加上各项开支都要花钱,也是没办法,幸好陛下也同意了。

  石忞不同意不行啊,虽然赚钱不是目的,但各种开销都要钱,暗言的人要养,平准商行的人也要养,还有她投进去的成本也还没回来,总不能做亏本生意,宁可薄利多销,也不能做赔本买卖。

  将暗言渗透到各藩属国国都的计划郭凡秋正在稳步进行,预计再过几月就能完成。

  藩属国的小动作,让石忞认识到光靠边境官员顺带监视和各藩属国主动汇报获取信息,实在不靠谱,要是符尧叛乱前就接到消息,她一定不会让事情发生,才有了这个安排。

  郭凡秋汇报完,石忞停下笔勉励了两句,让她再接再厉,把牙刷和肥皂在全国普及开来,必要的时候可以把制作方法高价卖出去,前提是销售范围和价格必须以契约定下来。

  转眼又过了两天,石忞等的“惊喜”没来,等的回信也没来,坐姿稳如泰山,实则心急如焚,连每天都会去的望月楼和秘密铸造所都没去。

  她不仅一次萌生过去繁都找步千雪的想法,近期尤其浓烈,正好明天休沐,她准备再等半个时辰,若任无信件送来,就秘密回繁都。

  趁着这半个时辰,石忞想抓紧把剩下的奏疏都批完,幸好今天下午她不召见大臣,不然她还得见完大臣才能走,让她没想到的是吏部尚书段云洁会突然求见。

  大概半个月前,暗言就已经把附近几个省的府衙胥吏情况和勋贵士族家中仆从情况查清楚了,她看了以后大为恼火,各府衙使用胥吏要多乱有多乱,肥缺还得花钱竞标上岗,不好的都是些老弱病残,简直比八宝粥还杂乱不堪。

  勋贵士族家中仆从数量成倍增长,按《华律》规定来的基本上寥寥无几,多一两倍的都算客气的,好在在朝的都官和勋贵情况好一些,这是唯一让她欣慰的。

  既然要改革,那就能早不能晚,当即把段云洁找来,把这个秘密任务交给了她,让她按自己初拟的大致要求和实际情况拿出一个章程,就给了她不递牌子直接求见的权利。

  前两天段云洁拿出了一个初稿,被她修修改改打了回去,现在求见多半为了此事,石忞不得不见,这一见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段云洁将陛下修改过的再稿藏好高兴的回去了,石忞则埋头继续批阅剩下的奏疏,这一去一来少说也得三四天,现在不处理完,回来更老火。

  石忞一边批阅奏疏,一边让路关初去把左旋叫来,但想到左旋最近都在忙内禁军万圣节大比武的事,又改成了易统梵。

  等她批阅完奏疏,安排好后续事宜,着便装从皇家园林山庄离开时,已是日落西山,坐着路关初的马车到城外与易统梵汇合后,骑着清幻直奔繁都,正好与三波风格迥异但都不显眼的送信者擦肩而过。

  易统梵最近有点眼红左旋训练选拔内禁军参加万圣节大比武,他们这支随驾的外禁军像被木军长遗忘了一样,她气不过,就算参加不了,也全心全意操练,没想到会被陛下临时安排任务。

  还是个大任务,顿时热血沸腾,麻溜的按陛下的要求去准备了,看到宫侍送来的清幻时,喜欢良驹的她忍不住围着看了几圈,以前都是远观,这一近看,连说了三个好。

  她的马已经算是好马,日行百里轻轻松松,可比起清幻来说,那就是虾米见大鱼,比不得啊!不过看着也挺好的,当即骑马追了上去。

  石忞这次只带了易统梵一人,不用像上次那样时不时得刻意减慢一下速度,等大部队,直接一路狂奔,若非必要绝不轻易停下。

  上半夜还有微弱的月亮和星星,进了永安省地界后就越来越黑,就算马有夜眼,石忞也不敢再快速前进,只得放慢速度。

  这就完了?没完,天还没亮就飘起了毛毛雨,而且有越来越大的趋势,易统梵自己大老粗武将一个,更糟糕的环境条件都经历过,压根不怕,可陛下从小锦衣玉食,不比他们,当即大声劝谏道:“少主,这雨眼看越想下越大,要不我们找个地方躲躲?”。

  “就算天上下刀也阻挡不了我回繁都的决心,你要是觉得雨大可自行找地方躲雨,到时候在中南门等候”毛毛雨变成了小雨,转瞬就把石忞的脸和手淋湿,一阵风吹来让人有了冷意,但此时此刻她的内心无比滚烫,把这些当成了对她的考验。

  下雨而已,就算真的下雪下刀,也阻挡不了她去见步千雪的决心,谁也不能!

  虽然易统梵不知道陛下这次为什么这么急着赶回繁都,但她的职责就是保护陛下,哪有自己去躲雨让陛下淋雨赶路的道理?何况就一点小雨,“少主去哪我就去哪!”。

  天色一亮,两人就加快了速度,眼被淋湿了就有袖子抹,袖子湿透了就匆匆拧一下,清幻越水坑如履平地,雨势却没有如易统梵心里祷告的那样变小,时大时小就是不停。

  两人湿淋淋赶到繁都时已是巳时,街道上人来人往,不是打伞就是坐轿子坐马车,像他们这样淋雨骑马的简直鹤立鸡群,路过她们身边的人看她们就像看傻子似的。

  石忞那有心情在意这些,易统梵大老粗一个,根本不会去在乎别人异样的眼光,看见陛下走的方向离皇宫越来越远,心里疑惑不已,但她也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但无论陛下是去见谁,现在这个样子都不太妥当,易统梵正要建议陛下找个地方洗漱一下,换个衣服,就看见陛下进了成衣店,不仅给她自己买了套衣服,还给她也买了一套,料子都还不错。

  石忞买了换洗的一套衣服后,又风风火火的去了一家名声评价都不错的客栈,开了两间房给了两天房钱,她不准备回皇宫,就只能住客栈了,她和步千雪还未成婚,总不能住到步家去。

  在客栈洗了个免费热水澡换好干净衣服后,石忞就下楼了,还未到饭点,大厅里除了两个喝茶的、掌柜和店小二以外,再无他人,小二看见她下楼,连忙把帮她跑腿买的雨伞和找的钱递了过去,伞她接了,剩余的十文钱直接赏给了店小二。

  小二高兴的退到了一边,易统梵下了楼,本来她比石忞快的,但因为上热水上的慢,才晚了点。

  掌柜的拿着托盘端了两碗热姜汤过来,对于衣着不凡出手阔绰的人,掌柜的都很热情,石忞叮嘱他好好照顾马匹就带着易统梵出了客栈。

  虽然她从来没去过步千雪的家,但具体地址却早已熟记于心,目的明确,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从客栈到步家附近只花了两盏茶的时间。

  “确定这附近只有这一家姓步?”石忞看着门挂白绫,仆从戴孝上挂步家二字门匾的门口,满脸震惊,声音发抖。

  “是的,少主”易统梵已经把周围都转了一圈,确实只有这家姓步,就算再大老粗,她这会也猜到了一二,怎么都没想到陛下竟然是来找传言封后机会渺茫的步候选,感觉又知道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她好像听谁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就死的越早,也听说过知道的秘密越多越得上司信任,她不知道她是那种,但无论那种,她都只让秘密烂在肚子里,否则再大度的上司也容不下她。

  确定只有这一家姓步后,石忞看着门头抱着侥幸心里定了定神,步履蹒跚的走了过去,却被守门的仆从挡住了去路,年纪大的仆从拱手行礼道:“阁下有礼了,若是吊唁请两日后再来,若是拜访,因府中有白事近期不见客”。

  因华朝百姓信奉的是道教,停灵时间长短由作法的道士结合逝者的生辰八字确定下葬时间,长者十天半月,多则三四天,无论长短,前三天是留给直系亲人哀悼的,三天后才接受亲朋好友吊唁,皇族不在此列。

  也就是有地位的有钱的才讲究这些排场,没钱的道士都请不起,随便找木板订个箱子就是棺材了,这还是好的,战乱的时候直接成了豺狼虎豹的盘中餐。

  这里的人从古至今都视死如生,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无不例外,也就形成了厚葬的风气,奴隶制的时候还流行殉葬,只要你有地位有钱,要多少奴隶殉葬都可以,只要不超过大王和贵族。

  现在陪葬的物品,可不是你有钱有地位就能随心所欲陪葬的,《华律》里面有明确规定,什么样的地位享受什么样的陪葬规格,谁也不能违规,否则一旦被查出来,活着的人都得遭罪。

  让石忞意外的是,这步家的仆从倒是比她之前去的赵侯府家的态度好不少,拱手回礼道:“在下从渡河而来,有急事求见你们家少主,麻烦通报一声”。

  落后一步的易统梵看得有点傻眼,平常高高在上的陛下,这会就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求见别人,真是让她大开眼界。

  仆从听到她是从渡河来的,想到自己少主还是皇后候选,陛下又在渡河,连忙进去禀报了,压根想不到站在她面前的就是当今陛下。

  原本恬静古朴的步家,此时此刻白的耀眼,一大家子加起来少说也有二十人,硬是安静的可怕,仆从一路跑到灵堂,小声向正在烧纸钱的步千雪汇报了前面的事。

  步千雪烧纸钱的手一顿,小声交代仆从将人带到东厢房,又烧了些纸钱上了炷香才离开,半月被她留在了灵堂,隔会才进去烧纸钱,能在外面多呆一会绝不在灵堂里面多呆一秒。

  石忞怎么都没想到再见步千雪会是这个样子,披麻戴孝,脸色发白,一脸疲惫,心像被刀扎一样的疼,什么都没说,上前将步千雪抱在怀里,此时无声胜有声。

  步千雪也没想到石忞会亲自来找自己,前不久还在心里抱怨有个伴侣跟没有一样,转眼全忘了,不知道是喜极而泣,还是悲伤过度泪水像不要钱的往下掉。

  被留在门外的易统梵和另一个戴孝的仆从,大眼瞪小眼,无趣得很,又不敢走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步千雪哭够了也岔了气, 咳了两声才缓过来,看见石忞胸前湿的一小圈,不好意思的别过脸去, 耳根微红, 一低头就看到身上的孝衣,想到家中现状,顿时悲从中来。

  见步千雪有些不高兴, 石忞连忙开口安慰道:“逝者已矣,千雪节哀顺变,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尽管开口”, 见步千雪坐下, 她也就近找了个位置坐下, 声音比平常低沉不少, “半个月前不是快痊愈了吗?”。

  别说石忞好奇,就是步千雪到现在也没回过神。

  一个多月前步千雪一回到繁都就立马带着吕建一去了西林监狱, 花了点钱打点,才能随去随见, 到休止房的时候, 她娘正带着大夫在给她母亲把脉。

  休止房顾名思义, 可能是休息,也可能是到此为止,犯人生病不能劳作后就会被送到这里等死或者治病, 监狱配备的大夫和赤脚大夫水平不相上下, 所以大部分人都是看运气或等死,小部分人则靠家人出钱请大夫来治病。

  步千雪见到的母亲,已经没有了以前的意气风发, 瘦弱、脸色蜡黄、眼神浑浊,让她差点没认出来,躺在一张陈旧破烂的床上,仿佛随时都会离他们而去,这样的母亲让她心里的埋怨瞬间烟消云散,只想她能好起来,别离开他们。

  她祖母和奶奶虽然嘴上都责怪母亲,可私底下却没少为母亲求神拜佛,只为了祈求母亲能完好的出来,心里更是日夜盼着母亲回来与他们团聚,她娘就更不用说了,光来西林监狱的次数就能证明她的心思。

  越是当家的久,姜丽就越理解伴侣,现在这个小家她都劳心劳力,步无尘以前管着这么一大家子,还得维持祖上的基业,光靠那点俸禄怎么可能够?偏生一大家子又都靠她一个人,想来贪污也是不得已为之。

  所以为了给步无尘治病,就算让姜丽拉下脸去找那些势利眼的亲戚借钱,她也毫无怨言。

  吕建一给步无尘把脉的时候,姜丽跟步千雪说了不少话,她才知道她母亲一开始只是感染风寒,病情也可控,后来却反反复复发烧,咳嗽咳得像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大夫下了猛药都没好转,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姜丽又不敢告诉家中两老,生怕他们受不住,犹犹豫豫的,不知如何是好,最后还是在大夫的建议下,才狠下心写了信给在渡河的步千雪,反正她觉得女儿被选中的几率微乎其微,耽搁几天应该没什么关系。

  姜丽为了治好步无尘的病,不仅将家里好不容易存的点钱全花了,还欠了不少债务,更雪上加霜的是,今天请来的大夫诊脉后又是摇头,把姜丽急的不行,见女儿带来的也是大夫,才又燃起一点点希望。

  在姜丽和步千雪的殷殷期盼中,吕建一倒是没像其他大夫那样摇头,可说的话还是一样老火,好在还有点希望,给开了个药方,里面有几味药贵的让人咂舌。

  一副药就要几两银子,而她母亲要想好转,最少得吃好几副,家里本就所剩无几,她自己也是拮据之态,抓了第一副药之后,就没了第二副药的钱,借,能借的亲戚都借了,典当,值钱的早进了国库,衣服值几个钱?

  她又不好意思去跟吕建一这些交情不深的同僚借,何况她认得的同僚大部分都不在繁都,万般无奈之下只得到钱庄借高利贷,现在已经欠了几百两,要钱的人随时有可能到门口堵她。

  她母亲吃了新开的药后,气色一天天好起来,烧也不发了,咳嗽也好了一些,就是不见胖,眼看就要痊愈,回渡河也马上胜利在望,可天有不测风云,病情直接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她母亲突然咳血不止,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吕建一都束手无策。

  她前半个月隔一两天还能回一趟家,后半个月大部费耗在了休止房,既要照顾母亲又要安慰娘,让她身心疲惫,既没时间写回信,也不想写信,怕她娘发现,看信都是半夜偷着看的,那也是她一天中最放松最高兴的时候。

  其实她很想写信告诉石忞这里发生的一切,也想石忞能在自己身边,或者给她派个更好的太医,再不济给她点钱也好啊,这是她的私心,但从小所学所信仰的让她做不出这样的事。

  母亲已经犯了错,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不能再走错路,哪怕一步也不行!而且她心中的公心也不允许,若她写了信告诉石忞这里发生的一切,石忞又抽不开身,岂不是让她为难、让她为自己担心?

  若是石忞真的为了她丢下所有公事从渡河赶回来,她内心肯定是高兴的,可后人会怎么评价石忞?又怎么评价她?她不在乎自己,但不能不在乎石忞的名声。

  这是她不想写信的根本原因,而吕建一倒没这些顾虑也没忘,可家里临时出了事,耽搁了些时日,写晚了,暗言的人只能暗中探查,监狱守卫森严,加上消息有一定的滞后性,不知道又不敢乱报,可不就晚了。

  所以石忞才会隔了那么久没收到繁都来的信,又好巧不巧的错过了送信的,不过就算没错过,看了信她十有八九也还是会来。

  除了吕建一家里临时有事那段时间,基本上都呆在休止房研究步无尘的病,但因为病情复杂,和几个病的症状都很像,一时难以断定。

  直到吕建一无意中听到半个月前有人死于痨病,还曾经和步无尘住在一起过,时间不长,可移到休止房后没两天就死了。

  吕建一有了这个发现,当即又将步无尘的病情重新疏离了一遍,又观察了一日,才确定步无尘得的是痨病。病是好不容易确定了,可也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

  就算没错过,也只能尽量给步无尘延续寿命,因为从有这个病到现在,被治愈的几率就只有万万分之一,百分之九十九点九都只是早死与晚死的区别。

  步无尘被确定是痨病后,西林监狱的人都像避瘟疫一样避着休止房,连步千雪花了不少钱说了不少好话都没获准的回家治病,监狱长立马一脸嫌弃的准了。

  姜丽听说后也是一脸震惊,不管是她这边,还是步家这边,都没人得过这样的病,怎么就落在了步无尘的身上,她觉得老天不公。

  而步千雪担心的是她娘和自己有没有被传染,又想到了石忞还在渡河等自己,内心更加忐忑不安,当即私下找吕建一给她们把了把脉。

  幸好结果是好的,吕建一又顺便科普了一下,她们才知道痨病没有传言中那么夸张,虽然会传染,但几率不是百分之百,越是身体好,被传染的几率就越小。

  比步无尘先死的那个人,外地的,附近没亲戚,无人安葬,一死就立马被烧了。而步无尘虽然被获准回家治病,但只要她没死,监狱就必须派人去监视,直到人死了才会走。

  她母亲回来五天不到就带着遗憾走了,祖母和爷爷悲痛欲绝,她娘眼睛都哭肿了,要不是她劝娘去休息,估计这会都还在灵堂哭。

  虽然不是百分之百传染,但毕竟会传染,所以全程他们都按吕建一的建议,母亲的东西专人专用,进去贴身照顾的人都会用纱布遮口鼻,将概率降到最低。

  步千雪一边要照顾母亲,一边要安慰照顾家人,一边还得为钱财忧心忡忡,让她心力交瘁,所以才会在见到石忞反应那么大。

  “…………你要是担心被传染,现在赶紧离开还来得及,这个放在我这没什么用,还是还给你比较好”步千雪把大致事情从头到尾说了,却刻意隐瞒了欠钱庄高利贷的事,还把时时贴身带着却从未用过的金牌也拿了出来,要还给石忞。

  对医术医书都不太感兴趣的石忞真的不知道痨病具体是什么病,就像“酒病”一样,让她一看两眼黑,要不是和她有关,有特意了解过,又亲自经历过一次发病,才把酒病和酒精过敏对应起来。

  既然三日后会吊唁,那就说明棺椁是停在步家的,步千雪都不怕,其他人人也没怕,她平日里身强体壮,又有什么好怕的?而且她相信步千雪不会害她。

  石忞没接金牌,推了回去,“你都不怕我怕什么,给了你就拿着防身,说不定那天就用上了,要是实在用不上,成亲了再给我。俗话说一人计短二人计长,下次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告诉我,不准你一个人硬扛”。

  无论步千雪是为自己着想才没告诉自己,还是其他原因,她都不希望再发生这样的事,从亲上步千雪的那一刻开始,无论她生活中的酸甜还是苦辣咸,她都想和她一起品尝。

  至于吕建一,本来她以为对方医术挺精湛的,否则也不会把这个秘密任务交给她,还想着她要是把事办好了,等太医院院长一告老还乡就提拔她,现在看来是不必了,罚俸禄都是轻的。

  石忞再次提到成亲,让步千雪很感动,感动对方没有因为她要守孝三年,就出尔反尔,从此感情不在,但金牌她是真的不想要,不仅没收,又递了过去,两人推来推去,直到石忞要发火了,她才不情不愿的收了起来。

  石忞就纳闷了,平常人都巴不得她给金牌,就算只能拿一段时间也是趋之若鹜,可到了步千雪这里倒好,成了廉价货物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她之所以硬要把金牌给步千雪,还不是担心自己不能时时照顾周到,近段时间两人又分隔两地,万一有个意外,金牌在手也有一份保障。

  “我好想你”再次抱住石忞,步千雪心里彻底踏实下来,觉得这么多日的煎熬和坚持都是值得的。

  “我也想你,若是运气好在梦中见到你,能高兴大半天”石忞双手抱紧怀中的人,声音都是温柔的。

  “梦到我在干什么?”

  “…这就有点多了,等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

  从灵堂方向突然传来道士作法的乐器声,本来还想再问的步千雪不得不深呼吸两下推开石忞,不舍地说道:“你要是有事就先去忙,我已经交代了,他们不会再拦你,要是没事,就在这里等我两刻钟,我会尽快回来的”。

  “你去吧”话是这样说,可石忞的手就是不放,另一只手指了指步千雪的嘴,又指了指自己的脸,意思十分明显。

  “这…不合适…吧”她们还没成亲呢,而且现在又是守孝期,“就在脸上轻轻的亲一下”这么大老远的赶过来,总得给她点甜头吧。

  可步千雪死活不肯,石忞也不会强求,直到下人来请,石忞才不得不放手,目送步千雪出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步千雪赶到灵堂的时候, 好不容易被她劝回去休息的姜丽已经在跟着道士祭拜了,祖母和爷爷坐在边上,一个面如死灰, 一个悲痛欲绝, 她上前行了晚辈礼,才站到姜丽边上跟着一起祭拜。

  祖母和爷爷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突增白发, 整个人看上去都憔悴不少。作为长辈他们不用祭拜,可作为双亲心中的痛却无人能体会, 触景伤情更是痛上加痛, 只呆了一会就沉着脸回去了。

  按例停灵的时候棺椁是不盖的, 但因为步无尘情况特殊, 所以一入殓棺椁就钉死了, 还用浆糊涂抹了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 不让一点空气进去,也不让一点空气出来。

  也得益于上天配合, 四月份的天已经明显回暖,可从昨天白天开始到今天都断断续续的下着雨, 受影响温度都降了一些。

  早就不管事的两老, 又沉浸在丧女之痛中, 根本不知道家里来了人,可管理着家里所有事务的姜丽却是知道的,而且不比步千雪晚多少。

  听下人说女儿是在东厢房客厅见的客, 姜丽立马想到最近借了不少钱给女儿的那个谁谁谁, 无论她怎么问女儿都是含糊其辞,眼神闪躲,只说是同僚有点交情, 其他的再不肯多说。

  越是神秘姜丽就越忍不住多想,一会觉得人家可能对自己女儿有意思,一会又觉得女儿连名字都不说,多半没戏,也就歇了心思。

  可这会真人来了,她那点本来快灭了的心思又燃了起来,问得那叫一个仔细,长什么样子?多高?好相处吗?言谈如何?

  看门的下人据实回答说:“人长得还不错,衣着一般但看着挺贵气的,很平易近人,就是带的随从太凶神恶煞”。

  自动忽略最后一句的姜丽一听顿时满意得很,连忙让下人继续看着,多观察观察她们怎么相处的,忍下了恨不得马上就去东厢房看看真人的冲动。

  她觉得她应该多留点时间给年轻人相处,好好培养培养感情,哪怕希望渺茫,也好过进宫当那劳什子皇后,想到再过三个月伴驾就结束,她就更加坚定。

  心想:这个人肯借这么多钱给我女儿,家里条件肯定不错,人听着也还行,就是不知道和江河畅比起来如何?江河畅人长得高,又有才华,性格还很好,这次又借马车给女儿回来,还派了两个护卫,也挺不错的啊!

  因为步千雪和江河畅是同年(同年中榜之人的尊称),又同时位列殿试前三名,接触的比其他同年多,再加上脾性相投,私交不错,都曾邀请对方到自己家中做过客,所以姜丽见过江河畅。

  步千雪和江河畅从头到尾都是君子之交,可架不住姜丽爱多想啊,她觉得只要女儿不进那个皇宫,她好像看谁都顺眼。

  也怪步千雪,其他同僚她就在嘴上说说,江河畅是唯一一个被她带回家中做客的同僚,姜丽能不多想吗?在催婚的双亲看来,孩子带谁回来都会忍不住多想。

  到钱庄借高利贷的事,步千雪没敢跟家里人说,就连石忞配给她的马车和人她都没敢让他们知道,去借钱的时候不是把他们支开,就是甩开他们,有次还发了火。

  又因为祖母的反对态度和她娘虽然明面上支持她,但心里却祈祷着盼望着她落选的残酷事实,她也不敢说马车和护卫都是石忞派的,为了增加可信度,一不小心就把江河畅拿来背锅了,她真的就说了个名字,其他的全是她娘自己脑补的。

  更不敢说她们已经确定关系,无论祖母还是爷爷和娘问渡河的事,她都一概含糊而过,能转移话题就立马转移话题,就连最支持她的爷爷私下问她,她都没敢说,因为爷爷知道了,离祖母知道也就不远了。

  远在渡河莫名其妙躺枪的江河畅一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借了马车给步千雪。

  就在姜丽边上的步千雪完全不知道她娘心里的弯弯绕绕,要是知道,估计比她祖母当初知道她成了皇后候选还要惊讶,别说她心里早有所属,就是江河畅人家也早就有了意中人,她们真的只是同年同僚加好友而已。

  另一边,步千雪一走,石忞就立马把易统梵叫了进去,让她找个机会和当初派来保护步千雪的人对接一下,让他们晚上找个机会到客栈来一趟。

  步千雪心里挂念着石忞,担心她走,又担心她没走一个人在那里无聊,煎熬到午饭前祭拜结束,就匆匆告别姜丽回了东厢房。

  姜丽本来是想跟着一起去瞧瞧真人长啥样的,再不济问女儿几句也成,可见女儿面漏急色,又没说要和她一起用午饭,就放弃了,权当为年轻人制造机会。

  只要她女儿的心能从那皇帝的身上转到别人身上,她就乐意成全,她一点也不想一年只能见女儿几面,那对她太残忍了。

  步千雪回到东厢房的时候,石忞已经坐在靠椅上睡着了,身上盖了个薄毯,易统梵就像门神一样站在三步之外守着,见她进来,也不放松,作揖后轻手轻脚退到门外守着,本来虚掩的门被她轻轻关上。

  毯子是易统梵对接完回来后,发现石忞已经靠着椅子睡着,悄悄找了之前和她大眼瞪小眼的下人要的。

  步千雪作揖还礼,要不是有皇后候选的头衔,她就得鞠躬了,而易统梵也不用向她行作揖礼。

  她想的一点没错,易统梵向她行作揖礼,不是因为她未来可能会成为皇后,也不是因为她在陛下心里不一样,而是她现在是皇后候选。

  客厅内顿时只剩石忞和步千雪二人,步千雪看着手脚无处安放,艰难靠在椅子上睡着的石忞,步千雪捂着脸哭了,她心疼她可能连夜赶来,更心疼她可能马不停蹄茶饭不吃就来找她,而她不仅没有给她准备饭食,就连休息的地方都没安排,还一个劲的要对方安慰自己,听自己述说这一个月的艰辛。

  石忞睡得不舒服,想调成睡的舒服点的姿势,可椅子就那么宽点,四肢又长,一不小心就掉在了地上,顿时醒过来,就看到正在擦眼睛的步千雪,连忙手脚麻利的站起来安慰道:“过度悲伤对身体不好,伯母要是还在,肯定也不想看见你这么伤心”。

  步千雪知道她误会了,也不说明,连忙收拾好情绪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轻松将此事翻篇。有些事不需要明说,自己知道就行。

  两人说了没几句,两个下人就按步千雪的交代把三人量的饭菜送过来,才到门边就被易统梵拦了下来,下人立马就急了,说自己是送饭的,而被路关初私下交代不少话的易统梵可不管这些,就怕有人要害她家陛下,哪怕几率只有万分之一。

  在里面听得一清二楚的石忞和步千雪对视了一眼,“是我让他们送来的”要不是在自己家里,步千雪一点也不想开口,外面那位可不是她能喊得动的。

  “别整家里那一套,让他们进来,你也进来”步千雪话音刚落,石忞又加了句,瞬间想起召见易统梵后,是她让路关初送的,这个大嘴巴!

  正准备动手的易统梵听见石忞的命令方才停手让开,自己也跟了进去,下人摆菜饭的时候,不着痕迹的看了石忞和步千雪好几眼,可惜两人既没说话也没其他动作,没啥发现的下人只得去主母姜丽哪里说了一通无关痛痒的。

  “坐下一起吃饭,别听老路那些有的没的”对易统梵这样古板的人说含蓄的没用,得带点命令口气才行。

  正准备按路关初说的自己先吃试菜的易统梵,一听石忞的话立马就歇了心思,往常素成这样的菜,她是不屑看一眼的,更别说吃,可跟着石忞赶了那么久的路,又没吃过饭,这会饿的就是馒头她也能吃几个,还不带小菜的那种。

  因为这里家中有人去世停灵期间必须吃素,连油都只能用植物油,所以不是小葱拌豆腐就是清炒时令蔬菜,一眼看去不是绿就是白。大家都知道的事,步千雪也就不说那些场面话了。

  石忞和步千雪一边吃饭一边撒狗粮,可惜被撒狗粮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撒狗粮,光顾着吃饭了,不过眼力劲还有点,吃的很快,吃完就出去了。

  知道石忞不准备住宫里,又用文心的身份在客栈办了入住,要不是她家里现在不方便,她一定拉着石忞去退钱,有地方不住,非要花那冤枉钱!

  早在有想法要来找步千雪的时候,石忞就私下给自己整了个全套的文心身份,住客栈就用的文心的身份文牒登记士印印的,老板还奇怪的看了她们一眼,因为易统梵家住地址就在繁都,幸好她聪明地址写的渡河。

  在这里文牒类似于身份证,而住客栈、住驿站等都要出具文牒,老板登记好以后还要在盖章的地方盖上自己的印或章,幸好文牒是个小木牌,不然就她被淋的那个样子,要是纸的话估计早糊成一团纸渣。

  从进来到现在都没见到清影,石忞便问了句,本来想让她回客栈休息的步千雪不得不解释了两句,到繁都城外的时候,清影就自己走了,之后每天晚上夜深人静后才来呆一会,无论是在西林监狱还是在这里都是这样。

  听见清影没有偷懒,石忞才满意的点了点头,想着回去了好好奖赏它一下,还想再说点什么,却被步千雪打断了,让她回客栈好好休息。

  石忞一点也不想走,想和步千雪多呆一会,可难得换口味吃了顿纯素午饭,又确实有点饿,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两碗,这一饱就有点犯困,步千雪又态度坚决非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拗不过,又确实有点困,她就带着易统梵就回客栈休息了。

  人一犯困,脑子就有点慢,石忞压根忘了她没跟步千雪说过连夜赶来的事,睡醒后在床上回想了一会,才想起这茬,高兴的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石忞下楼看见大堂满座, 人声鼎沸,店小二忙碌的穿插其间,掌柜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 一眼望去就看到易统梵一个人霸坐着一张桌子, 看到她瞬间立马站了起来,旁边桌的被吓一跳全看向易统梵,还没来得及说什么, 易统梵又坐了回去,被吓一跳的在心里嘀咕了句神经病转头又继续用餐。

  压根没来得及注意到易统梵看的是楼梯方向, 就算注意到, 他们看到的也只是两个上楼的人的侧面, 被他们挡住的石忞那会也看不见, 更看不见没被挡之前向易统梵做的手势。

  石忞一在易统梵对面坐下, 原本继续吃饭的邻桌又忍不住往她们这边看了几眼, 易统梵可不管他们看不看,有没有危险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立马把店小二叫过来点菜。

  中午吃得太素,这一觉醒来就到了晚饭的点, 石忞确实有点饿, 一下点了五菜一汤五个大馒头, 除了她自己想吃外,也担心点少了易统梵吃不够,朝中武将可是一个顶一个能吃。

  石忞一问, 才知道易统梵已经在这坐了一炷香, 一个人坐一桌又不点菜,还长得凶神恶煞,生人勿进的, 难怪旁边的人会这么好奇。

  因为在大堂吃饭的大部分都已经吃上,所以她们没等多久菜就陆陆续续开始上了,刚开吃,门口就来了一老一小两乞丐,掌柜的账都不算了跑出来撵人,石忞看不过让易统梵给了他们两个馒头。

  “他们怎么办的事,天子脚下为何还有乞丐?!”石忞瞬间没了食欲,放下碗筷说道,似自言自语,又像在反问自己。

  按照去年颁布的《华国官员管理法》,繁都府府尹、省首和县令的职责之一就是让本地的乞丐自力更生,不再以乞讨为生,外地流入沦落为乞丐的则给予盘缠回原籍自力更生。

  见石忞放下碗筷,易统梵也停下来,这次就她跟着陛下来,理所当然的以为陛下是在问她,煞有其事的想了一会才答道:“少主,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得问具体负责这事的才清楚”。

  “继续吃,别浪费了”石忞压根不是问易统梵,自然也知道她答不出什么建设性的话。

  饭后天还没黑,石忞带着易统梵出了客栈,刚走出客栈没多远,就有两个乞丐从巷子里突然窜出来挡住了去路,易统梵瞬间挡在前面摆开架势,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刚刚那两个乞丐,顿时气愤道:“你们真是狼心狗肺,枉我家少主………”。

  易统梵以为这两个人是要乘机赖上陛下,或者做些不利于她们的事,就是没想到对方拦着她们竟是为了行大礼,一下子说不下去了,主动退到边上。

  路上来往的人瞬间全往这边看过来,都以为她们给了乞丐什么天大的恩惠才换来这样的大礼,心想给乞丐再大的好处那都是有去无回,看她们的眼神就像看傻子似的,有好事者还停下来准备看好戏。

  石忞是不怕被人看,但不代表她想当猴子给人观赏,何况两个馒头也当不起这样的大礼,当即什么都没说,只让他们起身跟自己走,她记得去步家的路上有一家客栈,没什么名气装潢也一般应该不贵。

  路上问了下,才知道两人并非本地人,私章丢了,幸好文牒还在,为了将他们暂时安顿在客栈,她花了三倍的钱,又让小二跑去给他们各买身衣裳,幸好这次不止带了五两银子,不然都不够用。

  让他们在客栈洗漱好吃好,然后等她,她才带着易统梵离开。

  “让你们家大人出来……否则下次可就别怪我们不讲情面了……”

  “…都跟你们说了,我们家大人这几天不见客……”

  还没到步家门口,石忞就听到了争论的声音,连忙加快脚步,一走近就看到步家大门紧闭,两个守门的下人被四五个地痞流氓打扮的堵在门口,附近几家有守门的都看得津津有味,没守门的时不时冒出一两个脑壳。

  堵门的人看见她们是来步家的才停下来,但还是把守门的堵在门口,其中一人嘴里咬着一根牙签,在长满络腮胡的脸上特别明显,朝她们走过来。

  因华高祖对长满胡子的男的很不喜,后来的皇帝也多如此,所以华朝的男的都以不留胡子为美,尤其是在朝为官的基本都不会留胡子,像眼前这位长满络腮胡的还真是第一次见,石忞眉头一皱。

  “人家家中有白事说了不见客,你们听不见吗?硬要纠缠,真是无礼至极!”已经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人的易统梵看着这些人就像看跳梁小丑一样,满脸不屑。

  色厉内荏的络腮胡男觉得对方只有两个人,而他有五个人,瞬间就怒了,拿下牙签大声反驳道:“老子大字都不识一个,就知道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个理,其他的理狗屁都不知道!老子干嘛要知道?”。

  对于这么欠打的人,易统梵实在是忍不住了,一个劲的向石忞使眼色,石忞权当没看见,淡定开口道:“步大人欠你们多少钱?”。

  “本金加利息一共三百二十五两一百四十五文,多一文不取,少一文不干”有人替步家还钱,络腮胡男高兴得很,这是他第一次来催债,没想到就能要到钱,心里乐得不行。

  步家守门的下人听到自己少主欠了这么多钱,已经傻了眼,虽然少主已经跟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别放这些人进去,可没想到欠了这么多钱啊!这么多钱都够他们赎身买田土宅地了。

  “空口无凭,谁知道你是不是诓骗”这次出来她总共就带了两百两,按繁都普通五口之家一年用度三十两不到来说,已经是笔巨款了,她自己确实够了,可忘了考虑步千雪是否缺钱。

  也要怪钱挺重的,不像现代的纸币,拿一大把都不喘气,这里的一百两可有八斤重,两百两就是十六斤,再多拿就是负担了,所以一路上,没住客栈前都是托在清幻身上,住客栈后都是易统梵保管,她自己绝不带十多斤东西在街上逛。

  “契约不在老子手里,在钱庄,你要是真想替步家还钱,就跟老子到钱庄走一趟,否则老子明天还来,尤其是接待宾客那天早早就来”络腮胡男威胁都用上了,其实心里很虚,因为都是他自己随口编的。

  钱庄掌柜只让他们来提个醒就行,主要就是闹一闹,加深一下欠钱人的印象,别忘记还钱,出场费每人二十文,万一要是讨回了钱,就每人三百文,可比干一天苦力才两百文多了不少。

  “前面带路”石忞知道得一清二楚,但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她实在是不想让这些人污了步千雪的眼睛,她倒是要看看到底借了多少钱。

  “少主……”这会换易统梵着急了,陛下总共就给她两百两,加上她自己带的六十多两,就算没减去今天花的也不够啊!

  “我心里有数”石忞小声打断易统梵,她明白易统梵的担忧,但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她总不能放着这些祸害再来污步千雪的眼。

  络腮胡男带着自己的小弟昂首挺胸四不像的走在前面,脸上就差写着三百文即将到手这几个大字,他们一走,守门的就跑进去汇报了。附近的见没戏看都收回了视线。

  在灵堂烧纸钱的步千雪听到下人汇报,瞬间就着急了,她总共就借了两次,一次一百五十两,这才一个月不到就多出二十多两,契约上可不是这样写的!

  当即让下人把半月叫过来,让半月给她打掩护,自己则换了套素色右衽扮成半月的样子从后门溜了出去。

  “存义钱庄,名字取得不错”面前龙飞凤舞的门匾和占地不小的两层大房子,无一不显示这个钱庄非常有钱。

  “那可不,老子告诉你,存义钱庄在繁都那可是响当当的,给你一句劝告,得罪谁也别得罪存义钱庄”络腮胡男说的那叫一个骄傲,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老板。

  “那按你这样说,岂不是没人敢告发?”石忞随口问道,跟着络腮胡男继续往里走。

  “告发?一看你就不是繁都的人,自从勋贵士族带头自己告发自己后,其他富商有样学样,那还有我们告发的机会”络腮胡男一想到最开始靠告发发家致富的那些人就羡慕嫉妒恨,要是他在他还用干讨债这种活?!

  话音刚落他们也进了钱庄的大堂,柜台后面的伙计看见络腮胡男就立马走了出来,两人小声嘀咕几句,就带着石忞进了旁边的门,络腮胡男他们没再跟着进来。

  房里挂了几副装饰的画,椅子小茶几倒是摆了不少,其他家具却是一件不见,显然是专门拿来见客的。

  “久等了,在下是存义钱庄的掌柜,听说你要替步大人还债”没多久就进来一个身型微胖身穿黑色右衽的女人,一脸精明。

  “正是”石忞一脸有钱人的做派,易统梵在边上站的稳稳当当。

  “这是契约的誊抄版,请少主过目”掌柜的今天也只是让那些混混去提个醒,没想到有人会替步少主还钱,但只要她没收到钱,契约原件就不会轻易拿出来。

  本金三百两,年利息却高达百分之百,难怪一个月不到就多出二十多两,石忞看完誊抄版的契约眉头紧凑,因近百年商业高度发达,当时的皇帝不得不将商业大致规定加入《华律》中,按《华律》规定,无论钱庄还是个人放贷,利率不得高过百分之三十。

  存义钱庄倒好,直接变成了百分之百,简直视《华律》为无物,这要是后面没后台,打她死都不信!

  “如果我没记错,《华律》规定利息不得高过百分之三十,你这百分之百的利息简直不把朝廷看在眼里啊”石忞说的轻飘飘的,易统梵却觉得脚有点凉。

  “看来你对《华律》不熟悉啊,不高过百分之三十是年利息,短期可没具体规定”掌柜自顾自的喝着茶一脸悠闲,显然石忞不是第一个这样问的人。

  易统梵看对面的掌柜就像看一个废人,敢说陛下不熟悉《华律》,她是头一个,要是她看见陛下在朝廷上用律法来反驳他们这些大臣,不知道还敢不敢说这话。

  “长期和短期有什么区别?”石忞

  掌柜的觉得这个少主有点傻,但看在钱的面子上还是开了口:“长期就是时间跨度长,至少一年以上,短期自然就是一年以下”。

  “那短期是否在长期范围内?”石忞

  “短期一年不到,长期一年以上,肯定在啊”掌柜的耐心就快没了。

  “短期既然在长期范围内,那按《华律》参照原则短期就应该和长期一样,为何还要具体规定?”《华律》她从小学到大,还从未辩输过。

  “你是来还钱的,还是来砸场子的啊?要是来还钱的,趁早银货两讫,越拖利息越高,要是砸场子的就出门左转”掌柜的没了耐心,茶也不喝了,作势要走。

  “当然是来还钱的”石忞说完从腰带里拿出一块玉佩,“掌柜的看看这个玉佩可够还债”,出门之前,她特意拿了这块比较喜欢的玉佩,之前忘了送,这次去就是准备送给步千雪,现在看来得晚点再送了。

  掌柜的拿着玉佩正在鉴定,色泽晶莹剔透,雕刻精工细雕,手感也不错,正要继续研究就被人一把抢走了,仔细一看不是借钱的步千雪又是谁。

  步千雪紧赶慢赶总算是赶上了,气都没喘均匀就把玉佩还给了石忞,“钱…是我借的,我自己…还就可以了,不能让你破费”。

  易统梵闻言有点佩服步千雪,这么大笔钱有人还钱不要,非要自己还,不是一般的有骨气,要是是武将就好了。

  石忞却像没听见一样,把玉佩朝易统梵方向一丢,一把拉住步千雪就往外走,临出门才回头说了句“别吃亏,把契约拿回来”。

  “是”易统梵一脸淡然的目送两人离开。

  石忞和易统梵进存义钱庄前天还没黑,拉着步千雪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已经寥寥无几。

  “放…开……”一回过神步千雪就开始挣扎,可石忞铁了心不放手,“再不放开我就咬了,到时别怪我”不停回头看的步千雪犹犹豫豫。

  “你咬吧,咬了我也不会放手”石忞不信步千雪会咬她,继续大步往前走,步千雪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没咬下去。

  直到两人离开存义钱庄够远后,确定步千雪几十秒钟跑不回去,石忞才放了手,“就算你自己不怕他们上门催债,也要为你娘他们考虑一下,要是那天你娘他们出门被这些地痞流氓拦住怎么办?今天是没动粗,万一以后动粗呢?怎么办?”。

  “那…那也不能让你替我还啊,而且当初我签的契约可没这么高的利息,怎么算都不可能多了二十多两啊”步千雪被问得低下了头,当初借钱的时候她就想着治好母亲的病,也没想这么多。

  “当初签的利率多少?”石忞

  “百分之十”步千雪

  “我看的契约誊抄版上面写的可是百分之百,存义钱庄?应该叫没情没意钱庄才是”石忞一脸气愤。

  “他们欺人太甚!”步千雪是第一次借高利贷,没想到被坑得这么惨,既后悔又无奈,越想越气,越气越难过,索性直接蹲在地上抱着膝盖哭起来。

  “你别哭,我一定会让他们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我送你回去吧,一会被认识的人看见就不好了”石忞伸手去拉却被步千雪一把打开。

  虽然她们两人都做了点乔装,咋看背影和侧面可能认不出来,但只要一看脸认识她们就是分分钟的问题,认识她的人不多,可认识步千雪的肯定比认识她的多,而且步家现在又在丧事期。

  正难过的步千雪就是想发泄一下,看见石忞背对着自己蹲下,瞬间忘了难过,这是要干啥?

  “上来,我背你”为了不让步千雪蹲在大街上哭,石忞连杀手锏之一都使出来了。

  步千雪像被蛊惑一样趴了上去,也不难过了,埋在石忞的肩头闻着熟悉的味道,特别安心。

  石忞背着步千雪一步一步往步家走去,影子被华灯拉得老长,仿佛浑然一体。

  第一百一十七章

  石忞拉着步千雪走后, 存义钱庄掌柜拿着玉佩还想再研究一番,可担心石忞安危的易统梵不打算给她太多时间,让她快速做决定, 可契约在手的掌柜有恃无恐, 等易统梵办好事出来时已经完全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来的时候嫌距离太远,回去的时候却嫌距离太近,无论两人走得多慢, 还是到了步家后门附近,步千雪早已下来。

  “你赶紧进去吧, 一会被你娘发现就不好了”已经知道步千雪是偷跑出来的石忞很担心她被人发现, 一路上都是借夜色掩盖尽量避着人走。

  “没事的, 再等会吧, 你一个人回客栈我不放心”步千雪说完看了看两人来的方向, 知道石忞这次只带易统梵一人后, 她就做好了宁可被骂也不会让石忞一个人回客栈的打算。

  可一路飞奔而来的易统梵却去了前门,没看见两人身影才折转方向快速跑向后门。

  “就算你不相信我的身手, 也要相信繁都的治安,快进去吧, 好好照顾自己和家人, 其他的别担心, 明天中午我再来”石忞想把自己贴身带的荷包给步千雪,五两银子虽然不多,却可以暂时应急, 但想到步千雪多半不会要, 就没有付诸行动。

  “我知道,但………”步千雪刚说几个字就被熟悉的开门声打断,顿时看向后门, 心提到嗓子眼,祈祷是半月,可出来的却是姜丽和半月等四人。

  姜丽被步千雪劝回去休息后又睡了一觉,但睡的不安稳,醒后担心女儿太劳累,就想来替换一下,没想到女儿竟从后门出去了。

  半月也很无奈,让她顶着本来就已经够提心吊胆了,就盼着少主快点回来,没想到竟盼来了主母,只得临场发挥说少主刚去如厕,可左等右等不来,眼看主母就要发火,她又不得不撒谎说少主去了后门见人。

  为了找理由找借口她也是煞费心思,幸好上次在皇家园林山庄也干过这种事,还有那个能说会道的内官为榜样,就算没学全,也学了点皮毛,但要再露馅她也没办法了,万幸她终于不用再编谎言。

  步千雪早就猜到要是她娘亲自来看她的话,半月多半顶不了多久,所以压根没跟她说自己去干什么,只说有急事要乔装出去一趟,所以就算半月不说谎,她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内容。

  借助灯笼的灯光,姜丽看清了自己的女儿,也看到了边上的石忞,顿时脸色一沉,“还愣着干什么,快点带少主回去”。

  “别忘了你们的工钱都是谁的”步千雪一说完,本来朝她走过来的下人顿时停在原地,不知道该听谁的,“娘,我已经成年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自有分寸”意思是这事你就别插手了。

  看到姜丽脸色不好,步千雪又不肯走,在姜丽看不到的位置,石忞悄悄拉了拉步千雪后面的衣服,不改初衷的步千雪直接没理。

  本来就有点不高兴的姜丽瞬间怒了,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步千雪见状吓得连忙上前顺气,又说了些好话。

  见姜丽顺了气石忞才上前行鞠躬礼道:“阿姨你好,在步家特殊时期叨扰是在下思虑不周,与千雪无关,在下这就离开,还请阿姨消消气,叨扰了”,步千雪正要开口,姗姗来迟的易统梵总算是追上了。

  这里年长一辈的家主称伯父、伯母,主母称阿姨,主夫称叔叔,不知道对方具体家庭分工的情况下男的称叔叔、女的称阿姨,行作揖礼或抱拳礼即可。

  贸然受一个陌生人大礼,姜丽一下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回到家里,立马就问步千雪是不是借钱给她那个人?步千雪点头,本来是不是的,现在还真的是的。

  本来要发作的姜丽一直忍到灵堂,把下人都遣退后才开始发作,“跪下,当着你母亲的灵位发誓,还完钱以后不再和此人来往”。

  “为什么?”步千雪

  “明明知道我们家有丧事,前三日是不见客的,她倒好,白天来就算了,大晚上的还跑到后门见你,肯定居心不良,可见人品也不怎么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人看到,被人看到你的名声就毁了,这样不顾及你名声的人是万万不能做伴侣的,听娘的,娘不会害你”姜丽

  “娘你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武断的下结论,我实在是无法认同”步千雪气得话都不想多说,起身离开,“我累了”。

  姜丽看着女儿疲惫的背影,好多还没说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真的想跟女儿好好谈谈,让她放弃这个表面看上去知礼,实际上却不顾及她名声的人,江河畅就不错啊,实在不行皇帝也行啊。

  要不是步千雪自步无尘去世后就没休息过,又各种忙里忙外的,姜丽一定会留下她继续自己的说服大业,在她心里长得再好看,人品不行就是不行。

  对大事一贯没什么主见的姜丽对女儿伴侣的事倒是别样执着,就怕女儿经验不足吃亏,人品更是重要标准,因为她觉得步无尘就是人品不过关才去贪污的,要不贪污没被抄家,他们何至于此?

  步千雪回到东厢房刚简单洗漱好准备休息,守门的下人就带了五十两银子求见,一问才知道是中午看起来凶神恶煞的那个人给的,不是易统梵又是谁?

  她和易统梵不熟,但也了解一点,绝不是会乱给她钱的那种人,那能让她给的就只有石忞了,其他人估计也有没这个能耐,当即让下人还回去,可下人却说她们已经离开,还留下话当是借给她的,等有了再还。

  让她内心更加愧疚,她娘误会石忞就算了,还说那样的话,幸好石忞当时没在,不然还不知道石忞会怎么想,出钱又出力还讨不了好,是个人都会生气。

  步千雪最后是看着桌上的五十两银子睡着的。

  步家虽然欠了这么多钱,但治病并没有花完,只要丧事不大办特办,节俭点,钱是完全够的,而且吊唁会礼尚往来,应该能勉强支撑到下月发俸禄,所以石忞给的这五十两,她不准备花。

  石忞和易统梵回到安顿乞丐的客栈时,已经离宵禁只有半个时辰,原本人来人往十分悠闲的街道上全是急匆匆赶路的身影,沿街店铺门口挂的灯笼像路灯一样给人照明。

  再次见到两人,石忞莫名觉得有些熟悉,却又一下子想不起来,老乞丐是位老爷爷,精神看着还可以,就是身体太瘦了,小乞丐是位十二三岁的少女,也有点瘦,但比老人要好一些。

  她只问了句他们叫什么来自哪里,老人家就开始侃侃而谈,经过老人家主讲,少女补充,石忞才想起来为什么这么熟悉,竟是当初让她印象深刻的穿草鞋祖孙二人。

  祖孙二人下午到客栈门口乞讨的时候,少女顺着易统梵的目光认出了她,并认定她就是当初萍水相逢给他们付钱的好心人,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他们也不想麻烦她,所以才会特意在外等候。

  石忞没想到当初随手结的账,也没几个钱,竟让这祖孙两记到现在,更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既见到就是缘分,能帮她肯定帮,因为他们是她的子民。

  祖孙二人祖籍下谷省台居县,佃农出身,原本家里有两个劳动力可勉强度日,奈何天公不作美,去年老人家的大女儿和人起争执被打死了,少女的爹又拿了赔偿的钱另外成家,佃租的田也被地主退了,就剩了家里的薄产和祖孙二人。

  老人家不怕饿死,能过一天就是多活一天,但他不能看着年纪轻轻的孙女饿死,想到早年离开的二儿子去了繁都,就变卖了为数不多的家产,带着孙女来繁都投奔二儿子。

  一路上省吃俭用,总算是到了繁都,才发现繁都比省府要大的多,也干净整洁得多,相对应的费用也更高,老人家又不知道二儿子的具体住址,只有个大概方向还是两三年前信里写的。

  祖孙二人都不识字,怕记错,又找人看信,没少受人白眼,最后遇到一个好心人,不仅跟他们说了,还给他们指了大致方向,就算这样,他们还是找了大半个月才找到。

  好不容易找到二儿子的住处,可连门都进不去,下人看他们一副酸样连个好脸色都没给,直接轰走了事,没办法的老人家只得带着孙女晚上到郊外道观借宿,白天来守株待兔,总算是等到了二儿子。

  祖孙二人以为从此生活有了着落,可二儿子却把他们当佣人使唤,二儿子又经常不在家,连下人都欺负他们,为了能活下去,他们只能忍者,日子也勉强能过。

  直到大半个月前,官府来了一大波人把他们轰了出来,什么都不准带,张家没过多久就被查封,从那以后,老人家再也没见过二儿子张二米。

  身上本来就没钱,又什么都不准拿,祖孙二人除了身份文牒什么都没有,想回老家都没盘缠,为了活下去也为了打探张二米的消息,就在繁都当了乞丐。

  晚上住郊外,白天进城乞讨,就想知道张二米犯了什么事,也有衙役来劝他们回老家,可老人家放心不二儿子下不肯离开,繁都府又查无张二米这号犯人,就给他宽限了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无论问没问到都就必须回老家。

  所以祖孙二人找石忞,也不是想赖上她要她的钱,就是想让她帮忙打听一下二儿子的消息,好让他安心,才好乞讨回老家。

  咋听到台居县的时候,石忞心里一惊,因为文之远正是台居县的县令,如今看来去年的案子有蹊跷,再听到老人家的二儿子叫张二米后,脸色就有点变了。

  这里没有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说法,但孩子满周岁后就必须到衙门上户,上户的名字一旦定了那就是一辈子,外出要文牒就按上户的信息来开具。

  如果她没记错张番的本名就叫张二米,自她写信给母后后,没过多久张番就被免职入狱,经宗人府调查核实,张番不仅中饱私囊、收受贿赂,还和外人勾结往宫内送了几个不合规定的人,已经全部被抓住,半个月前已经被赐死。

  经暗言秘密查探,和张番勾结的外人就是月理教的人,等宗人府的人去抓的时候已经人去楼空。

  尚管局只负责简单的处罚,比如杖责之类的,一旦犯案或者杀人,就会由宗人府接手审理案件,因为内官、宫侍和内禁军多少涉及皇宫秘辛,不适合交给刑部、大理观和督察院审理。

  面对一心只想知道儿子犯了什么事的老人家,石忞实在是有点说不出口,全盘说出,老人家一定受不了,不说,可能会成为老人家一生的遗憾,当即答应会去打听,又说了些安慰的话才离开客栈。

  眼看宵禁的时间快到,石忞和易统梵不得不一路小跑回客栈。

  第一百一十八章

  太阳驱散云雾, 用温度笼罩着繁都,却驱散不了步家的悲伤,也给不了客栈祖孙二人希望, 街上来来往往的人都在为生活奔波, 根本没心情注意天上的太阳。

  石忞一早就醒了,找店小二要了纸和笔写了一封长信,在房里用早饭后才出门, 才发现易统梵已经守在门外,“你回家看看吧, 未时三刻在中南门外集合”。

  易统梵闻言脸上不但没有一丝惊喜, 反而有些惶恐, 当即行礼道:“少主, 在下家中一切安好, 并无回家打算, 只想跟在少主身边,请少主成全”。

  早就猜到易统梵不会同意的石忞并不意外, 她是真的想放易统梵半天假,不过既然对方不要那就算了, 两人结账牵着马去了祖孙二人住的客栈。

  步千雪向存义钱庄借钱的契约和誊抄版都在石忞手上, 昨晚上她研究了很久, 才发现利率从百分之十变成百分之百的原因是被钱庄做了改动。

  这里没有阿拉伯数字,也没有现代结账开单据用的专用大写数字,只有一二三四等, 并用来记数, 只要有心有胆子改动起来不要太容易。

  想到在现代的时候,每次遇到数字较多的报账她基本都要百度一下大写数字咋写,写是难写了点, 但相对应的也几乎难改动,幸好她现在都还记得,不知道下面的府衙报账是不是也像钱庄这么操作?肯定多少都有点,看来要尽快把大写数字进行推广才行。

  本来她是打算在繁都多呆两天的,难得抽出时间准备多陪陪步千雪,可现在看来显然不太适合,尤其是昨晚上阿姨的态度,她也想过去宫里看看母后和皇奶奶,但宫中人多嘴杂,一旦入宫肯定会被人看到。

  要是再被人无意中传出去,就算现在不知道她是为什么回来,但只要以后她们的关系曝光,再仔细一想肯定就会发现端倪,到时将对步千雪的名声十分不利,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所以必须忍住。

  华朝注重孝道源于道教重阴德,所以就算是一般人,守丧期间也不会大鱼大肉大肆庆祝,更不用说你侬我侬的谈情说爱,就算有谈着的也只能是起于情止于礼,昨晚上姜丽之所以那么生气,就是怕被人看到传出去影响步千雪的名声。

  石忞二人还没到客栈就远远看到张家孙女已经等在门口,看见她们二人后就一溜烟跑进去了。

  她们还没进客栈,老人家就迎了出来,大堂虽然没几个人,但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一起进了房间,易统梵则先把马安顿好,叮嘱店小二喂上好的草料。

  “老人家,我已经打探到了,但情况不是太好,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坐定的石忞语重心长的说道。

  原本抱有一点希望的老人家闻言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孙女的反应倒是不大,就是拉着老家人的袖子一直不肯放手,老人家缓了一会才哑着嗓子行抱拳礼道:“恩人说吧,老朽已经准备好了”。

  “张二米真实身份并非生意人,而是宫中内官,因中饱私囊、收受贿赂金额巨大获罪,宗人府按宫规已经于半个月前将其处死,尸体按例葬在郊外义岗,有时间你们可以去找找看”石忞简短的说了大部分真相,家属有权利知道真相。

  义岗类似于乱葬岗,但比乱葬岗规整,由义庄负责日常看管打理,一般在城外很远很荒僻的地方,专门安葬获罪而死不能给家属安葬的罪人和无人认领的尸体,也有偿安葬大户人家的下人。

  无人认领的尸体最多只能在义庄放一个月,一个人任然没有人认领就会下葬,有名字就立个木牌子,方便别人寻找,没名字就一捧土,像张番这种就算找到也不能将坟迁走。

  他要是没有勾结外人,有叛国行为,也不会被罚得这么重,在华朝什么罪都可适当量刑,唯独谋反和叛国,哪怕只沾一点都是重罚,对颠覆势力宽宏大量那是不存在的。

  像张番这样,家属都得被牵连,幸好张番不待见他们,将他们当佣人,也没给他们正名,下人也只知道他们是亲戚关系,具体啥关系并不清楚。

  再加上尚管局档案中他的家人远在下谷,多年没有和家人联系,她母后性格仁慈,应该是酌情考虑后才没有下死手,否则,这爷孙两哪有机会再见到她,早就被牵连罚为奴仆了。

  “哈哈哈……”找了大半个月的真相没想到会是这样,让老家人一时无法接受,先是笑,后是哭,这一刻他才想明白二儿子为什么会有钱在繁华的繁都买大宅院,还养那么多下人了。

  也明白了二儿子为什么经常不在家,更明白了二儿子为什么离开家的时候还一文不名,再见的时候竟然这么有钱,也想起了二儿子经常和人在房间密谋,每次在家都会见几个人,原来是拿人钱财给人办事。

  老人家劳累了一辈子,女儿也劳累了半辈子都还是佃农,对那些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有钱人简直是恨之入骨,没想到到头来,他家竟然也出了一个大贪官,还在皇宫的中贪,要不是还有孙女要管,他恨不得立刻以死谢罪。

  自己养大的孩子成了自己最恨的那种人,恐怕只有老人家自己才知道这种痛,几乎痛彻心扉!

  守在门外的易统梵听见里面的老家又是笑又是哭的,脸色一变,昨晚回客栈陛下就睡下了,也没安排事给她,她还担心今天才去查会来不及,如今看来她有点杞人忧天了,顿时不敢再乱想。

  “老人家保重身体,一心一意抚养孙女才是”石忞怕老人家悲伤过度连忙出言宽慰。

  “恩人说的是,从此以后我张家再无张二米此人,我也没有生过这种儿子”张老人整理好情绪才开口,说的异常坚定,连一直拉着他衣袖的孙女都吓得缩了一下。

  “不知道老人家接下来有何打算?”石忞

  “老家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又老的老小的小,除了乞讨就只能卖身为奴了,只要能将孙儿养大,老朽什么都肯干”

  “既然如此,那我给你推荐一家,出了客栈左拐直行到路口再右转,有一家姓步的正好有白事,需要人手,未时一到你就带着孙儿过去,他们要问,你就说是文心介绍你们来的”石忞

  “谢谢恩人活命之恩,老朽无以为报,愿为恩人赴死”张老人说完拉着孙女跪下,心想:这位少主人这么好,推荐的人家肯定也不会太差,只要我和孙儿好好干活,肯定不会短了吃穿,如此大恩,万一我报不了,就由孙儿来报。

  “起来吧,赴死不必,到了步家,好好干活,尽力保护好步家少主即可,怎样对我就怎样对她”石忞边说边将祖孙二人扶起来。

  张老人连连应下,虽然他没读过书,但年纪一大把,知道的可一点也不少,立马就明白了恩人话里的意思,记在了心上。

  正事谈完石忞并没有立马离开,反而开始和张老人拉起家常,不是问佃农的事就是问台居县的事,小到农作物耕种,大到县里的大事差不多都问了一遍,张老人知道的都说了,不知道的也不敢乱说。

  易统梵在外面一守就守了一个时辰,石忞一出来就让她去把账结了,还着重交代她把祖孙二人的午饭钱也一起付了。

  张家祖孙二人亲自送她们出客栈,要不是石忞出言制止,估计还要送。

  石忞二人一走,客栈掌柜的就开始打趣张家祖孙二人,说他们要不是遇到了贵人,哪里穿得起这样的衣服住得起客栈,让孙女气愤不已,掌柜的态度让她很不爽,要不是有张老人阻止,估计得吵起来。

  又吃了一顿上好草料的清幻走路都是塔塔响,倍有劲,易统梵的马也精神的很,都被易统梵牵着,跟在石忞后面,没一会就到了步家门口。

  “今日我就不进去了,家中有事急着赶路,只能以信告辞,麻烦务必交到你们少主手中”守门的还是昨天那两个人,看到她们就要进去通报,却被石忞出言拦了下来。

  “好的,小的一定带到”守门的下人双手接过信保证道,少主曾交代对方中午来的话直接带到东厢房,可没交代提前来怎么办,他倒是想留,可对方这架势他留得住吗?

  石忞二人转身一走,接过信的下人就立马往里跑,等步千雪收到信再追出来的时候只看见一些来往的路人,怎么找都找不到熟悉的身影,一脸失落的回了东厢房看信。

  千雪台启:

  见信如晤!余不辞而别,不得已为之,万望谅解!余于昨晚接渡河急信,不得不回赶,事虽急,非难办之事,汝可安心。

  伯母不幸归去,余倍感心痛,更痛余无所为,汝之坚强定让伯母在天之灵欣慰。汝之事既是余之事,凡遇难事必告知余,汝所应也,不可忘也。

  钱财于余不过数字尔,但凡有难处皆可言明,不可硬扛,银钱之事汝不必放在心上,余的既汝的。玉佩非白给,定会回返,汝切不可以银钱赎之,安心守丧,照顾好自己及家人,其余皆有余。

  昨晚阿姨甚怒,汝应缓缓疏之,交心相谈,不可急躁,不可赌气,涉及余之事,汝可适当言明,不必隐瞒。

  余有一事相托,今日未时会有张姓祖孙二人以余之名义求见,汝收其为下人给口饭吃即可。

  余心中千言万语,皆附于诗中,万望细品。

  金凤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文心手书

  天福五年四月二十一日

  “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步千雪忍不住念了一遍又一遍,心中失落顿时一扫而空。

  看到进去还丧着一张脸,出来已经大变脸的少主,半月满脸惊讶,不知道陛下都写的什么,每次她家少主看完陛下的信就像她吃完好吃的一样一脸满足,真是有情能顶饱。

  第一百一十九章

  出了繁都, 开阔平坦的省道上人来人往,有钱的坐马车,没钱的全靠双脚走, 着急赶路又有钱的则骑马, 因为在城内要避让又禁止骑快马,咋出城差距不大,走了段距离后差距就立竿见影。

  两骑快马一先一后朝渡河方向一路驰骋, 留下的除了马蹄印就是灰尘,背着包袱赶路的人被呛了一脸, 一阵好骂, 可惜骑马的人已走远, 听见也当没听见。

  石忞信中说收到急信, 实际上并无此事, 只是她找的借口。来之前, 石忞就已经安排好后事,知道她行踪的也只有路关初、郭凡秋和易统梵三人, 若非十万火急的大事信是不会送到她面前的。

  算是善意的借口吧,她不想让步千雪为难, 尤其是见过之前派来的人知道步千雪因为自己和阿姨闹矛盾后, 才下定回去的决心。

  不论是按礼, 还是按心里的想法,她都想陪着步千雪,直到伯母下葬, 可丧期多有忌讳, 她又身份特殊,若吊唁时被人认出,后果难料, 于自己于步千雪都不利。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几率,她也不会让步千雪处于危险之地。

  这次回去不着急,石忞不打算赶夜路,趁着天还没黑就找了家客栈落脚,第二天下午日落时分才回到渡河,等路关初来接又花了些时间,回到宫中已是夜幕降临。

  好不容易休两天,大部分时间又花在了路上,石忞索性偷个懒,自己不问,也不准路关初汇报,吃饱喝足看会书,美美的泡个温泉就睡下了。

  “陛下,臣有要事禀报”

  次日石忞刚睡醒就被路关初吓了一跳,“说吧”,偷懒只能偷一时,不能偷一世啊!还是得努力奋斗啊。

  路关初一边服侍石忞穿衣洗漱一边娓娓道来。

  石忞去繁都的第二天,丁寿收到一封信,奇怪的是信不是从老家衡中来,而是来自繁都,更奇怪的是第二天步千雪母亲去世的事就在渡河传开了,路关初总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就自己去查了一下,可惜术业有限,啥都没查出来。

  陛下对步千雪的上心,路关初一直看在眼里,就怕有人故意要害步千雪,虽然她没证据,但也要私下给陛下提个醒,否则要真出了事,她就追悔莫及晚矣。

  “立刻让郭凡秋来见朕,马上!”石忞有点后悔昨晚上偷懒。

  “是”路关初领命离开。

  “恭请陛下圣安”郭凡秋到文书殿的时候,石忞正在用早膳,路关初已经第一时间带着宫侍出去守着。

  “起来吧,朕让他们多备了副碗筷,吃吧”石忞咽下口中食物方才开口,手不停。但凡她召见大臣,只要正好在用膳都会让宫侍多备副碗筷。

  皇祖母亲口教她的,小恩小惠看起来不起眼,但关键时候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所以为帝者不要吝啬,该赏就赏,能给就给,只要不违反原则。

  “谢陛下恩赐”郭凡秋曾说过惶恐,也说过不敢,但陛下金口玉言,她也只能心怀感激的坐下了。

  “千雪母亲过世之事是谁传的”石忞问的云淡风轻,心里却已经弯弯绕绕想了很多。

  “微臣正要向陛下汇报此事,经暗言多方查证,是丰候选花钱请人在城内传播的。另外文之远之事已收到回信,请陛下御览”郭凡秋说完立马放下碗筷,恭敬的把信放到书桌中间。

  “最近各省军政一把手可有异动?”石忞

  “并无异动,都在为万圣节大比武做准备,边疆军各都督府亦如是,其余省府的胥吏和勋贵士族仆从还在继续探查,一有结果即刻呈给陛下”郭凡秋

  “要办宫里的差,又要管商行和暗言,是不是很累?”石忞

  “为陛下尽忠不敢言累,唯恐力有未逮,不能完成陛下交办之事,幸得陛下庇佑,总是有惊无险”郭凡秋心里想的却是:肯定累啊,宫中之事算是最闲的,管暗言好歹曾有老师教过,做起来也算得心应手,可经商这一块我真的越干越发觉自己没天赋,心力交瘁。

  用了读心术的石忞看得一清二楚,她只是不对步千雪用读心术和尽量控制自己少用,该用的时候还是得用,尤其是和心口不一的大臣谈心的时候不得不用,只要控制好度,不依赖就行。

  看来她还是得物色一个经商能人为心腹才行啊,不然一遇到事就来问她,她一个理科生要不是有前世的知识勉强应对,估计比郭凡秋也好不到哪里去。

  马晋仟倒是个经商人才,可人家条件摆在哪里,还有自己的商行要管,当当皇商这种兼职还行,掌管平准商行是帮她这个皇帝呢?还是帮她自己?利益面前可说不准,而且这是她的大秘密,轻易不能显之人前,非心腹之人不敢轻用。

  郭凡秋走后,石忞又见了宗人府宗人令石思河,让她派得力手下彻查故意散播步千雪母亲去世之事,无论查到谁都可拿下询问,务必弄清对方真实目的。

  石思河脸上笑着心里苦得像黄连,她就不应该听她母王的话跟着来渡河,要是留在繁都,不用上朝,放衙想走就走,那多逍遥啊,哎!

  才两天没批阅密信和奏疏就堆了满满一桌子,石忞心里也苦啊,还没时间批,因为听政的时间到了。

  昨天陛下身体抱恙没有听政,谷运筹他们可是担心得很,一回去就写了问安奏疏,不少人还顺便写了一封建议按例取消步候选身份的密信,既担心陛下身体又想看陛下反应,所以今天都来得挺早的。

  “陛下驾到”路关初扯着嗓子一喊,正殿顿时安静下来。

  “恭请陛下圣安”文武百官一边行礼一边不着痕迹的偷看上面。

  “众卿免礼”把大臣小动作看在眼里的石忞索性让他们看个够,大臣们也终于看清了,面色红润气势如虹,哪里像生病的样子?!

  “有事起奏,无事退班”

  礼部汇报了万圣节祭祀、宴席准备情况,工部汇报了全国各地水利工程进展情况,军密处和兵部也汇报了万圣节大比武准备情况。

  今天十分难得,各部门府衙轮番汇报了一遍,石忞以为最后一个翰林院汇报完应该就没了,做完口头批示就准备离开,没想到文渊又手持笏板走到了中间。

  “臣有要事启奏,我朝历来以法、礼、孝、德治国,步候选母亲去世,按例应去职守孝,剥夺皇后候选身份,请陛下定夺”既然其他人都不说,那就她来说吧。

  “臣附议”赵程凡

  “臣附议”谷运筹

  “臣附议”齐铭

  “臣附议”马杰

  …………附议的大臣络绎不绝,不过几秒钟,附议的大臣就有一大半,最后只剩左旋、易统梵、云鼎凡和江河畅等人没有附议,加起来刚好一只手。

  易统梵没想到最后说这事的居然是从头到尾都没发过言的文渊,之前各种讨论的大臣反而跟在后面附议,就算所有的人都附议,她也不会附议。

  石忞猜到可能会发生这一幕,因为对方故意散播此事十有八九就是让这些大臣们知道,然后给她施压,对方还真是好胆子!

  “我朝历来以法、礼、孝、德治国不假,然皇后候选只是一个虚职,并无实权,何来去职一说?她守她的孝,朕选朕的皇后,并不冲突,干尔等何事?”石忞气场全开,气势咄咄逼人,一副谁要敢反驳她就让谁好看的架势。

  “臣等惶恐”文渊等人顿时弱下来,上面这位可不是他们死谏就能动摇的,何况他们也没有死谏的心理准备和勇气,要不是谣传步候选已经出局,他们也不敢附议啊,如今看来谣传真的不可信!

  “皇后乃朕之伴侣,亦是朕之家事,朕自有分寸,尔等有这心思何不放在公事上,为朕解忧?”石忞真的觉得他们关注的点不对,她是那种对大臣言听计从的皇帝吗?不是!是那种选个皇后都要大臣满意的皇帝吗?也不是!

  她皇奶奶和母后都不管,这些大臣既不是她双亲也不是她的直系亲属,凭什么对她选皇后的事指手画脚?凭什么!

  踩步千雪就是踩她的老虎尾巴,政事国事军事她都可以听这些大臣的意见,唯独选皇后这种私事她不喜欢外人插手,哪怕是她姨母也不行!

  口味一家人都可能千差万别,就算是银子也可能有人不喜欢,何况是伴侣,再好的伴侣也不可能让对方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满意,既然如此,那自己喜欢就行了啊,对自己的双亲好就可以了啊。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文渊心里挺不好受,她说的都是参照华高祖定的《华律》来的啊,可她忘了华朝历代皇帝都不是完全遵守祖训的主。

  石忞出了正殿任然觉得心中烦闷,怼大臣她是不会怼输的,就算输了用气势也能压胜,可要是被一心盼着她赶紧成亲的皇奶奶知道了,那就没这么容易了,只盼着丹东那个名医真有两把刷子,能延长皇奶奶的寿命。

  第一百二十章

  艳阳高照, 微风徐徐,皇田种下的秧苗焕发着勃勃生机,渡明河两边不多的水田也都种下了秧苗, 倒映着对面山头的翠绿和渡河城的繁华。

  大好的天气, 很适合外出春游踏青,可惜石忞想陪伴踏青的人并不在身边,文书殿又有一大堆的密信、奏疏等着她批阅, 下午还得召见大臣。偷过的懒,总是要还的, 春游踏青什么的想想就好。

  本来就有点烦闷的心情, 在看了郭凡秋呈上来的信件后就更不好了, 一共七封信, 其中三封写的全是文之远干的“好事”, 还从百姓、同僚和上司等不同角度进行了剖析, 不可谓不全。

  邱协说的那些和暗言查到的比起来简直就是皮毛,官商勾结、权色交易、贪污受贿, 整个台居县上行下效,政治环境乌烟瘴气, 只有她想不到的, 没有文之远做不到的。

  有异议不和他同流合污的县衙官员和胥吏不是被免职就是被架空, 就连下谷省省首方和都不着痕迹的巴结他,华中区督察府派下去督察的官员都被他威逼利诱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石忞实在无法将信中的人和印象中的文之远对应起来,文之远小时候虽然脾气不好, 但心地不坏, 长大后随军西征一腔热血,回来一身伤痕,经过战火的洗礼后人也成熟不少,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下放他去地方当县令。

  六个侍读被她任命为县令的只有邢博恩和文之远二人,足见她对二人的看中,没想到文之远就是这样汇报她的,很好,非常好!

  才三年多的时间,就让文之远变成了这个样子,让石忞不得不感慨糖衣炮弹的威力,哪怕经过战火的洗礼都禁受不住,那其他人又该如何?

  更让石忞没想到的是,像文之远这样的还不止一个,一贯爱吃素的呈曼到了地方依然吃素,可吃的素菜比人家大鱼大肉都奢侈,因为做素菜的汤都是用上好的肉熬的高汤,身为县尉,“权利”比县令还大。

  幸好赵焕英、阳明慧和马国锦三人表现还不错,赵焕英身体一好就启程去边境上任了,上任后兢兢业业,对巴结送礼的人冷脸冷语,久了也就没人敢送了。

  阳明慧虽然只是一个县丞,在任三年从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到现在什么都懂,足见其学习能力和办事能力,更难能可贵的是在工作上还偶有创新。

  马国锦也是任的县尉,但和呈曼是完全两个版本,日日操练护城兵从不懈怠,县中事务更是一概不插手,只安守本分做好分内事务。

  邢博恩是六人中最让她放心,也最看中的,无论是在地方当县令,还是在都督府当将领,表现都很不错,而且还十分勤奋,最新的消息还是一个月前邢博恩呈上的密信,可惜这次郭凡秋呈上的信并没有涉及邢博恩的。

  站在五步开外的路关初看见陛下的脸色一会差一会好的,心里也紧张起来,她还从未见陛下变脸这么频繁过,若不是信中的事大就是涉及的人不一般,总归不是什么好事。

  “立刻让呈亭来见朕”暗言不能暴露,就算查到的是事实石忞也不会以此定罪,所以还是得让都察院去查证据确凿才行。

  “是”路关初领命离开,也知道自己猜的方向是对的了,但她不会对任何人说。

  石忞立马又写了封密信给还在九原省查案的颜一诺,让她回来的时候绕道去查一下呈曼之事,若属实就地免职,该抄家抄家,该返还百姓就返还百姓,但人一定要带回来。

  呈亭来了后,石忞就任命她为钦差大臣,把去下谷省台居县查察文之远之事交给了她,并着重交代一切按律法办,同样的人带回来。要不是呈亭和呈曼为母女关系,她也不用让颜一诺绕道去查呈曼,因为从九原省去台居县要近得多。

  无论他们是否仗着自己的势欺人,石忞都不会放任不管,哪怕是她的侍读,在她内心深处,她觉得越是她的心腹就越应该遵纪守法,为民请命,为国分忧,为她尽忠!

  她并非赏罚不明的君主,只要对方差事办得好工作做的好,高官厚禄,钱财,甚至是爵位她都会赏赐,绝不吝啬,西征归来后大肆封赏就是实例。

  按军功,按亲疏,按身份,她应该给邢博恩等人更高的官职,但她没有给,不是她吝啬,而是邢博恩等人太年轻,年轻就需要历练,所以给了他们一点小挫折,顺便让他们从基层做起,积累行政经验。

  如今看来,幸好当初没给,不然文之远两人造成的恶劣影响更大,她也会更内疚,因为用错人的是她,她做不到像皇祖母说的那样,但凡有损皇帝颜面皇家尊严的事就找个不干净大臣担着,保住皇家尊严。

  就像从古至今的皇帝一样,但凡改革都会让大臣去做去负责,成功了,国家兴盛皇帝捡功劳,而主管改革官员的下场一个字——惨,失败了,国家继续走下坡路,皇帝大臣全怪改革的大臣乱折腾,下场还是一个字——惨。

  所以她把这个担子担在了自己肩上,若成功,她就完成了挽救日落西山帝国的任务,若失败,她就和这个国家一起玩完,挺好的!

  为了她和步千雪的未来,她不能失败,也不准自己失败!她要的不仅仅是风气转变,而是给大树砍去不必要的枝丫,好保证大树活得更久,所以打击贪官污吏势在必行,而且将会成为常态,只要她在位一天,打击贪官污吏的步伐就不会停下。

  偷的两天懒,石忞最后用了四天来还,才把积压下来的和每天又新报上来的密信、奏疏批完,该见的大臣一个也没落下,还见了最新一批应招贤令来求见的人才,有真本事的留下,滥竽充数的从哪来回哪去。

  这批难得有一个好苗子,记忆力超群,尤其擅长算数,世代贫农的家庭他接手后就变成了中农,小有薄产,可惜性子太傲,石忞没要。

  另一边,繁都。三天过后步府开始接受亲朋好友吊唁,可来的除了亲戚和好友外,其他勋贵士族来者寥寥,和步千雪当选皇后候选后的门庭若市比起来,简直是云泥之别。

  早已见惯人情冷暖的步家上下倒是十分淡定,有人来吊唁就好好接待,没有人来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步千雪基本上每天只睡几个小时,可身体上的劳累任然无法驱散她内心的伤痛。

  步无尘或许不是一个好官,但却是一个好母亲、好家人,步家没被查抄之前姜丽花钱大手大脚,却从未短缺,两老盼着她高中为官,她也做到了,对步千雪谆谆教诲,是严爱也是寄予厚望。

  母亲犯的错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步千雪没有半句怨言,但母亲的离世对她而言任然是一个打击,因为那个爱她对她严厉的母亲再也不会对她严厉了,她也再没有母亲,每次一想到这个她就难受。

  因为步无尘情况特殊,作法的道士结合实际情况选了第五天的吉时出殡下葬,对步千雪而言,又是忙碌而悲伤的一天,一直忙到半夜才歇下。

  第二天步千雪就写了一封密信着人送往繁都,又找时间到西厢房和姜丽好好谈了一下,该说的能说的她都说了,姜丽这才知道女儿为了维持家里开支向钱庄借了高利贷,那晚也不是那个叫文心的年轻人叫步千雪出去的,而是步千雪不想对方替自己还钱追出去的。

  最后文心还是替他们家还了钱,又亲自送步千雪回来才会被他们撞见,和私自幽会没有半毛钱关系!

  姜丽知道前因后果后,伤心不已,女儿为了撑起这个家已经不容易,还得平白受她的气,她越想越难过,女儿走后竟偷偷哭了一场。

  爱人走后,姜丽在灵堂都不敢哭,就怕引得女儿一起哭,悲上加悲,都是一个人呆在房里的时候偷偷抹泪,时不时还会在心里埋怨步无尘抛下她一个人走这么早。

  借高利贷的事不用步千雪交代,姜丽也不敢跟家中两老说,步无尘去世已经让两老伤透了心,仿佛几天之间老了很多,她哪敢再让他们为家中琐事担忧。

  从此以后她也不再故意为难张家祖孙二人,反而能照顾一二就照顾一二,老的在厨房打打下手,小的就在正房服侍,给家中两老解解闷。

  步千雪对此喜闻乐见,虽然姜丽对张家祖孙二人多有为难,但并不过分,所以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思虑良久,步千雪最终还是没有将石忞的身份告知姜丽,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娘,而是不想她娘为此平添心里负担,也怕她娘一不小心说了出去,对石忞影响不好。

  石忞接到步千雪的密信心情大好,可看完信的内容后心情就不太好了,步千雪要在家守孝三月,就不来渡河了,正式请示的奏疏晚一天就会到。

  按照这里的风俗上至皇帝下至百姓,至亲去世都要守孝三年,自然也包括勋贵士族,但也不是绝对,比如遇到战乱或其他特殊情况就可酌情缩减,但最短也不能短过三个月。

  这里不行在坟墓旁边结庐而居守孝,都是在家中守孝,前三月最重要,不得为官,不得食肉,不得设宴,不得走亲访友,不得外出赴宴,要洁身自好,早晚三次上香行礼,三月后才可少食肉,大宴宾客、成亲什么的还是不准的。

  不得外出赴宴这条主要针对勋贵士族,因为他们有俸禄,只要陛下批准,三个月不办事也饿不着,但普通百姓就不行,只会在至亲下葬前三天不外出,之后还是得外出营生养家糊口。

  皇帝也差不多,因为国不可无君,朝中大事皆需皇帝定夺,哪有三个月的假给她?不可能的,一般只罢朝五到七天,像穆宗那样在外仙逝迎回来的就更短了。

  步千雪密信中写的是至少要在家守孝三月,但奏疏会写三年,这也是本朝惯例,只要家中有至亲去世,臣子都会写奏疏请守孝三年,但批不批,批多久全由皇帝定夺。

  前朝是以法律形式规定大臣家有白事必须守孝三年,无论官职大小只要不打仗,都得守三年,到本朝虽无法律规定,但已经成为风俗,所以只要无战事,皇帝最少也得批准三个月。

  皇帝批准的三个月一过就得出来为官,但成亲之类的还是得等三年守孝期过才可以,还必须洁身自好,要是那个大臣在守孝期去了青楼,又正好被人看到进而弹劾,那仕途也就到头了。

  石忞登基以来对请准守孝的奏疏,时间批得最长的也就一年,专门针对快要告老还乡和能力平平的大臣,大部分批的都是三个月,大臣心中也都有数,但过场还是得走。

  果然如步千雪所言,奏疏只比密信晚一天,内阁拟的条子是建议准三月,正合石忞心意,批了三个月。

  奏疏都是密信先定后走过场或者按程序奏请,是在明面上的,内阁和军密处成立后,涉及行政司法财政的奏疏就会先送往内阁,由内阁大臣亲笔拟条子并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归类上呈皇帝。

  而涉及军事的奏疏则会送往军密处,和内阁一样,由军密大臣亲笔拟条子并分门别类按轻重缓急归类上呈皇帝。披红的决策权在皇帝手上,繁都的六部及各府衙负责具体执行皇帝的披红,内阁和军密处只是皇帝的智囊团辅助机构,无权调动六部及各府衙。

  石忞成立这两个机构的本质是为了让军政分开,也是为她自己减轻一点负担,顺便提升武官地位。

  华朝以武力开国,不像前朝以几代谋国从一而终都是重文轻武,华朝前期重武轻文,武将地位高,凡有战事必出死力,所以胜仗多败仗少,中期无战事就走了前朝的老路,变成了重文轻武,文官地位高涨。

  一直到武宗时期,爆发八王之乱,用了一年几经周折才平定,让武宗意识到武将的重要性,才开始慢慢提升武将地位,大力整顿禁军、边疆军。

  穆宗在位时间短,既无大作为也没继承武宗的治国之策,毫无军事天赋,还妄想重现高祖荣光御驾亲征,结果她自己身死不说,带去的将士也成了她的牺牲品。

  也给石忞上了生动的一课,要不是有武宗时期留下的底子,最后能不能平定战乱都不好说,所以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着重提升全国军事实力,建立九区都督府,建立护城兵,实施《新兵制》,成立军密处,乃至今年万圣节大比武,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她历史学的不好,也知道清末那段惨痛的历史,军事力量不强,就只能被侵入的外部势力压着打,要想获胜就得付出两倍甚至好几倍的代价,只要她在位,就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提升武将的地位和质量必须继续,直到他们能和文臣形成良好的平衡。

  要不是提升军事实力,她也不用这么穷,这两年军费开支在国库开支的所有类别中名列第一,完成了从中游到第一的逆袭。

  每次一想到要三个月见不到步千雪,石忞就不开心,尤其是有其他皇后候选伴驾的时候,更不开心,有眼力见的唐禄和卜鑫铭是能离她多远就尽量离她多远,只有丁寿上赶着找虐,一不小心被就被禁足三日,丰水没少去看望。

  这都七八天过去了,宗人府那边还没大进展,石忞正考虑要不要罚石思河的俸禄,石思河就带着下面官员在贵德门外求见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石忞立马让人将两人带进来, 行完礼后,石思河就成了门神,具体案情全由左宗正汇报, 这次差事办的不错, 不仅把散播消息的事查清楚了,还查出了另外一件事。

  散播消息的幕后主使确实是丁寿,有丰水、本阳侯仆从和收钱办事的人的口供、人证, 还有物证五十两银子,散播的源头是查清了, 但也晚了一步, 繁都、整个渡河、附近城镇基本都已知道。

  乘着这波风, 加上之前石忞在正殿的言论, 未来皇后是步千雪的消息也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勋贵士族之间流传, 以渡河为中心, 向四周扩散,比有人在后背推动速度还快。

  散播一案并不难, 难的是案中有案,这才让宗人府花了七八天的时间。丁寿被禁足他们见不到人, 就传唤了丁寿的贴身随从, 随从一开始什么都不肯说, 最后用了刑才肯招,还招了点其他的,他们又连夜派人前往繁都、西林监狱查证。

  最后证实那个曾住在步无尘隔壁的痨病罪犯确实是被人故意放进去的, 步千雪的母亲表面是死于痨病, 实际上是死于人祸,有人故意为之。

  目前嫌疑人是丁寿和丰水二人,因为宗人府权利有限, 无法拿人细查,具体证据欠缺,只有丁寿随从的口供,而丰水则一口咬定不知道,怎么问就是不知道。

  石忞大惊,她怎么都没想到步无尘的死竟然和丁寿、丰水二人有关,以手扶额半天没说话,站在下面等候指示的石思河和左宗正对视一眼,心里更加肯定了那个“消息”。

  他们被骗得好惨,什么步千雪不得陛下喜爱,各种不受待见,已经被内部排除,全是狗屁!害得他们都没有去步家吊唁,也不知道这步候选是什么性子,要是小心眼的,他们以后的日子——惨了!

  俗话说我不杀伯仁 伯仁却因我而死,此时此刻石忞既痛苦又内疚,丰水的家世根本做不了这种事,十有八九是丁寿,而丁寿之所以这样做的根本原因就是为了成为她的皇后。

  是啊,她的皇后!人不是她杀的,杀人的人却是为了她才杀的人,这让她以后如何面对步千雪?!

  石忞好后悔,后悔当初答应母后和皇奶奶选后,后悔选了丁寿为候选,这是她来到这里后最后悔的事,没有之一,可惜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世界上都没有后悔药。

  “朕…赐予你们金牌,不得滥用,务必秘密彻查清楚,另外,朕不希望有第四个人知道此事,下去吧”无论如何她都会给步千雪一个交代。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石思河接过路关初转递过来的金牌,手有点发烫,当了这么多年的宗人令,她终于第一次接到金牌了。

  要不是有左宗正在,就石思河的能力,石忞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把金牌赐给她用的,滥用都是小事,就怕事情办不好还添乱子。

  石忞不知道步千雪知道此事后会是什么反应,反正换成是她的话,她肯定会怪对方,因为没有她的间接原因,步无尘也不会染病而死。

  步无尘贪污受贿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到期出狱少说也有几十年可活,却因为她的间接原因身死命陨。

  无论此事是谁主谋,但凡沾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怀着对步千雪的愧疚,石忞写信的频率开始增加,还隔三差五秘密差人送些小礼物到步家。

  她仇家太多,想弄死她的人也多,怕那些人动不了她,会退而求其次对步千雪下手,增派了暗言,任觉得不放心,又派了两个内禁军乔装在明才稍稍放心点。

  她很想立刻结束选后伴驾,但时机还未成熟,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和往常一样,一边等一边处理政事一边和云鼎凡研究些新玩意。

  某日,石忞和云鼎凡正在印月圆讨论如何改良榨油方法及设备,正讨论的兴起,就被郭凡秋有十万火急之事求见打断,又不想舍近求远去文书殿就在二楼接见了郭凡秋。

  “说吧,什么十万火急的事”石忞站在窗口远眺渡河城区及山峦区六国宫景色,城内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六国宫依山而建各有特色,如诗如画。

  已经偏西的太阳将建筑物和树木的影子拉长,渡明河中的水车正在不知疲倦工作,仿佛能听到水倒灌的声音。

  “启奏陛下,邢…博恩大人…出事了,具体详情全在信中,请陛下御览”已经铺设暗言的地方但凡地方勋贵士族和官员有异动就会第一时间往上报。

  暗言传递信息主要以信件和暗语为主,信件会完好无损的直接呈给石忞,而暗语主要是传给言主,简述是何事,这样郭凡秋就可以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决定是否立刻禀告陛下。

  石忞脸上一如既往的镇定,一把夺过信件的动作却出卖了她内心的焦急,迫切的打开信件快速阅览起来,连往常仔细检查一遍的程序都免了。

  天福四年十月左右刘菲留书离家出走,只带了一个书童来丹东找邢博恩,邢博恩接到家书后放心不下,立即派了随从林本带人去沿途寻找。

  刘菲第一次出远门,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对什么都好奇,什么好吃的都想尝尝,什么好玩的都想去看看,一路上经常偏离主路线,速度慢得令人发指,完美得和沿主路线寻找的林本二人错过。

  刘菲牢记邢博恩和老师的教导,一路上财不露白,谨慎小心,一会租马车,一会坐船走水路,加上这里玩一下哪里玩一下,到丹东一个月不到的路程硬是走了近两个月,要不是没钱了估计能走三四个月。

  为了不让姑母她们担心,刘菲隔段时间就会写平安信分别送往繁都和井元,林本没找到刘菲也送了信回井元,知道妹妹平安邢博恩就让林本折回来,若路上遇到刘菲就护卫她回来,若没遇到就直接回来。

  入丹东境内后,刘菲觉得到了姐姐的地盘就放松了警惕,也有了点底气,眼看就要到井元城,却在客栈投宿时遇到一个丑女,丑就算了,非得仗势纠缠她,还说些不知所谓的话,决定不再忍的刘菲顿时和丑女吵起来,最后还差点动手。

  要不是掌柜等周边人劝说,估计已经打起来。回到房间后刘菲才有些后怕,因为对方有四五个随从,而她只有一个,生怕对方打击报复,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让马夫动身赶路。

  走了一段路都没动静,刘菲就以为没事了,谁知道天快亮的时候突然窜出来四个骑马的黑衣人挡住了去路,手里的刀在马灯的照耀下特别碍眼。

  她花了两倍钱请的车夫兼护卫想都没想就立马丢下她们和马车跑路,她以为她死定了,那些刀肯定会砍到她身上,没想到刀没来,马车倒是动了,难道对方要抓活的?抓她们去折磨?

  刘菲想跳马车,被书童拦了下来,说马车这么快就算她们跳出去也是非残既伤,对方又有四个人她们根本跑不了,她又想喊她姐是将军,姑母是尚书,姑姑是御医,也被书童拦了下来,因为喊了这些只会让对方立马就杀她们灭口,以绝后患。

  最后她们没被抓,也没被刀砍,更没被折磨,而是和马车一起翻滚最后掉进了湍急的河里,更不幸的是,她和书童都是地地道道的旱鸭子。

  掉进水里后,她挣扎,手舞足蹈,慌乱中抓了一样东西,后来就没了意识,再次醒来就到了一个荒郊野岭的小道观,真的挺小的,前后加起来总共也就几间房,道长加女道士刚好两个人。

  救她的是一位比丑女好看很多倍的女道士,路过河边时救下的她,并没有看见其他人,她的书童不见了,左腿骨折了,右手肿得像猪蹄,家族令牌也掉在了河里,还得了风寒,从来没这么凄惨过的刘菲恨不得立马去找丑女报仇雪恨,可惜她脚走不了路,手也写不了字,令牌还丢了。

  别说报仇雪恨,就是给她姑母和姐姐写个信,或者传个信息都做不到,这还不是更惨的,更惨的是生活不能自理,书童又不在身边,吃饭要人照顾,上厕所也要别人搭把手。

  女道士法名持恩,从头到尾把她当病患,照顾的无微不至,可对方越是这样她内心就越煎熬,越不好意思,因为她说的名字、身世、掉进河里的原因都是随口编的、假的,她就像一个满口谎言的骗子。

  持恩知道她身体不好心情也不好,怕她万念俱灰,每天都会找时间陪她说说话,开导她,可能是持恩长得好看,也可能是持恩的声音好听,慢慢的她也放下了立刻去找丑女报仇雪恨的打算,决定来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她在小道观过了除夕,过了上元节,风寒好了大半,又过了大半个月,风寒全好了,手也终于好了,立马就让持恩给她拿了纸笔,信是很快就写好了,可送信成了难题。

  小道观就道长和持恩两个人,平常自给自足,除了时不时来求医的家属病人,持恩十天半个月才去集市上采购一次必需品,也是在去采购的路上救了她。

  如果她没记错,持恩两三天前才去采购回来,附近的集市就是一个小镇,五天才赶一次集市,驿站都没有,就算有她也没有令牌,要不然她早就托持恩给她带消息去井元了。

  她一般是十天半个月写一封平安信,然后用令牌再花点钱去就近的驿站把信送出去,最迟不会超过二十天,最后一封到井元的信,她还特意说了要和姐姐一起过除夕过上元节,现在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姐姐肯定很着急。

  岂止着急,邢博恩差点急疯,她左等右等眼看就要除夕任然不见刘菲的影子,意识到不对劲,立马就把府里的随从都派出去找人,人力有限,消息有限,繁都到丹东本来就是交通要道,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找一两人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

  林本带人没找到刘菲表面原因看似倒霉的错过,实际上还是大海捞针找到的几率太小,错过太正常,找到才意外。

  邢博恩为了找刘菲,还花了大部分积蓄请人去找,就算这样,两拨人找了大半个月也没找到人,因为找到刘菲最后住的客栈后就断了线索,没有人再见过刘菲主仆二人。

  人还没找到,繁都来的信倒是先收到了,大过年的邢博恩不想双亲为此事担心,选择了瞒而不报,一边加大力度寻找。

  东鱼海发现邢博恩最近有点反常,往常大部分时间都是呆在军营训练他们,最近却像完成任务一样,完成了最基本的训练后就走了,就连除夕那天军营搞活动都只呆了半天。

  她的第一个想法就是邢博恩有了喜欢的人,而那个人不是她!她不甘心!她都追到军营里来了,怎么还让外面的人捷足先登了?抱着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决心,她趁着正月初一休沐亲自到井元城内打探了一番。

  才知道事情不是她想的那样,邢博恩没有喜欢上谁,而是她妹妹失踪了,她那颗提着的心瞬间平安落地,出门的时候她姐给了她不少钱,连忙又跑回去拿钱,军营规矩森严,她不好亲自去找,花钱请人找也是一样的。

  就在东鱼海的钱快花完,邢博恩快要绝望的时候,随从说找到了刘菲的书童,邢博恩连忙骑马赶去,结果看到的是一具浮肿的尸体,当即让随从就地安葬,庆幸的是没在附近发现刘菲,难过的是刘菲依然没消息。

  邢博恩几次想向上司报告带兵亲自去找妹妹,最后都没有说出口,因为上司明明知道她妹妹失踪都没有任何表示,她去报告也不过是受人把柄,要是陛下在就不会这样,越是在地方呆的时间长,她越明白有个好上司的重要性,也越明白陛下的好。

  她不能公器私用,眼看钱财所剩无几,刘菲又毫无消息,邢博恩不得不准备向家里求助,就在她久久无法落笔的时候,唯一留下守门的随从来报说有个叫持恩的坤道求见,说是来送信的。

  邢博恩连忙放下笔,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让随从将人带到大堂,她到大堂的时候就看到一个身穿蓝色道袍头梳道鬓的背影,正在看墙上的字画,这个背影让她莫名有一种熟悉感,“持恩道人有礼了”。

  “邢大人有礼,多年不见,邢大人可好?”持恩转身还礼。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邢博恩闻声动作一顿, 看清对方脸庞后喜不自胜,“尚可尚可,倒是你几年没见, 怎么出家当了道士?”, 她怎么都没想到持恩竟是雾冬。

  几年不见,雾冬看上去成熟稳重不少,还隐隐有了几丝超凡脱俗的气质, 和以前简直判若两人,要不是声音和样貌没变, 她差点不敢认。

  “资质愚钝入不得师傅的法眼, 只是记名弟子, 算不得出家”几年不见邢博恩倒是没怎么变, 就是看上去神色憔悴, 眼角布满血丝, “这是信,你先看看”。

  天福二年出宫后, 雾冬就回了老家为爹守孝,在家呆的时间越久就越觉得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 天福三年遇到云游行医的师傅她才再次找到人生的方向。

  她想成为师傅那样的人, 可以行医治病救人, 也可以四海云游,心中有孝在哪里都是守孝,她跟了几个月才成了记名弟子。

  学医路漫漫修远, 去集市她都嫌耽搁, 住的地方离井元城又远,一来一回最少两天,送信的事她一开始是不肯的, 直到后来无意中听到邢博恩的名字才答应的。

  邢博恩顾不上叙旧,连忙接过信拆开看起来,知道妹妹被雾冬所救现已平安无事顿时喜极而泣,“大恩不言谢,请受在下一拜,以后但有所请必有所应”,她不用再给双亲写信,也不用再彻夜难眠忧心忡忡。

  “你这样就生分了,要不是令妹得神灵庇佑,福大命大,我又刚巧路过,也救不了她,真要谢就谢神灵”医者仁心,雾冬是看着邢博恩等人长大的,何曾见她这样,不肯受礼。

  持恩不居功不求回报,邢博恩只能将这个恩情记在心中,岔开话题,两人隐晦地谈起在宫中的日子和近况,久别重逢,话语良多。

  持恩盛情难却在邢家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坐了邢博恩安排的马车回去,还带了四个随从,都是去接刘菲的。她一开始就知道刘菲的说辞是假的,就是没想到会是邢博恩的妹妹。

  邢博恩对妹妹的宠爱和保护,和她熟悉点的人就没有不知道的,刘菲在小道观住了这么久,心中焦虑可想而知。

  刘菲被接回井元城又将养了半个月腿才痊愈,之前被她各种嫌弃的小道观常常被想起,尤其是对住在小道观的持恩念念不忘。

  持恩不仅救她性命,还对她照顾有加,嘘寒问暖,不求回报,对来求医的贫苦百姓也从不拒之门外,能治则治,治不了方才让道长出手,她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人。

  让她惊喜的是姐姐竟然认识持恩,更没想到持恩以前竟和他们并无差别,还有点冲动,最重要的是持恩只是记名弟子,不再遥不可及,心里有了想法。

  刘菲腿好后隔三差五就会往小道观跑,她曾随姑姑学过一段时间的医术,虽不能行医,但给持恩打下手刚好,还特意跟邢博恩报备说是去报恩。

  妹妹知恩图报,邢博恩十分欣慰,不仅没多想也没拦着,还大力支持,只有一个条件外出必须带随从,还咬牙勒紧裤腰带为她买了马车方便往返。

  隔三差五就会宿在军营的邢博恩自从妹妹来后,再也没在军营中宿过,请的人来结账时特意告知她还有另一拨人也在找刘菲,大惊,亲自查探,几经周转最后还是被她查到背后的人——东鱼海。

  不用问,她都知道东鱼海为什么会这么做,很想当面将钱还给对方顺便道谢,但她已经拿不出那么多钱,索性继续装作不知道。

  可能是刘菲不想姐姐担心,也可能是她觉得很难再遇到那个丑女,就没跟邢博恩说丑女之事,只说是马受惊不小心掉到了河里才受了伤。

  之前心心念念的报仇已经被她抛到了脑后,一颗心全落在了持恩身上,为了能在持恩身边久呆,竟连想继续学医这样的话都说了出了,鬼知道她当初放弃得多么决绝,为了不继续跟姑姑学医,差点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都用上。

  持恩拜师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学成医道四处云游救死扶伤,当一个闲散道人,从未想过情爱之事,也真以为刘菲像她一样是真的想学医,教得很认真,但凡有一点犹豫都会向师傅求证,以免教错害人性命。

  刘菲留书出走,表面原因上是来看邢博恩、游玩一番和吃些好吃的,可内心深处却是想遇到一个能白头偕老的心上人,她没什么条件,只要对方能让她有心动感觉。

  一路走来遇到的人形形色色,好看的,不好看的,有钱的,没钱的,有权势的,没权势的,她都见过,却唯独只有持恩能让她有心动的感觉,可碍于对方已经出家,她只能埋葬没有未来的心动。

  所以她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和随从离开小道观,眼不见为净,从此各自安好,谁知道峰回路转,持恩并未出家,只是记名弟子,她不再压抑自己。

  一个一心学医,一个假装学医实则一心求爱,结果可想而知。久久不见进展,刘菲郁郁寡欢心里不痛快,每次回井元城都会到酒楼花钱买醉,喝的醉醺醺的才回去。

  天福五年四月初时回井元城也是这样,却没想到喝的醉醺醺的时候竟然遇到了来吃饭的丑女,带着两个随从,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看都不看其他人和她就让随从动手撵人,她火气一下从脚底窜到头顶,上去就是一顿暴打。

  然后变成了两人对打,再然后变成了三对三对打,随从对战如何她不知道,但她一直稳居上风,最后被衙役分开带走才停下,本来就丑的丑女彻底被她打成了猪头,丑得不能再丑。

  她们被分别关押,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被邢博恩训斥了一顿,才知道丑女已经先她一步被接走,她什么都受得了就是受不了委屈,要不是丑女想害死她,她能打对方吗?她又不是疯子,气不过把之前的事全说了。

  邢博恩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不过口角之争竟然就要下此黑手,实非君子所为,顿时站在妹妹这边,本来准备带妹妹亲自上门道歉的,也就此打消。

  后来的后来刘菲才知道丑女的母亲竟然是华右区副都督,也是她姐的上司之一,可惜已经晚了,邢博恩带兵外出实地训练时出了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石忞看完信痛不欲生,久久不能平复,邢博恩不仅是她的得力大臣,更是她从小到大的玩伴、发小,也是六个侍读中最了解她心思的人,当初约定要共创华朝中兴的,怎可弃她而去?!

  “可有派人去找?”只要一天没找到邢博恩的尸体,她就相信邢博恩还或者。

  “已经派人去找了,目前还没其他消息”郭凡秋从来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慢,慢到连楼下的一点动静都听得一清二楚,路关初和云鼎凡就在楼下。

  “朕要知道真相,是谁下的毒手?那些人袖手旁观?一一查清楚,另外加大寻找力度,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规矩你是知道的,下去吧”不论对方是谁,她都会为邢博恩主持公道。

  “是,微臣告退”下楼梯的时候郭凡秋看到陛下已经转过身看向窗外,背影比来时看到的多了几丝悲伤。

  咋听到邢博恩出事的时候,她是震惊的,甚至觉得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可来报消息的人说了几遍都没有改变,她跌坐在椅子上。

  文之远和呈曼的作为已经伤透了陛下的心,如今邢博恩又出了这样的事,她实在替陛下担忧,可此事事关重大,就算她不报,最迟两三天地方衙门也会报上来,她不敢耽搁。

  走出印月圆,郭凡秋才彻底松了口气,下去安排去了。

  石忞却在楼上站了很久,在心里把所有的神灵都求了一遍,希望他们能保佑邢博恩化险为夷。直到路关初来请她下去,才快速整理好情绪下去继续和云鼎凡探讨。

  虽然石忞外热内冷,能走进她心里的人不多,但也非铁石心肠之人,像郭凡秋四人和邢博恩六人,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他们陪伴在她身边,分量自然非一般人可比。

  她没当过老师也没教过谁,只能潜移默化的用自己的行动和言行适当的给他们做榜样,就是希望他们能和自己一起共创华朝中兴,成为华朝的中流砥柱,共享荣华富贵。

  可惜一部分只是盲目的学表象,一部分只学了点皮毛,正真学了也懂了的只有邢博恩一人,上天却要如此待她吗?她做错了什么?!

  越想越难过,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社会的主流思想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可事实上真的是这样吗?恐怕并非如此,否则何来“祸害遗千年”一说。

  她只能沉浸在政事中研究中和步千雪的信件中,才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但每天睡觉前她都会默默祈祷一遍,祈祷皇奶奶、母后身体安泰,祈祷步千雪一切安好,祈祷邢博恩活着。

  她能从现代穿越到这里,又亲眼见过仙女姐姐,那说明天上是有神仙的,就是不太管事,她多祈祷几遍说不定神仙就能听见了。

  后来的后来,石忞回想起这段事情就觉得自己好傻,要是祈祷有用,还当什么皇帝,直接祈祷自己成仙不更好!真是傻的可爱!

  天福五年五月中旬,石忞颁布诏书,在全国范围内全力推行大写数字,只要在华国境内,但凡签订契约、文书等重要文件,只要涉及到数字都必须用大写数字,不用就没有法律效用,从天福五年七月一日开始实行。

  以前签订的不管,天福五年七月一日及以后签订的必须用大写数字,顿时大写数字风靡整个华朝,大街小巷布告栏随处可见,小孩的歌谣都变成了数字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夏至未至, 草长莺飞,春夏交替,华朝的人已经换上轻薄的衣衫, 宵禁时间延后, 晚间一派热闹非凡。

  步千雪可能是未来皇后的消息在繁都勋贵士族间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原本门可罗雀的步家最近每天都有人递拜帖,甚至连想补哀吊的人都有, 步家却只收了帖子,除了有往来的亲戚朋友, 其余的一个也没见。

  步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 让心思活络的各色人马只能望门心叹。曾经去步家吊唁过的人都暗自高兴, 没去的则悔恨不已, 觉得白白错过了一个巴结未来皇后的机会。

  “你快看看, 这条手链可你还记得?”, 一天下午,步千雪正在自己的书房给石忞写信, 姜丽就拿着一条手链急急忙忙的闯了进了。

  步千雪不着痕迹的用书掩盖信纸,才起身接过手链仔细看起来。她还记得前几天有亲戚来访, 期间一切正常, 结果亲戚一走, 她娘就急匆匆的拉着她去了西厢房,门一关就质问她和陛下是怎么会事?为什么她是未来皇后的消息连亲戚都听说了?

  一副母鸡护仔的样子,好像要去和谁拼命一样, 她才想起席间娘和亲戚出去了一趟, 原来竟是去说这事了。石忞确实和她说了要成亲的话,可她有孝在身,近三年是不可能了, 何况石忞并未下过任何诏书,她那敢承认?只得推脱最近都在家中并不清楚。

  从神高祖自称皇帝开始到现在,都有选后这一制度,但因为这里人寿命偏长,继承大统时多已成亲,或已有心爱之人,真正选后的次数屈指可数,神朝一次,渠朝两次,华朝算上石忞这一次也才两次,都是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继位前没有成亲,也没有心爱之人才选的后。

  制度越到后面就越完善,到华朝,像步千雪这种情况是要取消皇后候选资格的,所以步家两老和姜丽天天在家里盼着取消皇后候选身份的圣旨,结果圣旨没盼来倒盼来步千雪会是未来皇后的消息,姜丽又不敢告诉两老,差点没急疯。

  只能来找步千雪,可步千雪说的也是实话,她现在无职务在身,陛下和众大臣又都在渡河,回繁都后天天忙着家里的事,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也很正常。

  为了这事姜丽几晚没睡好,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一想到女儿可能会成为皇后,她就悲痛不已,既担心以后难见女儿一面,也担心女儿在宫中过得不好。

  步千雪看完手链摇了摇头,完全没印象,原本焦急又期待的姜丽顿时一脸失望,“你真的不记得了?”,步千雪继续摇头,“你八岁那年…………”,半月曾经跟她说过的那事,今天又听了一遍,为了半月不被罚,还得装作一脸惊讶,挺难为她的。

  没想到前面只是铺叙,后面才是重点,让她颇为惊讶,远房亲戚其实是他们步家一支小宗,和他们家曾共出一祖,算是关系比较近的,女儿叫步朗,亲戚带着女儿去地方任知县后,不畏强权,勤政爱民,将一个县打理的井井有条,因政绩突出逐渐得到提拔,后来成为省级官员。

  照这样发展下去位极人臣是迟早的事,可一枝独秀又标榜清廉的官员总是让其他的同僚憎恨嫉妒,加上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牵扯进了一桩命案,武宗不信特派太子亲自前往查看。

  可太子是什么德行?别说她没那个本事,就是真有那本事她也没心情查,完全抱着走过场的心去的,心里尽想着怎么玩去了,地方官员又特别会来事,案情一如既往无甚改变也就顺理成章。

  后来有望位极人臣的亲戚被判斩立决,唯一的孩子也受牵连被罚为奴仆,家破人亡莫过于此。步无尘知道此事后就立马派认识孩子的随从亲自去寻找,又第一时间上了奏疏,可惜最后孩子没找到,奏疏也是有去无回。

  家属受牵连被罚为奴仆从古至今都有,地位极其低下,被转卖被打死都是常有的,步家上下都以为这步朗已经凶多吉少,恐怕再难想见,没想到的是,半个时辰前,有个乞丐打扮的人拿着这串手链来认亲,步千雪不记得,姜丽可记得清清楚楚,因为这串手链就是她给步朗的。

  手链用上好的方形暖玉、食柘叶蚕茧和黑珍珠制成,玉为白色,色泽均匀,雕刻有精美的步家小宗图腾,黑珍珠颗颗黑亮圆润,虽非价值连城,但是价值不菲,若真被乞丐拾得,恐怕早已被典当变现。

  姜丽立马就让仆从把人带进来,来人蓬头垢面,破衣烂衫,和心里小时候的步朗完全无法重合在一起,已知生活艰辛的姜丽生怕被骗,把能想到的都问了一遍,对方不仅对答如流,还把这么多年的经历都说了一遍,声情并茂,说到悲痛之处泪流满面。

  不论是姜丽还是边上的仆从都是闻者伤心听者难过,加上对方虽然看上去像乞丐,但言行举止却和乞丐大不相同,姜丽这才相信,连忙让仆从带她下去洗漱更衣,自己则拿着手链来找步千雪。

  步千雪听完一脸震惊,她怎么都没想到有天会见到故事里的另一个人,她真的只是将这件事当成一个故事听而已。虽然她很同情步朗的遭遇,也为对方所受的苦痛义愤填膺,但不代表她就想起了那段经历。

  小时候的步千雪对步朗的喜欢和黏糊劲可是众人皆知,否则当初他们也不用下封口令,没想到这会竟然完全不记得了,让姜丽不得不感慨一声世事难料。

  若事情真如她娘和步朗所说,又真的确定了步朗的身份,她愿意为此事向陛下写奏疏,并按程序先将步朗的奴仆契约转过来。

  步千雪正要开口把自己心里打算说出来,就见一个下人急急忙忙跑进来行礼道:“主母、少主,老家主叫你们过去,朗少主已经洗漱好了,现在正在正房厅堂和老家主二人闲聊”。

  “知道了,下去吧”姜丽有点后悔一说就忘了时辰,也怪自己之前没吩咐好,让下人报到了两老哪里,“我先过去,你收拾一下就赶紧过来”安排好步千雪就走了。

  收拾一下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换身衣服,最近在家守孝她都只穿黑白二色的衣服,配饰一类也免了,今天穿的纯白色丝质右衽,并无不妥,就是头发有点散乱,打理好就去了正房。

  还没到正房就犹犹豫豫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正在和祖母他们说话,祖母和爷爷声音里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就连她娘的声音都带了轻快,自从她母亲去世后步家好像好久没有这样了。

  陌生的声音并不难听,反而有几丝空灵,步千雪加快了脚步,一入门就看到中间站了一个陌生的背影,“孙儿给祖母、爷爷请安”,“快过来,这是你堂姐,你们小时候一起玩过,你可还记得”爷爷边说边招手。

  快走到祖母、爷爷跟前时,步千雪看到了转过脸来看她的步朗,差点吓一跳,好看确实是好看,美中不足的是左额头有一道一指长的疤痕,凭添了几分凄惨,让人痛惜,“记不太清了,但看着脸熟”,其实完全没印象。

  “请堂妹救救堂姐吧,看在我们都姓步的份上,为奴仆的日子堂姐是一天也不想过了,那根本不是人过的日子啊!呜呜呜”猝不及防的步朗突然跪在了步千雪面前。

  突然被人行大礼的步千雪一下没反应过来,倒是隔得近的姜丽连忙让下人把步朗扶了起来,堂姐跪堂妹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说他们家没礼数。

  在爷爷和姜丽的安抚下,被下人扶着坐下都还在哭的步朗才慢慢平静下来。

  “你就放心的在这里呆着,当今陛下圣明仁德,千雪上道奏疏,陛下明察秋毫,一定会为你父亲平反的”步千雪还没开口祖母倒是先发了话。

  “祖母说的是,请堂姐在这里安心住下,其他的我来处理”祖母如此夸赞石忞,步千雪十分高兴,一高兴智商就有点掉线。

  爷爷和姜丽也说不少安慰的话,步朗这才转悲为喜,姜丽将她安排在了耳房,还给她配了一个随从,晚上又让厨房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给她接风洗尘。

  所谓的丰盛也不过是多了几道豆腐菜品和素菜,荤菜自步无尘去世后每顿都只有一两个,专门给两老和姜丽的,步千雪自己从来都没夹过。

  步朗也没让两老和姜丽操心,特别懂事,只吃素菜和豆腐,就算他们劝菜也不要,还主动说要给姑母守孝,听得姜丽他们又是一阵怜惜,就连步千雪都忍不住佩服,经历如此多的劫难还能如此知礼,真的十分难得。

  直到晚上入睡前回想此事,冷静下来的脑子开始高速运转,在检察院查案的职业病就犯了,步朗被罚为奴仆是事实,就现在的大环境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逃出来的,而且经历怎么听怎么完美,连小细节都经得起推敲就太完美了,越是完美的可能就越假,这是她办案的经验。

  她在都察院查的案子有大有小,最大的就是那次跟随颜一诺到地方查案,颜一诺不仅是个好上司也是一位好老师,让她收获良多,也开了眼界,开始知道转弯,而不是一味的直性子,把嫉恶如仇写在脸上。

  一个被罚为奴仆的罪臣之女,几经转卖,最后竟然逃了出来,遇到那些家主?怎么逃出来的?有那些人帮助?都说的一清二楚,还有名有姓,非常合理,合理到毫无破绽,无懈可击。

  可石忞的新政难道是摆设吗?不仅从士族人家逃了出来,还从北地这么远的地方沿路乞讨回来,沿途地方官都不管?不太现实!而且步朗既没有身份文牒又没有其他具体身份证明,就一串手链,难保不被张冠李戴。

  可看她和祖母他们对答如流的样子,连她小时候的事都说的头头是道,又不像是有假,步千雪心里一边找理由怀疑,一边又找理由打消怀疑,如此反复思考,最后还是没想出个结果。

  可人只要心里有了怀疑,又没有十足的理由完全打消怀疑的话就会自然而然的去提防。

  第二天步千雪就找了个机灵的下人盯着步朗,只要有异动就第一时间向她汇报。

  本来昨天就准备送出的信还是被她留到了今天,送走的时候还附带了一封密信,她决定还是先用密信将此事告知石忞,若石忞同意重新审理此案,她再上奏疏也不迟。

  石忞接到步千雪的密信已是两天后,其实早在半天前,她就已经知道步家多了一个步朗,只是没有那么详细,对于冤假错案她从来都是宁可重查也不放过。

  因为每一个冤假错案后面都有含冤而死的灵魂,她不知道就算了,一旦知道那就重查,哪怕耗时耗力,只有她把对冤假错案零容忍的态度摆出来,那些蒙受冤屈的人才敢站出来为自己呐喊。

  就像被先帝迁怒流放的那些大臣,她赦免了,有能力的还召回降级留用,被先帝赐死的大臣,只要不是真犯错该死的,她也一律平反,追封谥号,抚恤家属。

  为了平民愤民怨,她必须这样做,也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天下人信服,才能让有才能的人来投靠她。

  有时候石忞还挺感谢那个偏心骗到太平洋的石暄,要不是她任性,她恐怕到现在都还当不上这皇帝,石暄不仅给了她拨乱反正收买人心的机会,还给了她给朝廷大换血大清洗的机会,也给了天下人将她们做比较的机会,有比较才有差距嘛。

  石忞立马写了批复,让步千雪写道奏疏上来,又写了封私信装好,才让人送出去。查案的人她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暗言先去查探一番,正好北地那边的暗言网最近也铺设好了。

  石忞批阅完密信和奏疏已经是申时,伸展了一下身体就准备去印月圆看看云鼎凡研究榨油设备的进展,没想到刚出殿门就有宫侍来报说宗人令求见。

  算算日子,步无尘染病而死的事和步千雪的事情被恶意传播的事也应该有个结果了,当即折回去,让宫侍把他们带进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来的还是石思河和左宗正二人, 一番行礼后,左宗正才把查到的情况娓娓道来。

  步无尘的死确实是丁寿故意为止,她是幕后主使, 主要实行的是丰水及其在繁都的家人, 传播事情也是如此,因为对方有心扫尾,事发地又在繁都, 所以他们才花了这么久时间。

  “若按律法来办,此案该如何判?”事实再次得到验证, 石忞自责不已。

  “启奏陛下, 按律法来办的话, 恶意传播造成不良影响者, 主谋杖责20罚银100两, 帮凶减半, 故意害人致死者,主谋判斩立决, 帮凶监禁20-30年,赔偿受害者家属损失100-300两, 剥夺皇后候选身份, 勋贵士族应牵连降爵降职”石思河特意做了准备, 说的胸有成竹。

  华高祖觉得就算全是孩子做的,双亲一点不知道,就是当双亲不称职, 没有尽到教导孩子的义务才让他们犯错, 所以但凡犯罪情结严重,双亲就必须受牵连,为自己教育不好买单。

  “既然本阳侯这么有钱, 罚银翻倍,该给家属给家属,该归国库归国库,本阳侯爵降为本阳伯爵,其他的就按律法来办,此次办案有功,两人各赏银五十两,下去吧”难得看到石思河这么底气十足,而且背的不错,石忞也不好打击她。

  “遵旨,谢陛下赏赐,臣等告退”石思河难得高兴的下去了,走到无人的地方还奖励了左宗正几句。

  左宗正脸上笑的像朵花,心里苦的像黄连,还以为办好此案能升职到别的府衙,再不济奖赏个几百两也行啊,结果就赏了五十两,哎!

  宗人府本来就是专门管皇族和勋贵的,速度不可谓不迅速,一回去就带人抓了丁寿和丰水二人,又派了官员、衙役将涉及的人都传唤到渡河,诏书下来才开堂审案,当堂判决。

  丁寿做事格外谨慎小心,连家里人都没说,只说自己打点上下要钱用,让家里多送钱过来,被抓的时候都是蒙的,因为按她的打算,要抓也是抓丰水,她可什么都没直接做。

  直到后来和丰水一起被关在牢中,她才知道是丰水说漏了嘴,当场就要打丰水一顿,而得知自己一家都将获罪的丰水也在心里怪丁寿,本就平民出身,力气比五指不沾艳阳春水的丁寿不知大了多少,要打人的丁寿反被人打了一顿。

  本以为过来升职加薪的本阳侯得知自己不仅要赔偿800两银子,爵位还被降为本阳伯当堂气晕过去,本来颇丰的家产先是去年制作《勋贵册》被丈量查出隐瞒的田亩,补交了三年田土税,今年又因为《串告令》缩减了三分之一,还幸好他机智自己告自己,不然就又少三分之一。

  八百两银子要在以前他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还是有点肉疼,更痛的是爵位连降两级,祖宗靠军功攒下的爵位就这么败在他手里,醒来后还特意跑到牢里把丁寿骂了一通。

  他还递了几次奏疏想见陛下一面,石忞没取消他的爵位已经很给面子,因此没有召见,反而让宗人府下令半日内必须启程离开,否则按擅自离开处置。

  从华高祖分封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有《皇族勋贵律》,算是分封制的紧箍咒,而且越来越严,尤其是武宗时期经历过八王之乱后,实行了大改,到现在分封已经名存实亡,只有爵位和一些特权留了下来,改为按时领取俸禄。

  被分封的皇族勋贵最开始被剥夺的是行政权,保证全国实施省县管理制度,后来被剥夺的是军事权利,现在奴仆和侍卫都有定数,超过即为僭越,在她眼皮子底下的还好,就是地方上的不老实。

  最后被剥夺的是经济权利,不再享有多少多少户的赋税,改由朝廷按爵位高低按期按量发放俸禄。华朝爵位共十级,一至六级为超品,七级镇侯爵正一品,八级侯爵副一品,九级辅侯爵正二品,十级伯爵副二品。

  最高爵位是亲王,非皇室嫡系不得封,而伯爵就是最低爵位,所以本阳伯才会这么悲痛。

  皇族封爵虽然高,但大部分都是降爵,功臣虽然大部分封爵低,但只要是军功攒的大部分都是世袭,除非无后代袭爵或者犯罪才会取消和降爵。

  要想获得封爵只有三种途径,一种靠出身,既出生皇族,除了继承大统当上皇帝的,其余的孩子都会封爵,因为出生率低的原因,皇帝再不喜欢最低也会封郡王,这种情况一般比较少。

  像石栭第一次封就封的王爵,按穆宗对她的喜爱这只是开始,可惜后面没来得及继续。穆宗那代就她一人,也就没有封,武宗那代也只有两人,另一位就是现在的礼亲王,降爵,若她的后代无重大贡献爵位就会一直降,降到没有就成了平民,要自谋营生。

  石忞都才是第十位皇帝,加上当皇帝又是劳心劳力影响寿命的事,恐怕和他们最接近的都还没降到伯爵,只要没犯罪没受牵连,因为人家闲啊,有大把时间养生大把钱财挥霍。

  不过若是封爵低又是降爵,几代都见不到皇帝凤颜,又无其他突出贡献,也就自然而然没落,恐怕早就成了平民,像刘备那样织席贩履谋生也就不足为奇了。

  这里过继养女养子,走完合法程序后就和亲身子女享有一样的继承权和其他权利,但在继承爵位这一块有点不一样,如果是世袭爵位由养女养子继承的话就会自动变为降爵,若本来就是降爵则无影响,像赵焕英就不受影响,因为赵侯本来就是降爵。

  像石忞这一脉到道宗时就差点断了,因为道宗一心信道追求所谓的长生不老,就对伴侣生孩子的事不太上心,选后都是在太后和群臣的双重重压下才妥协的,把生孩子当任务,进度自然堪忧,快到不惑之年才得了成宗。

  浩海殿里的《道宗史》就记载得很清楚,让她不得不感慨左右史官的敬职敬业,除了她睡觉、微服私访、单独接见大臣和故意让他们退下的时候,他们就像隐形人一样在一边看着记着。

  事发当时不知道的,事后知道了一定会加上去,每年年底都会拿给她看看是否有记错或者不实的,有就适当修改,前提是要说原因,有理有据,然后存为底稿。

  比起皇帝事宜记载的精细,皇后的就粗狂很多,也是独编一册,但基本上不会超过五十页,少的才几十页,相当于一个大致生平经过和家属关系详细。

  画像也是帝后分开画,从有画肖像图(参照历史书上的皇帝皇后肖像图)到现在,都没有帝后和画的肖像图,全家福更无从说起。

  丁寿、丰水之事就算了结了,也给了步无尘一个交代,但这事石忞却还没有告诉步千雪,她有点心虚,毕竟因她而起,她又想当面告知,所以一直瞒着,赔偿的钱也还在宗人府里。

  最近榨油设备研究也有了一定的进展,红衣大炮制作也步入正规,还另外研发了一种轻便好异动的虎蹲炮,按计划到今年年底可制成红衣大炮六门,虎蹲炮十门。

  因为大炮的威力和隐秘性,除了前期设计计算的印月圆这个临时研究地外,她还设计了兵铸厂平面图,在山峦区选了一处隐蔽又可连通道路的地方,让工部按她的设计修建了第一座兵铸厂,和隶属于兵部的各种武器装备制造库不同,兵铸厂直接由皇帝亲管。

  目前已经建成投入使用,具体由云鼎凡负责,直接听命于她,兵铸厂专门负责制作研发大炮和新式优良武器,工匠终身制,终身保密不得与外人道,享受正九品待遇。

  因为此事事关重大,涉及的工匠及其家属都由暗言秘密监视,若有异动及时上报,紧急情况下可以采取强制措施保证秘密不被泄露。

  第二座兵铸厂建在繁都郊外一隐蔽处,交通便利,比渡河的晚动工一个月,但因为有第一次的经验进度比较快,估计再过半月就可投入使用。

  新农具的普及使用很顺利,大大提高了农业生产力,按户部的预计今年秋收可以比往年多一到两层,因为《串告令的》实施,现在国库收入就已经超过去年全年,用的也不少,修水利,建桥修路,大力发展军备,还有勋贵官员的俸禄,时不时的赏赐。

  不过总体还是收比支多,从石忞登基到现在总算实现了从赤字到有余的第一年,想想她当初找皇奶奶和母后要钱的时候,真的是感慨万千。

  牙刷和肥皂也已经在全国范围内慢慢普及,有不少商家找上门来合作,郭凡秋自己没露面,让下面的人按石忞说的直接卖方子抽成,又签了条件契约。

  价钱也就比冰糖葫芦贵几倍,现在冰糖葫芦已经是一文钱一串,最便宜的牙刷才两文钱,最便宜的肥皂才三文钱,最贵的牙刷不得超过100文,最贵的肥皂不得超过一两银子。

  肥皂为什么要贵点?因为成本和之前本来就是奢侈品,其他人拿了方子研发出各种香味的香皂,专门给大户人家使用,价钱不定高点咋体现人家的身份?针对不同的受众群用不同的质量价格,不是现代才有的,这里也有,做生意的脑子转,还真不假。

  舂米和榨油改良后的设备还在试用阶段,如果实验成功就会在全国普及,对今年招揽的那些贤才,试用合格的给予官职,不合格的则劝返,有所长的按所长用人,比如各种技艺精湛的工匠就安排到工部,比如武力值突出的就安排到外禁军。

  其实她更希望有科研创新的人才来应征,最好直接带着成品来的那种,可惜到现在都没有,她一直盼的擅长农业的人才也没有,之前那个唯一能入她眼的好苗子已经由郭凡秋安排人出面聘任其为平准商行下面的一家掌柜。

  工钱待遇从优,生意做的越好工钱也就越多,前提是不能违反商业规定和恶意提价,损害百姓利益,必须规规矩矩做生意,好像做的还不错。

  工作上的事还算顺利,可步千雪的事,石忞是既着急又苦于不在繁都,一直等到丁寿案彻底判决后,她才找了天晚上在湖泊区的正心殿设宴款待卜鑫铭和唐禄。

  六月的渡河没有六月繁都的燥热,尤其是晚上河风一吹,凉风习习,扇子都用不上,夏天都会拿把扇子的石忞都是两手空空。

  本来六个候选,现在只剩了唐禄、卜鑫铭两人,和一个远在繁都守孝的步千雪,因为丁寿一案涉及皇室,所以是由宗人府密审,只对外昭告两人德行有损剥夺皇后候选身份,唐禄两人知道得不清不楚,突然被邀请参加晚宴心里有点忐忑不安。

  步千雪是未来皇后的事已经传的勋贵士族皆知,她们自然也是知道的,而且也有自知之明,不敢肖想,卜鑫铭有点猜到陛下的意图,可唐禄却只剩了害怕,还特意跑去找卜鑫铭要求同路,最后两人踩着点到的,才发现陛下已经先到,连忙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免了,像往常一样即可,不必拘礼”石忞示意两人坐下,“谢陛下”两人刚落座菜品就开始一一呈上,没一会,各人的案桌上就摆满了。

  期间石忞问一句她们就答一句,没说话的时间居多,安静的风声都能听见,动筷子都是小心翼翼的,石忞有些不高兴,“你们这么怕朕,朕很凶神恶煞吗?”,在一边的路关初都有点替反常的唐禄着急。

  “并非惧怕陛下,而是怕叨扰陛下”卜鑫铭放下碗筷起身恭敬行礼道,“在下亦如是”唐禄连忙紧跟步伐,心里怕得不行,生怕被牵连。

  “只要你们不做亏心事,谁也拿不了你们,安心用膳”另一种意思就是我又不是疯子,看谁不顺眼就杀谁,你们只要不犯法就不用担心。

  “谢陛下”唐禄这才放下心开始好好用膳,卜鑫铭倒是一如既往的淡淡然,可能因为当过县令,比起唐禄沉稳不少。

  殿外华灯初上,波光照映在胡波中,波光粼粼,灯笼随风摇动,两者相互辉映更衬得殿内的晚宴沉闷、安静,直到用膳毕上果品后,卜鑫铭才起身行礼开口道:“启奏陛下,微臣自知才疏学浅不堪皇后之重任,特向陛下请辞皇后候选之职”。

  唐禄闻言十分震惊,脑子快速转动也想明白了当即跟着说道:“启奏陛下,在下亦才疏学浅德行有亏不堪皇后之重任,特向陛下请辞皇后候选之职”。

  石忞之所以用膳后都没让她们离开就是想听这个话,以她对二人的了解,唐禄肯定是想不到的,但卜鑫铭绝对通透,果不其然。

  “既然如此,朕也不好强求,你们上一封奏疏吧”石忞要的就是这个结果,自然不会虚情假意的再三推阻,“谢陛下”。

  要不是考虑到她们的个人名誉,她完全可以借丁寿之事借题发挥牵连二人进而剥夺她们的身份,但这不是个君主该做的,她在这里学了这么多年的历史证明玩弄权术的最后都会被权术玩死,只有正道才能久长。

  她奉行的是霸道王道兼用,赏罚分明,不能寒了真正效忠华朝大臣的心,所以只要她在位一天就不会制造冤案大肆牵连屠戮上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第二天唐禄和卜鑫铭的奏疏就呈到了石忞的书桌上, 第三天听政就着重议论了是否提前取结束后伴驾的事,有大臣同意取消,但建议给此次选后一个明确结果, 也有大臣反对, 认为不合规矩,还有少部分大臣不表态。

  石忞来这一出,原本还有点不信传言, 怀着一丝怀疑觉得步千雪不会被选中的些许大臣都歇了心思,之前有点小动作的大臣早就收拾好了痕迹。

  坐在上位的石忞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实则胸有成竹, 等殿内所有大臣都发表完自己的观点后才力排众议决定提前结束伴驾, 并确定六月中旬起驾返回繁都, 在起驾前会给此次选后一个正式结果。

  并明确回繁都筹备事宜和来时一样, 经费由国库出, 沿途官员、百姓不用刻意迎驾,尽量不扰民, 决定下榻的临时行宫附近官员可统一在外等候召见。

  历来华朝的皇帝出巡或者去别的行宫小住所需经费都是由国库和途径的地方各负担一半,有了这个名头地方官员就乘机巧立名目征派赋税和徭役, 有点良心的就收小半进自己的腰包, 没良心的则大半都进了腰包。

  要不是来渡河之前户部尚书元直木特意为此事给她写了密信, 她都不知道还用这种事,不知道就算了,既然已经知道那就不能置之不理, 便改成了由国库全部承担, 也不准地方官员搞那些中看不中用的迎接排场,劳民伤财。

  直到起驾回繁都的前一天石忞才颁布诏书,确定立步千雪为后, 但因其在守孝期不宜成亲,所以先定亲,定亲的日子比万圣节早九天,是钦天监监正朱达算的吉日,大婚日期则暂定守孝期结束后,具体日子到时候再定。

  这里成亲没有中国古代那么多程序,总共只要三步,第一步是请见(双方父母见个面认识一下),第二步是良辰(两家人找个吉日定下成亲日期),第三步就就是成亲。定亲不是固定步骤,一般遇到守孝等特殊情况才会选择先定亲,把名分定下来。

  从渡河城回来的郭凡秋衣服都没就急匆匆的来文书殿求见,宫侍连忙进去禀报,石忞正在写记事本,听到是郭凡秋连忙让宫侍把她带进来。

  “恭请陛下圣安,陛下大喜,邢大人已找到,详情在信中,请陛下御览”在暗言增派人手扩大范围日以继夜的搜寻下,总算找到了邢博恩,幸好安在。

  “甚好,快呈上来”石忞闻言喜不自胜,一个多月的祈祷和担忧总算没有白费,只要人还在比什么都好,接过信就开始看起来。

  根据《新兵制》规定全国将士每半年需外出实地训练一次,邢博恩身为华右区东营将领更是责无旁贷,每次都会作为带兵将领参加野外模拟攻守之战,模拟战成绩会记入将领的个人档案中,以资升降。

  武将个人档案并非石忞新政内容,早在太宗时期就已经开始制作官员档案,制度信息皆完善于仁宗,正七品及以上官员都建立个人档案于吏部,除了个人信息还有家眷信息和财产信息,只要官员犯罪一拿一个准。

  可惜道宗时期皇帝疏于政事,制度也就形同虚设,别说按季度更新信息,就是一年都懒得更一次,后来的几位皇帝除了武宗以外也多有懒政者,武宗又忙于平定内乱,所以《官员个人档案管理制度》也就名存实亡。

  直到天福三年石忞才开始着手重新落实这个制度,并且把范围扩大到了所有有品级的官员,既包括副九品在内,直到去年年底才完成这个大工程,今年开始就只用每季度更新一次。

  所以现在无论文臣还是武将对要记入个人档案的事情都很看重,邢博恩为了赢得模拟战的胜利可以研究几天几夜,这次模拟战和上次一样攻守双方元帅依然是大都督和副都督二人。

  上次模拟战大都督是攻方,邢博恩抽签抽到了攻方,为大都督出了不少点子,打的守方副都督大败,两人就此结下梁子,加上邢博恩在光海县的事迹,除了大都督,其他的将领都不与她亲近,深怕被她在后面打小报告。

  心中只有国家和陛下的邢博恩身正不怕影子歪从来都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其他人也拿她没办法,副都督最多也就趁大都督不在的时候给她穿穿小鞋,反正面子上还过得去。

  结果就在此次模拟战前夕,刘菲又和副都督的女儿结下了梁子,而且在她女儿口中事情又变成了另一个版本,副都督咽不下这口气,又不敢明着做什么,正好这次邢博恩抽到他这方,就起了心思。

  邢博恩知道副都督气量狭小,十有八九不会让她好过,也担心对方趁自己不在井元对刘菲出手,模拟战前就把刘菲送到了小道观,还派了两个随从护卫。

  她想了千千万万种就是没想到副都督会对她下死手,还美其名曰出于战略考虑让她带一队精兵着便服夜袭守方,精兵给她安排好了,还给她定好了路线,结果走到半路不知道谁喊了句“有毒蝎”,所谓的精兵就溜的转眼不见踪影,最后只剩下她和另外两个士兵。

  她以为是士兵的恶作剧,还想着回去一定好好管教一下这些胆小怕死的士兵,没想到脖子一阵剧痛,用手一抓丢才知道真是毒蝎子,顿时大惊,就带着剩下两人折返,她不怕死,但不想死的这么没有价值,让她没想到的是刚走没两步就被后面的人下黑手,眼前一黑。

  直到三天后模拟战以副都督获胜结束,副都督装模作样的找大都督要人大家才发现邢博恩不见了,带来的士兵全部出动去找,找了三天还是没找到,大都督才唉声叹气的将事情详细经过写了密信呈上去。

  副都督也写了一封,言辞恳切,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罗列了几种原因和结果,没有一种和他有关系,石忞当时看到两人的信件时,心情很复杂,只批了用心寻找务必活见人死见尸,又派了军密大臣为钦差大臣前往勘查。

  东鱼海知道后心急如焚,别人找她找,别人不找了,她还在找,批复没下来前已经觉得无望的大都督只留了一小队人,她更是毛遂自荐申请留下。

  其他留下的人都是听命行事,在副都督的授意下没一个是邢博恩带的兵,只有东鱼海是唯一一个自告奋勇留下来寻找的。

  围着那条夜袭线路不断扩大寻找范围的东鱼海第二天就和意思意思找一下的其他人分开了,风吹日晒雨淋都阻挡不了她寻找的决心。暗言的人为了不被发现,找人就算了,还得一边避着他们。

  时间一天天过去,东鱼海也一天比一天绝望,就在她干粮断了两天就要放弃的时候竟然在小溪边的草丛中发现了一个荷包,和邢博恩经常戴的哪个一模一样,顿时又有了希望,咬牙继续找。

  又找了一天,东鱼海总算在一个土坑中找到了奄奄一息的邢博恩,穿在外面的夜行衣已经破破烂烂,从来都束的一丝不苟的头发披散着,脸上手上全是泥巴污渍,干净不多的脸煞白,害她差点没认出来,认出来以后哭的稀里哗啦。

  东鱼海不知道的是暗言的人两天前就已经找到了邢博恩,而她能找到也是暗言的人故意一步一步引导的结果。

  邢博恩没想到最先找到她的会是东鱼海,心里既愧疚又感动。她晕过去的时候以为再也醒不过来了,幸运的是能再次看到碧海蓝天,不幸的是全身动弹不了,还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更难过的是听得见水声喝不到水。

  脑子也一度昏昏沉沉,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发现自己能动了,可惜身体已经十分虚弱,步行都困难,靴子里藏的匕首已经不见,又没有方向,喝了水就顺着河跌跌撞撞往下游走。

  走到土坑的时候全身筋疲力尽,头昏脑涨,就想休息一下,这一休息就再也爬不起来,时昏时醒,对时间也完全没有概念,只记得有时候热有时候冷,还喝过雨水,再见到东鱼海才有了点精神。

  东鱼海想把那些人喊过来帮忙,邢博恩却摇头,只得自己背起她继续顺着小溪往下游走,要不是当了这么久的兵,就以前的她根本背不了多久。

  咬着牙全靠一口气撑着的东鱼海走啊走,天都黑了才看到远处有微弱的灯光,顿时欣喜若狂,一下子又有了力气,一路跌跌撞撞总算找到了人家,有人家她们就有了希望。

  邢博恩不知道的是,蝎子是有人故意放在哪里的,那两个留下的也不是因为胆子大,而是有目的地,就等她被毒蝎子蛰了,然后打晕丢到指定的地方,再给她下点不能动弹的药。

  早就谋划好这一切的副都督算盘打的响的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就能解决的事非要整这么多幺蛾子就是怕陛下派人来查到他身上,被不可抗力因数弄死的那就不管他的事了。

  陛下批复下来后,大都督又加派了人手寻找,直到钦差大臣都来了还是什么也没有找到,眼看就要变成悬案的时候,一身布衣的邢博恩求见了钦差大臣。

  正舒心在家吃水果的副都督差点没被吓死,他怎么都没想到邢博恩居然没死,因为正常情况下定是必死无疑,可上天有好生之德,邢博恩既没被蝎子毒死也没被野兽吃掉,全赖昏迷的时候被另一种毒物咬了一口,才以毒攻毒没死。

  已经得到陛下全权授权的钦差大臣根据邢博恩的供述迅速展开调查,只用了六天就把案子结了,主谋副都督被捕入狱,按律罚款赔偿受害人,押往繁都由陛下核准后,秋后处斩。

  其余涉事的将领士兵也被按律进行了处罚,最轻的都得被监禁三个月,还得罚款,不能服兵役,再罚款。

  邢博恩既没犯法也没懈怠军务,石忞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副都督竟然敢对明知曾是自己侍读的邢博恩动手,下手不看面子的吗?胆子真是翻了天!

  为了安慰邢博恩,石忞不仅赐了不少名贵药材、银子,还特意给她放了两个月的假回家省亲。

  中午时分,路关初按陛下旨意亲自送唐禄和卜鑫铭到金正门外,临别时唐禄将一封信托给了她,让她带给步千雪,卜鑫铭倒是没有这些牵挂。

  在路关初的目送下,两人带着自己的行囊和随从如释重负的走过了渡明桥,经过渡河城内的时候远远的瞟了一眼人挤人的布告栏,宛然一笑。

  两人一起去车行租了马车,直到出了城门才相互行礼郑重告别,从此分道扬镳。相聚是缘,离别是果,两人恐此生不会再见。

  唐禄得了500两赏银、一盒首饰和一块紫玉,比往常多了一块紫玉,她很满意。

  紫色是华朝最高贵的颜色,也是皇室专属色,任何人不得私用私藏,一经发现必须及时进贡给皇帝,否则一经查出就等同于谋反,皇帝赏赐的除外,不仅可以在正式场合穿戴,也是身份地位的一种体现。

  皇帝赏赐的紫色物件中地位最尊贵的是紫玉带,不仅用上好的皮革、紫色布料,还镶有色泽均匀的六块紫玉,比起皇帝、太子、太孙用的也就玉块数量少点,其他的都一样,所以历代皇帝赏赐紫玉带比赏赐爵位还要慎重。

  华朝从建国到现在都只赏了二十八人这个荣誉,得赐紫玉带的都进了日晨阁,所以也有紫玉带既日晨阁敲门砖一说。

  因武宗时平定八王之乱的主要将领分为前后两拨,数量又参差不齐,所以武宗没有赐平叛将领紫玉带,而是全部按军功赐予对应世袭爵位。

  按理当年谷运筹征西大捷挽救社稷于危难,应该赐予紫玉带,可当时有不少大臣眼红有微词,她自己也有私心,怕老师获得最高荣誉后志得意满,骄傲放纵,所以当时没给,但该给的她总会给的。

  卜鑫铭得的和唐禄的不一样,钱少了三百两,但多了一个月的假期,一个月后吏部会下达最新任命文书,她只需在家安心等待即可。

  第二天一早皇帝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渡河出发,石忞满怀期望就像一个归家的游子一样激动、喜悦,隔段时间就会问一下左旋到哪里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定后诏书比石忞先一步到繁都, 但因为之前谣传的功劳,并没有在勋贵士族和整个繁都掀起热潮,大家都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下诏书以前, 石忞就已经分别写了信送往宫中和步家, 文昱知道皇帝十分中意步千雪又要提前回来十分高兴,立马就跑去跟赵环报喜了。

  经过太医院院长等人近几个月的不间断调理,赵环身子虽然还虚着, 但简单走动已经没问题,还偶尔自己出去晒晒太阳, 以前养的兔子还在院子里蹦跶, 她有时候心情好还会让宫侍把兔子抱到殿内, 一脸笑意的看它们活蹦乱跳到处跑。

  看着它们就好像看到了石忞小的时候也是这么调皮, 甚至还会想到穆宗小时候也是这么可爱, 每次下课都会来找她说一些让她很欣慰的话, 话语犹在耳,穆宗却已离开她、离开她们这个家已经五年多。

  也会时不时回想和伴侣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她们相遇的时候,第一次知道对方真实身份时的震惊, 还有她们成亲的时候, 都是那么的让她难以忘怀。

  文昱每天都会来陪她, 最少也会呆一个时辰,要是她精神好就陪她说说话,精神不好就念诗词给她听, 每次收到石忞的信, 文昱都会过来给她念一遍,但她犹觉得不过隐,还会带上老花镜自己再看一遍, 这次也不例外。

  赵环知道孙儿已经找到意中人且不日回转,她布满褶皱的嘴角有了幅度,原本无神的眼瞬间有了焦距,看了好几遍才满意的收了老花镜。

  比起真正被保护得很好的文昱,赵环被保护得好的更多的是表面,武宗很保护她,可实际上在遇到武宗之前该经历的她也都经历了,成亲后私下又不受长辈喜爱,反受刁难,她也气过、忍着,但为了武宗还是忍了下来。

  在别人面前她可能是个浑身长满刺的刺猬,但在武宗和长辈面前绝对是只兔子,所以不了解她的人可能会被表象迷惑觉得她被保护得很好、很天真,实际上真正了解她的都不敢轻易得罪她,她从来都不是没心机没手段的人。

  反倒是文昱真的被保护得很好,无论是她和武宗,还是长大后变了不少的石暄都有尽自己的努力去保护,或许是因为她自己经历过吧,所以不愿让文昱再受一遍。

  直到自己当了太后,文昱当了皇后,她才开始手把手教她管理后宫事宜,就连大总管等内官都给她配了最好最强的,第一年处理宫中事务还有些生疏,第二年已经渐渐上手,第三年才彻底熟悉,日常事务再也没找过她。

  可不管归不管,但真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文昱还是会来找她,尤其是石忞去了渡河兼管部分繁都外事后,来的次数最多,这让她很担心,担心文昱无法担起管理后宫的责任,早知道会这样,她应该早点让文昱接触的。

  现在好了,步千雪曾为督察院官员又是科举出身,管理后宫这点事务对她来说应该不难,这点她很放心,唯一遗憾的是对方要守孝无法立即和石忞成亲,不过定亲也好,就是苦了文昱了,得再坚持三年。

  在给赵环念诗词解闷的文昱不知道赵环在为自己担心,要是知道估计还得劝赵环别操心,一切都有她和石忞,只要好好休息养好身体就行。

  “今天就到这里吧,虽说是只定亲,但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完,你去忙吧,他们念也是一样的”文昱又念完一首诗后赵环就开口赶人了。

  万圣节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步千雪又在守孝期,前三个月尤为重要,只能在三月期满后再走定亲前的流程,时间就更短了,所以越早准备好越安心。

  “那母后好好休息,臣媳告退”文昱也知道时间紧迫,可母后同样也很重要,不能不陪,但既然母后都开口了,却之不恭。

  虽然赵环从来没说过什么,也没要求过什么,但和她相处最久最亲近的文昱知道她现在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石忞的婚事,否则当初病重大可以留下石忞,但她没有,不是她不想孙儿陪在身边,而是她更想看见孙儿找到自己的伴侣。

  所以文昱才会这么着急,只要是太皇太后心里想的她都想尽力去做好,定亲虽然比不上成亲,但地位也差不了多少,弄好了让太皇太后高兴一下。

  步千雪接到信后既喜又愁,纠结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才下定决心和姜丽摊牌,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

  听见文心就是当今陛下的姜丽被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然入了皇帝的眼,按例都改取消资格了,结果还给她来个这么大的大反转,她有点吃不消,缓了好一会。

  “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去选这什么皇后的………”姜丽越说越难过,声音越来越哽咽,最后竟哭起来,无论步千雪怎么哄怎么说都没用,倒把步朗引了过来。

  步朗父亲的事,在步千雪上了奏疏后,石忞就已经发给刑部让他们重审,务必彻查清楚,又秘密安排暗言的人去查步朗的底细,至于奴仆身份的事,暂时就在步家呆着,待案子重审结束后再做安排。

  步千雪派去秘密盯着步朗的人也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自步朗到步家后基本没出过门,倒是经常去正房陪老家主他们解闷,见到姜丽十分恭敬,隔段时间会找步千雪聊聊天,没事就呆在自己的房间看书,安静得很。

  意识到自己可能错怪了步朗,步千雪前不久把人撤了,免得到时候被祖母他们知道了,下不来台。她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这突然冒出个堂姐一开始还有点不适应,现在倒是有点习惯了。

  步朗敲门进来后,不仅没劝姜丽,反而劝步千雪和她一起出去,让姜丽一个人安静一下,步千雪不愿,步朗正想再说什么,就有下人来请说老家主让他们去正房,姜丽这才停下来收拾一番。

  步千雪的祖母和爷爷一般是不管事的,但小张随口说了句刚刚路过主母房外时听见有哭声,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让下人去叫她们过来。

  没想这么快告诉祖母和爷爷的步千雪找了其他的借口,步朗去的晚什么都不知道直接三缄其口,倒是红着眼的姜丽最后忍不住全说了。

  按步千雪刚刚说的旨意下来也就这几天的事情,与其瞒着两老到时候受刺激,还不如早点告知,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祖母知道后跌坐在椅子上,爷爷倒是很高兴,因为孙女终于如愿以偿,反应最大的倒是步朗,也不知道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做的反应,有点略显浮夸。

  但在步家人看来很正常,因为当今陛下的母亲穆宗就是步朗家破人亡的间接刽子手,步千雪和她是堂姐妹关系,却要入宫为后,愤怒、反应激烈都是正常现象。

  “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这是大喜事,别的人三代都求不来的,咱们得高兴点,高兴点!”祖母说的时候满脸笑意,可步千雪却看出了心酸。

  祖母知道此事已成定局,非他们之力可以更改,若是被别人知道他们家出了皇后却跟死了人一样,再传到陛下耳中,那就大大不妙了。

  她不怕死,可女媳还年轻,孙女更年轻,她就算不为自己这把老骨头考虑,也得为晚辈考虑啊!

  “就是,这是天大的喜事,到时候圣旨下来了,我们家好好高兴一下”爷爷笑意盈盈,既发自内心也是真的替孙女高兴,还隐隐有些自豪。

  “谢祖母、爷爷成全,孙儿感激不尽”步千雪这次行礼行得特别认真特别真诚。

  两老的反应让站在边上的姜丽傻了眼,不是反对吗?咋转眼就变成了喜事,原谅她一时想不明白,可能之后一段时间也想不明白。

  “恭喜堂妹贺喜堂妹”步朗苦着一张脸道喜道得言不由衷,“谢谢堂姐,堂姐要是不舒服就先回屋休息”步千雪知道她事出有因,没有为难。

  步千雪不知道的是,回到自己房间的步朗却露出了诡异的笑容,夜深人静的时候还偷偷摸摸到墙角往外丢了一团纸,又捡了一团纸,才若无其事的回去继续睡觉。

  第三天圣旨就到了步家,和石忞信上说的差不多,唯一多了一样就是把步家老宅赐给了她,还赏赐了不少金银、首饰、玉器。

  当初得知步无尘是步千雪的母亲后,石忞就鬼使神差的没有将步府改成其他的府邸,也没有赏赐给别人,一直留到了现在,正好趁这次机会赐给步千雪,信里之所以没说就是想给她个惊喜。

  步千雪惊喜吗?惊喜,不仅她惊喜,就连祖母和姜丽都露出了笑容,自从他们被赶出步府后,就不敢再肖想,不敢也不愿再去打听步府的事情,或许刚知道步千雪高中的时候他们还有这个想法,但自从步千雪领了俸禄后,他们就歇了这个心思。

  步府是他们家几代人的心血累积而成,光靠步千雪那点俸禄就想买回来不太可能,尤其是在步千雪听说陛下把抄家的房子要么改建成王府,要么拍卖充实国库,要么赏赐给有功大臣后,连她都不再想了。

  步家上下的打算也就是争取多多攒钱然后在繁都再买个一进或者两进的四合院,总比租房强,按预计少说也得十年往后走,没想到陛下竟然又把步府赐给了他们,真的是个意外之喜。

  接到圣旨后的第二天晚上步家上下就高高兴兴悄悄咪咪的趁着夜色掩盖搬回了步府,虽然不能设乔迁宴,不大肆庆祝,但抵不住心里高兴。

  祖母、爷爷和姜丽几乎把步府里里外外都走了一遍,尤其是祖母能从最前面的大门怎么来的一直说到后院咋建的,又有那些趣事,说一天都不带重复。

  步府和他们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变化,就连家祠都还维持着原样,要不是白天派人过来打扫的事还历历在目,步无尘又没在身边,仆从也少了不少,不然他们差点以为中间发生的那些事只不过是一场梦。

  步无尘的牌位被步千雪郑重地放到了家祠中,他们家只是步家的一个小宗,总共加起来也就几代,之前被赶出去的时候除了点换洗衣服外什么都不能带,牌位自然也不能带。

  为了这件事祖母还难过了好几天,直到后来又做了个简易版缩小版的家祠,才没有继续难过。

  国之大事,在祭与戎,祭祀对于国家对于皇帝是大事,对平常百姓也是天大的事,马虎不得。

  当然也得分对象,尤其是勋贵士族特别在乎这些,没孩子过继都要过继一个,但若是一般百姓或者更底层的奴仆,要是饭都吃不饱,性命自由都无法保证,谁还在乎祭祀那一套,清明的时候能去坟上烧点香纸就是最大的重视了。

  家祠又不是烂大街的石头,谁家都有,下面的村一个村有一个就算是不错了,多的是没有,或者几个村一起建一个的。

  步家搬回步府后没几天繁都就更热闹起来,就连外出采买的下人回来都会忍不住道听途说几句,说的最多的莫过于听说陛下要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六月的繁都正是一年中最热的时候, 宫中和勋贵士族家早已经用上冰块,就算是平民也能人手一把扇子,犹觉得不凉快, 就算是迫于生计不得不上街卖苦力谋生的人也会尽量避开中午曝晒在太阳下。

  在繁都上下一致期盼中, 皇帝出巡的先头部队迎着日落的余辉井然有序的进入了中南门,士兵们本来就黑的脸更黑了。

  从渡河一路走来石忞不是在玉辇上就是在临时行宫下榻,基本很少曝晒在太阳下, 而且玉辇和临时行宫中皆备有冰块解暑,边上又有路关初扇风, 时不时还来点冰镇西瓜或者水果, 倒也不觉得热。

  夏季使用冰块消暑在前朝和本朝前期都是皇族和勋贵士族的专利, 每年最热的那天皇帝还会搞个赐冰大典, 从皇宫冰窖中拿出一半的冰块赏赐给在繁都的勋贵士族, 地方上则只有有爵位者才能修建相对应规模的冰窖, 待来年使用或赏赐属官。

  士族都不能修建冰窖,更不要说一般的百姓, 在夏天大部分人都只能靠井水冰镇和解热渴,尤其是冬暖夏凉的井水颇受众人喜爱。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道宗时期才开始改变, 因为道宗沉迷于追求长生不老, 被她请到宫里炼丹的道长就有几人, 每人都变着法子尝试炼制各种丹药,其中一人竟偶然发现炼丹的附属产物硝石在溶于水的时候可以吸收大量的热量。

  正好那时候是夏天,道宗赏赐的冰块又有限, 就动了心思, 多次尝试后终于制造出了冰块,而且还发现硝石可以进行多次循环利用,制冰术就此产生。

  到现在, 只要你有钱上街就能买到冰块,还可以吃到美味可口又解暑的冰糕,里面有冰块有时令水果,还有甜味,是繁都勋贵士族和有钱人夏日每日必食的必备食物。

  第一次在繁都东市亲眼见到冰糕的时候石忞十分惊讶,因为她狭隘的以为只有宫里才有冰糕,还特意尝了一碗,味道也还可以,回去后她还特意查了资料,才知道早在道宗时期就已经有制冰术。

  在华朝呆得越久,石忞就越发现古人的智慧远比她想象的高,了解的越多,打脸的感觉也越明显,因为在她心里古代就是落后愚昧的代名词,可事实给她上了生动的一课。

  其实现代日常生活中有的这里也都有,只是没有现代精致高效,当然,热武器、蒸汽机和点子产品什么的因为时代局限性是没有的,有也就不叫古代了。

  她自己坐在玉辇中是舒服了,可其他随行人员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不仅要冒着日头赶路,手里或多或少还拿着东西,一天下来已是汗流浃背。

  若是中午实在太热,石忞就会下令找阴凉处休息一个时辰,每日到下榻的临时行宫后,还会赏每人一碗冰糕解暑,如此走走歇歇,在路上花的时间又比来的时候多了两天。

  她好不容易回到繁都已是日落黄昏,进了宫安排好后续事宜已是华灯初上,到永寿宫和皇奶奶、母后用膳,才知道她们已经等了她大半个时辰。

  看见皇奶奶起色不错,母后也精神百倍,石忞很高兴,说了不少路上的见闻,尽捡好听好笑的说,逗得两宫太后喜笑颜开,一直在永寿宫呆到亥时才和文昱一起告辞离开。

  念及众大臣、将士等一路劳累,石忞特意给他们放了一天假以资辛劳。

  可她自己却起了个大早,还兴致勃勃的跑去校场锻炼了一个时辰,直到太阳斜挂出了一身汗,才慢慢走回去洗漱换衣。

  繁都的大臣是放假了,可地方的大臣却没有放假,该来的密信和奏疏是一点也不会少。

  不是她不爱护员工,而是地方官大部分都住在府衙,而且府衙的格局也参照宫中,都是前面办公,后面生活,所以就算五日一休或者节假日,真遇到事情该公干还是得公干,有些勤政的可不管休不休,休息也阻挡不了对方上密信和奏疏的热情。

  《华国官员管理法》明确规定了官员休息的定制,也规定了各府衙必须安排少量人轮值,若遇紧急事情就由轮值当日的人处理,处理不了的上司该出面还是得出面,不然追究下来,可不管你休不休息!

  尤其是贪污受贿这一块也做了详细的规定,依照的也是按量定型的基本原则,贪多少吐多少,情况严重的直接抄家,达到从后果上震慑贪官污吏。

  除此之外,对官员职务权责也做了规定,在制度上防止官员贪污腐败,给他们加俸禄的根本目的也是为了减少贪污腐败。

  她一开始迫于各种内外因可以做到对没爆出来的贪污腐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自从决心要实施新政后,就加大了反贪污腐败的力度,就算大臣在密信中提及一二,她也会写密信让所属地的督察府前去查察。

  因为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换来大臣的收手和悔改,反而稳中有进,若她不严厉打击,彻底转变风向标,那统治阶层贪污腐败只会越来越严重,最后国破朝灭,就算她侥幸不死,也难保她和步千雪的孩子不会遭受。

  所以无论是为了她们自己,还是为了她们未来的孩子,她都必须大力整顿吏治,还天下一个清明,也给后代留一个可持续发展的未来。

  每次想到这个,比她想到不能活过四十岁还打鸡血,所以就算是在回来的路上,她也一天没落下批阅密信和奏疏,下榻临时行宫还会召见附近官员询问地方民生,能立即解决的就解决,一时半会解决不了的就让史官记下来回繁都后提醒她。

  或许是心里有了更深的牵挂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近段时间石忞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工作十分卖力,除了日常的批阅密信、奏疏和召见大臣,还会经常和云鼎凡一起研讨一些新东西。

  无论是在渡河,还是在来的路上,亦或是现在,她的心里都牵挂着步千雪,一批阅完密信和奏疏就迫不及待的换上出宫常服准备外出。

  虽然日常穿的常服和出宫常服都叫常服,但因为用途不一样料子也不一样,出宫常服的料子要差一些,这大热天穿到身上还真有点热,比不得高级丝绸的凉爽。

  “启奏陛下,礼亲王有要事求见”石忞带着路关初还没走到殿门就被进来禀报的宫侍阻挡了去路。

  石忞心想早不来晚不来非要这个时候来,要是别人她就不见了,可礼亲王毕竟是长辈,而且自从她辞去宗人令后更是极少求见,又说是要事,“宣”,那就见见。

  无论勋贵还是大臣求见都会在承天门等候,离承天殿最近,离文宣殿就远一点,趁礼亲王过来还要时间,石忞又把衣服换了回来,路关初也跟着又换了一遍。

  “恭请陛下圣安,臣教女不严请陛下降罪”礼亲王双手托着玉佩,满头大汗,微颔首让人看不清表情。

  路关初上前接过礼亲王托着的玉佩呈给陛下,看到玉佩的那一瞬间她突然有点明白了礼亲王莫名其妙的话,因为这块玉佩实为陛下所有。

  石忞接过玉佩把玩起来,她早就知道存义钱庄的幕后老板是石思河,甚至还一度以为此事和礼亲王有关,直到她多次观察石思河并无异样,礼亲王那边也完全没有反应,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石思河或许能力是比不上她母亲,但也不是笨蛋,否则也坐不稳宗人令这个位置,以她的性格和胆子,不可能在明知道玉佩是她的情况下还敢若无其事的收下。

  就算她万一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做,礼亲王知道了也不会饶了她,所以她才一直没对存义钱庄下手,也做好了打算,若是回繁都后,七天内玉佩任没回来,那就别怪她顺藤摸瓜。

  “姑婆请起,来人,赐坐”让她没想到的是玉佩竟然回来的这么快。

  “谢陛下,臣已杖责她三十,并让她半个月内关了存义钱庄,多收的利息全部退还,步家那边臣也做了适当补偿,此事皆因臣管教不严,请陛下重罚”礼亲王石延说完又跪了下去,内心悔恨不已。

  今天早上石思河一脸大祸临头的拿着这个玉佩来见她的时候,她还不知道什么事,直到石思河说了前因后果,气得她直接让下人打了石思河三十板子,现在都还在床上躺着。

  陛下实施新政以来,打击不法事宜的力度也是越来越大,在天子脚下开钱庄都敢明一套暗一套,还捅娄子捅到了陛下眼皮子底下,这不是嫌钱多嫌命长吗?

  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她就不应该答应石思河开这个钱庄,开之前她一再强调要按规矩来按法律来,石思河也答应的好好的,这才一年不到就出了这样的事情,简直是有辱她的脸面。

  打完石思河,她就立马让府上的总管拿了一百两去步府聊表心意,自己则悄悄去了趟钱庄,让他们暂停业务,全面清理资产。

  这些都安排好以后才进的宫。其实石思河也有点冤,她开钱庄纯粹就是想赚点钱,朝廷规定在繁都的勋贵不得购置田产,以前有封地丰厚的收入,日子也过得潇洒。

  可自从封地的财产权也被剥夺后,分封也完完全全变成封爵后,他们家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过,府里那么多人要养,又不能购置田产,可不就只能经商了。

  正好有家钱庄因银钱短缺要转卖,她觉得放贷是个稳赚不赔的买卖,家里又有底子,就买了下来,还特意花重金请了现在的掌柜负责经营。

  盈利一天比一天好,她也开心啊,时不时还会去查一下账,她也知道掌柜可能会背着她做点手脚,但只要大头在手里她就不会管,自己吃肉总得让别人喝点汤嘛。

  去渡河这几个月她都是通过书信和掌柜联系,也没查账,现在回来了,正好今天陛下又放假,一用过早膳她就去了存义钱庄。

  和往常一样看了账本,本来都要走了,掌柜的突然神神秘秘的拿了块玉佩说孝敬给她,也不是第一次收这种小礼物,她准备像往常一样笑纳了,结果被手中的玉佩吓了个半死,逼着掌柜说了实情才知道是步家前段时间用来抵押还债的。

  她发现她突然知道了一个大秘密,因为按她知道的,那两天陛下应该在行宫内养病,现在世人都知道陛下喜欢步千雪,她也认为她知道,可这个发现让她认识到陛下喜欢的程度可能比她,也比世人想的都深。

  陛下勤政那是出了名的,结果居然为了步千雪装病连夜赶来繁都,这种喜欢,她觉得她自己是做不到的,因为她可能更爱自己。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她就有了大祸临头的感觉,因为这块玉佩,但凡经常见到陛下的基本都认识,陛下不给钱给玉佩显然另有深意。

  她本来就有点小怕陛下,给她两个胆子,她也不敢自己拿着玉佩去请罪,只得转而求其次,拿着玉佩去找母亲,然后如她所想的被骂了一顿,还被打了三十大板。

  要不是躺在床上动不得,她估计母亲还会带着她一起进宫请罪,幸好这次打她的下了狠手,万幸万幸!

  石思河想的没错,石延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可当时在气头上打都打完了,她还能怎么办?为了石思河她也是操碎了心。

  “那就罚她三个月的俸禄吧”此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石延人也打了,多收的利息也要返还,钱庄还要关闭,她还能说什么?

  至于担心石思河泄露她回过繁都事?从用玉佩抵押还债的那一刻起,不论钱庄幕后老板是谁,她都没担心过。

  不是抱着我是皇帝,别人不敢说三道四的侥幸,而是无论对方是谁,始终都是人,是人就会说谎,你说的别人就信吗?这可真说不定。

  第一百二十八章

  急匆匆赶到步府外, 挂在门外的白灯笼却让石忞犹豫起来,见,万一像上次再遇到长辈怎么办?行礼, 受还是不受?不见, 她又不甘心,最后还是让路关初下马车去敲门。

  路关初报了石忞的化名,还没说来做什么, 开门的人没往里禀报就把门大开,要迎他们进去, 别说是她, 就是石忞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有没有想我?”直到花厅里只剩下她和步千雪, 她才敢肆无忌惮的把心心念念之人抱在怀中, 闻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 解了这段时间的相思之苦。

  “日日思卿不见卿, 如何不想,倒是你, 一天到晚忙着国家大事,恐怕早就把我忘到脑后了吧”步千雪就是嘴上过过瘾, 想不想, 隔三差五收到信就是证明, 心里明镜似的。

  她知道石忞昨天下午回来后,就恨不得乔装一番亲自去路上见上一见,可抛开见不见得到不说, 若万一被认识的人发现, 传开来,朝中大臣一人参她一本不孝都得让她喝一壶,还得连累石忞。

  再加上半月一直在她身边苦口婆心的劝阻, 她才忍住没去,她不能去不代表石忞不能来啊,就特意交代守门的,若有叫文心的来敲门,就一人直接领路带到花厅,一人来通报她,并一再强调不得告知他人,所以石忞她们才会这么顺利。

  步府比原来租的小院子大的多,她一个人住第一进,包含了花厅,只要下人不说,她祖母、爷爷和娘是不会贸然来找她的,就算真有事找也多半是把她叫过去。

  “若不想你,今日又怎会来见你”两人抱够了抱热了才分开,各自坐一边,手却握在了一起,“谢谢你把步府赐给我们,祖母他们都很高兴”。

  “你呢?你高兴吗?”石忞更关心的是她高不高兴,要把步府赐还的那一刻,她才想明白,原来早在步府被抄家时,她内心深处就对步千雪不一样。

  “当然高兴,毕竟这里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提前结束伴驾,不怕史官写你不按祖制吗?”步千雪真的很担心石忞被史官乱写,而这几乎是每个皇帝都很在乎的事,石忞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也间接印证了这一点。

  “从喜欢你那一刻起,我就什么都不怕了,也想明白了很多事,史官爱怎么写怎么写,我绝不干涉,只要没有错别字和语法错误就行”石忞一脸笑意,好像可能会被史官乱写的人不是她一样。

  “想明白了什么?”步千雪很好奇,“恩,想明白了不要欺瞒自己,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没必要太难为自己,此生能遇到你我已知足。也想明白了面子形象其实没那么重要,只要真能为百姓做些实事,就算被天下所有勋贵士族在心里唾骂,被史官抹黑,都没关系”。

  无论是前世的自己,还是今生的自己,她或许短暂迷失过,也可能短暂颓丧过,但要做一个有价值的人这个初心点,她从没忘过,上一世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是最大的价值,所以哪怕饱受失恋之苦,她也兢兢业业上好每一天班。

  这一世,只有让百姓实实在在过上温饱的日子,才是她最大的贡献和价值,这也是她夙兴夜寐处理政事的原因之一,或许一开始更多的原因是很怕死,可真的为帝后,面对真在饱受迫害的子民,她实在做不到视而不见,所以她实施了新政。

  在遇到步千雪之前,她的世界,她的人生和她的规划都只有国家大事,甚至还做好了牺牲婚姻的准备,可真正遇到步千雪之后,她才再次感受了一遍爱是龙卷风,快的猝不及防,从此她的人生规划中多了步千雪。

  “你能想明白这些,我替你高兴,能遇到你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自古以来帝王大部分都担心身后名,所以哪怕有想法,知道有问题,也不敢大刀阔斧的去改变”或许石忞在别人眼中一直都是高高在上被神化的皇帝,但在步千雪眼中,她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石忞在步千雪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一个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假的自己,她很喜欢和步千雪独处,哪怕就算什么都不说,就这么握着对方的手看着,她就高兴。

  皇帝当的越久就越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倒真印了孤家寡人四个字,大臣既想讨好她又惧怕她,一般长辈也极少拿她当晚辈看,在他们眼里,只有君,没有友,没有情。

  但步千雪就不一样,她既把她当君看,也把她当普通人看,朝堂上工作上从不逾越,谨守臣子本分,一但到了私下,就成了另一个样子,一开始因为不熟还拘谨点,后面就成了现在这样。

  除此之外,无论她说什么,步千雪都能接上嘴,不知道的会问,不会不懂装懂,对于她的一些思想,一般人可能完全无法理解和接受,但步千雪就能。

  尤其在是为百姓做点实事这件事上,两人出奇一致,有时候石忞都忍不住怀疑步千雪是不是不是出身士族,因为对百姓有利,对勋贵士族就无利,正常情况下被侵害利益不是应该反对吗?

  她喜欢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信里两人多是聊些日常琐事和用诗词表达思恋之情,偶尔谈心也是一笔带过,这一见面就跟打开话匣子一样,聊了大半个时辰。

  在外面守着的半月百无聊赖,一会看看院子里的阳光,一会看看四周,深怕有什么人来捣乱,路关初倒是老神在在的,趁着两人挨得近的时候,路关初不着痕迹的把唐禄托她送的信递给了半月,半月以为是陛下写的,收的很高兴。

  石忞最后还是把丁寿、丰水二人谋害步无尘的事告诉了步千雪,从头到尾说了一遍,一个环节都没落下。

  步千雪怎么都没想到母亲的死还另有隐情,从头到尾回想了一遍,她也没把丁寿得罪死啊,为何如此狠心?对她母亲下此毒手,若是为陛下,直接对她下手不更快更直接吗?!

  “对不起,若不是我,伯母也不会死”石忞说完站在步千雪面前像一个犯了错等着法官宣判的囚徒一样惴惴不安。

  “这不能怪你,说不定,她也有可能是为了报复我”她和丁寿之间确实有过一些小摩擦,“无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这么做,她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相信就算母亲知道了也不会怪你的,你别自责”石忞的样子已经告诉了她这么久以来的状态,她实在是怪不起来。

  石忞一直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真的很怕步千雪因为这件事和她产生间隙,影响她们之间的感情。

  “虽然判的斩立决,但按惯例,只要不是谋反大罪,一般都会在秋后才处置,你要是想看可以去看看”再次坐下的石忞接过步千雪倒的茶抿了一口,总算不烫了,可背上已经全是汗,太热了。

  “恩,到时候看吧”太血腥的场面,她还是不太想看,只要知道结果就行,见石忞热得厉害,再次把扇子调了个方向,给她扇风,又朝外面喊半月拿些西瓜过来。

  没多久冰镇西瓜就拿回来了,吃了一块,石忞才觉得凉快了一些,把手帕和扇子都收了,也不让步千雪再扇扇子,从袖子里拿了块玉佩出来,“上一次回来就要送你的,晚了些时日,不介意吧”。

  看着手里这块熟悉的玉佩,步千雪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也想起了今天早上存义钱庄的人送钱来说补偿她,她直接没要,虽说存义钱庄确实抬高了利息,但她也没给啊,借的钱也是石忞还的,所以无论如何这钱她都不会要。

  “这我不能要,之前你已经赏赐了不少玉器,够了”这玉佩能被送回石忞手中,足见认识玉佩的人不在少数,她们现在还没成亲,就戴这种玉佩,实在是不妥当。

  “你真不要?”

  “真不要!”

  “那它就没什么价值了”

  “???”

  “没价值的东西就是废物”

  见石忞作势真要摔玉佩,步千雪眼疾手快一把抢了过来,“那我勉为其难的要了吧”,大不了压箱底,也好过摔了啊。

  石忞这才满意的又吃了一块西瓜,还特意拿了块西瓜递给步千雪,来的路上她都没这么热,怎么到了屋里还这么热?!可能是心热,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就在两人安静吃西瓜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了其他人的声音,不是路关初的声音,也不是半月的声音,石忞听不出来,可步千雪却听出来了,竟然是步朗的声音。

  半月也很无奈,一看到步朗的时候,她就上去拦着了,也跟她说了少主正在花厅午睡,没时间陪她聊天下棋,可步朗压根不信,还说她说谎别有心思,因为步千雪从不在花厅午睡,还间接威胁要去告诉姜丽,她又必须拦着,这不就起了争执。

  她能有什么心思?就算有,那也是为了少主操碎心的心思,到了步朗嘴里,她就成了那种人,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来,路关初不了解步家的事,那人又没有硬闯,没有陛下其他的旨意,她也不能贸然插手。

  面对一脸疑问的石忞,步千雪还是跟她说了,那个声音就是她的堂姐步朗,等了一会都没消停,步千雪不得不出去解决,石忞也想跟着去见见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姐,步千雪却没答应。

  步朗和祖母他们都走得近,万一不小心说漏嘴,那可就不太好,所以不论是为了她,还是为了石忞,石忞都最好不要出面。

  石忞也知道厉害,能见到步千雪,还一起呆了这么久,她已经很高兴了,也不想让步千雪为难,提那个建议也完全是下意识想看看步千雪的堂姐是什么样,若真是步千雪的堂姐,那见到是迟早的事,不必急在此时。

  第一百二十九章

  “堂姐找我有事?”步千雪一脸睡眼惺忪的样子, 声音都带着慵懒,就像真的刚睡醒一样,

  半月已经被步朗气得面红耳赤随时准备豁出去, 突然听到少主的声音就像听到仙音一样, 飞也似的跑到步千雪面前,“少主,我可是听你吩咐的, 你可得替我做主!………”。

  路关初在边上就像一根柱子,心里其实十分佩服步千雪变脸的速度, 就连在花厅内的石忞都忍不住在心里为步千雪点个赞。

  她第一次发现步千雪居然还有演戏天赋, 不错不错!

  步朗不紧不慢的跟着半月, 走到离两人三步开外才停下, 也不急着说话, 若有似无的朝门缝打探了两眼, 直到半月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本来想找你聊聊天解解闷,没想到叨扰了你睡觉, 抱歉!这是府上新买的下人吗?怎么从来没见过?”,眼神瞟了瞟边上的路关初。

  语气真诚, 配着心虚夹着好奇的表情, 也不怕好奇心害死猫, “不得无礼!”,“路大人,来了, 为何不让半月叫醒我?”步千雪好像第一次看到路关初一样, 略显惊讶的上前行礼。

  “并非急事,稍候一二并无大碍”路关初立马还礼,脸上的笑容让人看了就觉得亲切, 原本好奇的步朗瞬间变成一只可怜的大白兔,不着痕迹的躲到了步千雪的后面。

  半月看见步朗的怂样,心里脸上都是鄙视,恨不得离她远点,可一想到这人是少主的堂姐,还受过不少当官的迫害,又起了恻隐之心,就当做好事似的挡住了步朗仅存的一点视线。

  门虽然有缝,但石忞站在死角,就为了不让步朗看到,要是看到步朗现在的样子,指不定得笑上一二,刚刚还一副要闯关的样子,这会就成了大白兔,还真是戏剧。

  “还请路大人进去稍候一二,半月立马让厨房准备些冰糕送过来”,“无妨”路关初老神在在的从仅能容一人过的门缝中走了进去,半月高兴的领命而去,她又可以乘机吃一碗冰糕了,多亏了陛下,要不是陛下赏赐,别说冰糕,西瓜也没有。

  步千雪一转身就看到堂姐一副下到的样子,连忙出言安慰,又说了些好听的话,才哄得她回去,目送她离开才转身回了花厅,正关门,就有一股凉风吹来,一回头差点和石忞手里扇的扇子来个亲密接触。

  “我不热……”步千雪本想说:倒是你一头的汗,给自己扇才是;结果余光看到了路关初,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我热啊,那你给我扇一下”步千雪不好意思,石忞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拉着步千雪坐下,把扇子递过去,才挨着坐下一脸高兴的等着步千雪给她扇风。

  作为过来人的路关初,知道此时此地自己又多讨嫌,不敢再呆在里面着,立马找了个借口告辞离开,又不敢走远,就找了个能看见门口的角落呆着,其实心里乐得不行,这样的陛下也就只能在这里能看见了。

  “冰糕你也吃了,天色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免的太后她们担心你”步千雪见石忞吃完冰糕还是没有要回去的意思,有点着急起来,被娘他们发现她倒是不怕,最多就被说一顿,她担心的是石忞太晚回去不安全。

  “古往今来,像你这样敢撵皇帝走的,估计是万中无一”石忞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也不见得有多晚,不过她也确实出来得够久了,“那像你这样丢下国家大事来幽会的皇帝,恐怕也是凤毛麟角”步千雪不甘示弱。

  “你要是不喜欢,那我以后不来了”石忞佯装不高兴,板起了脸,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来,我很高兴,真的!”步千雪急了。

  “真的?”石忞一脸不相信。

  “真的,比珍珠还真,而且在我心里,你是个好皇帝,兢兢业业,爱护百姓,有时候我都想吃他们的醋了”步千雪情急之下想什么就说什么,话一说完就恨不得把话再吞回去,硬生生憋出来几个字“后面那句…忽略不计”。

  “哈…”步千雪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的石忞笑出了声,要不是此时此地不易张扬,她能捂着肚子乐不可支很久,差点憋出内伤。

  步千雪见状才意思到自己被耍了,立马扑过去就是一顿温柔拳,完全随性发挥,打到哪里是哪里,然后一不小心打到了软软的地方,拿下来不是,继续用力也不是,耳朵都成了猴屁股。

  石忞也不笑了,还有点期待能更进一步,手试探性的伸过去,最后被晾在半空中,刚摸到步千雪的衣服,就被步千雪触电似的一把推开。

  既紧张又害羞的步千雪根本没注意到石忞的手,贸然推开也只是因为终于回过了神,脑子里七七八八想了不少,差点就越想越深。

  石忞毫无防备的被推开,既阻挡不了推力,也阻挡不了牛顿发现的万有引力定律,瞬间跌坐在地,差点痛呼出声,幸好她忍耐性一直不错,加上屁股和地上接触发出的“咚”声的掩盖,完美的没让步千雪听到其他声音。

  不好意思背对着石忞的步千雪以为她会立马起来,毕竟跌坐在地实在是有辱皇帝威仪,可等了半天都没动静,不得不转过身来,就看到石忞伸着手和一副要她拉的样子,无力的翻了个白眼,认命的把她拉了起来。

  朝堂上的石忞是说一不二的帝王,威严,不苟言笑,生杀予夺不过一瞬间,仿佛生来就是当皇帝的料。可私底下又是另一个样子,时不时开点玩笑,笑起来像不要钱一样,还挑食,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勋贵家的纨绔子弟。

  步千雪私下里和石忞相处的越久,就越难把生活中的石忞和朝堂上的石忞结合起来,像她就完全做不到对石忞视若无睹,可石忞就能一视同仁,仿佛她们除了君臣关系外,真的再没有其他关系一样。

  可以她听说的小道消息和同僚所说的来看,石忞一直都是成熟、稳重且有主张的,这是好的,说的不好的都说她是个心机城府极深之人,无论好的,还是不好的,好像都和这会的她不太沾边。

  她当然是站好的那边,谁要是说石忞不好,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可要是真的论喜欢的程度的话,她还是更喜欢现在这样的石忞,恩,因为这样相处的最愉快,石忞不是君,她也不是臣,就像普通伴侣那样幽会、说话、打闹,她真的很喜欢。

  “那我走了,记得想我”石忞依依不舍的放开步千雪的手,走了没两步又倒回来抱住步千雪,步千雪一脸惊讶,手倒是已经习惯性的放在对方的肩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我会想你的”石忞被自己借用的诗安慰,这才终于头也不回的走了。

  见陛下出来,路关初连忙从角落里出来,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步府。

  在她们看不到的地方,正有一双眼睛目送她们出去,直到再也看不见,才满意的走了。

  石忞走后,半月才终于松了口气,少主和陛下在花厅内你侬我侬,就是苦了她和路关初,不仅要给路关初一碗冰糕,还得帮着她遮遮掩掩,幸好之后堂少主都没有再来。

  半月左右观望了一下,确定没其他人才把路关初给她的信神秘兮兮的递给步千雪,还附带了一句“路大人让我给你的”。

  听闻是路关初给的,步千雪也下意识以为是石忞写的,笑着打开信封,才发现是唐禄写的,信中简略写了她回繁都后皇家园林山庄发生的一些事,也表达了作为朋友对她的思念,并着重邀请她有空去巴山长乐游玩。

  得知她已经安全启程回家,步千雪也松了口气,之前她还担心唐禄玩不过丁寿等人,现在这样挺好的,当即写了封回信让半月发出去。

  对她脾性又谈得来的唐禄算是一个,要是真有机会,她一定会去巴山长乐游玩一番,见见友人,赏赏美景,人生乐事也。

  本就热闹的繁都,由于皇帝和勋贵士族的回归,更加的热闹,加上夏季宵禁延迟,路上人流如织,车来车往,一点也不像天色不早的样子,倒像是天快亮一样。

  第二天,回繁都后的第一次大朝会上,石忞当朝宣旨撤销《串告令》,《串告令》从天福五年7月15日既中元节当日开始失效。

  从她决定实施《串告令》开始,她就没把《串告令》作为一个长期执行的政策,不是怕勋贵士族反扑,而是告密成风,长此以往,不利于国家安定。

  动动嘴就能有丰厚的报酬,那谁还会去卖力的耕耘田土?一旦大部分百姓都离开田土,而现在的城内又没有那么多的岗位提供,必定产生流民,流民一多,离揭竿而起也就不远了。

  所以颁布这项政策之前,她就已经做好打算,最长也只执行一年,毕竟是为了解决国家财政危机不得已为之的手段,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收获颇丰,长期实施效益递减,还不利于稳定。

  最近这三个月,户部《串告令》收这一项呈递减趋势,再加上个地方官呈报上来的密信和暗言的汇报,让她意识到《串告令》已经走到了尽头,当朝颁布废除日期,也不过是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顺便安抚朝臣之心。

  离开承天殿的时候,她望了望往常谷运筹老师站的位置,空空如也,又是告病不朝!

  第一百三十章

  艳阳高照, 波光粼粼的大运河上船来船往,两岸浅滩绿树成荫,鸟鸣间杂着蝉鸣, 组成了一首动人的乐章, 有人听了欣喜,有人听了觉得聒噪。

  其中听得最欣喜的要数坐在官船里的邢博恩,而觉得聒噪扰清梦的则是刘菲, 恨不得上岸把那些鸟啊蝉啊的全部赶走,只有和持恩待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才可以视而不听, 可惜这会持恩正在和她姐手谈, 根本没空搭理她, 道长闭门打坐, 就她一个人无聊至极。

  随从和林本、青本等人倒是闲着, 可她不想和他们玩, 也不想和他们聊天,一个人进进出出走了几趟, 最后败给了太阳,回船舱待着去了。

  案子结束后, 钦差大臣已第一时间带着罪臣先一步启程回繁都。邢博恩突然得了两个月的假, 本来她是不想休的, 可不日又接到陛下的迷信,让她务必竭尽全力将医术超群的道长请到繁都。

  石忞也是没办法了,道长油盐不进, 暗言的人根本请不动, 正好邢博恩的妹妹刘菲和小道观有些缘分,又离得近,正好又给她放了两个月的假, 反正都要回来,顺道帮点忙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把这件事交给了邢博恩。

  压根没想过邢博恩不会回来,因为她给她放假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回繁都陪陪双亲,可她低估了邢博恩对工作的热情,最后竟是因为她交办的事才回的繁都,顺便的事反倒成了主因,虽有些本末倒置,但好在目的殊途同归。

  对于东鱼海,邢博恩还是没有给予任何明确的回应,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躲着她,遇到也能简单说两句,不是她不懂东鱼海的心意,也不是依然如故,而是她现在能给的只能如此而已。

  她是将军,她是兵,别说在一个军营,就是不在一个军营,私相授受的爱也是决不允许的,何况她们两人不仅在一个军营,而且还是直系上下属关系。她的性格决定了她不会知法犯法!

  华高祖以武力开国,不仅深谙军队的重要性,更明白管理军队的重要性,因为管不好的军队不仅不是助力,反而会变成最大的阻力,所以亲自制定了严格的《军法》,从将士的日常训练,到军令执行既日常规范都有明确规定。

  现行的《军法》是经过历代修改完善,规定的更加详细,更加符合作战要求,而不准在军营里谈情说爱绝对是每个士兵进军营背下的第一条禁令。不记得?不存在的,因为都被抽背过。

  《新兵制》和《军法》相辅相成,前者为征兵的制度章程,后者为军队管理制度章程,缺一不可,石忞都有改动,该增加增加,该删除删除,因为《新兵制》改动比较大,所以加了个新字,而《军法》改动较少,所以任用原名。

  东鱼海也知道这条禁令,可当时她一心一意只想着离邢博恩近点,其他的都不在乎,所以听听震惊一下也就过了,因为那时候她压根不敢想邢博恩会喜欢她。

  不是东鱼海爱的太卑微,而是邢博恩的态度实在太坚决,让她感觉不到任何机会,下了最大的决心,花了最大的勇气追到军营来,也只是她园自己一次大胆的梦,以免老来想起后悔。

  所以她用尽一切的手段和力气,都只为了离邢博恩更近一点,再近一点,让她能深刻的记住自己,就算救下危难中的邢博恩,她也从未想过以恩挟报,但内心深处还是有想过幻想,幻想邢博恩会因为此事对她改观,进而对她有点意思。

  在军营中两人再次相见再次证实了她的幻想终究是幻想,唯一让她欣慰的是邢博恩没有再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哪怕只能简单说几句几个字,她也满足了。

  她知道她们的差距有多大,也知道邢博恩有多公事公办,有时候称呼为古板都不为过,可心里就是喜欢啊,怎么办?!

  有时夜深人静的时候,她就会忍不住想这大概就是她父亲感叹的“求不得”的惆怅和难过吧,就会忍不住劝自己就此放弃,好好服完兵役然后回家,可第二天还是会忍不住去想去念,去打听对方的消息。

  得知邢博恩已经启程回繁都的那一刻,她再一次深刻认识了自己的对对方而言不过是一个路人甲乙般的存在,没有告别,没有只言片语,遇到打个招,心情好就说两句,难道这些就是她想要的,不,她不要这些!这不是她想要的爱人!

  伤心、愤怒和难过在东鱼海的脑中不断回放,仿佛成了一个只知道机械训练的木偶,一遍一遍的,不知疲倦的训练,直到被人打到,痛呼出来,她才再次活过来,成了另一个样子。

  正在认真手谈的邢博恩并不知道东鱼海的转变,要是知道肯定会后悔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就离开。

  请道长出山前往繁都的事并没有她预想的那么顺利,无论是她还是刘菲都没能请动道长,没办法的情况下她只能退而求其次找持恩支招,并含蓄表示请道长出山的另有其人,说其人的时候还特意朝繁都方向遥拜一下,意思不言而喻。

  本来只准备尽人事听天命说两句的持恩最后花了大力气大心思才终于说动师傅同意出山,一同前往繁都。因为道长答应的很突然,走的也很急,邢博恩根本没时间去军营,就连井元也只是匆匆忙忙回了一趟,出门的时候,她有想过写一封简短的告别信给东鱼海,但一想到可能会被其他人知道就没写。

  要是知道东鱼海会因此对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她会后悔莫及,但就算再从来一次,只要不事先知道,她的选择依然不会变。

  繁都的石忞得知邢博恩已经请到道长并已在回来的路上,很是高兴。她已经把为皇奶奶诊脉、调养的太医院院长叫来问话,虽然皇奶奶看上去比以前好了不少,但病根并没有任何好转,最长活不过一年的本质也没有变,让她无比忧心焦躁。

  就算邢博恩请来的道长医术超群,石忞也还是不能完全放心,便找了个编撰医学典著的名义,根据暗言拜访所得名单拟了一份比较有名的大夫名单,下旨召集名单上的名医携带各自家传或编撰的医书来繁都,诏书下达两日内必须启程。

  往返路费由朝廷供给,对编撰医学典著有功者,皆会给予赏赐。一时间,华朝医学界医者无不以接到诏书为荣,压根不用两天,一般都是接到诏书当天就欣然上路,没接到诏书不服气的,也收拾收拾自己去繁都。

  转眼就到了七月底,华朝上下已经完成了从不熟悉大写数字到现在的得心应手,尤其是府衙之中,谁要是敢在文书上写错数字,不仅要被同僚嘲笑,还会被领导耳提面命一番,但凡有点心的都不想尝试一番。

  还有中元节那天,简直是近几年中元节的巅峰,有些勋贵士族和商贾简直不要钱似的搞庆祝,尤其是繁都的简直是个中翘楚,因为从这一天开始,让他们胆战心惊、肉痛的《串告令》失效了,他们再也不用担心自己财产再被告发了。

  有些勋贵士族都不敢回想这大半年是怎么过的,其中最有话说的除了文侯府外,就数文熙侯、太傅、军密大臣谷运筹和武辅侯、少师、军密大臣齐铭。

  谷运筹的伴侣,哪里都好就是爱贪小便宜这点不好,她都写了信回去让伴侣自己去告发自己,就能省下三分之一家财,可伴侣硬是不听,抱着自己家家主是西征的大功臣,陛下亲封的文熙侯,又曾是皇帝的老师,谁敢告发?

  家里的每一文钱都是攒出来的,少一文都心痛,听下人打探说其他勋贵士族家也都没主动交,只有一些商贾家被告发,就更加肯定了陛下只是雷声大雨点小,只对那些商贾之家动手,就没再管。

  直到他们家被人告发,督察员的官员带人上门,全家上下都是一脸懵逼,最后家财活生生的少了三分之二,谷运筹的伴侣被气的病卧在床,谷运筹知道后急火攻心,被伴侣气的,她都写信说了,对方却没有照办,你说气人不气人?!

  所以石忞试验红衣大炮那天及后来几天谷运筹才会请假,不是她不想工作,而是身体不行,好不容易好全了,回到繁都后,重新了解了一遍事情经过,又被家里人居功自傲的态度吓到了,第二天的大朝会就请了病假。

  不仅第二天请,她还做好了长期请病假的准备,最好能引起陛下不满,然后让她告老还乡,让家人从此打消居功自傲的态度,否则日后必出大乱子,身死族灭不过一瞬间。

  让她没想到的是,告病假的第三天陛下会微服来探望她,当着学生的面装病,她实在是装不下去,但也不想说出实情,主要是说不出口啊!

  自古功高震主的大臣都没什么好下场,所以自从西征凯旋归来后,她就立马交出兵权,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有人替她打抱不平觉得赏赐少了,反而被她大骂一顿,她也想过请辞,可陛下那时刚登基不久,朝政未稳。

  再后来,陛下并未对她打压,反而多次委以重任,让她实在是不忍辜负陛下的信任,就一年一年又一年拖到了现在,没想到竟让家里人有了这样的态度,让她不寒而栗。

  难得陛下私下来探望,谷运筹也不再装病,直接行礼托故身体日感渐衰请陛下恩准她告老还乡,从此不再过问政事。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让谷运筹没想到的是, 陛下不仅不准,还低沉的反问道:“在老师心中,朕就是渠高祖刘睦州那样的人吗?”, 渠高祖刘睦州确实是一位了不起的开国皇帝, 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也是她屠杀功臣的真实写照。

  渠朝没覆灭之前,几乎没人敢议论此事, 直到华朝建立后,天下勋贵士族才敢公然议论, 说什么的都有, 久而久之渠高祖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 但凡认字的就没有不知道的, 所以本朝皇帝的都不喜欢臣下说她们薄情寡恩。

  以她对陛下的了解, 如此反问显然已经生气, 而且气得不轻。

  她自己就是想请辞,没有其他心思, 但现在往深里想就是以退为进,变相提醒陛下胸怀狭隘, 容不下她这个功臣!想到这一层, 谷运筹被吓得不轻, 也为自己贸然请辞的行为后悔不已,来年春天就可告老还乡,又何必急于此时?真是老马失蹄!

  谷运筹连忙一边向陛下告罪, 一边表忠心, 不再提告老还乡之事,幸得陛下宽宏大量,此事就此翻篇。第二天她就恢复了上朝、处理公事的日常, 生活中也加大了对家人的约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对伴侣下不去狠手,以至于明明不穷的日子硬是过的有点紧巴。

  只因为她伴侣担心之前被罚没家产的一幕再次上演,所以十分节俭,现在总算熬出头了,《串告令》已废除,再也不用过那样的日子了!

  至于齐铭,比起谷运筹这个前辈加同僚,也没好到哪里去,由于伴侣做了有违《串告令》之事,她家自己告自己都不管用,还是被罚了三分之二的家产,两家经过可能有点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加上她伴侣的性格,日子过得也是有苦说不出,因为外表看上去她家和以前没什么区别,鬼知道为了维持这个表象,她有多难!每天晚上她都会祈祷爵位的俸禄也按月发,解燃眉之急。

  谷运筹和齐铭不仅是新勋贵,也是当朝权贵,更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都因为《串告令》过成这样,其他大臣的日子可见一斑,反倒是像江河畅、步千雪之前那样租房住的较少被告发,因为看上去没啥钱,实际上也没啥钱,外债倒是有不少。

  谷运筹内心真实想法石忞不知道吗?知道。她只是决定少用和尽量不对步千雪用读心术,又不是从此弃置不用,而且这还是仙女姐姐给她的金手指,该用时她是不会手软的,不然咋了解大臣心里动态?

  谷运筹老师内心的谨小慎微,石忞看得真真切切,让她忍不住反省,才发现自己对大臣关心太少,尤其是心理上的、精神上的奖励给的太少。

  因为暗言,现在在朝五品及以上官员的近况和工作情况,不用去吏部查档案问六科,她都了如指掌,但家里人如何?生活有无困难?却不太清楚,因为暗言监视的重点是忠臣与否,而非日常生活的琐事。看来以后得让暗言稍微关注一点大臣们的日常生活才行。

  想当初,她不得不放轩辕墨老师走,是没办法的事,一是轩辕墨老师年纪已远超告老还乡的年纪;二是老师文学泰斗的地位让她成了朝堂的风向标,一旦有其他想法,十分不利于皇权;三是老师当时任职宰相,正真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又想废除丞相职位,也就只有放老师离开这条路可走。

  但谷运筹的情况不一样啊,既没到告老还乡的年龄,也没有轩辕墨老师那样的文学地位,名头一长串,没一个有实权,与皇权无碍,也与新政无碍,根本没必要提前告老还乡,生气也不过是她洋装的,就是为了让老师打消这个念头,幸好结果还算满意。

  最近石忞都很忙,一边忙着编撰医学典著和研究的事,一边忙着万圣节大比武诸事,日常政事处理更是一日不敢落下,时不时还被文昱叫过去问几句,算一算,都已经有七八天没出宫见步千雪了。

  难得今天休沐,石忞特意起了个大早,早自习完毕,又处理了一些紧急奏疏和密信,才换上常服带着郭凡秋和打包好的早膳出了宫。

  马车路过一家早餐铺时候,像往常一样停了下来,不用石忞吩咐,郭凡秋就行礼下去了,回来时手上多了一包东西。

  这家早餐铺在繁都颇为有名,一般只营业半天,都是些糕点、粥品、面和粉。之前有一次,石忞也是早上坐车去步府,路过这里时被糕点的香味吸引,想到步千雪爱吃糕点类的甜食,就让人将各种糕点打包一份带往步府。

  步千雪果然喜欢,而且尤其喜爱这里的蛋黄千层糕,所以从那以后,但凡石忞路过这里,只要这家早餐铺还在营业,她都会打包一份蛋黄千层糕带走。

  半两银子一斤的蛋黄千层糕,要是她自己吃可能还得考虑一下,但给步千雪买,就不会有半点犹豫。她也曾让御膳房做过蛋黄千层糕,但步千雪觉得没有之前的好吃,就没有再让御膳房做。

  石忞到步府的时候,步千雪刚起,正准备去书房练会字再用早餐,就有下人来报“文少主来了”,顿时喜上眉梢,当即改道去了花厅。

  在华朝虽然也是一日三餐,但大户人家的早餐和中餐都是分餐制,既自己在自己的院子里吃,只有晚餐才会一起聚餐。

  自从石忞回来后,她们还是第一次隔这么久没有见,昨晚上步千雪还梦到石忞来找她,没想到今天就真的来了,心中甚是欢喜,走起路来步子格外轻快。

  步千雪一到花厅就看到满满一桌早餐,不仅有她最爱吃的蛋黄千层糕,还有燕窝银耳羹、桂花糕、山楂糕、八宝包子、椒盐饼和八宝粥等等,不多不少又是十九道,“怎么又把早膳都搬来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路了”,明明心里很高兴,脸却是垮着的。

  “就算忘了国家大事,也绝忘不了来你家的路,来,坐下一起吃”石忞笑着脸几步上前拉着步千雪到桌前坐下,对于步千雪脸上的不喜,自动过滤。

  郭凡秋和半月脸不红心不跳的摆好最后几件餐具就立马行礼退了出去。

  不是她们脸皮厚,而是这样的场景见的多了,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就像步千雪一样,开始也很害羞,但现在已经能接受说一般情话的时候,半月她们这样比较熟的在边上了。

  石忞自动忽略的态度,让步千雪很不爽,“我不想和你吃”以为弄些好吃的就能抵消这么久没来看她的事实?信都没有一封,就让人送了些吃的穿的过来,她是贪图这些的人吗?

  “这是你最爱吃的蛋黄千层糕,来,吃一块,消消气”刚刚拉着她坐下都没拒绝,石忞知道她不是真的生气,只是想表达一下她对这件事的态度。

  递到嘴边的蛋黄千层糕色泽均匀、润滑,光看着都想流口水,好想吃,但她绝对不是能用吃收买的人,“不吃”,“真不吃......?那我就不客气了”石忞说完装着将糕点往自己嘴边送,可这次步千雪却没有配合她表演,而且连看都不看。

  石忞又将蛋黄千层糕放到步千雪的碗里,步千雪依然不动。虽然步千雪装生气的样子很可爱,但好吃的都哄不好就有点大条了。

  “你赢了”石忞理亏,直接投降认输,“我只想知道这次为什么这么久都没来?”步千雪这才转过头夹起碗中的蛋黄千层糕吃起来。

  “万圣节将近,大比武的事既多又繁琐,还时不时被母后拉去忙一下定亲的事,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今天起了个大早就赶来了”怕步千雪噎着,石忞又给她盛了一碗燕窝银耳羹。

  虽然两人还没生活在一起,但一起吃饭的事已经是轻车熟路,步千雪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真生气是什么样子,假生气是什么样子,石忞都已经一清二楚。

  “定亲的事,还没筹备好吗?”步千雪也给石忞夹了一块她爱吃的椒盐饼,宫廷御膳什么都好,就是太精致了,量也精致,每一碟也就三四块。

  之前,步家因为丧事头三月没过,不能张罗定亲事宜,直到不久前头三月过了,才开始按照宫里送来的单子和祖母他们早就列好的单子采办张罗,经过十来天的采买张罗,现在需要他们准备的,差不多已经都备好了。

  而早就开始准备的宫中却还没有备好,让步千雪有点惊讶,但一连想到宫中规矩礼仪繁琐,也就了然了。

  “已经筹备的差不多了,不会误了请见的日子”见步千雪已经连着吃了三块蛋黄千层糕,石忞连忙将桂花糕和它换了个位置。

  不知道步千雪是不是受清影和半月吃货本质影响,虽然不好(第四声)吃,但真遇到喜欢吃的,那也是不吃完不罢休,怕她吃太多,石忞都会适时出手。

  经过钦天监监正朱达的测算,八月初一是个适合请见的好日子,所以两家就定了八月初一,仔细算算,已经没几天。

  在华朝只要是办喜事、好事,都会选一个好日子,何况是成亲这类人生大事,一般首婚都会办的很隆重,再婚什么的就会简单很多。

  士族百姓因感情不和合离的已经屡见不鲜,勋贵也有,但勋贵士族比较少,因为但凡有点心思往上走的,都会注重自己的名声,毕竟在华朝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对伴侣不忠诚的人,又怎么会对陛下忠臣?

  在华朝,如果某位官员一而再再而三的合离,又再婚,那恭喜了,从此青云是星辰,想都别想,政绩再差一点,降级可能还来的快点。

  以为只是勋贵士族才这样吗?错,在华朝,就算是皇帝也不能例外,而且更为严苛。

  历史上废后的帝王很少,有记载的不超过一只手,1位是傀儡皇帝,废不废后他没得选,因此得到文人怜悯,历史评价尚可,剩下两位,都是因为个人私欲废后,下场都不太好,历史评价也很差。

  华高祖吸取历史及前朝经验教训,深以为废后对皇帝不是好事,所以遗训后代非生死惑乱不得废后,其他的遗训,华朝的皇帝或多或少都有违背的地方,但在这一点上却没打过折扣。受此影响,不仅是皇帝,现在就连皇族也得遵守。

  定亲不仅仅是定下名分,也是一种变相成亲,只是地位没有成亲高,不能住在一起而已。就算一般人家定亲后悔婚,也要慎重考虑,所以轻易不会定亲,一旦定亲,成亲概率就会达到百分之九十九。

  在华朝,可以悔婚、合离的所有人中,并不包括皇族,自然也不包括皇帝。所以石忞和步千雪一旦定亲,那她们成亲就成了铁板钉钉的事,就算一人意外死了,墓碑上伴侣那栏也有对方。

  所以华朝皇族找伴侣都很慎重,因为一旦成亲就是一辈子,若非相爱,而是将就的话,一辈子还是挺难熬的。

  以前,石忞不会去憧憬爱情,也不会再想象感情,因为她的心已死,所以觉得谁当她的皇后,都没关系,相敬如宾就可以了。

  她自己也像一个编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围绕挽救日落西山帝国这一主要目标,兢兢业业的做自己该做的事,日复一日的活下去。

  不抱希望也就不会失望,这是她多次无助、绝望后切身体会的。所以她做好了怀着对生命的敬畏,好好过完这一生,无爱、无恨,只为中兴。

  谁知道上天从不按她的规划出牌,让她遇到了步千雪,一个率真可爱的小仙女,让她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喜欢上了这位小仙女,这个认知,让她惶恐,也让她害怕,因为上一段失败的感情血淋淋的警醒着她,让她像刺猬一样缩成一团。

  她逃避、纠结、痛苦,怕再被伤害,她止步不前,欺骗自己,催眠自己,让自己不要开始,就不会有伤害,可喜欢就是喜欢,不是逃避就成了不喜欢,反过来,这对对方又何尝不是一种伤害?

  步千雪没有错,也没有对不起她,只是喜欢上了她,凭什么要受她的伤害?

  她挣扎过,犹豫过,逃避过,但真正要放手的时候才发现她做不到,才发现她的心因为得到爱的救赎终于有了生意,开始生机盎然。

  她突然想起“跌倒不可怕,可怕的是跌倒后再也站不起来”,为了步千雪和为了未来,她愿意用尽最后所有的勇气和希望,去再爱一次。

  事实证明,到目前为止她的选择都是对的,有了步千雪的日子,让她焕然一新,做起事来更加充满激情和干劲。

  她的梦想因为有了她步千雪的加入,而更加完美、绚丽,犹如天边的彩虹一样让她向往,让她憧憬。

  “你怎么把桂花糕也拿走了?”步千雪

  “你都吃了两块了,来,喝点燕窝银耳羹”石忞

  “你怎么把我的椒盐饼拿走了”石忞

  “你都吃了两块了,来,喝点燕窝银耳羹”步千雪

  守在门外的郭凡秋听着里面的动静,脸上笑意越来越浓,敢这么正大光明反手就现学现卖怼陛下的,步千雪绝对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平常守在门外正大光明扣个洞偷看的半月,因为今天来的是郭凡秋,不得不转移阵地到另一边偷看,美其名曰把风,她对里面‘你侬我侬,你给我夹菜,我给你夹菜’的戏码一点不感兴趣,眼神全盯着桌上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随着华朝万圣节将至, 各藩属国使团先后抵达繁都,并按程序在到达的第二天携礼入朝朝贡,除了最远的安国没到和康国被经济封锁不准来以外, 其余四国皆已到, 另外还来了两个西南官道小国使团。

  恒历614年,天福五年七月二十九日,天朗气清, 宜祭祀、祈福,忌乔迁、动土。

  早朝结束后, 石忞于承天殿外册封石思河为祭祀使, 既全权委派宗人令石思河替她前往太庙、天坛、地坛祭祀, 焚香告慰, 宣读皇帝诏书, 禀告天、地、先人, 皇帝已经有心上人,不日将定亲。

  幸好石忞并非华朝第一位大婚的皇帝, 不然什么都还得先商议个章程,花精力不说, 还耽搁时间。道宗作为华朝第一位在位期间大婚的皇帝, 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折腾不说,花的钱财也如流水。

  宫内尚管局和礼部将定亲所需预算呈上来的时候,她都吓了一跳, 尚管局主要负责涉及宫内采购等事宜, 约需费银五十万两,礼部主要负责涉及外面采购等事宜,约需费银七十万两, 两项加起来约费银一百二十万两,这还只是预算。

  华朝国库年收入约在三千万两至五千万两,年景好的时候就收的多一点,年景不好,这里免赋税哪里免赋税,够开支就不错了,而之前的皇帝除了前四帝还算会持家,家有余粮外,其他皇帝能收支平衡就已算好,再加上天灾战事,入不敷出隔段时间就上演,她上位不穷才有鬼!

  幸好她有元直木这个财务总管加一把手,加上这四年多老天比较赏脸,几乎没有大的天灾,再加上勋贵士族、商贾们近大半年的积极“贡献”,国库总算实现了转亏为盈,现在就已经有近五千万两银子入账,待秋季税收收上来,今年肯定能打破华朝税收史。

  从她登基以来,除了第一年特殊情况税收入有锐减和前三年免百姓赋税外,前三年没免的商税等最多也就收入一千多万两银子,去年的税收第一次收得最全,也是朝廷近几十年来,收得最多的一次,达到五千多万两银子,但都无法实现转亏为盈,直到今年才真正有了点钱。

  钱是有了,可花钱的地方也多啊,以前只需要养官员、禁军和边军,现在还得多养勋贵、九个都督府和护城兵、漕兵等,再加上日常消耗、办公损耗和兴修水利等工程,从她登基到现在,一年最少都得花四千万两银子,稍微多办件事,当年就得入不敷出。

  她在现代的时候历史是不好,但不代表她常识不好啊,“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道理她还是知道的,一个家庭若长期入不敷出,未来就堪忧,那上升到国家自然也是一样的,而且下场可能会更惨。

  不然她何必秘密授意陈季元成立暗言?郭凡秋成立平准商行?人都是无利不起早的,没钱谁给你办事?没钱,怎么收买人心?何况她还答应了宣常乐为其复国,就算有了大炮,也还是得派军队,养军队不要钱?打仗不要钱?

  如今光定亲就得费银约一百二十万两,那成亲岂不是轻轻松松翻翻,这对于一个年薪才金24两、银1800两的皇帝来说,真的有点肉疼,哪怕是花国库的钱。

  因此她没有立即批复,而是去了趟凤德宫找母后,后又把礼部尚书叫来询问了一番,他们都是按道宗当初大婚的规模来办的,并无不妥,可石忞还是觉得太费钱,想让母后稍微节约一点,结果反被母后说了一顿。

  说她不在乎步千雪,定亲乃是人生大事,她们定亲比之道宗大婚已经酌情节省,若再减,已无处可减,喜钱什么的都是必不可少的。

  她怎么就不在乎步千雪了?她愿意为步千雪做任何事。难道一定要用花银子花的多才算在乎?她相信步千雪不是那样的人,会体谅她。

  何况她也不是想少一半,只是想将花费控制在一百万两以内而已,哪怕一百万两也可以,这样的定亲花费就算是勋贵士族,那也是仰望的存在,怎么就成了不在乎步千雪的表现了?

  她最后也说服不了母后,反被母后到皇奶奶哪里说了几句,皇奶奶开口,她还能怎么办?只能像皇奶奶说的那样安心的等着定亲了。

  她有点期盼明天快点到来了,目送石思河带队离开后方才离开承天殿。

  石思河前往祭祀的太庙和明月殿的皇家宗庙不一样,太庙不仅供奉华朝历代帝后,还供奉上古时期至渠朝的所有明君和贤臣,也供奉日晨阁功臣,帝后居中殿,文臣在左殿,武臣在右殿,有专人管理供奉,共供奉有148位神位,与天坛、地坛共为重要祭祀场所。

  古有上天下地东为贵之说,所以华高祖将天坛建在城郊正北方向,地坛则建在城郊正南方向,都不在皇城内,而太庙最尊贵就建繁都城内,皇宫正东方向。

  按华朝礼仪,但凡皇家有重大事宜,都需提前前往太庙、天坛和地坛祭祀,已经成了必要流程,到道宗皇帝时,觉得亲自前往祭祀太浪费自己修仙求道的宝贵时间,就改为派身份地位高贵的官员替自己前去祭祀。

  后来的皇帝也觉得这是个省时省力的好办法,就继承下来,成了惯例。现在只有皇帝登基的时候才会亲自前往祭祀,其他的事宜皆可派官员替代前往,而现在在朝为官爵位最高的就是石思河,所以石忞派了她去。

  石思河虽然还未继承她母亲的爵位,但有世子的头衔。在华朝王爵的继承人统称世子,其余爵位继承人则统称爵子,皆由皇帝同意后,宗人府在继承人周岁礼上进行册封,只要不作死不犯大错,爵位就一定是ta的。

  若非要作死,那就剥夺继承权,改为册封老二为继承人,若是牵扯上谋反大罪,那就不是改继承人那么简单了,削去爵位、抄斩都是轻的。

  像石思河这种胆子小的,也有胆子小的好处,一个劲的求稳妥,来日才能稳妥的继承爵位,成为最大的赢家。例如正在被查的文之远,爵子之位是肯定保不住了,这就是自己作的。

  虽然石忞不用去城郊祭祀,但三清殿和明月殿,她还是要亲自前往祭祀,一套繁琐的祭祀礼仪结束,她也累得不轻,更惨的是她还要重复的进行两次。

  这还只是请见的前奏,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原本对成亲充满激情和欢喜的她,也有了点担忧,不过再累也抵挡不了心中的喜悦和激动,或许这就是累并快乐着吧。

  和石忞这边祭祀的繁琐、庄严、劳累比起来,步千雪那边的祭祀就简单得多,只需下午到家祠祭祀一番即可。

  此时的步府和丧事期的步府相比,已经大不相同,灯笼和对联等都已经从白色变成了赤红,赤红代表头三月已过,家中不久将会定亲,待三年孝期过后,才会正式成亲,届时才会换成大红色。

  “咳...”半月端着碗刚熬好的冰糖雪梨,才到门外就听见了里面的咳嗽声,顿时两步并做一步走,“少主,这是主母让我盯着厨房熬的,对止咳有好处,你趁热喝吧”。

  不知道是前两天下雨降温冷到了,还是睡觉没盖好薄被,这两天步千雪有点咳嗽,幸好没有其他不适,也咳的不厉害,刚刚下午祭祀的时候一时控制不住,咳了两声,没想到就被她娘记下了。

  “娘他们哪里可有送去?”步千雪没有立马喝,“都有的,这会估计已经喝到了。不知道小张做错了什么,刚刚在厨房一直被老张骂,要不是我们在劝着,估计少不了一顿打”半月说完颇为得意,仿佛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老张和小张就是石忞拜托步千雪收留的那对乞丐祖孙,已经和步府签了三年契约,三年后要继续做可以再签,想走的话,步千雪承诺他们随时可以走,算是步府为数不多不像短工的短工。

  步府的下人大部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长工,除非家主心善或者因其他原因遣散,不然都得干一辈子,而且生下的孩子也是下人,家主可以让下人干任何事,也可以小惩大诫,但不得随意打杀。

  这在前朝是不敢想的,因为前朝对仆从没有任何法律保护,打死,杀了,官府也管不着,华高祖经历过战乱,深知人力对国家的重要性,所以在制定《华律》的时候,将仆从这一群体也加在了里面,从签契约到家主怎么才能处罚,能处罚的程度都做了规定。

  半月提到老张和小张倒让步千雪想起一件事来,不久前老张曾来找过她,她还以为他要走,结果并不是,反而没头没尾的说了句,让她小心堂少主,顿时莫名其妙,仔细一问,才知道只是老张觉得步朗的声音和一个坏人的声音很像,什么实质性的证据都没有。

  她总不能因为老张的一句话一个感觉就去质问步朗,那不是她疯了就是她傻了。尤其是步朗现在已经恢复身份和名誉,经石忞派去的官员查实,她父亲确实被冤枉,案子得到了平反,石忞不仅追封了官职,赐谥号,还赐了步朗秀才身份。

  更重要的是,她也曾怀疑过,但并没有任何发现,朝廷的平反追封更是官方证明步朗说的都是真的。所以,现在她对步朗这位堂姐不仅有好感,也有了感情,天知道她小时候多想有位姐姐或者哥哥,又怎么会因为下人一句话,就贸然的再次怀疑。

  “做得好,长辈管教晚辈虽然是应该的,但过犹不及”步千雪喝完冰糖雪梨笑着夸了半月,让半月更得意了,走路都是昂首挺胸的。

  “碗让其他人去放,你去正房看看晚上的迎接使臣的事准备的如何了?”见半月就要出门,步千雪突然想这件事,“好的,我马上去”半月一出门就将碗给了守门的,自己则转身往正房跑。

  步府是大三进的宅院,自步家上下搬回来以后,步千雪就住在一进的南房,姜丽则住在二进的正房,祖母和爷爷任住三进的北房,步朗被安排住在了东厢房。

  如今步朗不仅恢复了身份名誉,还有了秀才身份,步千雪私下开玩笑似的问过她可有其他打算,步朗倒是坦然,直接说现在的生活挺好的,没有任何打算。

  石思河祭祀完回宫交差已是下午酉时,一直等着他们回来交差的石忞当即进行赏赐,祭祀使及随行人员人手一个红包,他们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而早已列好队伍整齐排在承天殿外的送贴队伍,这才等来皇帝,礼毕,石忞当众册封赵程凡为送贴正使、邢博恩和文之勉为送贴副使,他们的任务才开始。

  第一百三十三章

  邢博恩是两天前的晚上到的繁都, 邢母知道她们要回来,特意让府中下人准备了好多东西,大到衣服鞋子, 小到零嘴小吃, 无一不有,就担心两个孩子在外面被亏欠,准备给她们好好补补, 就连邢安也是喜上眉梢。

  以前两个小的都在家的时候,邢安妇妇总觉得她们吵闹, 但架不住两个老的喜欢热闹, 而且女儿作为太子侍读回来也呆不久, 她们也从不呵斥。

  后来女儿随军西征, 邢安作为母亲虽不忍女儿上战场, 但这是陛下的旨意, 而且其他五位侍读亦同去,别人都没开口, 她又怎好当出头鸟,何况她还是兵部尚书, 深知当时局势维艰, 多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 何况女儿兴致勃勃,一腔热血,就算她想阻止都阻止不了。

  女儿走后, 邢府上下一片哀愁, 尤其是两老,寝食难安,幸好还有刘菲在, 天天陪在两老身边,才让他们熬过了那段岁月,更幸运的是女儿不仅回来了,还立了军功,让她颇为欣慰。

  按惯例,太子登基后,太子侍读都会授予低阶官职留在繁都,最不济后来都会升到正四品。要不是有这样的好处,谁会争着抢着送自己的孩子去当侍读?邢安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谁知道当今陛下不仅不按常理出牌,还屡出奇招。

  让侍读们上战场就算了,九死一生挣了军功都只封县令之类的小职,小职就算了,还都是些偏远地方,要说心里没点想法,邢安自己都骗不了自己,她以为女儿也会对这样的遭遇感到不甘和愤愤不平,可让她没想到的是,女儿不仅不觉得不公,还一副跃跃欲试准备大展宏图样子。

  想说的话最后都堵在了喉咙,咽了下去,那一刻她明白了,女儿的心是偏着陛下的,就像当年刚中进士的自己一样一心只有国家,怀着一颗赤诚热血,只想为陛下尽忠为百姓做些事。

  如此情形,多说无益,反而生疏了关系,她只得佯装笑脸,摆出全权支持的态度送女儿上任,这一去就是三年多,还差点阴阳两隔,她和伴侣咋得知事情经过时,差点被吓死,到现在都不敢跟家中两老说。

  虽说陛下准了女儿两个月的假,也赏赐了不少东西,但她还是觉得假期太短了,除去路上花的时间,最多能在家里呆二十多天,真的太短了。

  三年多的时间,华朝已经彻底转危为安,天下成平,繁都繁华更胜以前,还比以前干净整洁,她的女儿也从一个小县令升为了武略将军,很多都变了,她以为女儿也会有所改变,变得自私点,哪怕一点点也可以。

  女儿一到家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进宫向陛下请安,要不是他们以宫中最近忙于定亲诸事为借口,恐怕都拦不住。事实证明她想多了,女儿还是那样,没变!

  看着这样的女儿就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邢安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该难过。

  第二天一早邢博恩就按程序进宫请安,已经得到消息的石忞猜到她会来,也故意起了个大早,两人说完公事说私事,又一起用了早膳,直到石忞快要上早朝,邢博恩才离开。

  宫中忙于筹办定亲诸事是不假,但再忙也是文昱在忙的多,操心也是文昱更操心,石忞最多也就辅助一二,皇奶奶的身体更是从不敢忘,既然人都请来了,便让邢博恩回去安排安排下午就带进宫来。

  再见一身道袍的雾冬,不仅气质变了,整个人也陈静不少,要不是早就知道持恩就是雾冬,邢博恩又说了不少,石忞都差点认不出来。

  出宫的时候,持恩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还会再回宫,虽然是沾了师傅的光,但毕竟也是回来了,期初她还担心是陛下身体不适,如今见陛下红光满面,身体康泰,也松了口气。

  持恩的师傅张道长仙风道骨,一点也不像八九十岁的人,加上一身超凡脱俗的气质,倒真有几分世外高人的即视感,要不是知道对方医治与否全凭心情,初见好感石忞能打及格线上。

  就暗言查到的资料,张道长当道长还是很合格,就是当大夫少了点医者仁心,还有点自傲,给石忞一种目空一切的感觉。

  石忞的感觉没错,要不是持恩一求再求,又许了条件,张道长压根就不会来,在他的眼中,没有什么比修仙求道和传承法统更重要。

  他们到永寿宫的时候,赵环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躺在躺椅上听宫侍说皇帝定亲的筹备事宜,眯着眼,眼角的褶皱因为笑意挤在一起。

  让石忞很失望的是,张道长把完脉后,说的和太医院院长没多大区别,让她欣慰的是,张道长让皇奶奶活一年的把握有九层,比太医院院长的五层多了不少,石忞便让他们留在永寿宫给皇奶奶调养身体。

  张道长已经八九十岁满头银发,持恩又曾为宫侍,宫中规矩比谁都清楚,石忞很放心。

  邢博恩这件事办的不错,正好母后和她商议后已经定了送贴正使和一名送贴副使,正差一名送贴副使,这不就有了人选,便定了邢博恩。

  此次定亲,不少大臣写密信请求恩准进繁都贺喜,赵焕英、马国锦和阳、明慧也都有写,但都被石忞否定了,往返费时间不说,大臣还会挖空心思准备贺礼,到时候扣一个进贡的帽子,岂不劳民伤财?而且这只是定亲,并非大婚。

  册封毕,赵程凡作为送贴正使持节,文之勉作为副使捧请见诏书,邢博恩作为副使捧请见礼书。仪仗队、鼓乐队已经排好,正使号令一下就在前面开路,送礼的礼部官员、礼品和禁军跟在二使后面,自承天殿外出发,过承天门、大承门,一路吹吹打打、浩浩荡荡,伴着最后几缕晚霞喜气洋洋地前往步府。

  而早就准备好的步府也已经严阵以待,隔一刻钟就有报喜人来报队前进情况。

  “报,正是已到街角,不需片刻既到”最后一名报喜人大声报完后就立马往回跑,快跑到拐角时,正好迎面遇上仪仗队,一眨眼的功夫就归了队。

  在步府门外恭候的祖母、爷爷、姜丽和步朗四人,全穿着赤红色的亚吉服,祖母老神在在,爷爷一脸喜悦,姜丽一脸好奇,步朗眼神喜中带冷,后面下人依次而站,也都穿着统一新作的赤红色下人服饰。

  正主步千雪因为还不是皇后,又是未来皇后,身份有点尴尬,所以按例不用露脸,家中长辈亲人在门外候迎即可,按理应该是步无尘的,但她已不在,而姜丽又镇不住场子,所以祖母才不得不亲自出马。

  鼓乐声越来越近,队伍必经的街道外禁军正卖力的维持秩序,让队伍可以快速通过,华朝难得一见的皇帝定亲,但凡有点动静繁都的人都不想错过,尤其是爱热闹的,早就在两边的茶楼酒楼定了好位置,虽然看不见皇帝,看看人家的十里礼品和排场也是长长见识嘛。

  先头仪仗队和鼓乐队到步府正门并未停下,继续往前走一段方才停下,列在步府大门右侧,直到赵程凡和文之勉、邢博恩三人到正门方才停止鼓乐,步府的鞭炮声立马响起。

  鞭炮声毕,祖母四人按先一后三上前行礼,恭迎皇帝诏书、礼书,诏书言明定步千雪为后之意和先定亲的决定,当众宣读,内含生辰贴为皇帝生辰八字,不宣读,礼书为礼品清单,当众宣读。

  赵程凡念完诏书后,邢博恩开始念礼书:“.......大雁一对、麋鹿两头、良驹一对、玉如意一对、玉器两抬、首饰两抬、吉服叁拾套、绸缎玖百玖拾匹、绫罗玖百玖拾匹、银玖仟玖百玖拾玖两.........”邢博恩念完一样,送礼的礼部官员就让人将对应的礼品往步府里面抬。

  祖母接过正使递过来的诏书和礼书收好后,立马奉上早就写好的回帖书,表明同意这门婚事,同样附有步千雪的生辰八字,门口候迎到这里也就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宴席,步府设宴款待正、副使及各随队官员,其余人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只能吃古代盒饭,人手两个肉包子加一大块猪肉。

  两人的生辰八字早就已经由钦天监对过,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就连宴席的食材和筹备的钱财布匹等,也都是石忞早就赐下的。

  因为石忞还在宫中等着他们回去交差,所以宴席也是加速的那种,而吃古代盒饭的,一边都只会吃包子,肉会留着带回家,讨个彩头。

  就算宴席是加速的,也得花不少时间,等赵程凡这个正使带队回到皇宫时,已经三更天,因为宵禁,回来的时候都不用外禁军和衙役维持秩序,倒是省了些钱。

  凡给皇帝定亲办差的,无论宫侍、禁军,还是衙役、官员都会得一个红包,少则一两银子,多则五十两银子,大红包一般都是给正使和副使,石忞看过清单,光红包都得花十万两左右。

  天福五年八月初一,大吉,宜办喜事、拜财神。

  天还没亮,石忞就被叫醒了,洗漱妥当,方才穿上赤红色的亚吉服,和正式的吉服不同,和喜服也不同,和朝服差不多,就是颜色变成了赤红色。

  托请见的福,她今天不用上朝,但奏疏什么的还是得批,大臣也还是得上班,除了临时给她当差的之外。

  石忞穿戴好就立马去了承天殿,按礼册封左旋为迎见使,一直目送她带队出了承天门才折返,往安仁宫方向赶去,她要去给母后请安,感谢母后的生养之恩,然后再去永寿宫给皇奶奶请安。

  而另一边,步府,步千雪也没好到那里去,起的比石忞还早,因为她不仅要请安感谢,还要赶在迎见使到来之前完成这些准备工作,然后和长辈一起入宫。

  第一百三十四章

  左旋带队到步府时, 天已大亮,身穿吉服的祖母恭敬的将她引入南房。

  已经先一步得到消息的步千雪和姜丽、爷爷、步朗起身按序站好,院子里排列整齐的礼品, 像一片花海, 仆人点缀其中,仿佛绿叶。

  左旋在步府南房宣读了迎见诏书,礼毕, 恭迎步千雪的嫡系长辈分别上御轿,御轿由16名宫侍抬轿, 与侯爵坐轿待遇相似, 不同的是抬的人为宫中宫侍, 这是皇后家人独享的尊荣, 其他人哪怕贵为亲王皇帝也不会轻易给这种待遇。

  而身穿赤红色吉服的步千雪作为压轴, 最后被请上了御辂, 御辂由六匹纯白色骏马驾驭,车身镶嵌有金银玉器, 宝石珍珠;车身雕刻有凤凰图案,尽显皇家尊贵豪华气派, 也是未来皇后独享的殊荣。

  半月作为步千雪的贴身侍从, 可以一同前往, 上御辂前规矩的很,待车内只剩她和步千雪两人时,顿时像得了多动症, 这里看看, 哪里摸摸,眼睛睁的大大的,像在看什么宝物一样。

  “之前学的礼仪都忘了吗?”知道他们对宫中礼仪了解有限, 石忞不久前特意派了两位经验丰富、年龄教长、又很守礼的宫侍乔装入步府教礼仪。

  除了步千雪以外,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人的身份,只知道是步千雪托人特意请的礼仪老师,为了准备请见,步府上下都重新学了一遍礼仪,唯独只有步朗抵触的很,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想到她不用入宫,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哪里敢忘!这不是只有少主和我嘛”半月闻言立马坐好,笑着脸答道,生怕被罚,想之前学礼仪的时候,她可没少受各种罚,最惨的就是不能吃,简直比打她还让她难受。

  院子里的礼品都有带来的宫侍抬拿后,左旋才下令启程回宫,戒严的街道两边有不少百姓顿足观看,既羡慕又高兴,羡慕步家女子有这样的好运,高兴即将到来的国家盛事,住在天子脚下,总是有些好处的。

  队伍浩浩荡荡奔向内城,步家携带的回礼数量之多,虽比不得昨天皇帝的请见礼,但也让大部分人望其项背。

  步千雪自然是没钱的,整个步家也没多少钱,石忞很清楚步家的经济状况,按例,只有皇后出身平民百姓,一切礼品花费才由国库出,步千雪显然不符合条件,她自己的私房钱也有限,根本无法支持。

  当皇帝当到她这个份上的估计也是绝无仅有,都怪高祖,说什么就算是皇帝也要公私分明,尤其是钱财,所以就算她是皇帝,也得按月领工资,国库不是她想用就能用,让她莫名羡慕电视里演的那些皇帝,要啥有啥,还有大把时间谈恋爱。

  正好今年平准商行和暗言发展的不错,生意也不错,今年第二季度正式开始盈利,到第三季度也赚了些钱,所以步府今天的回礼都是她让郭凡秋去办的,并秘密送入步府。

  外面实在买不到的,石忞就去自己的私库拿,反正道宗大婚该有的,她们也必须有,什么她都可以节约,就是不能委屈了步千雪,所以为了她和步千雪的唯一一次定亲,她也是蛮拼的。

  皇帝定亲乃国之大事也,上到勋贵士族,下至平民百姓,最近的话题和视线都往这件事上看齐,就连抵达繁都后住在会宾馆的各国使团成员都有不少人跑来看热闹看稀奇,毕竟这样大的场面,一生能看见一次就是莫大的缘分,因为他们的王没有这种待遇。

  会宾馆位于内城东侧,无论是规格、规模、地理位置、服务,还是安保及豪华程度,都比专门供来都官员暂住的驿馆好太多,好比一个是现代的五星级酒店,一个是快捷连锁酒店,没得比。

  已到各国使团跑来看热闹看场面的使团成员有不少,但乔装打扮故意混在人群里看的使臣恐怕就只有狼国的副使了。

  今天一早起来就像要出太阳的天气,可一直到了这会都没看见太阳的影子,反倒是云朵越来越厚,让本该热闹喜庆的日子蒙上了灰色基调。

  石忞最不喜欢的就是阴天,既不出太阳,也不下雨,灰蒙蒙的连带着心情都太好,想起两天前朱达信誓旦旦的保证今天天气不错,她就来气,要不是现代天气预报都有错的时候,今天又正好是她请见的大日子,她一定把朱达叫来骂一顿。

  正和礼部尚书马杰商议定亲当天事宜的朱达莫名的打了个喷嚏,下意识想算一算,可惜一时半会没时间算,等他有时间算的时候,也算不出个结果。

  石忞已经到安仁宫和永寿宫请完安,让她没想到的是皇奶奶坚决要参加今天的请见,好说歹说都不管用,按礼皇奶奶参加是应该的,可她的身体,石忞实在是放心不下,说服又说服不了,只好叫来张道长和持恩询问是否可行。

  她本来想找借口出去,先和张道长他们对好口径,结果皇奶奶硬是不让她走,没办法,她只能问的时候在皇奶奶看不见的地方悄悄使眼色,持恩倒是明白了,可回答的人不是她啊,提醒师傅又太过明显,干脆埋着头装没看见。

  最后,张道长说了,以太皇太后现在的身体,只要不是劳心劳力的事就可以,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奶奶先和他们对好了口径,让她不得不妥协。

  安是请完了,步千雪又还要些时辰才到,石忞便去了文宣殿批阅密信和奏疏,想到自己一工作就投入的毛病,特意叮嘱路关初掐着点提醒自己。

  至于母后和皇奶奶会不会错过时辰,不用她操心,因为步府到宫中要花多少时间?预计多久到承天门?都有大致流程和估算,又有人时时报送最新消息,只要不是故意的,基本误不了。

  “启奏陛下,迎见使已入大承门”直到有人来报队伍已入大承门,路关初才出声禀报,音量特意提了几分,就怕陛下听不见。

  “朕知道了”石忞没有停笔,直到批阅完手上的奏疏后方才停手,“可有告知太皇太后和太后?”边问边起身整理衣服,路关初见状连忙上前帮忙,“有的,估摸这会已经到了”。

  石忞没有再说话,起身去了承天殿,刚到承天殿没多久,左旋就来复命,石忞接见了她,按例进行赏赐,另一边,步千雪等人一入承天门就有宫侍来引路,和左旋方向不同,他们去的是文昭殿。

  步千雪看着面前熟悉的文昭殿,感觉一切都没变,好像又有点变了,记得上次来此赴宴是过年后,正月间,大冷的天,刚好在被请之列末端的她坐在离门不远的地方,门一开,封就吹进来,记忆犹新。

  比起步千雪想的,祖母更怀念年轻时的自己,高中时的得意洒脱,仿若昨日,实则已隔几十年,而从未踏足皇宫的爷爷和姜丽看着如此巍峨、庄重的皇宫,更多的是敬畏、好奇之余,带点紧张,幸好之前学的礼仪还在,才让他们忍住,没有东张西望。

  在殿内宫侍的代领下,步家四人入座西列,祖母坐首位,爷爷坐次位,步千雪居中,姜丽坐尾位,分案而坐,案上摆有点心和时令水果,坐下后,大殿内瞬间安静的很,面前的东西没人动,也没人说话,你看我,我看你,仿佛靠眼神就能交流一样。

  “太皇太后驾到、太后驾到”知道母后也要参加后,文昱就去了永寿宫,方便一起来,也方便路上照顾。

  “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太后万福金安”本来坐的端正的姜丽和爷爷不自然的起身行礼,幸好练过,也不算出差错,就是和步千雪她们对比起来,有些差距。

  “免礼,今天是小辈的大日子,不要拘谨才是”赵环身穿吉服,精神抖擞,忽略走路有点漂浮的脚步和有点弱的声音,不知道的人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

  赵环和文昱是石忞的长辈,也就是步千雪的长辈,和步千雪的祖母、爷爷一样,不用着赤红色,穿吉服即可,而姜丽就不行,因为逝世的是她的伴侣。

  石忞作为步千雪的未来伴侣,着赤红色既是表达对伴侣已逝长辈的敬重和哀悼,也是表达与伴侣感同身受,未来将祸福相依共度人生。

  “太皇太后说的是”祖母嘴上是这样答应的,行为举止却没有半点放松。倒是爷爷和姜丽见太皇太后和太后面目和善,声音都透着温柔,真的放松不少。

  石忞每年都会给太皇太后和太后过生辰,步千雪对她们并不陌生,但也不熟,第一次这么近的面对面而坐,又都是石忞的长辈,有点害羞起来,眼睛不是看正前方就是看桌案。

  赵环在东侧首位坐下,要不是一路不用走,进来又有典总管一直扶着,能不能安静的坐在这里打探未来亲家都是个问题,坐在她正对面的是年纪较大的一女一男,看来就是步千雪的祖母和爷爷了,一个沉着脸佯装老神在在,一个掩饰不了内心的喜悦和好奇,坐在尾位的还有点紧张、胆怯,皆非有心机、有城府之人,甚好。

  坐在对面中间的年轻人应该就是步千雪了吧,五官端正出彩,尤其是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她应该没见过,要见过,这样的相貌肯定记得。

  确实算不得见过,步千雪位卑言轻,即使是国宴或者太皇太后她们大寿,她也是在外围的那种,何况当时人多眼杂,眼前都看不过来,又怎么会看远处的?

  文昱比不得赵环的阅历和城府,只觉得步千雪不卑不亢、长相貌出众,和她女儿很般配,默默在心里为女儿的眼光点赞,至于步家其他人,她也觉得很顺眼,恩,顺眼的应该都不坏。

  被说书的引入歧途的姜丽还一直觉得太皇太后、太后什么的应该是凶神恶煞、说一不二、说话都用吼的那种,毕竟她听过的前朝太后就是这种,压根没想到和她认为的大相径庭,一个长得和蔼可亲,一个明明比她大,看上去却比她还年轻好看,瞬间就不紧张了。

  “陛下驾到”路关初的声音瞬间将殿内各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要接受左旋复命并按功赏赐的石忞来是来晚了点,但幸好没有姗姗来迟。

  第一百三十五章

  “恭请陛下圣安”步千雪等人正准备行礼, “免礼”石忞直接免了,不着痕迹的看了步千雪两眼,转身向赵环两人行礼“皇奶奶万福金安, 母后万福金安”。

  再次坐下的祖母和爷爷双手紧握, 不敢直视近在对面的皇帝,但还是快速瞟了一眼,陛下赤红色的吉服尤为显眼, 突然紧张起来的祖母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姜丽微低着头一个劲的看手里的手帕,要是时间能倒流, 她那天绝对不会出去找女儿, 现在只能默默祈祷未来女婿已经不记得这茬了。

  “免了, 快过来坐下”赵环满脸欣慰, 招手示意石忞坐下。

  “传膳”女儿坐下后文昱才让典总管开始上菜。

  按例, 皇家皇帝一系大婚请见当日, 会一早派迎见使将未来皇后和未来皇后的嫡系家人迎入宫中文昭殿,在两家人见面以前, 都不会进食,所以今天才会那么早, 就是为了在一起共用早膳。

  而且不仅早膳在一起吃, 今天的中膳和晚膳也都会在一起吃, 而且在不同的地方,既是方便两家相互交流、了解,也寓意两位新人婚后能日日共三餐、月月共交心、岁岁共四季。

  早就准备好的御膳房陆陆续续开始上菜, 殿内除了宫侍的走动声和杯盏声外, 再无其他声音,安静的有点诡异,石忞用眼神示意步千雪开口, 步千雪却装作没看见。

  明明她进来之前,殿内还有说话声,怎么她一到就成了这样?这样下去不行,石忞正准备说些什么,赵环倒先一步开了口:“今天没有太皇太后和太后,也没有皇帝,只有即将结为亲家的两家人和一个为孙儿找到伴侣高兴喜悦的老人家,不必拘束”。

  “母后说的是,往后就是一家人了,在这里就像在自己家一样,不用拘谨”文昱

  “太皇太后、太后说的是,是我们太紧张了......”祖母还没来得及开口,爷爷倒是胆子大的先接过了话,说完话后,才发现好像没那么紧张了。

  石忞也连忙开口附和了皇奶奶和母后的话,她是真的怕空气突然变安静,虽然她有很多话想跟步千雪说,但现在肯定不是时机。

  听见皇帝都发话肯定了,本来还装作隐形人的姜丽终于不再低着头,开始尝试着不着痕迹的往对面看,之前她以为就是个路人,压根都没看清,这会可得看清了。

  石忞隐约感觉到对面的打探目光,全装不知道,大大方方的让他们看,时不时还附和着接上两句,到第一批菜上齐,两家总算没有她刚来那会安静了。

  “用膳、奏乐”往常喊这句话的都是路关初,今天是家宴,赵环最年长,所以唱礼的是她的典总管。

  在宫中,只要在文昭殿设宴,无论是家宴、赐宴,还是其他宴席,都会一边奏乐一边用膳,底蕴深厚一点的勋贵士族之家也会有这一环节,只是乐器数量规模有对应的规定,皇宫用的自然是最高规格,故有钟鸣鼎食之家一说。

  习惯了现代音乐的石忞,一开始听这些击打古典类的音乐真的很不习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她也终于听惯了,不仅听惯了,一般的乐谱弹奏也难不倒她,唱的话,就算了,在现代她就五音不全。

  几人刚动筷子没多久,一个黑影就窜了进来,守在门外的内禁军和宫侍竟都不阻拦,像没看见一样。

  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黑影停在了步千雪身边,众人这才看清竟是清影,祖母、爷爷和姜丽都是第一次亲眼看见神兽獬豸,一个个睁大了眼睛,恨不得也想步千雪一样放下筷子上手去摸一摸。

  赵环和文昱则是一脸惊讶,清影向来只爱粘着石忞,对其他人可都是爱答不理的,包括她们两,就连负责照顾它的宫侍都不能近它的身,爱独来独往。

  现在不仅不粘着石忞,还第一时间去找步千雪,简直大出她们所料,也变相看出来,这不是步千雪第一次见清影,如果不出意外,也肯定不是第二次。

  石忞不知道,要是知道肯定忍不住给她奶奶点个赞,猜得太对了。

  看着一个劲向步千雪卖萌的清影,石忞气不打一处来,平常也没见它对自己这么殷勤!真是的!

  清影感觉到主人的不高兴,立马一溜烟跑到了石忞的身边,各种讨好,赵环看的清清楚楚,高兴道:“神兽通灵,清影如此喜欢两位新人,定是上天对两位新人的祝福,也是上天对我朝的庇佑,幸甚至哉”。

  赵环一说完,瞬间获得众人的附和,大家脸上都洋溢着笑容,对两位新人美好的未来充满憧憬,只有石忞心有所虑,脸笑眼不笑。

  给清影顺毛的手都心不在焉,清影也不在意,只要主人不生气就行。自从完成私下保护步千雪的任务后,清影就爱上了到处乱跑,哪怕石忞回来了,它也只在固定时间呆在主人身边,其他时间不是在宫中那个犄角疙瘩逍遥,就是晚上跑去了郊外。

  昨天晚上石忞就跟它说了,步千雪今天回来,所以今天它哪都没去,但今早在主人身边等了好久都没见步千雪,又饿了,一去吃饭就错过了前面。

  多了清影这个独特的萌宠,气氛更加和谐,两家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除了一开始有些拘谨之外,后面较轻松愉快,用膳毕,众人转场校场。

  按照请见日程,今天的第二个项目是观看蹴鞠比赛,由内禁军威仪卫、机要卫和昌平卫三卫代表蹴鞠队角逐冠军。

  经过石忞的新政改革,禁军也做了些调整,内禁军分为三卫,每人配长枪、弓箭、盾、御刀和全身铠甲,什么场合用什么兵器都有规定,拿错了就是玩忽职守。

  内禁军的配置是华朝所有军人中最齐全最高档的,尤其是一等侍卫组成的威仪卫,更是精良中的精良,所以威仪卫责任最重,主要负责皇帝及皇帝家属的安全。

  机要卫全由二等侍卫组成,装备质量仅次于威仪卫,主要负责值守宫殿和宫内巡逻,昌平卫则由三等侍卫组成,装备质量又次一点,主要负责值守各宫门、道路和外围巡逻。

  外禁军装备次于内禁军,但比其余各军任是装备精良,而且从以前的只有骑兵和步兵,变成了现在的兵种齐全,由长枪营、盾剑营、铁骑营、重骑营、陌刀营、朱雀营和玄武营七大营组成,也是万圣节大比武的主要兵力之一。

  石忞等人到校场的时候,身着赤红、黑、蓝的三个蹴鞠队已经列队以待,简单开场后,就抽签决定出场顺序,首先对决的是赤红色威仪卫和蓝色昌平卫,机要卫轮空。

  石忞和步千雪坐一案,位于观看台正中,左手边是赵环和文昱,右手边是祖母、爷爷和姜丽,宫侍立于侧,看台外围、下面和校场周围都是装备齐全的内禁军,紫色的凤凰旗耷拉着,天空没有一缕蓝,白云都透着懒惰。

  裁判举旗敲锣,比赛正式开始,为了今天的冠军,三卫就算再忙于军事训练,也会抽出一点时间练蹴鞠,毕竟今天得冠军可是好处多多。

  “你会踢吗?”步千雪突然靠近石忞小声问道,她可从没听过陛下喜欢蹴鞠。

  被步千雪怀疑不会踢蹴鞠的石忞一下就乐了,笑着脸反问道:“那你会吗?”,“不会”步千雪答的很干脆,她从小被双亲逼着读书,朋友都没几个,怎么可能会踢蹴鞠。

  “那我比你好点,好歹踢过几场”石忞真的不太喜欢踢蹴鞠,以前踢的几场都是老师上课要求组队踢的,所以算不上多厉害,但也算是会吧。

  “那确实也就比我好点,我感觉你不是很高兴,后悔了?”后悔和我定亲了吗?步千雪不敢再往下想。

  “怎么可能?肯定是你感觉错了,我今天很高兴啊,怎么可能会后悔?!别一天想这些有的没的,尽自己吓自己”石忞说完,用力握住步千雪的手,眼神也从比赛场上收了回来,看着那双她喜欢的眼睛。

  心虚的石忞心想幸好步千雪没有读心术,不然她死定了,她是有点忧虑,但忧虑的并非两人感情,而是国家大事,说出来也只是多一个人增加烦恼,所以她不打算说出来。

  “那可能是我感觉错了”步千雪突然冒出一个主意,“要不我们打个赌,看哪个队会赢,赢的人可以向对方替一个要求,如何?”。

  “好啊,你优先选”既然步千雪有这个兴致,她当然配合,一个赌约而已。

  “我选赤红色的威仪卫”步千雪虽然是个文人,也是个文臣出身,不太懂军事,但眼力劲还是有点的,威仪卫已经连进三球,实力不俗。

  石忞就没得选了,总不能两个人选一个队,那就没意思了。

  赵环看着场上的年轻人跑来跑去,既羡慕又感慨,羡慕他们的年少青春,概况自己时日无多,看了看石忞和步千雪,两人笑着小声嘀咕着,当即会心一笑。乖孙已经找到了未来的伴侣,江山社稷亦在,她可以放心的去见老伴了。

  对这些激烈运动不太感兴趣的文昱都看的很起劲,不是她有多喜欢看,而是这几年石忞都没怎么办这种活动,隔久了见,自然新鲜。

  赤红色威仪卫球头手截球、传球一气呵成,再传,一个漂亮回旋踢,进球,四连进,石忞压的蓝色昌平卫到现在都还没进球,被牵着鼻子走。

  胜利无望的石忞,无奈的看着下面的比赛,早知道有这出,她就不会把一等侍卫全部编在威仪卫了,哎,悔之晚矣!

  清影看着下面跑得欢快的人,它也好像下去跑,但主人说了,它要是敢下去捣乱,两天没饭吃,算了,为了吃的,它忍!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最后, 赤红色威仪卫毫无悬念的胜出,石忞压的蓝色昌平卫惨败,步千雪高兴不已, 要是换个场合, 她一定克制不住高兴的站起来手舞足蹈。

  “不如再赌一局?若我再败,答应你两个条件,若我侥幸得胜, 你也答应我一个条件,如何?”眼看最后一场夺冠赛就要开始, 石忞靠近步千雪小声提议道。

  步千雪诧异的看了石忞一眼, 对方眼中隐藏的笑意和嘴角的弧度立马跃入眼中, “不如何, 君子赌一不赌二”, 典型的引诱, 她才不上当。

  石忞没有就此作罢,转而加大赌注, 步千雪还是不上钩,旁敲侧击都没有松口, 最后心不甘情不愿的不了了之。

  步千雪也没有立马提要求, 说留着以后想好了再提, 石忞愿赌服输高兴的答应了。

  第一场胜利的威仪卫和轮空的机要卫争夺今天的冠军,威仪卫换了几个人上场,鸣锣后, 两队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球在脚的恨不得立马踢进风流眼,球没在脚的奋起直追,诸般阻拦。

  不论是前世在现代还是这世在这里, 石忞都不太喜欢足球,或者蹴鞠,但今天的比赛还是让她看的津津有味,可能是因为佳人在旁,也可能是这里是混打,不是清一色的男的,也不是清一色的女的。

  比起昌平卫的惨败水平,机要卫水平高不少,几次追平,随着比赛不断推进,天上的云层也越来越厚,就在比赛快要结束的时候,天空突然下起了大雨。

  雨都下了,见下面的比赛任然没有结束的意思,石忞当即叫来路关初,“传朕命令,立即结束比赛,让他们先避雨”,“是”路关初领命而去。

  石忞看了看在雨中奔跑的内禁军,又看了看自己身边,看台上,宫侍环侍,内禁军护卫,水果、点心从不短缺,茶水还有宫侍及时续上,下了大雨有遮雨的棚顶,淋不到他们头上,却能淋在下面这些人的头上。

  就像她在现代的时候一样,领导都是高高在上的,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要你怎么做你就必须怎么做,虽然口上喊着创新,但实际上只要你听话就好。

  眼前这一幕多么熟悉!他们穿雨衣在下面站着,等候入场,上司在有遮挡的看台上等候检阅,当时她就在想‘为什么不能快点开始,快点结束?非得在小雨里等着?’,换位思考,她又怎么忍心让内禁军在雨中踢球?

  她深刻的知道自己在这里不仅是特权阶级,更是封建专制的君主和皇帝,以小农经济为主的经济基础决定了这个国家的上层建筑只能是封建社会,她不是第一个专制君主,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封建皇帝。

  她没想过改变吗?想过,而且想过很多种方法,新政只是她的一个试金石,只是优化的新政都遇到这么多阻力,也证明了其他方法不得不胎死腹中,没有基础的政体就会成为无根之木,揠苗助长无异于饮鸩止渴。

  而拯救日落西山帝国这个任务她从未忘过,也不敢忘,所以成功几率低于百分之五十的大政策她都不会去尝试,她怕死、惜命的很。

  路关初打着伞找到同样在赛场边上淋雨的副裁判,传达了陛下的意思,副裁判立即敲锣结束比赛,还一边朝场上大喊“陛下有旨意,比赛结束,找地方避雨”。

  本来还在踢球的队员听见锣声立马停下来,听见副裁判的声音,分分散开找地方躲雨,幸好看台两侧,两队休息的地方搭有避雨棚顶,没一会就全躲进了棚里。

  原本热闹的赛场上,瞬间只剩下不停落下的雨滴和全副铠甲值守的内禁军。

  石忞想转场,可雨太大,她打湿没什么,皇奶奶的身体可吃不消,还有步千雪,来这里的路上虽然极力忍耐,但她还是听到了咳嗽声,再淋雨加重可就不好了。

  他们只能在看台等雨变小,幸好现在才八月,只有下雨的时候略有凉意,要是冬天,给她钱她都不会来这里看比赛,冬天本来就有点冷,冷风一吹,再坐着不动,真是要多爽有多爽!

  天上的云层,又厚又暗,本以为大雨最少会下半个时辰,让石忞意外的是,大雨只下了一盏茶的时间就迅速变小了,倒像她高中没上心学却难得记得的过境雨一样,来得快,去的也快。

  除了这次意外之雨外,请见行程整体进行的很顺利,两家人一起在长安宫用了午膳,下午又到御花园赏菊、游玩,晚宴依然在文昭殿举行,只是参加的人多了昨天和今天被册封为正、副使的人,还有两边较亲近的亲戚。

  礼亲王、赵侯和文候三家都来了,步千雪家来的是大宗及其伴侣和步朗,本来按例是只邀请礼亲王三家的,石忞觉得不妥,先加了步家大宗,下午又临时加了步朗。

  知道自己请见是进不了皇宫的步朗在步府各种百无聊赖,还特意抽空秘密见了下人,没想到下午突然被通知让她去宫中参加晚宴,顿时大喜,立马更衣跟着来的人入了宫。

  石忞在晚宴上一下子见到了在繁都较近的所有亲戚,也见到了邢博恩,更见到了之前想见却没见到的步千雪的堂姐步朗,隔得有点远,只看到个模糊的样子,也没机会看仔细。

  坐在最后位的步朗,除了刚来的时候看了一眼上位外,其他时间不是看周围就是看周围的人,好像要把自己经过的地方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宴结束后,其他人怎么来的怎么回去,步家人则有宫中专人送回府中,和接来时不一样的是队伍没那么大,也不再有人沿途维持秩序,因为步千雪没有一起回步府,而是按惯例留在宫中。

  姜丽等人无论在宫中还是来回的路上都有点安静,但一回到府中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直说到半夜才各自散去,大部分人对此次皇宫行很满意,尤其是爷爷。

  另一边,步千雪虽然留宿宫中,但按规矩两人成亲前不可同房,所以也只是换个地方睡而已,被安排住在长福宫,按例应该是住在皇后的住处安仁宫,但由于文昱还没搬走,就改成了石忞之前住过的长福宫。

  之前扮成宫侍来宫中,她就在凤德宫、文宣殿待过,长福宫还真是第一次来,大晚上的有点害怕,幸好有半月在身边,被派来随侍的宫侍又是卢晏,曾经她待过的凤德宫的主管,才略微好受些。

  咋见卢晏的时候,步千雪还略微惊讶了一下,让她没想到的是卢晏不仅不惊讶,还真的装的像第一次见她一样,内心佩服的很。

  步千雪熟悉了一下长福宫,洗漱完躺在床上,已是半夜,期间还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眼,半月还以为她要关门,立马跑去把门关了。

  要等的人没等到,步千雪睡的不太安稳,睡前还咳嗽了两声,东想西想的总算是睡着了,而在外间的半月倒是睡的安稳的很。

  快五更天的时候,石忞才偷偷摸摸的去了长福宫,明明在自己家里,却跟做贼一样,估计她也是独一份,幸好她对长福宫熟,又提前做了安排,不然还得带着路关初。

  步千雪做了个噩梦被惊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个身影在床边,吓得顿时准备大叫,石忞连忙用手捂上小声道:“是我”,听见是石忞声音,步千雪才放弃再次大喊。

  “等了你那么久都没来,半夜三更偷偷摸摸的,你想做什么?”别管她多想,这个时间实在是忍不住多想。

  以为古人都很纯洁的石忞被问的一脸蒙,“我就是想来看看你,不然还能做什么?难道你不想我?”,晚宴散席的时候,她也想送步千雪去长福宫的,奈何母后就在后面,之前还私下差人来传话,让她慎行。

  顾名思义就是让她别往长福宫跑,因为她们还没成亲,分居才是她们现阶段该做的。她能怎么办?可不就只有三更半夜偷偷摸摸的来了。

  “不想,行了,见也见了,赶紧回去休息吧”心里开心的不得了的步千雪装的一脸若无其事。

  “你说的啊,那我走了”石忞作势要走,却被步千雪抓住了一角,“难得来一次,要不再呆一会”,“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就呆会”石忞顺势留下。

  在上一世和初恋的结局虽然不好,但该知道的,也知道不少,学也学倒不是,尤其是对象说的是不是反话这一块,可谓炉火纯青,不敢保证百分之百,但百分之八九十还是十拿九稳的。

  随着时间的流逝,上一世的一切好像都在渐渐离她远去,又好像随时能想起,以前的想法依然记得,现在的态度却已经转变,就拿初恋这件事来说。

  她最开始虽然装成若无其事,但内心深处是有恨意的,想的也大部分是对方的坏处,然后更忿怒,后来她不恨了,不愿意再去想,刻意忽视,也不想再谈感情,她怕受伤害,也不想再受伤害。

  直到最近这段时间和步千雪在一起,她是真的忘了,不刻意去想几乎想不起来,刻意去想以后,才发现初恋也教了她不少东西,并非她自己刻意记的那么不堪,现在她终于不用装,也不用刻意忽视了,她可以坦然面对,再无波澜,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步千雪。

  在宫灯微弱的灯光照耀下,石忞和步千雪并排躺在床上,盖着一床被子,手拉手的小声聊了一刻多钟,必须要在天亮前赶回凤德宫的石忞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第二天,石忞于承天殿册封宗人令为正使,礼部尚书为副使,携带诏书前往步府册封姜丽为步侯,不是石忞故意略过祖母二人,而是步家商议的结果就是将此爵给姜丽,就像赵侯并非太皇太后双亲一样,并非固定的。

  第一百三十七章

  按例请见当日皇帝不用上朝, 也仅此一日,所以石忞才那么着急的从长福宫赶回来。

  早朝,藩属国中最晚到的安国使臣携贡品觐见, 贡品除了安国特有的奇珍异兽玳瑁(daimao)外, 另有色泽均匀、透明、圆形的淡粉色、淡蓝色、白色珍珠各一百颗,淡紫色珍珠二十九颗,海参一百斤等共计二百二十八件礼品。

  安国是六个藩属国中最富有的, 礼品的质量和数量也是最好最多的,比起布拉克和狼国这类游牧国家的礼品, 真的不是好上一点半点。

  最开始藩属国来华朝朝贡的礼品并无规定, 富有的上百件, 没钱的带着几件本地特色产品也来了, 真的是有钱捧钱场, 没钱捧人场, 只为获得华朝丰厚的赏赐品,获得的最少也是他们朝贡的三倍以上, 还包吃包住包路费。

  对藩属国来说肯定是稳赚不赔,但对华朝来说就是稳赔不赚, 因此每年都积极的来朝贡, 乐此不疲, 之前的华朝皇帝也乐于沉浸在当老大的喜悦中。

  穷怕了的石忞就没有打肿脸充胖子还以天朝上国沾沾自喜的习惯,不仅把朝贡的时间改为三年一次,就连礼品也做了规定, 最少不得少于50件, 使团人数也做了限制,最多不得超过两百人。

  三年前的朝贡,石忞就按自己心里的预估, 礼尚往来以1:1的比例进行赏赐,依然包吃包住,但路费就不包了,因此,为了弥补他们心里的落差,她还特意赏赐了明道学院进学名额。

  藩属国中虽然有些国家以汉字为官方文字,但语言却不是汉语,而是带有本地特色的本土话,结果就是藩属国的百姓大部分不会汉语,但官僚阶层多多少少都会一点,而能被派来朝贡的,汉语一般都不差。

  所以石忞和他们交流不成问题,再加上各藩属国服饰也和华朝多少有一点区别,但又多多少少有点借鉴华朝服饰,她现在已经能一眼就分辨出对方是来自下面的藩属国,还是西南官道小国,口音也有点了解。

  就比如现在在唱礼单的副使,就带有浓厚的安国口音,像被人扼住命运的喉咙一样,不敢大声说话,还H、F傻傻分不清楚,典型的非本地人。

  因为皇帝定亲,安国正使和其他藩属国一样,这次来的都是王室成员,有的是直系,有的是旁系,但安国来的是直系,而且还是王位第二继承人,地位仅次于世子。

  咋看上去,年纪最少是她两倍以上,言行举止虽然算不上出彩,但也没失礼,石忞说了些场面话,又询问了一下安国近况,就散朝了。

  中午,安国礼单上的礼品就一件不落的到了宫中,这次安国进贡的玳瑁,不论是品相还是个头,都比石忞在这里见过的乌龟大,饲养注意事项,还特意注明要用海水,原来是海里的,怪不得这么大个子了。

  当即兴致勃勃的拿了礼单往长福宫而去,她到长福宫的时候,步千雪正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趟在躺椅上,半月埋着头站在一旁,卢晏和其他宫侍不见踪影。

  “看你没什么精神,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石忞拿着礼单快速走到步千雪身边。

  “恭请陛下圣安”半月咋听见石忞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她差点睡着了。

  “没有,咳...,你怎么来了?今天政事不多吗?”步千雪有些意外,听卢晏说,石忞可是每天都会忙到下午,连中午饭一般都是在文宣殿吃的。

  “还说没事,这都咳起来了,秋高气爽的大意不得,一会让御医来看看,卢晏他们呢?”石忞用手势示意半月免礼,就着宫侍搬来的椅子,直接坐在了步千雪边上。

  “就是偶尔咳嗽两声,并无大碍,不用叫御医,他们去传午膳了,应该快回来了,一起用午膳?”步千雪没说的是,只有两个人是真的去传午膳了,其他的则都被她派去找清影了。

  “好啊,你看看这单子上有没有喜欢的”石忞高兴道,把单子递了过去,一起用膳正和她心意,也不再争论看不看御医,但心里已经拿定主意。

  步千雪接过单子,立马看起来,一看抬头竟是安国进贡的礼单,当即又合上退了回去拒绝道:“皇奶奶和母后都未挑,吾身为晚辈怎敢言喜”。

  华朝没有妾身这种自称,更没有臣妾,只有臣妻、臣夫,既大臣的女性伴侣和男性伴侣,皇后对皇帝的自称一般是我或者吾,她们现在已经完成请见,步千雪按礼也就不用再自称臣了。

  “哈...”步千雪像丢烫手山芋的样子逗笑了石忞,“你就放心的挑吧,来的路上,我已经让人把玳瑁和一些珍珠送去给母后了,另外也送了一些皇奶奶喜欢的过去,就剩你还没挑,不过,话先说好,有的自然给你,若已给了皇奶奶她们,那我也没办法”。

  步千雪闻言这才开心的又开始挑起来,最后也就挑了些珍珠和特产,其他的最后全进了石忞的私库,让她突然有点明白之前的皇帝为什么都喜欢藩属国来进贡了,因为进贡的全都是给皇帝的,赏赐的却从国库出,对皇帝个人来说还真的是稳赚不赔,又长了脸。

  天福五年八月初三,良成吉日,华朝皇帝定亲,天朗气清,秋风高爽。

  由礼部官员带队,带着他们聘请的舞狮队和杂耍表演队早上从大承门出发,沿途抛洒铜钱和喜糖,绕繁都一大圈,直到下午酉时结束。

  手脚快抢的多人的荷包都装的满满的,手脚慢的,眼神不利索的,能抢到一颗糖也能高兴好几天,整个繁都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为了抢到彩头,不少商铺直接休业一天,就连住在会宾馆的人都有不少跑到街上凑热闹。

  晚上,石忞于文昭殿设国宴,也叫定亲宴于文昭殿,在都勋贵、在朝四品及以上官员和他们的伴侣,还有各藩属国正使和副使参加,步家当然也参加,但只是姜丽四人,昨天的步家大宗不在此列。

  在礼部尚书马杰的主持下,石忞和步千雪在众人的见证下完成了最后的定亲仪式,先向双方长辈行鞠躬礼,后相互鞠躬行礼交换定亲物。

  先由步千雪将一把玉质尺子双手递给石忞,寓意劝谏她为君心里以后要有把尺子,要有分寸,不可是非不分。再由石忞将新制成的步千雪的私玺递给她,私玺是皇室成员的私印,也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因为她们只是定亲,所以步千雪以后只能用私印代表自己的身份,正式成亲后,私印任用,但多了皇后特有的金宝、金册,也是皇后行使权力管理宫中的凭证。

  “定亲,礼成”在阶梯主持完的马杰,唱和完当即倒退着往下走。

  “恭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贺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贺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恭贺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恭贺中宫千岁千岁千千岁”

  石忞和步千雪携手站在上位,接受勋贵大臣、使臣们的恭贺朝拜,步千雪能感觉到石忞握着她手的力道,有点重,又有点热,心中欢喜不已,接受以前同僚的朝拜,好像也没那么紧张腿软了。

  刚刚众人三呼恭贺的声势之浩大,真的让她有点腿软,因为她不仅仅是身边之人的伴侣,更是这个国家的皇后,一种从未有过的重担,仿佛突然加到了她的肩膀上,让她有点慌,幸好石忞就在边上,她才能撑着。

  说句心里话,当初她也没想到会有今天,完全抱着不后悔不遗憾的劲去拼的,甚至达到不计后果,愿意为之放弃一切,现在想想,幸好这么做了。

  “众爱卿免礼,今日与千雪定亲,朕心甚喜,喜不自禁,喜笑颜开,众爱卿要与朕畅饮,不醉不归”虽然因为宫灯和距离的原因看不清陛下的表情,但所有在场的人都听出了陛下的高兴,“不醉不归”众人举杯。

  谷运筹和齐铭尤为高兴,石忞既是她们的学生,也是她们的君主,她们从未见石忞这么高兴过,于公于私,她们都替石忞高兴,一不小心真的就喝多了,伴侣都管不住。

  和姜丽坐在一起的步朗,别人怎么做,她就有样学样,让姜丽都挑不出毛病,就是每次和大臣一起在座位上遥敬陛下和中宫的时候,笑的格外晦暗不明。

  开晏后,赵环只呆了一会就一脸欣慰的离席了,文昱本来想送赵环回宫,最后却被赵环制止了,因为赵环看出了她还想呆在宴席上。

  宫侍来禀报太皇太后已经离开时,石忞当即叫了路关初过来,让她送皇奶奶回宫。

  就坐在石忞边上的步千雪见她一杯接一杯的喝,还来者不拒,开始担心起来,趁着没人敬酒的间隙,挨过去点小声道:“少喝点,酒多伤身”。

  石忞闻言不仅不听,还笑着给步千雪添了一杯自己酒壶的酒,步千雪眼睛睁的大大的,她劝她少喝,结果她反倒来劝自己喝,有点不明所以,但最后还是在石忞劝喝的眼神下喝了下去。

  步千雪喝完一脸惊讶的看着石忞,石忞却没有立即给她答案,只是笑着又给她续了一杯,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并举杯向她敬酒,当即一口而尽,水而已,再来千杯,她也不惧。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参加皇帝定亲宴的勋贵士族们, 谨守宫中礼仪,即使和身边的人交谈,也不会大声喧哗, 更不会随意走动, 进食、敬酒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气派,不论心里是否真的高兴,脸上都洋溢着浓浓的喜悦。

  路关初从永寿宫回来后没多久, 太后文昱也有了醉意,准备回去休息, 石忞不方便离开, 刚回来没多久的她又非常荣幸的被石忞派了任务。

  没等路关初再回来, 石忞便佯装有了醉意, 委托礼亲王继续主持宴席后, 就带着步千雪离开了。有她在, 大臣们多少都有些拘谨,所以一般宴席她都会提前离开。

  “现在能说了吗?”直到两人回到长福宫, 遣散众人后,步千雪才开口问出心中疑惑。

  从知道石忞喝的是水的那一刻开始, 她的心中就没有停止过猜想, 可无论她怎么搜索自己的记忆, 都没有任何石忞不能饮酒的消息或者传闻。

  “还记得繁都郊外的路弯村吗?就是我们偶遇的那个村子”石忞走到步千雪边上坐下,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着步千雪一脸慎重的反问道。

  “当然记得, 而且任记忆犹新, 没齿难忘”当时石忞的情况让步千雪现在想起来都还心有余悸,怎么可能不记得。

  “我得了一种永远也治不好的病,你要是想悔婚, 现在还来得及”石忞说完以手捂脸,声音低沉忧伤,仿佛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不可能,我不信!”步千雪不可置信的站了起来,满脸惊讶的看着石忞,想得到她的肯定,或者从她的脸上看出破绽,却只看到她的手背,顿时失魂落魄,跌坐回椅子,过了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悔婚?...来不及了,若你归去,我必追随”。

  步千雪之前的喜悦已经荡然无存,心中只剩了这个念头,这一刻,家国天下什么的,她都顾不上了,脑子被恐惧和悲伤笼罩,挥之不去。

  “你要是真这么做,我一定会死不瞑目”石忞终于放下了捂脸的手,脸上的震惊不比步千雪少,她只是突然兴起,想开个小玩笑,没想到步千雪反应这么大,还有这种想法。

  上一世看琼瑶剧,她很钦佩那种生死相随的爱情,既感动也向往,但真正谈恋爱,心里装了人之后,她才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若真有一天发生什么意外,她只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好好活下去。

  步千雪不可置信的盯着石忞的脸,发现她脸上表情和语气就像刚刚她扶着她离席时的醉意一样假,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耍了,脸立马垮了下去,头一转,不再看着石忞,赌气道:“那正好,我要的就是这样的结果”。

  此时此刻,步千雪的内心波涛汹涌,犹如海上的小船随着海浪高低起伏,随时可能爆发。

  “你别生气,我并没有骗你,宴席上之所以以水代酒就是因为我得了酒病,太医院的院长都根治不了,不沾酒一切都好,沾酒就会像你在路湾村看见的那样,随时有可能一命呜呼”石忞没想到步千雪这么生气,连忙握着对方的手柔声澄清道。

  步千雪不买账,直接把手抽了出来,“我累了,陛下请回吧”,大喜的日子非要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让她感觉有些沉重,石忞却不想就此离开,想做最后的挣扎,步千雪压根没给她机会,把门一口,把她送了出去,心里却记下了石忞说的。

  路关初、半月和卢晏就在门外不远处守候,见石忞出来连忙恭迎上去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当着他们的面,石忞到喉咙的请求之话只得又咽下去,“回凤德宫”,走到宫门口处又突然停了下来,“卢晏”,“微臣在”按例跟在后面要送到门外的卢晏连忙几步上前行礼答道。

  “从今往后中宫就是你的主子,好好照顾她,若有欠缺或不妥之处及时向朕或者太后汇报,不可有丝毫怠慢,听明白了吗?”石忞之所以选卢晏给步千雪当典总管,就是看中他话不多,稳重,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会忍不住训诫几句,就怕步千雪在宫中受委屈。

  按华朝宫规,皇后和皇帝一样可以设一名正五品的大总管,但因为她们现在只是定亲,住的也不是安仁宫,所以只能设一名典总管,若半月最后决定跟随步千雪入宫,也会按例成为步千雪的高级宫侍之一。

  卢晏从一个正七品的宫殿副总管一下连跳三级升为步千雪的典总管,多少都有石忞的意思,石忞之所以突然停下说这些,也不是无的放矢,而是提醒他记住现在的地位是因谁而得的。

  “微臣谨遵陛下旨意,定竭尽全力好好侍奉中宫”卢晏作为宫中的老油条门清的很,立马态度诚恳的表忠心。

  在回凤德宫的路上,石忞又特意交代路关初,让她明天亲自去太医院请太医院院长来给步千雪请平安脉。

  石忞走后,半月和卢晏立马进了殿内,卢晏请示完,步千雪就让他下去了,殿内只剩两人后,半月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从文昭殿外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礼品,到晚宴上见到的无一不说,说完了才发现自家少主脸色有点不对劲。

  但无论半月怎么问,着急,步千雪就是什么都不肯说,直到快休息前,清影过来,给它顺了顺毛,步千雪心情才好点。

  平常石忞忙于政事就算了,她理解也支持,可今天是她们定亲的大日子,石忞却开这样的玩笑,让她真的很不开心,尤其是她还在暗暗的为解决胥吏问题在想办法。

  第二天一早,繁都大街小巷多了卖报纸的人,身上背着挎包,手里拿着一叠A3纸大小对折的报纸,边跑边大声叫卖道:“日新报,官方报纸,皇商置办,最近发生的大事应有尽有,只要二文钱,只要二文钱啊.......”,.......。

  一开始看热闹的百姓多得很,就是没人买,直到有一个卖报的跑到明道学院外,正好被进学的学生遇到,“给我来一份”才有了第一个购买的人,“也给我来一份”......。

  上早朝前,石忞一边看着今年的第一期报纸一边接见了马晋仟,今天的最终版和她昨天下午修改的哪一版别无二致,第一版第一期头条就是她和步千雪定亲的喜报,恩,非常有纪念价值,当即让人分别送往永寿宫、安仁宫和长福宫。

  报纸从最初的筹备到今天的发行,石忞都不记得自己改了多少次,从纸张到价格,到内容,到板块,都有前世报纸的影子,但内容更精简,且只有两张纸,主要为华朝近十天内发生的重大事件,比如惩治了那些贪官、最新政策、各藩属国来朝贡的大致情况等。

  马晋仟竞选皇商成功后,就当机立断把家族和商业重心转移到了繁都,一是向陛下表忠心,以整个家族和商业重心为质;二是方便履行皇商职责;三是借此机会彻底在繁都站稳脚跟,从此步入贵族社会。

  石忞自然喜闻乐见,因此就算马晋仟耽搁了一些时间,她也不怪罪,这才导致第一份报纸直到今天才发行,比起报纸,公车的筹备情况也差不多了,预计这个月内就会在繁都及周围试行。

  就报纸本身和马车车夫(妇)这些具体的来说,只要投资到位真的一点也不难,难的是要在华朝这么大的国家内因地制宜的实行,不仅需要详细明确的管理制度,更需要指定对应的应急处理方案,确保报纸能及时在华朝各省内发行,公车也能安排在最需要的地方,而不是武断的一刀切,就需要好好规划。

  按马晋仟的估算,最迟今年低就能完成县到县、省到省的公车铺设,因为不清楚市场需求量,所以前期铺设比较保守,至于镇村级别的,目前还没考虑,一是镇村的道路没保障,二是赶集并不确定,不像上一世的她所在的农村明确了逢2、7赶集。

  石忞觉得可以,勉励了马晋仟几句,又留下她一起用了早膳,让她说了一些经商的见闻,听得很认真,遇到不懂的,还会问上一两句,直到快上早朝,才让马晋仟离开。

  石忞一下朝,本来是准备去长福宫的,结果她还没开口,路关初就面露悲伤的汇报太皇太后病发,太后和中宫都已经赶去永寿宫,当即连忙赶去。

  昨天晚上回去后赵环就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为了不让文昱她们担心,又是晚上就没有让人去叫张道长和持恩,喝了药就歇下了,以为睡一觉能好些,没想到今天早上不仅没好,反而还加重了病情。

  文昱和步千雪本来正在各自宫中边用早膳边听内官念文宣殿送来的新日报,接到所谓的新日报时,两人并不意外,因为石忞曾私下跟她们说过一个大概,本来已经看了一遍,尤觉得不够,这才让内官再念一遍。

  两人听闻太皇太后发病,连忙放下才用一半的早膳赶往永寿宫,文昱离得近些,先到,见太皇太后脸色惨白,精神不济,请安都没回应,顿时难过起来,听了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的话后,更是心慌意乱。

  文昱唯一的想法就是立即派人去告知女儿,也这么做了,派去的人正好被步千雪遇到,就让卢晏问了一句,得知太皇太后的病比她想的重,不敢再耽搁,连忙往里走。

  石忞马不停蹄地赶到永寿宫,一进殿就看见母后和千雪都沉着脸,连忙往里走,见皇奶奶还有意识,这才松了口气,问安才发现了问题,当即走到外面叫来张道长等人询问:“太皇太后病情如何?”。

  “启禀陛下,经臣与张道长等人会诊,太皇太后此次病发来势汹汹,除非有五百年份人参和百年份锦上花为药引,否则恐难治愈,一年之期渺茫”太医院院长上前行礼答道。

  人参和锦上花都是华朝特产,对生长环境要求比较苛刻,人参既怕热,又怕旱,还怕晒,要求土壤疏松、肥沃、空气湿润凉爽,多生长在西南方向有希望井的名山上,一般在山腰处的针叶、阔叶混交林里。

  锦上花对生长环境的要求就更苛刻了,温度要冷热相交,太冷不行,太热也不行,土壤不仅要肥沃还有含有石子,多生在西北方向有希望井的名山山顶边缘,既冰雪覆盖和绿植相交之处。

  人参前世今生石忞都知道,锦上花却是这个大陆特有的,反正在现代的时候,别说见,就是听也没听过,有固本培元之效,尤其对体虚之人和人参同用有奇效。

  在华朝境内,凡有希望井的名山皆有官府专人管理,不论是生育水还是山上的稀有药材、木材,都只有管理的专人才能进山采摘、砍伐。

  因为不论是人参还是锦上花都十分珍贵且稀有,所以两样都是皇室贡品,不论管理人员采摘多少,都必须全部进贡给皇帝,而且有最低进贡数量要求,完不成任务,负责人降级是绝对跑不了的,重者罢官都有。

  所以皇室独有的人参和锦上花也是赏赐勋贵、大臣的绝佳物品,非大功劳者别说得,就是想都别想了,没办法,谁让这两样药材都比较稀少,就是皇室一年得到的,也不过才十多斤,反正石忞到这里这么多年,见过年份最长的人参也只有二百年份的,锦上花就更短了,才八十年不到。

  书上记载的,倒是有五百年份的人参,不过那都是前朝发生的事了,至于百年份锦上花,本朝初期倒是偶然得过一支,但华高祖都不够用,又怎么会留到现在。

  她见的最多的是百年以内的人参,五十年以内的锦上花,就这些流到市面上,那都是以两买卖,一两就值白银百余两,而且还是有钱都买不到的那种。

  “张道长,以量补足不可吗?”石忞还想再挣扎一下,因为他们要的这两样药材都难弄到手,如果数量能补足的话,就目前库存来说应该是够的。

  “不可,非量也,质也”张道长泰然自若的答道,和有点怯怕的太医院院长形成鲜明对比。

  “皇奶奶,她,还有.......”最后几个字,石忞怎么都说不出口,她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步千雪从没见石忞这么伤心难过,从后面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而坐在上位的文昱又听了一遍这个噩耗,直接以袖遮面落下泪来。

  太皇太后年纪比赵侯还小些,可赵侯都过了百岁生辰,太皇太后却时日无多,这么和蔼可亲的奶奶,为什么就不能长寿再长寿点,步千雪既难过伤心,又愤愤不平觉得老天不长眼,以至于完全忘了还在生石忞的气这件事。

  “臣有九层的把握半个月内无事”太医院院长额头出了不少汗,却不敢擦拭。

  “贫道有九层把握一个月内无事,再多则只有五层及以下把握”张道长淡淡然答道。

  张道长的话给了石忞一丝希望,一个月,除去来回时间,还有寻找药材的时间,半个月,光来回折腾一趟也就差不多了,哪还有什么时间去找药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石忞不敢耽搁, 立即派人去传宗人令,又派人去把在太医院编撰医学典著的大夫分批叫过来,编撰医学典著的人除了太医院经验丰富之人, 还有各地受诏赶来的名医。

  除了她当初下旨招来的人, 还来了一些民间大夫,走的应招贤令的路子,她接见的两批应诏贤才中都有大夫, 虽然嘴上都没说,心里却愤愤不平, 觉得自己的医术并不比受诏的人差, 有赌气来的, 也有来学习的, 还有来看热闹的。

  对于有一技之长的人, 只要心思不弯弯绕绕, 品性不太差,她都会派往对应府衙, 由接手的府衙开展对应考核,通过考核便可留下试用, 试用期一年, 待遇根据所在府衙和所从之职位来定, 为此,她还专门设定了试用期待遇的上限和下限,让他们生活有最低保障。

  之前见皇奶奶身体还行, 又有张道长在, 她就没有让这些名医来会诊,如今皇奶奶的身体长短不过月余,也是他们各自展现医术和本事的时候了。

  虽然编撰医学典著是千秋万代利国利民的大事, 但给皇奶奶看病,才是她当初暗中遍访名医和下旨的真实目的,若不试上一试,她绝不甘心。

  石忞忧伤道:“给朕拿纸笔来,另外宣邢博恩、文之勉、吕建一、山麓即刻觐见”。

  “是”永远都是笑眯眯的路关初,脸上再无半点笑意,领了命就立马下去安排了。

  步千雪惊讶道:“你要派他们去寻药?”,邢博恩性子稳重又无政务在身,吕建一为太医院院使,都是合适的人选,可文之勉和山麓,她就有点难理解了。

  文之勉在繁都那可是数一数二的纨绔子弟,没人敢惹,虽然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但小打小闹的事,随便叫一个人都能说一两句。

  至于山麓,人倒是不错,但却是武将出身,现在又是闲散勋贵,对找药之事并无独特益处,难道石忞又想启用?

  “正是”步千雪能猜到,石忞并不奇怪,没等她继续说什么文昱先开口了:“若真如此,其他人也就摆,二勉从小娇生惯养,只怕受不了这份苦”。

  “那她来了,儿臣让她自己选,去与不去,随她”她现在没心情跟母后讨论教养孩子方式的事,正好路关初带人抬了书桌、文房四宝等来,当即坐下开始写信。

  “那好吧”怕打扰她写信,文昱和步千雪不再说话,一个进了殿内照顾太皇太后,一个在边上磨墨,被抢了工作的路关初让其他人退下,自己也站在一边等候。

  石忞下笔极快,没一会就写好了两封言简意赅的密信,步千雪帮着盖宝玺、密封,一好,就立刻安排人分别送往故章和北地。

  信送走没多久,石思河就到了外面,路关初当即上前禀报道:“启奏陛下,宗人令奉旨觐见”。

  “传”借的皇奶奶的书桌、文房四宝已无用,又退了回去,永寿宫的正殿又恢复了原貌,不至于让人看着四不像。

  “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石思河突然被叫来永寿宫,来的路上问了宫侍也没问出什么,现在都是蒙的,也不敢乱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皇姑免礼,赐坐”石忞和步千雪分别坐于上位两边,“谢陛下、谢中宫”石思河坐下后才发现陛下的声音和往日不一样,带着些许忧伤,殿内的气氛也有点不对劲。

  “皇奶奶病重,急需五百年份的人参和百年份的锦上花入药,你即刻下文书给西南、西北地区管山处,让他们寻找此药,凡寻到此药者官升两级、赏银千两”石忞说完以手扶额,面露悲切。

  华朝境内,每座有希望井的名山山脚都设有管山处,有正八品管山令一人、副九品管山丞两人,衙役若干,由宗人府直接管辖,不归地方管。

  石思河闻言瞳孔瞬间睁大,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半响道:“臣...遵旨,臣这就去办,臣告退”。

  石忞道:“去吧”。

  太皇太后病重的消息,就像一块石头丢进了石思河的心里,震惊的很,也不怪她,因为无论近期还是近两三个月都没有太皇太后患病的消息传出来,何况昨晚定亲宴上太皇太后都还好好的,这突然一下子就病重了,真的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石思河下去安排不提。

  殿内顿时又只剩她们二人和路关初,步千雪小声道:“让我去吧,我也想为皇奶奶尽一份心”,话一说完就控制不住咳了两声,石忞连忙起身递了杯茶给她润喉。

  见步千雪平复下来才宽慰道:“尽心的方式有很多种,你自己都这个样子,没必要亲自前往寻药,我也不会让你去,你就别想了”。

  步千雪当即不高兴回道:“我就是偶尔咳嗽两声,并无其他不适,怎么到了你嘴里就跟得了什么病一样”。

  石忞微微弯腰,与步千雪直视,担忧道:“我还不是担心你嘛,谁让你不让御医进门,正好现在张道长他们都在,让张道长他们给你把把脉,如何?”。

  昨天她安排的,让人给步千雪请一下平安脉,结果步千雪硬是连门都没让人进,她理解讳疾忌医的心情,但皇奶奶近半年身体不佳,让她差点谈病色变,听见步千雪的咳嗽声,心里紧张的不行。

  与石忞对视的步千雪觉得脸有点发烫,眼睛就像要柔出水来一样,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石忞立马让路关初去里面把张道长他们请来。

  这次太医院院长学乖了,让张道长先把脉,张道长却没有立马就说,而是等太医院院长把完脉了才把自己的结果说了出来。

  两人把脉的结果出入不大,都是无大碍,但身体有点虚弱,需要好好调养十天半月,且不能劳累,也绝了步千雪想去找药的心思。

  正在家里休假陪妹妹的邢博恩突然被宣召,也有点蒙,到宫门还遇到了文之勉,两人相互行完礼,正好山麓也到了,宫侍当即领了他们往宫内走。

  得知太皇太后病重,除了在太医院任职的吕建一以外,其余三人都很意外,尤其是邢博恩,因为她娘就是御医,却从未跟她提过,都城最近的情况她也打探了个八□□九,却从没听说过太皇太后有疾。

  时不我待,石忞也不打算啰嗦,命令道:“邢博恩为正,持恩为副,为一队,带二十名内禁军前往西北寻找百年份锦上花;山麓为正,吕建一为副,为二队,带二十名内禁军前往西南方向寻找五百年份人参,即刻回去准备,日落前出发”。

  “臣等遵旨,臣等告退”四人行礼告退,临时被叫过来的持恩,没想到陛下会把这个任务安排给她,见另一队里有吕建一也就想明白了,陛下是怕没医者在,判断不出年份。

  吕建一也是编撰医学典著的人之一,可如今陛下给她另外安排了任务,自然以陛下安排的为主,回了趟太医院交代好,就立马回家收拾行礼去了。

  邢博恩身体早已无碍,说是回来陪双亲,实际上多是她和妹妹二人在家,因为双亲都要去府衙办公,一般放衙回来都已经是下午了,开始几天还受得了,闲多天了,就只能每天上街转转,为此,她也买了一份新日报。

  现在总算是有事干了,心里高兴不已,立马就回去准备了。

  山麓的心情和邢博恩差不多,因为自从来到繁都后,他再也没有军务需要处理,每天除了吃喝,陪陪娘,就只能在家里和侍卫们练练,过过瘾,现在终于有事干了。

  文之勉见另外四人都领了任务,就自己一个人被落下,顿时不高兴了,委屈道:“皇帝表姐,他们都领了任务,就我什么任务都没有”,要哭不哭的,要多委屈有多委屈。

  步千雪看的叹为观止,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太后和石忞都喜欢她了,果然是会哭的娃有奶喝啊!

  石忞还以为她能忍久一点,没想到邢博恩他们刚走,文之勉就破功了,“二勉,你也想去找药吗?”。

  “想,皇帝表姐你就让我去吧,我一定不给他们添乱,好好找药”文之勉瞬间双眼发亮,言辞恳切,对于文昱的暗示全都看不见。

  文昱无奈的叹了气,不再管,起身去了里面。

  步千雪倒是一点也不意外,因为以她对文之勉的了解,就是个呆不住的主,能有机会去外面,又怎么会放过。

  见二勉这么兴奋,石忞有点不确定让她去历练一下是不是对的,但文之远犯事已是证据确凿,爵子是当不成了,二勉本性不错,年纪也不小了。

  石忞思虑半响道:“你自己说的,要是给他们添乱,就自己回来,去西北还是西南,你自己选”,路是你自己选的,以后别怪我才是。

  文之勉领了差事风风火火的走了,她从来没想过皇帝表姐会把找药的任务交给自己,就算不是主力,能去见见外面的风景也好啊,终于不用被她爹念叨了。

  第一百四十章

  受诏分批来永寿宫为太皇太后诊治的各地名医, 兴致而来,最后皆垂头丧气而退,左右不过旬月, 比之太医院院长, 不如者,亦大有人在。

  一次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 听得多了,也就麻木了。

  陛下和中宫二人坐于上位, 沉着脸, 太医院院长明知可能会被迁怒, 却不得不大着胆子上前行礼道:“启禀陛下、中宫, 这已是最后一批”。

  石忞沉思半响, 无奈道:“朕知道了, 下去吧”。

  “微臣告退”太医院院长行礼离开,殿内顿时只剩石忞、步千雪二人和路关初等宫侍。忽然之间, 万籁俱寂。

  在里面照顾太皇太后的文昱见再没御医进来,便叫了宫侍去问, 才知道聚集在太医院编撰医学典著的名医都已经来了, 顿时以袖遮面, 悲从中来,典总管上前小声安慰不提。

  过了半响,步千雪见石忞任没有要走的意思, 略思虑, 温声劝慰道:“国事不可荒废,何况大比武将近,你肯定有很多事要忙, 不如先去文宣殿处理政事,这里有我和太...母后照顾,你可放心”。

  定亲礼成,不仅定亲双方称谓更亲密,对方的家人也从此成了自己的家人,称谓自然也要改,步千雪突然改口还真有些不习惯。

  至于改口礼,这里也是有的,但没有单独出来,定亲宴上行礼既改口礼,长辈赠予的定亲礼也是开口礼,所以今早她们不用特意到两宫太后处请安。

  石忞知道步千雪说的对,而且最近政事确实比较多,她该听她的,但内心深处却并不想离开,可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留在这里又帮不上什么忙。

  文昱整理好情绪,出来透气,正好听到步千雪的话,便停下了脚步,躲在帘后,想听听女儿怎么回答,可等了一会女儿都没出声,着急起来,几步走出,附和道:“忞儿,听千雪的吧,这里有我们照顾,你就放心去文宣殿处理政事,处理完了再来,也是一样的”。

  虽然她只是短暂处理过一些细微政事,但也知道国家大事关系天下黎民百姓,就像她现在管的皇宫一样,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缺拿主意管事的,否则事无决断,日久必乱,更遑论执行?

  何况现在大比武将近,各国使团皆在,皇帝要忙的事只会比平常更多,断没有少操心的可能,若皇帝一直呆在永寿宫,于家有益,却于国无益,这不是她想看到的,也不是为华朝日夜操心的太皇太后想看到的。

  文昱的话犹如当头一棒,让石忞不再犹豫,起身行礼道:“儿臣省的,那皇奶奶就麻烦母后、千雪多费心了”,转身离开。

  直到再也见不到石忞的身影,文昱和步千雪方才收回视线,各自坐下,一个第一次当婆婆,一个第一次当女媳,突然一下独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

  步千雪觉得宫里毕竟还不是自己的家,她在这里也不过只是短住,想问太后用早膳否,显得有些僭越,正想安慰两句,文昱倒先开了口,“你们刚定亲完,母后就突然病发,苦了你们了,不知后日回府一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文昱本想直说让步千雪留下,待过了这段时间再回府,多陪陪石忞,后又觉得不妥,无论女儿和步千雪多么相爱,那都是她们的事,她和步千雪却是不熟的。

  步千雪温声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皇奶奶吉人自有天相,定会否极泰来,母后请宽心,至于回府的事,不着急,儿臣想在宫中多住几日”。

  文昱很欣慰,两人又说了些话就进去照顾赵环了,真正动手的事有宫侍,她们也就帮衬一二,期间聊了不少,甚至还聊了下新日报上的事。

  八月的繁都比不得七月炎热,也比不得春天的舒适,多了几丝凉爽,昼夜有温差,中午还挂在天上的太阳,到了下午风一刮、云一遮,竟变了阴天。

  本就心情不好的石忞坐在御撵上,看着这样糟心的天气,心情更加不好了,一到文宣殿,连午膳都没胃口吃,就马不停蹄的开始处理政务。

  先召见了军密大臣谷运筹、齐铭、罗布暔和兵部尚书邢安,听他们汇报万圣节大比武最近的筹备情况和遇到的问题,有预案的按预案程序解决,没有的,她拍板定夺。

  后又召见了户部尚书元直木、礼部尚书马杰,核对了一下定亲的花销,实际花费只比当初报的预算少了两万两银多一点,数字还挺吉利的,无误后,由经手府衙按程序申报、审批、过账。

  最后召见了工部尚书木长青,了解水车推广情况和今年新修水利、道路等工程进展,尤其是陵寝建设,从选址到设计到开工,都不能马虎。

  每次想到陵寝的事,石忞就忍不住担忧,虽说本朝比前朝要崇尚薄葬,但视死如生的思想却没有一点折扣,什么样的身份配什么规格的丧葬规格和陪葬品都有规定,她身份身份摆在这里,就算再节俭,也远非一般人可比。

  再想到上一世看到的盗墓电视,如果把被盗墓的对象换成是自己和自己爱人,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逝者已去,她只想安安静静、体面尊严的就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一点也不想被博物馆展览。

  陵寝已经在建,设计她也稍微做了点改动,以后的事,是否如众人所愿,她不敢保证。

  召见完大臣,她才开始批阅奏疏和密信,这一忙就忙了一个多时辰,正准备去永寿宫,就有宫侍来报郭凡秋求见,只得又了坐回去。

  郭凡秋双手持信封恭敬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紧急密报,请陛下御览”。

  路关初和其他宫侍被遣散到外面,殿内只有两人,石忞往常都是等郭凡秋递上来,今天竟着急的自己起身拿过了信封。

  石忞快速看完信,脸上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此起彼伏,她担心的终究还是发生了,冷酷地道:“严密监视各国使团成员,尤其是正使和副使,一有异动立即来报”。

  她定亲的时候所担忧的事——康国来犯,终究还是发生了,两天前的凌晨,康国教皇云处安派兵二十万偷袭义云关,打的旗号是“破除封锁,灭道兴教”,教既月理教。

  云处安在义云关有内应,以为拿下义云关手到擒来,可她不知道的是石忞手里还有暗言,而且已经知道有月理教一事,经过暗言的多方明察暗访,月理教在华朝境内确实有一些教徒,而且多集中在繁都和康国边境。

  抓了几个都没问出什么,嘴巴严的很,隔三差五就死人也有点晦气,石忞便索性不杀了,改为放长线钓大鱼,死盯,尤其是繁都的和康国边境的,正好做内应的就是被盯的人,这才没着了云处安的道。

  也幸好她早有准备,自华朝建国以来,康国一直都是华朝的忠诚小弟,所以和康国的紧要关隘义云关和长顺关的边疆军历来都只有两万左右,而且都是些多年不动刀兵的安乐兵。

  被布拉克和乱臣差点弄亡国的军事教训,让她记忆深刻,战乱一停就开始有针对性的进行改革,尤其是救了宣常乐之后,她料定与康国比有一战,所以对义云关和长顺关的军备、军事训练尤为关注,每月必有批示。

  两个关隘都是城高池深的坚城,易守难攻,且互为犄角,可相互支援,只要内应没起作用,就算云处安派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也别想短时间内攻下来。

  时间一长就更别想攻下来了,而且她早就下了命令,一旦康国进犯,最近的边疆军、都督府和护城兵都必须第一时间派兵前往支援,且兵力不得少于三分之一,暂时由所在边疆军都督统一指挥。

  云处安贸然出兵也是无奈之举,愚民确实好忽悠,他的月理教也发展的不错,可抵不过弹尽粮绝、物资匮乏啊,米啊,盐铁啊,这些必需品他们都有,可量有限,最重要的是,他们境内没有名山。

  没有名山就没有生育水,而康国历来都是靠到华朝领用,随着华朝对康国实行经济封锁的日子一天天增加,国内物资也越来越匮乏,尤其是生育水的短缺,造成了大大小小多次动乱,云处安压力山大。

  为了把这个压力转出去、大力弘扬月理教和抢占生育水等稀缺资源,他不得不攻打华朝。

  他也考虑过攻打和它接壤的安国或者庆国等国,安国虽然比他们富有,但也没有名山,打了也抢不到想抢的资源,至于庆国就更不用考虑了,比他们还穷,还民风彪悍,其他的小国更看不上眼。

  要不是没得选,他也不想这么仓促进攻华朝,可与其被国内各种各样难调和的矛盾给干掉,他更喜欢把矛盾甩出去,就算干不掉对方,给对方添堵,让对方损耗就行。

  信寄来的时候,双方还在交战,义云关守将人数虽少,但因早有准备,且城高池坚,倒也不落下风,只是交战结果如何尚未可知。石忞相信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安排部署,就算不能大胜,完全驱逐对方,坚守却是没问题的。

  石忞无奈道:“此计可一不可二,如今钓的鱼已经没用了,朕也不想再见到月理教的人,云处安动手后,剩下的全部处理干净,一个不留”。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邪教蛊惑人的厉害性,比明目张胆起义反叛的人还可怕,影响还恶劣,尤其是已经被洗脑的,不仅嘴硬,骨头也硬,根本无法策反,既然无法为她所用,那还是大家都别用的好。

  郭凡秋又从袖子中拿出几封信件行礼道:“是,陛下。另外,近期暗言查探到的东北诸省胥吏奴仆情况和东南诸省大同小异,多者养奴仆数百,少则数十,胥吏更甚,大多远超定制,还有些官员私下雇佣幕僚,用的却是朝廷的银子.........”。

  经过暗言近几月的查探,全国各省官府胥吏和勋贵、官员养奴仆的具体情况陆陆续续送到了石忞的案前,东北的几个省是最后一波,还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她做的节俭表率虽有些许作用,但完全没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这样的事听的多了,也就麻木了,要是每次听到这样的事都大怒,她估计早就气急攻心病一场了。

  石忞严肃道:“朕知道了,该盯的地方,该盯的人,不可有丝毫松懈,一有异动,立刻来报,下去吧”

  郭凡秋温声道:“微臣遵旨,微臣告退”。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云处安偷袭失败, 也不气馁,在大家都以为他会恼羞成怒大举攻城的时候,他却在义云关二十里外安营扎寨, 摆开准备久战的阵势, 直到第三天后续部队全部集结,才一鼓作气再次攻城。

  故章章州卜府,卜鑫铭正在府中会客, 下人突然来报繁都传讯兵求见,繁都来的传讯兵, 让她来不及多想, 和客人说了稍等片刻就跑了出去。

  让她没想到的是, 来的不是文书, 而是密信, 也不是她想的新任职文书, 而是让她寻找五百年份的人参,陛下有令, 她不敢耽搁,和客人告罪, 约了下次有时间再聚, 就开始收拾行礼清点人数, 当日就离了府。

  得益于曾经皇后候选的身份和陛下的赏赐,她此次回家虽然已经很低调,但慕名而来求见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从乡绅、商人, 到官员皆有,竟比她当年高中进士还热闹,让人不得不感慨二三。

  位于上谷首与康国接壤的順易县, 既赵焕英任职之县,因为距离更远,比卜鑫铭还晚收到密信。

  因为云处安攻打义云关,他们县的护城兵先是被省尉以驰援义云关为名抽调了两百兵力,后又被长顺关的都督以防御为名抽调了一百兵力,总共就四百护城兵,留守县城的只剩了一百。

  順易县虽然与康国接壤,但接壤面积并不多,且有湍急河流作为天然屏障,所以两国来往从来不走这里,都是走义云关和长顺关两关交通要道。

  虽然云处安现在在全力进攻义云关,但久攻不下,保不定他会转道长顺关,所以赵焕英把仅有的一点兵力全部压在了河边,昼夜巡逻,不停。

  接到义云关战事起的第一时间,他就写了密信呈报陛下,没想到这么快就会收到回信,本以为是什么指示,没想到竟是让他去找百年份锦上花,信里虽然没说原因,但言辞极为着急,他也不敢耽搁。

  将县中诸事分别安排给县丞、县尉、主簿和主教后,当天就动身去找锦上花了。

  而邢博恩、持恩、吕建一、山麓和文之勉四人,就算一路上马不停蹄,也比先发出的密信晚到的多。文之勉思虑再三,最后选了邢博恩一队。

  义云关都督的紧急军报只比暗言晚了三个个时辰,接到军报后,石忞第一时间召见了所有军密大臣、内阁大臣、兵部尚书和兵部左、右侍书,一直商议到半夜才散。

  因为太晚了,别说再去看皇奶奶,就是步千雪,她也没去见,洗漱洗漱就睡下了。

  第二天,石忞起了个大早,没有像往常那样锻炼一下或者看书,而是直接去了长福宫。

  “听说你昨晚和大臣在文宣殿商讨到半夜,怎么不多睡片刻?”皇奶奶病重,步千雪昨晚也是守到大晚上才回来歇息,想着今天不能去太晚,所以也起的比较早,要不是石忞来的及时,她都已经去永寿宫了。

  待石忞和步千雪各自坐下,又给两人添好茶,路关初、半月等人和宫侍才行礼退出了殿外,卢晏则去安排早膳了,因为陛下刚刚明示在这里用早膳。

  见众人都走后,石忞才放松下来,担忧道:“皇奶奶病重,药还没着落,昨晚又接到军报,康国逆臣云处安先率兵二十万偷袭义云关,后又调来十万,聚集三十万大军,现在正在攻打义云关,我又怎么睡得着”。

  步千雪大惊,半响才疑惑道:“什么时候的事?”,之前完全没有半点风声啊。

  石忞道:“我们请见的前一天,他倒是会挑时候,如今万圣节大比武将近,各国使团皆在,他敢在这个时候动手就是赤果果的打我的脸,落我华朝的脸面,那我就偏不如他所愿,已经下令知道的人三缄其口,后勤物资由户部全权调配,另派了易统梵秘密领领兵前往支援”。

  步千雪道:“你又何必为一逆臣动怒,他既然都敢反了,还有什么事不敢做的。何况你之前已经做了部署,义云关和长顺关又是易守难攻的坚城,就算他兵力数倍于我们,也不足为据”。

  “这话就我们两人时说说没什么,若母后和外臣在,你还是不说的好,我倒是不怕被他们指责,倒是怕你的英名受损”华高祖遗训后宫不得干政,步千雪连忙又加了一句。

  步千雪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出仕为官也有经年,若说没有半点干政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毕竟为官一方造福一方百姓的想法已经深入她的脑中。

  虽然早就做好了放弃一切的心里准备,可真正失去后,才发现心里还是有一点点不甘的,平常人家的伴侣那都是能顶小半边天的,可就因为她是皇帝的伴侣,就只能守着宫中的琐事?真的有点点不平。

  再加上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说到政事,而且她发现石忞也从不避讳她,还多次询问她的看法,之前还没定亲,她也没什么顾虑,如今都已经定亲,若是被外臣知道,劝谏的奏疏都能把书桌摆满。

  石忞最近都已经够忙了,要是再因为这些小事受累就不好了,所以她才特意提这么一句。

  石忞突然转头看着步千雪认真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其他人的皇后,我管不到,也管不了,但我的皇后,不必受那些规矩禁锢,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给你顶着”。

  步千雪看到了石忞眼中的笃定,内心既惊又喜,高兴道:“君无戏言?”。

  石忞点了点头,肯定道:“君无戏言,因为我相信你不会做那些违法乱纪的事”。

  她一直都觉得爱一个人就应该相信对方,她也是这么做的,无论前世的初恋,还是现在的步千雪,她都愿意这么做,哪怕当初情浓时的誓言犹在耳,分手后却形同陌路,亦不悔。

  别人她管不了,但她说的话,既然说了,那就已经下定决心会这么去做,后面沧海桑田与否,非人力所能定夺。

  步千雪高兴道:“知我者,你也。早在参选前,我就已经做好了放弃原有一切的准备,可真到了这天,才发现闲散度日、虚度光阴的日子并不适合我,知道你最近几月为胥吏的事困扰,我倒是想了个点子,不如另制定一套体系,把他们也纳入官员体制,俸禄由朝廷发放,他们也就没了贪墨的名头”。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这一个办法,既然他们是因为没有领取俸禄公然贪墨,那就把这个名头断了,看他们怎么再要钱。

  “你的想法与我不谋而合,只是最近忙于大比武抽不出时间来细细制定,吏部那边倒是按我的意思拿出了一个初稿,一会我叫人给你送过来,你看看,若有意见可直接更改”石忞没想到自己当初随口一提的,步千雪竟记在了心理。

  去宣早膳的卢晏见御膳房已快准备好,就立马派了宫侍去给路关初汇报。虽然路关初很不想进去打扰陛下二人,但早膳总是要用的,不然陛下一会饿着肚子去上朝就是他们的过错了,毕竟在候朝殿等待上朝的大臣都有糕点等早点填肚子。

  “如此甚好,我一定会好好看的”路关初进来两人只是看了一眼,该说什么说什么。步千雪是真的呆的太无聊了,不仅是在宫里,尤其是在家里守孝更是无聊,这样不准做,那样不准吃,比那些混吃等死的懒人也没什么区别。

  也就脑子还想些事,半月每次出去回来,总是会把最近繁都发生的事跟她说上一通,既给她解了闷,也给她提供了信息,虽然没有石忞那么了解,但也不至于睁眼瞎,多少能说上两句。

  路关初走到离石忞三步之外方才停下,见两人没再说话,才行礼道:“启禀陛下、中宫,是否在此用膳”。

  早在看到路关初进来时,石忞就已恢复成了往常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在想什么,“传膳吧”,“是”路关初领命离开。

  “若是觉得无聊,可以去浩海殿看看书,或者去校场骑骑马,再不然来文宣殿找我也可以”听见有事做就喜形于色的步千雪,让她才发现自己思虑欠缺,有些自责。

  步千雪已经在家守孝三个多月,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呆在家里,肯定会无聊,如今来了宫里,她也没什么时间陪她,她这个伴侣当的还真是有点不称职。

  石忞的话总是让步千雪觉得很舒服,微笑道:“恩,我知道了,对了,你今早可有见到清影?”。

  步千雪这样一问,石忞才想起今天早上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看到清影,仔细一想,好像连昨天晚上也没有见到,“你也没见到?”,步千雪点了点头,石忞连忙让人把饲养清影的宫侍叫来。

  早膳刚摆好,饲养清影的宫侍就来了,一脸惶恐,战战兢兢,不停的告罪,被石忞呵斥后才断断续续的说了,才知道昨天晚上清影就不见了,一晚上都没回来,饲养的宫侍以为它只是像往常一样出去第二天天还没亮就会回来,可奇怪的是今天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一开始也想来向陛下禀报,但又抱着清影很快就会回来的侥幸心理,直到被传唤,这才开始惶恐起来。

  石忞知道清影贪玩,并没有怪罪饲养宫侍,只让他盯着点,若清影回来就第一时间来报,便让他回去了。

  若是清影小时候,石忞定会担心,因为它太小了,森林里的老虎豺狼随时都可能要了它的命,但现在它已经长大了,就算打不赢,逃跑那可是速度极快,清幻都比不上,再加上它智商远高于一般动物,也就不再担心,只是有点疑惑它去干什么了。

  两人用过早膳后,石忞就去上朝了,而步千雪也起身去了永寿宫。

  大比武前日,奉旨前往西南官道出使的阳延祖入宫复命,与其一同前来的还有六个西南官道小国的使团,且在她回来之前,陆陆续续又来了七个西南官道小国使团。

  石忞正要去承天殿接见时,宫侍却来报郭凡秋求见,还说有要事禀报,而且十万火急,不得已,她只得暂缓去文宣殿。

  第一百四十二章

  每次都很沉稳的郭凡秋, 这次步伐快而重,“恭请陛下圣安,微臣接到密报, 有人想在今晚对安国使团正使下手, 栽赃陷害给庆国,挑拨两国关系,此事兹事体大, 还请陛下示下”。

  咋接到暗言汇报这个消息的时候,郭凡秋也是震惊的, 若安国和庆国起战火, 必会借道康国, 因为康国就夹在两国之间, 到时两国必会争相争取康国的支持, 陛下对康国的经济封锁也就会不攻自破。

  但现在华朝正与云处安之流在义云关激战, 倘若此事成为事实,必定大大鼓舞康国上下士气, 与他们十分不利,所以一得到这个消息, 郭凡秋就马不停蹄的来求见陛下了。

  也幸好陛下有先见之明, 之前让她派人盯着各国使团, 否则恐怕就要坏事了。

  “免礼”石忞闻言眉头紧皱,却没有立即回答,接过信封又详细看了一边, 才知道要下手的人竟是狼国的副使, 自她下令经济封锁康国后,狼国立马就断了和康国的联系,搞半天只是做给她看的。

  康国、安国、庆国和狼国, 四国皆为华朝藩属国,又相互接壤,若执棋人为云处安,那这盘棋下的也太大了,不仅把另外两个藩属国牵扯进去,就连她这个华朝东道主也别想摘干净。

  她倒是不怕出兵,但怕多线用兵,消耗钱粮民力不说,还分散了华朝的优势兵力,若不能一击即中,后果不堪设想。

  石忞将信放于书桌上,以手揉眉,思虑半响才严肃道:“此事你们不宜出手,将信息不着痕迹的透漏给繁都府府尹,让他们去处理,以防万一,你们在暗处查缺补漏。另外,月理教的人清理干净了吗?”。

  自从石忞下了清理的命令,繁都最近每天都有死于非命之人,不是被惊了的马踩死,就是从马上掉下来摔死,还有人掉到了茅厕受惊而死。

  虽然郭凡秋每日都来汇报,她也以为月理教已经清理的差不多了,可今天的事,若说和云处安没关系,打死她都不信,而云处安的触手又是月理教,故而有此一问。

  “是,陛下,我们掌握的月理教人不是被他们自己的人杀了,就是被我们的人清除干净了,因为月理教主要成员嘴紧的很,下面的撬的开嘴又什么都不知道,是否还有遗漏,尚不能完全确定”这也是郭凡秋担心的,如今陛下这么一问,她也明白了过来。

  石忞不再揉眉头,坚定道:“不能确定,那就去确定,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去吧”。

  “是,陛下,微臣告退”郭凡秋行礼退了出去。

  郭凡秋自任暗言言主和平准商行行长以来,不敢有一丝懈怠,终于由亏转盈,这次陛下定亲也算是尽了点力,陛下为此还赏赐了她不少钱财,如今她在繁都也算是有家的人了,虽然比不得大户人家,但也是她心系之所。

  能为陛下效力,她很珍惜,也很努力,可能就像陛下说的那样,随着管理的时间越久,手中的权利越大,势力越铺越广,她就越觉得力有未逮,以至于就连休息在家也是忙个不停。

  为了让陛下腰包更鼓,她也轻松点,不仅对陛下让她特意调教的人予以关注和教导,也对自己比较中意的人才多加教导,只希望他们快点成长起来。

  本来想向陛下汇报一下他们的近况,可看陛下心情似乎很不好,就没有再提。

  石忞的心情确实算不上好,若不是家中正值多事之秋,她一定御驾亲征,去见见那个云处安,看看对方究竟是何方人士,竟如此有心机。

  石忞到承天殿的时候,候朝殿内,阳延祖和六国使团正、副使臣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陛下有旨,宣持节使臣阳延祖及六国使团正、副使觐见”承天殿外的宫侍一喊,下一个就接着喊,没一会就传到了候朝殿,阳延祖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叮嘱了六国使臣几句,方才跟着宫侍往承天殿走去。

  自进宫以来没来过的一些六国使团和西南官道小国使团无不瞠目结舌,被眼前蔚为壮观、巍峨庄严、大气不凡、占地颇广的宫殿建筑群所震慑,才深刻体会到过往客商所言华朝之繁华、强大,并非自吹自擂,空穴来风。

  “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阳延祖面露喜色,六国使臣倒是好奇的很,可又记得阳延祖的话,或者被震惊的不敢乱看。

  “免礼,阳爱卿一路风尘仆仆,辛苦了”石忞见阳延祖比以前消瘦不少,却红光满面,精神的很,很是满意,看来去西南管道出使的差事,比之前的户部尚书等官职适合她啊。

  按理,阳延祖作为阳、明慧的母亲,无论站队还是忠诚,都是毋庸置疑的,石忞应该给予赏赐,就算不升职,也不能降职,可阳延祖当户部尚书实在是能不配位,别说给她管清楚,别给她添乱就不错了。

  不得已给了她平调到了地方,一个虚职,为了安抚她,还特意加了一级,可老这么只养不用,也不是一回事,这才把她派去了西南官道,游说各小国来观万圣节大比武。

  她也只是给阳延祖找点事做,没抱多大希望,没想到口才不错的阳延祖倒是真给她请来了不少小国。

  自从华朝从道宗时开始呈现衰败后,每年来朝贡的小国都在减少,藩属国倒是来,但也没太当回事,全当来拿好处的,以至于先祖的开国盛事远不复从前。

  就像最开始只来了两个小国就是最好的证明,后续来的七个小国和今天来的六个小国都是阳延祖的游说之功,人没来之前,她就先写了密信呈报上来,所以石忞心里已经有了个数。

  今年能有十五个西南官道小国来观看大比武是她没想到的,算是意外之喜,就连朝中的大臣和繁都街市百姓都对此议论纷纷,全都觉得这是华朝中兴之盛况的前兆。

  阳延祖自谦道:“皆赖皇上之庇佑,臣才能侥幸完成使命,不敢居功。方腊六国虽位于西南官道,但地处偏远,会汉语者较少,还请陛下准臣予以引荐”。

  “准了”早在六国使臣进来时,石忞就仔细看了一番,他们无论是相貌,还是穿着打扮,都比较偏像上一世的西欧人士和着装风格,本来以为他们不会行跪礼的,为此她已做好了准备。

  没想到行礼行的这么顺畅,都不带打盹的。石忞想到没错,六国使臣本来是打算行本国礼仪的,结果被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震慑住了,尤其是那些装备精良精神抖擞的军士,远非他们可比,因此临时改变了主意。

  阳延祖几步走到并排站列的最左端,向上行礼道:“方腊国,位于西南官道中段的国家之一,当今国王年富力强有意与我朝结秦晋之好,特派其弟为正使,随臣前来朝贡”。

  方腊国使臣接到阳延祖的暗示,连忙上前一步行礼道:“XXXXXXX”叽里呱啦说了一通,石忞一个也没听懂,直到阳延祖翻译后,才知道是祝贺之词和进贡的礼单。

  接见的小国使团越多,她越发现自己语种匮乏,竟只会汉语和英语,要不是上一世英语学了十多年,实在是记忆深刻,还能记得一点外,其他的早忘的差不多了。

  石忞按例说了些场面话,又赏赐了些回礼,阳延祖才开始介绍下一个国家,来礼和回礼虽然都是朝见的时候定下,但并不是立即就给,进贡的会在使臣朝见完后才按程序送入宫中,回礼就更麻烦了,基本上要到他们快走的时候才会由礼部主持拨给他们。

  石忞忙完已经快到中午,因为明日就是大比武,今天下午她和大臣及各国使团都要前往大比武所在地宝悦镇,所以今天按例没有上早朝,不然接见使臣一般会在早朝后。

  还有一个时辰就要起驾前往宝悦镇,石忞连忙赶往永寿宫。

  赵环的病时好时坏,好的时候能和她们说说话,不好的时候,意识都是模糊的,幸好有张道长等人在,即使身体不适,也没受大的痛苦,多是沉睡休养。

  石忞到的时候,赵环和往日一样正在沉睡,文昱和步千雪正在殿内小声聊天,见她来才停下。

  石忞询问了一下皇奶奶近况,得知还算平稳,脸上的忧愁却没有减少分毫,五百年份的人参和百年份的锦上花到现在都没有着落,义云关的战事也还没落下,一会又要去宝悦镇,这一去就得十天。

  母女三人在永寿宫用了一顿无言的午膳,石忞一直呆到快起驾的时候,才和步千雪一起离开,原本她和步千雪商量的结果是,她一个人去,步千雪留下,可文昱不同意,说宫中有她照顾就行了,她们刚定亲,不去露露脸怎么行。

  石忞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而且步千雪留在宫中也帮不上什么忙,难得有时间一起独处,也就顺着母后的意思了。

  直到她们离开,赵环都在沉睡,往外走的每一步,尤其是路过皇奶奶养的花草和兔子的时候,石忞几度停下,紧抿唇瓣。

  步千雪握住石忞的手,温声劝慰道:“五十里而已,若你想回来,我陪你回来”。

  石忞回握步千雪,叹息道:“幸好有你在身边,我们走吧”。

  当日下午,皇帝、中宫及二十国使团和众大臣浩浩荡荡前往宝悦镇。

  宝悦镇位于繁都东郊五十里开外,地势平坦、开阔,从高祖时就是华朝大比武阅兵的专用地,建有行宫等,一应俱全,为了这次的万圣节大比武,石忞特意让人对行宫和场地都进行了修缮。

  第一百四十三章

  宝悦镇久寂的夜, 随着皇帝众人的到来灯火通明,仿若白昼,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直到宵禁, 大家才争先恐后往家赶。

  行宫内,石忞和步千雪相对而坐,正在下棋, 路关初和半月等人侧立两旁,熏香炉里的烟雾缓缓上升, 殿内的安静和外面的热闹形成鲜明对比。

  步千雪眼见败局已定, 索性再落子的时候抓了把棋子, 手一抖, 乱了棋局一角, “不好意思, 手抖了,我这就复盘”, 复盘后的黑白棋子形势立马来了个九十度大反转。

  石忞笑道:“你复盘的能力,还是一如既往的精准啊”, 说到精准二字时, 特意加重了音调。

  两人手谈, 步千雪输得多赢得少,有次不小心弄乱了一角,一紧张复盘的时候就全错了, 而且是刚好形势对调的那种错, 结果石忞笑了笑,什么都没说,最后, 她终于以黑棋185个子难得的赢了一盘。

  事后,她才想起自己记错了,羞愧不已,决定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可输的多了,脸面挂不住,而且又没外人在,就动了歪心思,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就算这样,也还是输得多,她才明白之前是石忞让着自己,一个让与不让看下心情,一个乐此不疲的时不时撒赖,倒成了两人下棋的独特风格。

  步千雪笑了笑,没接话,专心致志的准备反败为胜,考虑怎么落子,石忞朝门外看了一眼,并无其他人,才回头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不是说非紧急大事不可轻扰你吗?”石忞往外面看的时候正好被抬头的步千雪看见。

  由于今天大队人马到行宫时天色已晚,石忞特意下令随行人员及军队各自休息,以备明日大比武,大臣若无紧急大事不可轻扰她们休息。

  石忞没有立即回答,挥手示意路关初等人退下,见他们都已退出去,门也管好后才把月理教和狼国副使预对安国正使出手的事简单说了一下。

  步千雪立马就明白了,云处安这是想把整个天下都搅乱啊,顿时没了下棋的心思,着急道:“此人先是颠覆康国,后又以邪教惑众,如今又使了这样歹毒的手段,若不能一击必中,恐为我朝祸患”。

  石忞温声道:“正是,所以我已下令,诛杀月理教教众,至于云处安,能抓活的就抓活的,实在抓不了,尸体亦可,总不能为了他,白白牺牲将士的性命”。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见一见云处安,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据暗言查到的消息,云处安竟然是华朝人,一个本国人带着人来打自己的国家,究竟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步千雪有些不忍:“云处安死不足惜,可月理教的教众并不一定都是坏人,毕竟是你的子民,为何不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这话问到石忞的心坎上了,她不是没考虑过区别对待,但月理教发展的人在华朝并不多,而且都已经被对方成功洗脑,满口的“人人信教,人人得入天堂”,为了入天堂家人和亲朋好友都能下手的人,如何指望他们改过自新?

  石忞说了原因,步千雪也只能干叹气了,她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殿内一时安静下来,未完的棋局再无子落下。

  “启禀陛下,郭凡秋求见”路关初在门外大声汇报道,这才打破了殿内的安静,“让她进来”等的人终于来了。

  郭凡秋行礼后汇报道:“繁都府府尹收到微臣透露的消息后,并没有打草惊蛇,而是暗中提前做了安排,行刺之人一动手就被抓了个现行,安国正使无恙,遗憾的是被抓的都是死士,没留活口,且狼国副使并没有亲自出手”。

  石忞皱眉道:“是否有人给他透露了信息?狼国正使是否参与此事?”。

  步千雪满腹疑惑,郭凡秋她倒是认识,但郭凡秋为什么知道这些事她就不知道了,而且如何处理国家政事,她也不太熟,所以但凡有机会,她都会认真的多学点。

  郭凡秋道:“据微臣所知繁都府府尹并未将此事告知第二人,我们的人知道此事的也不多,今天他也没接触其他人。狼国正使自入我朝,不是吃喝就是玩乐,且并无实权,恐怕是不知道的”。

  “给朕盯紧他,若他有异动,又时间紧迫,必要时可先斩后奏,大比武期间,务必稳中有定,下去吧”石忞接见狼国正使的时候,就发现对方精神气不足,略显颓废,原来是放纵的。

  “坐了半日的马车,你也累了吧,明日还要早起,不如早些歇下如何?”暗言的事石忞现在还不打算告诉步千雪,乘机岔开话题道。

  不是她不想告诉步千雪,而是有时候知道的太多也可能是一种负担,而且暗言和平准商行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现在还没有完全铺设完。

  步千雪最近的身体又不能累着,告诉她义云关的事,还有胥吏的事已经够给她添累了,她又怎忍心再多事。

  步千雪也不问,顺着接话道:“倒真有点累了,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歇息”。

  两人并不住在一个殿中,而是挨着的前后两殿,也就几步路的路程,出了门,回转,没一会就到了,步千雪洗漱歇息不提。

  石忞却是一直批奏疏到半夜才睡下。

  天福五年八月十二日,万圣节,天还没亮,军营就已经起更造饭,大臣和各国使团们也起了个大早,石忞倒是难得的起晚了会。

  巳时,石忞着皇帝阅兵礼甲,步千雪着紫色皇后服饰一起抵达观礼台,在场众人行礼,礼毕,各居其位。

  阅兵礼甲是石忞出点子,军密处和兵部研究设计的,属于历史首创,比起上战场的盔甲轻薄的多,观赏性大于实用性,不同的军,军旗和礼甲也不一样。

  皇后服饰有裙装,也有袍装和右衽,步千雪今天穿的是右衽,今早,两人各自用的早膳,汇合相见时,皆被对方容装所吸引,一直快到观礼台才放开手。

  石忞是真的被步千雪的容貌和气质深深吸引了,右衽的皇后服饰、腰间配饰禁步,加上不着痕迹的淡妆,配上那双灵动的眼睛,让她几次挪不开眼。

  刚刚见石忞穿礼甲、佩剑,沉稳大气,不怒自威的样子,步千雪差点又犯起了花痴,幸好半月在边上拉了一下她袖子。

  观礼台上,帝后居中,位于观礼台绝佳观位,各国使臣和部分文官位于帝后左手侧,部分文官和武官位于帝后右手侧,观礼台正前方兵士着阅兵礼甲列队而站,号角高扬,凤凰旗随处可见,军旗猎猎,随风飘展。

  从观礼台看去就像一个规规整整颜色不一的魔方面,一块颜色既一个军的方阵队,约五万人的方块方阵队,从最高的观礼台看去,仿佛一眼望不到边。

  最前面的几个方队分别是内禁军的威仪卫、机要卫、昌平卫和外禁军的□□营、盾剑营、铁骑营、重骑营、陌刀营、朱雀营、玄武营的三大卫、七大营,按重要性从皇帝左手至右排序。

  再往后,分别是九区都督府军、边疆军和护城兵,全部加起来共约兵力五万,这还不包括易统梵临时秘密带走的二千兵力,不然场面更宏大。

  巳时二刻,二通鼓过,石忞起身离开观礼台,军密大臣着礼甲随行。

  石忞骑幻影,一马当先,军密大臣等高阶武将约十人,五人一排,分两列紧随其后。

  按大比武章程,石忞带队由位于第三和第四方阵队之间的左观礼道入,勒马停下,大声道:“大华永昌”。

  位于石忞所在附近方阵队将士立马高声回道:“皇上万岁”,保护军密大臣等跟随人员,声势之浩大,让最近的观礼台瞬间安静下来,目光全部看向石忞所在处。

  石忞道:“将士们辛苦了”。

  将士道:“为陛下尽忠”。

  石忞带队缓缓而行,掌握着节奏喊出自己的口号,一直走到头,才掉头由位于第七和第八方阵队之间的右观礼道折返。

  石忞道:“大华永昌”。

  将士道:“皇上万岁”。

  石忞道:“将士们辛苦了”。

  将士道:“为陛下尽忠”。

  军容整齐,声音气势如虹,三十里开外都能听得见,各国使臣惧惊,尤其是西南官道的小国,从未见过如此整齐划一,气吞山河的军队,心里再次为之前的服软点了个赞。

  别说二十国的使臣,就是步千雪和在场的众大臣,也被眼前这一幕所深深震撼,他们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举行过大比武了,眼前这一幕却换回了他们对历史的记忆,才发现书上记载的恢弘场面恐怕也不过如此耳。

  气吞山河如虎的军容军貌,让他们在这次阅兵中看到了国家最新的军事力量,也看到了中兴的曙光,仿佛触手可及。

  石忞心中的涌动并不比其他人少,她突然有点明白国家为什么要举行大阅兵了,不仅是震慑他国,也是让臣民放心安心,更是一种不一样的凝聚力,不论你是哪里的人,这样的口号一喊,大家都是兄弟姐妹。

  再次回到观礼台,石忞已经将礼甲脱下,换上了和步千雪相配的同款衣服,大庭广众之下穿情侣装,真是别有一番风味。

  又三通鼓过,才开始表演今天的第一个军事项目——步骑合击,由外禁军□□营和铁骑营演练。

  石忞和步千雪在观礼台上看的很认真,因为刚刚喊的太卖力,喝水有点频繁。

  按大比武章程,每天表演一至两个军事项目,最后一天分攻守方演练,既大比武的重头戏,石忞准备把剩余的大炮放在那天演示。

  第二天晚上,步千雪正准备睡下,却突然猛咳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一样,半月连忙拿了张手帕给她,缓过来后,才发现手帕中有咯血,虽然不多,但却格外刺眼。

  半月跌坐于地,手里拿着手帕,半天缓不过神。

  第一百四十四章

  半月哽咽道:“少主, 我这就去叫随行御医来”,一着急,又叫回了原来的称呼, 也没发觉。

  “回来, 我并无大碍,可能是这两天太累了,好好休息即可, 不必惊动他人。私下这么叫什么什么,正式场合切不可再如此”步千雪连忙出言阻止道, 吕建一不在, 张道长他们也在繁都, 此次随行御医并无熟识之人, 一但叫过来, 必定会告诉石忞。

  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知道, 短时间内不会有大问题,石忞最近要担心、操心的事已经够多, 她不想再给她添麻烦。

  半月见步千雪态度坚决,心不甘情不愿的收回了脚, “知道了, 那我服侍你睡下, 好好休息,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不准叫御医, 她也只能这样祈祷了。

  可惜她的祈祷并没有什么作用, 步千雪用食一天比一天少,午后经常低烧,不得不提前离开观礼台, 晚上睡觉还盗汗,咳嗽的次数也多了,还伴随着咯血。

  为了不让石忞发现,每次去见她或者去观礼之前都会化好妆,让人看不出半点不妥,即使咳嗽也尽力压着,直到感觉压不住了,才会找借口提前离开。

  唯一知道这件事的半月,脸色也一天比一天差,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盼着大比武早点结束,赶快回繁都,日盼夜盼,日子却速度依旧,不紧不慢。

  华朝西北某名山山中,赵焕英已经找了两座名山,除了找到几株五十年份左右的锦上花之外,再无所获。

  西南、西北各管山处第一时间接到文书后就开始上山寻找所需年份人参和锦上花,可惜收获甚微,比起赵焕英,也好不到哪里去。

  而比他晚些时日到的邢博恩等人,一入西北就立马和赵焕英汇合,几人将剩下的名山分成三股,兵分三路前往寻找,多方努力之下,亦任为发现百年份锦上花。

  另一边西南方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卜鑫铭先一步,山麓等人晚些时日到,截止到目前,找到最长年份的人参,也不过百多年,离五百年,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所有找药人中,最难的就是赵焕英,不仅要找药,还担心着义云关的战事,怕邢博恩等人跟着担心,他从不将此事宣之于口,几人忙着找药,且名山离义云关算不得近,到了西北几日后才知道此事。

  邢博恩当即派了两名随行禁军乔装打扮前往义云关方向打探消息,兵戎,国之大事,陛下肯定已经知道,但他们一路走来都没听说半个字,显然是有意为之,想到上万圣节大比武将至,也就了然了。

  日子一天天过,他们找到的药却没有一株符合要求,内心也越来越焦急。

  宝悦镇,大比武上的军事演练一天比一天扎实,军容整齐划一,步调声仿佛出自一人之脚,让各国使臣大开眼界。

  石忞对大比武非常重视,即使是寿辰当日,也一刻未缺席观礼,晚上在行宫设万圣宴都曾多次提及白天军事演练之事,思维敏锐,总结到位,让各国使臣深刻认识到华朝当今圣上,远非前几任皇帝那般可忽悠。

  转眼到了万圣节大比武最后一天,攻守方演练刚结束,步千雪便借故有点累了想离开,石忞知道她不太喜欢久坐观礼台观看演练,嘱咐了两句就让她离开了。

  石忞看着步千雪离开的背影朝路关初小声问道:“你看看,千雪是不是比之前瘦了些”,路关初顺着目光看了过去,仔细看后才答道:“中宫看着,好像是瘦了一些”。

  石忞闻言顿时心生疑虑,她还以为是自己太关注,又情人眼里出西施,才觉得步千雪瘦了些,没想到并非她一人觉得,仔细想想,还发现了一些其他的事。

  最近步千雪最多只在观礼台呆半,要么是一上午,要么是上午一个时辰左右,下午一个时辰左右,都会找借口离开,而且都是她不能拒绝的借口。

  就算到了晚上,最多也只和她呆一会,像到宝悦镇第一晚那样手谈到半夜的事再没有发生过,倒有点能躲就尽量躲着她的感觉,和之前积极想见她的态度习惯截然相反。

  她和步千雪往日最多只化淡妆,最近几日步千雪却稍微化的有点浓,让她看不清步千雪脸庞的本色。

  俗话说事出反常必有妖,石忞立即吩咐道:“让人去打探一下,中宫最近的日常作息,事无巨细尽快来报”,若不是步千雪已离开,她不介意用一下读心术,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是,陛下”路关初立马去安排人了。

  此次大比武压轴重头戏红衣大炮和虎蹲炮已经就位,就等着时间到,三通鼓过,指挥官令旗一挥,就点炮。

  三通鼓还没响,面漏急色,脚步急快的传令兵倒是先一步到了观礼台下方,内禁军得知信件来自繁都不敢怠慢,立马汇报给了大统领左旋。

  按例她应该立马拿着信件去见陛下,或者让传令兵带着信件去见陛下,可现在观礼台上除了陛下和官员外,还有二十国使臣,不太适合直接呈于陛下。

  当即让人将传令兵安排到一隐秘处,自己则上观礼台禀报,石忞听见是繁都来的信件,顿时心里一顿,立马下了观礼台。

  传令兵将信传到后就下去休息了,若无意外饭饱、休息差不多后就会折返,若有需要带的信件,也会带上,若无,就不用。

  不大的低矮房间内,顿时只剩石忞、路关初和左旋三人,路关初两人一左一右,看见石忞脸色越来越不好,顿时对望了一眼,有疑惑,也有不会是那样的祈祷。

  “关初,立刻让宗人令来见朕,并传令中宫即刻收拾返回繁都,太皇太后病危,朕先行一步回繁都”石忞将揉成了一团,她总怀着侥幸,如今看来怕是痴想了。

  “是,陛下”路关初没想到真的是这事,脸上的笑意立马消失的一干二净,当即下去安排了。

  石忞又吩咐道:“此次回繁都,轻车简从即可,中宫回繁都的安危务必安排妥当,下去安排吧”。

  “是,陛下,臣告退”左旋领命离开,门外有内禁军守着,她不担心,而且路关初只是去传令,要不了多少时间。

  石忞哀伤的看着手中的纸团,恨不得把这团纸烧了,若是没收到这个信息,皇奶奶就能好,她能毫不犹豫的把纸团全吃下去。

  邢博恩等人早就已经到了西北和西南方向,直到昨日传回的信息,都没找到对应年份的药材。

  她虽然心中早有准备,可派了这么多人,就算找不到两样,找到一样也好了,结果一样都没找到,白费了这么多人力物力,上天果然一如既往的看不得她好啊。

  三通鼓响的时候,石忞刚好带着左旋等人离开宝悦镇,后面的收尾她已经全权安排给宗人令,有大比武的章程,又有谷运筹等大臣在,应无大碍。

  反倒是步千雪哪里,她有点担心,可皇奶奶现在朝不保夕,皇奶奶还在等着她,她必须尽快赶回去。

  伴随着红衣大炮和虎蹲炮的雷鸣之声,石忞只带了左旋等人急匆匆的赶回了繁都。

  截止目前红衣大炮一共只生产了两门,虎蹲炮只生产了四门,因为红衣大炮不便于携带,易统梵只带了三门便于携带的虎蹲炮前往义云关。

  红衣大炮乃国之利器,又笨重,不可轻出,所以这次大比武也只运了一门过来,另一门留在繁都,有专职人员看守。

  为了更好的使用大炮,石忞特意从内禁军抽调了小部分精英组成了炮兵组,现在已经能熟练使用,组长暂时由云鼎凡兼任,其他人不是有任务在身,就是信任没到。

  云鼎凡,她倒是放心的很,一是相处的够久,明白对方的性格和特点;二是大炮制作她都已知晓,若真有其他心思,早就有动作了;三是她的权力欲望并不大,倒是对机关算数类的知识特别渴望。

  其他的她不敢说,算数和点子这一块,绝对没人比她这个现代理科生知道的更多,只要她在,云鼎凡就绝不会离开。

  步千雪接到口谕的时候,大惊,前几日繁都传来的信息,还说太皇太后尚可,今日竟朝不保夕,悲伤不已,当即立马安排人收拾行李,准备回繁都事宜。

  至于石忞先一步离开,她可以理解,因为若换成她的话,她也会这么做。

  唯一遗憾的是还没有学会骑马,不然,她就可以和石忞一起回去了,而不是自己一个人坐玉辇回去。

  受石忞先一步回繁都的影响,大比武结束的设宴延迟到回繁都举办。

  虽然石忞没在,但最后的犒赏仪式和赏赐嘉许还是按章程举行了,由宗人令全权主持。

  从来没当过如此大任的石思河压力山大,如履薄冰,难得的谨慎了很多,每次开口都要想一下,生怕丢了皇室的脸。若是礼亲王在此,定会无比欣慰。

  若不是礼亲王年事已高,石忞定会带她一起来,把这个任务交给她,而不是勉勉强强的石思河。

  易统梵带兵紧赶慢赶终于抵达了义云关,正好云处安派兵大举攻城,来不及与现场指挥将领交接就加入了守城之战,眼见康国兵密密麻麻延绵不绝,当机立断决定用虎蹲炮。

  陛下说了,虎蹲炮威力虽然比不上红衣大炮,但优点就是便于携带,唯一不好的是此次带来的炮弹有限,要节约着用。

  三门虎蹲炮一响,守城的和攻城的都是一愣,直到炮弹落地炸飞一片,留了个大坑,周围的人不是立即毙命成肉泥就是重伤苟延残喘。

  在后面督战的云处安一脸沉稳,仿佛没看见一样下令继续攻城,随着义云关援军不断增多,他集结兵力的优势也在一点点消失,今天他必须拿下义云关,打通去繁都的通道。

  石忞赶到永寿宫时已是深夜,见皇奶奶睡的安详,顿时想把写信的人叫来骂一通,当即让人把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叫来,一问才知道确实和信中写的一样,若再找不到百年份锦上花和五百年份人参,太皇太后大限也就这几日了。

  挥退二人,又安抚好母后让她去休息后,她一个人在永寿宫坐了一晚上。

  大臣们还在宝悦镇,早朝倒是不必上,可早膳也没什么胃口,听见宫侍说皇奶奶醒了立马往里跑,全然不顾皇帝威仪。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奶奶你醒了, 可有哪里不适?”石忞跑到床边见皇奶奶眼神凝聚有神,大喜。

  赵环见乖孙一脸憔悴,心生不忍, “皇奶奶没事, 就是睡了一觉,现在感觉甚好,倒是你, 怎么一副很累的样子,可是昨日晚宴忙到很晚?”。

  赵环发病后, 意识沉沉浮浮, 只觉得难受又无计可施, 就像睡了很长一觉, 不太舒服的一觉, 仔细回想, 意识也只停留在乖孙定亲当晚,全然不知已过数日。

  以为皇奶奶已经大好的石忞被这句话再次打回了现实的原型, 心里在哭泣,面上还要装成很高兴的样子回道:“可能是昨晚没睡好, 身体并无其他不适, 皇奶奶放心”。

  “那乖孙快回去好好休息片刻, 别陪皇奶奶了,回去吧”坐起来的赵环放开石忞的手,一个劲的摆手, 让石忞快回去休息, 见石忞任没动的意思,竟作势要起,“孙儿这就走, 皇奶奶还没好全得好好休养才是”边说边往外走。

  到了正殿,正好和被宫侍请来的张道长遇到,直接免了行礼,让他赶紧进去给皇奶奶把脉。

  张道长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石忞却没有让他立即说,而是带头往另一边偏殿走去,正殿和皇奶奶的寝殿就隔了一道门,声音稍微大点就能听到,还是偏殿保险一点。

  另一边寝殿,张道长一走,赵环就叫来了自己的典总管,吩咐道:“给本宫准备热水,本宫要沐浴更衣”,“是”典总管见太皇太后如往常一样喜极而泣,高兴的下去安排了。

  偏殿内气压却低的渗人,石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太皇太后的情况、脉象与回光返照无疑,若两日内再无足年份的锦上花和人参入药,大限恐怕就近日之事”张道长不卑不亢再次重复了一遍。

  石忞大怒道:“之前你口口声声保证月余无碍,现在却告诉朕太皇太后大限将至,朕也能定你一个欺君罔上之罪”。

  边上的路关初紧抿着唇,盯着自己的鞋子看,服侍陛下这么多年,她从未见陛下生过这么大的气,敬小慎微起来。

  张道长却没有因此被吓到,仿佛被定罪的不是他一样淡定答道:“大众好生恶死,以莫识死生故。生从何来,死从何去。徒在生前,奔驰谋作,致大亏生道,不得逍遥。故于死后,渺茫沦落,不戡破死门,竟堕轮转。但凭陛下发落”。

  核心总结下来就是他已看破生死,不怕死,要杀就杀。当初答应徒弟的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所以才会让徒弟答应自己的条件,万事安排妥当,生死何惧?

  他是说过自己有大的把握,但病之一事,那又能事事顺医者之心而为,若太皇太后没有像今日这般突然清醒过来,多拖延些时日未尝不可,然天不遂人愿,他又能怎么办?!

  “好,好,好”石忞气急反笑,“既然如此看破生死,那朕就成全你,若太皇太后去,你就给她殉葬吧,下去”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的。

  张道长行礼退下,仿佛要陪葬的不是他一样淡定,让路关初看的叹为观止。

  石忞立马修书两封分别送往西北和西南方向,另外宣了留守繁都的各部官员即刻觐见。

  邢博恩和山麓两边都没什么进展,暗言私下探访也没找到所需药材,如今石忞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立即通令全国,凡有五百年份人参、百年份锦上花进献者,赐爵,重赏。

  见陛下忙完,路关初方才开口提议道:“要不要派个人盯着张道长,以防他逃跑”。

  “不必,他既已看破生死,定不会遁逃。皇奶奶那边可有动静?”现在缓过劲来,石忞已然后悔刚刚的话,又怎会派人盯着。

  人气到一定的程度果然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现在想起,她任觉得心有余悸。

  让人殉葬的话,她怎么能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她都是最讨厌殉葬的人,觉得殉葬太残忍,太没有人性!

  “太皇太后精神不错,已吩咐下来,要沐浴更衣”路关初也是刚刚出去传口谕的时候问了才知道的。

  石忞点了点头以示知道,就挥手让路关初退下了,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她知道生死乃自然之理,不可违逆,但眼睁睁的看着皇奶奶离开,与拿刀切她的肉又有何区别,只要可以,她愿意尽一切努力,哪怕只能延缓。

  石忞在文宣殿一个人呆了很久,正准备去永寿宫,应该在步千雪身边的卢晏却火急火燎在外求见,顿时心里一紧,立即让他进来。

  “启禀陛下,中宫行至城外,突然急促咳嗽不止,还伴有咯血,还没入城就昏了过去,随行御医束手无策,请陛下早作安排”卢晏一路急急忙忙赶来,满头大汗。

  石忞闻言眼前一黑,顿时气血翻涌,口有腥味,缓了一会才硬压下去,“中宫到,抬至凤德宫,让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在凤德宫等候,其余御医、名医做好准备,此事不得传至太后、太皇太后耳中,另着人秘密接步侯入宫,速去办”。

  “是”卢晏和路关初领命离开,殿内顿时只剩石忞自己。

  血气再也压不住,瞬间溢出嘴角,她连忙用手帕擦拭,为了不让人发现,拿起茶杯,茶水就着血腥味一起往下咽,无论她喝多少杯茶水,都有一股血腥味充斥着口腔,挥之不去。

  石忞感觉舒缓不少后,就立马去了永寿宫,皇奶奶已经洗漱更衣完毕,正坐在庭院的躺椅上看着兔子蹦蹦跳跳,文昱在边上陪着。

  赵环精神不错,如果忽略消瘦不少的身体,真的不像久病之人,见石忞又是一人自己来,当即出言问道:“千雪怎么没和你一起来?”,说完还往门口方向看了几眼。

  石忞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情绪又有抬头的趋势,半响才故作镇定的回道:“皇奶奶,她家里来传话说有急事,回步府了”。

  “是嘛,也好,你母后在这陪我就行了,我们都没事,聊聊天打发打发日子,你和我们不同,国之大事,切不可懈怠才是”赵环语重心长的说道。

  石忞正要找借口离开,没想到皇奶奶就善解人意的给了她竹竿,“孙儿只是想皇奶奶和母后了,来看看你们,这就回文宣殿处理政事”。

  “去吧”赵环/文昱也不挽留,但却一直目送到看不见石忞的背影才收回视线。

  文昱哽咽道:“母后明明很想忞儿留在身边,为何却主动让她离开?”,她是真的想不明白,既然想,为什么不去做呢?

  赵环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温声道:“她在这里,我是高兴了,可国事就耽搁了,她肩上的单子太重,我帮不上什么忙,也不能拖后腿啊”,心里则想:更重要的是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白白耽搁时间,若她在这里,我就能全好,那我也会毫不犹豫的留她。

  “母后说的是”文昱赞同的点了点头,心想:母后都能这样想,这样做,若真到了那一天,我也不能让忞儿因此耽搁国事才行。

  “若我仙去,你别太难过,让乖孙也别太难过,我比老伴已多活了八岁,已经很知足了,如今,乖孙已定亲,宫中的事你也已经上手,我已了无牵挂”赵环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也已经做好了准备,趁着这会还能说就想多说点。

  “母后......”文昱泣不成声,她娘亲早逝,只能羡慕别人,直到入宫遇到赵环,她才有了娘,虽不是亲娘却胜似亲娘,感情甚笃。

  赵环拍了拍文昱的手安慰道:“只是去了另一个世界而已,你切不可悲伤过度,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替我和老伴看着曾孙辈出生才是........”。

  边上的典总管和宫侍也都偷偷背过身去擦拭眼泪,却难得的一个都没出声。

  石忞说是去文宣殿,实际上去的是凤德宫,路上问了好几遍,得知步千雪已入宫,立马加速,到凤德宫的时候,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已经在门外等候。

  没让她的等多久,步千雪的仪仗队就出现了,御辇还没到,她就往下走,御辇一停下,就亲自上去把步千雪抱了下来,她怎么都没想到,上午还好好的人,这会怎么成了这样。

  步千雪昏迷后,随行御医就立马看了,有的人觉得风寒,有的觉得是中风,一个说服不了一个,就只用了些大家都觉得稳妥的延年益寿类的药丸,可惜并没有什么效果,白耽误了时间。

  出奇一致的是御医们都说病中不宜化妆,半月也怕对步千雪有害,便在车中把她妆容卸了,所以石忞看到的是完全没有化妆的步千雪。

  皮肤苍白,往日灵动的双眼紧闭,出的气和猫有的一比,一抱,才发现步千雪比她想象的瘦的多。

  石忞走的每一步都像走在荆棘中,不敢太快,也不敢太慢,就怕步千雪难受,好不容易抱到寝殿给她盖好被子,已是满头大汗,紧随其后的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连忙按序上前把脉。

  石忞就站在边上,只留了半月、路关初和卢晏三人在里面,其他的宫侍全部屏退,尤觉得不放心,又叫了路关初再去叮嘱一遍,不可让此事传到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耳中,违命者从重论处。

  张道长先把脉,把了几次,又仔细检查了一下步千雪的脸部症状,方才退开,走到石忞身边行礼道:“陛下,贫道需要知道中宫的一些日常生活情况”。

  “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他们二人”石忞说完把半月和卢晏叫了过来。

  张道长看着半月和卢晏两人问道:“中宫近半月饮食入寝情况如何?”

  卢晏先回道:“食欲不振,饮食日渐减少”。

  半月道:“午后偶尔有低烧的情况,晚上盗汗,睡的并不安稳”。

  就站在边上的石忞听了眉头紧皱,除了饮食这点以外,其他的她完全不知道,若不是步千雪装的太好,就是她关心太少,既自责又恨不得打自己两耳刮子。

  张道长又问道:“什么时候开始咳嗽、咯血的?”。

  太医院院长也仔细把完脉了,转身走到张道长身边认真听着他发问。

  因为步千雪的刻意隐瞒,咳嗽和咯血的事卢晏并不太清楚,便看了下半月示意她答,半月这才开口道:“上个月月底就有咳嗽的现象,但只是偶尔咳,并不严重,直到八九天前,才开始咯血,从那时开始咳嗽也严重了一些”。

  八九天前?那不就是万圣节大比武刚开始没多久的时候,那时候她一心扑在军事演练弘扬国威上,对步千雪的提前早退,也只是以为她不喜欢看这些,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原因,若她当初多点关心,多问问,会不会就不会这样?石忞既悔又恨。

  “那中宫近几月接触的人中可有感染肺痨者?”这次太医院院长没等张道长发问就先问了,显然两人的结果相差不大。

  半月下意识想说没有,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答道:“大概三个多月前,中宫曾亲力亲为长时间照顾过患病的家主,后来经大夫确诊,家主得的就是肺痨”。

  这件事石忞记得,而且记忆犹新,因为步千雪来繁都太久,她还特意私自来繁都看她,正好遇见了张氏祖孙二人。

  为了不给张道长机会,太医院院长抢问道:“那去照顾你们家主前后,中宫可有身体不适过?”。

  既然结果相差不大,问的问题也就是那些,太医院院长想不到的是,张道长压根没有和他抢的意思。

  “除了去照顾之前感染过风寒,且没好全外,并无其他不适”没等半月开口,石忞就先一步回答了,因为步千雪离开皇家园林山庄回繁都照顾步无尘的情况她记得很清楚。

  太医院院长郑重行礼道:“启禀陛下,根据中宫的脉象和这些情况,以臣几十年的行医经验,中宫得的恐怕是肺痨”。

  肺痨?就现在的医学条件,得了这个病,和等死有什么区别,石忞再也站不住了,艰难的坐到了椅子上,半天才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张道长道:“张道长呢?”。

  “启禀陛下,贫道也是如此认为的,肺痨本身是慢病,又有一定的传染性,尤其对身体虚弱之人传染性较强,中宫的病状与肺痨病状无疑”张道长的话犹如千金重,压得石忞喘不过气。

  要是她当初坚决反对步千雪回繁都,就不会得这个病,都是她害了她啊,悔恨愧疚在心中交织,仿佛万箭穿心,痛彻心扉,压制的血气再也压制不住,一口喷了出来。

  “陛下...”路关初等人连忙上前搀扶,半月急的哭了出来,少主得了肺痨,陛下又是这个样子,她该怎么办。

  太医院院长连忙上前把脉,半响道:“陛下是忧思过重,又过度劳累,气急攻心所致,吐了这口污血反倒于身体有益”,众人的心这才放下来。

  卢晏连忙端了痰盂过去,石忞接过路关初递来的茶,用茶水漱了漱口,才觉得舒服点,连忙问道:“中宫的病可有办法根治?能治好吗?”。

  太医院院长谨慎答道:“慢病大多难根治,尤其是肺痨,十能存一已是万幸,大部分长者十来年,短则数月,全看日常调养是否得当,心情是否愉悦。中宫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需静养,需珍贵药材以辅之”。

  张道长的回答和太医院院长的回答相差不大,难得一致。

  见两人答的有点隐晦,意犹未尽的样子,石忞立马想到珍贵药材,反问道:“若得百年锦上花、五百年人参入药,能治好吗?”。

  “就算不能完全治好,底子却是保住了,只要几年内不复发,再活几十年也未尝不可”太医院院长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模棱两可,只给个范围。

  张道长又附和了太医院院长的说法,也不知道是故意为之,还是真的如此。

  “太医院内的珍贵药材你们都可用,下去熬药吧”石忞没想到真的和她想的一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而来,听见半月的抽泣声,更是心如刀绞。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夜幕降临, 明月殿内,烛火通明,九帝七后画像, 以伴侣为单位, 按序从中间往两边依次排序,只有武宗和穆宗的伴侣位置还空着。

  华朝帝后画像与前朝渠朝幻想派帝王画像不一样,偏纪实风格, 每个人都不一样,或瘦或胖, 很容易分辨, 而之前的几乎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大同小异。

  刚点上没多久的香, 烟雾衬着橘色烛光, 照的画像上的人栩栩如生。

  “各路神仙、佛祖、上帝、各位先辈们, 求你们看在我虔诚祈祷的份上,保佑皇奶奶和千雪早日康复.......”石忞一遍一遍在心里默念道。

  一阵风吹过, 总算让原本寂静的皇宫有了点其他声音,陛下心情不好, 宫侍和巡逻的内禁军连走路都小心翼翼的。

  步千雪还没醒, 皇奶奶却再次病危, 大限只在朝夕,锦上花和人参都没找落,没有半点消息, 让石忞心急如焚却又无能为力, 她想守着她们,又想做点什么。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这里,偌大的皇宫, 偏偏就走到了这里,冥冥中仿佛受到某种指引。

  让她想起了上一世母亲说的话:“封建迷信拆开来是两件事情,封建肯定要不得,但迷信要分开来看,如果只是你自己的信仰,不去迫害别人,损害别人的利益,那是可以的,没必要一刀切全部排斥”。

  这让从小接受唯物主义观念长大的她无法接受,为此还和母亲起了争执,最后谁也说服不了谁,索性就各信各的。

  直到她穿过来,她才发现以前的执着就像一场笑话。俗话说一百个人就有一百个贝多芬,何必非要像生产的螺丝帽那样,一模一样?

  每个人的三观有差别是很正常的事,喜欢就喜欢,喜欢就去欣赏,不喜欢就不喜欢,不喜欢就放弃,没必要强求,也没必要执着。

  如果时光可以从来,她愿意放下自己的执着和母亲心平气和的再谈一次。

  她都能穿过来,还有什么事不能发生,所以她进来了,来虔诚的祷告,为皇奶奶和步千雪她愿意做任何事情,包括从心底去尊敬这些以前从来不相信的飘渺的先人。

  路关初站在门外守着,虽然不能跟进去,也不能说话,但心里也在默默祈祷,刚刚陛下进去的背影实在是太伤感了,她希望陛下能开心点。

  直到香都燃完,脚全部麻痹,石忞才瘫坐在地上,望着正前方开国帝后的画像思绪飘远。

  一个黑影划破黑夜快速进入了皇宫,门一道道过,守门和巡逻的内禁军就像没看见一样。

  石忞腿上的麻痹感渐渐消退,刚起身准备往外走,倒先听见了开门声和路关初的声音:“陛下,好像是清影回来了”,不用她禀报,石忞就看清了,正是消失多日的清影。

  清影看上去有些疲倦,连毛发都没有以前那么油光发亮了,好像还瘦了一些,石忞疑惑的问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怎么又累又瘦的?”。

  清影自顾自的转了一圈,站定后,开始气喘起来,肚子起起伏伏,就像上一世她家养过的猫要吐东西一样,石忞以袖遮鼻连忙走开点。

  “哇”的一声,清影真吐出了两样东西,但和猫吐出的污秽物完全不一样,看上去竟是像人参和锦上花,而且比她见过的都大,连忙拿出手帕上前查看,除了外表沾着清影的口水外,形状什么的都保存的很完好。

  石忞激动道:“你去找它们了?”,清影点了点头,心里想道:“主人,我要不是为了找它们,又怎么会累成这样,跑去又跑来,还南北两边跑,好好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能不瘦嘛,你可得好好补偿我”。

  “好孩子,以后我再也不扣你口粮了,想吃什么吃什么”石忞俯身抱住清影激动又高兴的说道。

  无论是不是神佛先人们听到了自己的祷告,石忞还是郑重的向他们行了一礼,以示感谢。

  出门问了路关初张道长他们在哪里?石忞就连忙带着清影往永寿宫赶去。

  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直到接过陛下手中的人参和锦上花,切实握在手上都是一脸震惊,之前完全没有找到这两种药材的消息,现在陛下突然一下子全拿出来,连一直镇定自若的张道长都忍不住破了态。

  正殿内只有张道长二人、路关初、文昱和石忞几人,就连赵环的典总管也没在,一直在寝殿照顾赵环。

  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一人拿了一样药材仔细研究起来,研究完一样就相互交换,直到两样都仔细看过后,太医院院长和张道长两人又私下交流一番后才行礼道:“启禀陛下、太后,人参刚好五百年份,锦上花也刚好一百年份,都还很新鲜,保存不错,药效也比我们预计的高,若入太皇太后药中,可延寿两至三年。若入中宫药中,只要将养得当,痊愈也未尝不可”。

  太医院院长的话就像一盆冷水从头淋下,让石忞凉了个透心凉,刚刚的兴奋和喜悦瞬间烟消云散。药材只有一份,皇奶奶和步千雪却都需要,给谁?不给谁?

  石忞半响道:“若两人各用一半,或者各用一种药材,效果如何?”。

  “陛下,古语有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也”张道长最看不惯这种鱼和熊掌都想要的人,谁都想十全十美,可这世上有十全十美的人吗?没有!若有,只怕不是骗子就是伪君子。

  太医院院长在心里为张道长的主动发言点赞,自从知道陛下要张道长给太皇太后陪葬后,他就完全放下了对张道长微不足道的一点敌意,因为如果没有张道长的话,那陪葬的人说不定就是他了。

  但他和张道长不同,他是吃的陛下的饭,哪敢这样回答,连忙补充道:“启禀陛下,若是各服用一半,或者各服用一种药材,效果都将大打折扣,最后恐怕会事与愿违”,意思是最后可能一个也救不了。

  “那朕还有多少时间考虑?”最后的一点希望破灭,石忞仿佛一身力气被抽空,随时有可能瘫坐下去。

  救疼爱自己的奶奶?还是救爱人?总得给她点时间考虑吧。

  太医院院长道:“陛下,以太皇太后和中宫现在的情况,都是越早用药越好”意思是越早决定越好,您别考虑太久。

  太医院院长、张道长和路关初都有点同情要做抉择的面前的这位天下最尊贵的人,因为就算换了他们,他们也一样会难以下决定。

  文昱的情况比石忞好不到哪里去,因为她和女儿的想法是一样的,两个亲人都想救。

  石忞艰难道:“朕知道了,给朕一炷香的时间,退下吧”。

  “是”路关初、太医院院长和张道长三人行礼退了出去,文昱和清影留了下来。

  人都走了后,石忞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文昱起身过来安慰道:“我知道让你做这样的决策太难了,但若真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还是得狠下心拿个主意才是啊”。

  石忞又何尝不知道,说说谁都做得到,可真到了这一步,才知道有多难。

  她想救皇奶奶也想救步千雪,可药材只有一份,而且极其珍贵。要皇奶奶的两到三年,还是要步千雪的痊愈,傻子都会选,她又不傻!

  所以她难过,因为她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在她的心底深处,她想救的竟然是步千雪,把从小疼爱她的奶奶抛在了后面,多么的自私?!

  原来她和芸芸众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自私,一样的喜欢权利和金钱,兢兢业业的当个好皇帝,表面是爱民如子,本质上和其他为了稳固自家江山的皇帝又有什么不同?!

  不,她和他们不一样,她不是他们!她是真心实意的想帮百姓们做些事实和好事。

  石忞就在一遍遍的自我怀疑和自我肯定中徘徊,想找一个可以让她安心那么做的理由,可是无论她怎么找,都找不到。

  “清影过来”本来趴在一边休息的清影滴答滴答跑了过来,用自己黑亮的眼睛看着石忞,文昱见她恢复正常,坐了回去,对清影这么听她话仿佛习以为常般见怪不怪。

  “你还能找到五百年份的人参和百年份的锦上花吗?”石忞凝重的问道。

  清影闻言眼睛睁的大大的,它能找这到这两种药材都已经是万难,而且它找这一份药材是给步千雪的,因为它察觉到步千雪得了病会需要这个药,所以才去找的。

  主人却问它还能不能找一份,一份应该就足以治好步千雪了,它有点不懂,但若真要找,却是找不到了的,清影诚实的摇了摇头。

  虽然没抱太大希望,石忞还是叹了口气,给清影顺了顺毛,就让它自己去休息了。

  石忞试探性的问道:“母后觉得选救谁为好?”。

  文昱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你皇奶奶待我待你都甚好,千雪又是我女媳,选谁都好,选谁都不好,难啊!不过今天你皇奶奶精神不错和我说了不少话,字里行间都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还让我们别太难过”。

  “若儿臣选了千雪,母后可会怨恨儿臣,觉得儿臣不孝”文昱的话给了石忞一点点希望。

  此时此刻的她急需要别人,尤其是亲人家人的支持和理解,哪怕只有一个人理解她,她也算有了几丝底气。

  “千雪还年轻,你们就是我们的未来,若真到那一天,我也是这样的情况,你大可不必纠结,选千雪就好了,我心里可能会怨你恨你,觉得你不孝,但也会理解你,因为我只是你的母后,不是陪你过一生的人”文昱今天知道了不少事,有时候顺其自然也是一种所为。

  石忞从来没想过母后有一天会说出这么有内涵的话,一点也不像她的风格,震惊和感动之情溢于言表,哽咽道:“谢谢母后,儿臣已对不起皇奶奶,断不会再让您受委屈”。

  母女两人抱在一起哭了一场,自从石忞九岁以后,文昱再也没有抱过自己的女儿,不是她不想,而是女儿不想。

  天福五年八月二十三日凌晨四更天,太皇太后赵环薨逝,享年八十八岁,谥号武德皇后。

  在这里皇后谥号的第一个字和伴侣皇帝的第一个字是一样的,第二个字才是彰显本人品性才德的。

  原本因万圣节大比武热闹喜庆的繁都瞬间被按了暂停键,按例全国从这一天开始,三月内不准做奏乐等欢乐之事,一年不得成亲,停灵三月,但石忞稍微改了一下,改成三年不得成亲,停灵六个月。

  言官为此几次上密信、奏疏,说此举太过逾越,都被石忞驳了回去,不予理会。

  昨天下午好不容易从宝悦镇赶回来的文武百官们,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就被传令的宫侍叫开了门,立马着丧服赶往承天殿外的广场给太皇太后守丧,心里十分庆幸这会不是冬天,要是冬天估计少不了会放倒几个。

  幸好宫中传出太皇太后病重后,繁都的大小官吏就已经开始准备好要用到的丧服等东西,不然临时赶制,根本来不及,宫里除了素食,其他的可是一概不提供。

  石忞在赵环的灵前哭的泣不成声,赵环直到弥留之际挂念的都还是她,并且一再叮嘱她不要太难过,她只是去找武宗团聚去了,还让她好好当个好女儿、好皇帝、好伴侣,别辜负了千雪,好好孝顺文昱,多为子民着想。

  武宗去世,她都没哭这么伤心,这么难过,皇奶奶对她们的爱,衬的她更加的自私,更加无地自容,愧疚难当,所以她要给她所有能给的,哪怕逾越也不在乎。

  直到石忞哭的力竭,才在百官的劝谏下回凤德宫稍作休息。

  从赵环凌晨去世到现在,既第二天晚上,石忞就一直在忙,没休息过。

  先是宫中上下,无论人,还是宫灯什么的,全部被白色覆盖;再然后是入殓停灵承天殿,安排道士做法事;最后定谥号、守灵,饭都没时间吃,回到凤德宫已经累得不行。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宫灯照耀下的皇宫在黑与白中摇曳, 晚风徐徐,宫侍拘谨着各司其职,走路都显得小心翼翼;内禁军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不敢有丝毫松懈;整个繁都一天之间, 全换上了白灯笼,春街的青楼乐坊也已全部暂时停业。

  在承天殿外广场上守灵的大臣们一直守到午夜用过宵夜方才各自返家,陛下下旨停灵六月, 从此以后他们每天都得这个时候才能回家了。

  虽然石忞和大臣在只是增加些人气,彰显太皇太后威仪, 缅怀太皇太后音容, 以示尊崇, 但却是必不可少的, 尤其是石忞, 即使之后恢复上朝, 上朝之前也得来守灵半个时辰。

  真正做琐事的却不是他们,做法事有贤良观请来的马道长等道士, 及时续灯油、灯草、香烛和烧纸钱的则是曾经服侍过赵环的典总管、宫侍和承天殿宫侍等,一天三班倒, 十二个时辰不离人、不断香火。

  但只要石忞在, 续香和烧纸钱的事她都会自己做。

  史官记:太皇太后武德薨逝, 今上悲痛欲绝,下旨辍朝三日,守灵至诚至孝, 文武百官无不动容, 争相痛哀。

  第二天,天还没亮石忞就醒了,却没有立即起来, 而是透过纱制的蚊帐看着天花板,想起了皇奶奶对自己的种种,越想越难过,最后索性盖着薄锦被无声哭了一通。

  如此这般,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才调整好情绪,正式起床。

  “可知中宫醒否?”任由路关初折腾的石忞突然问道。

  昨天晚上石忞回来的太晚,步千雪已经歇下,怕吵醒她,只偷偷去看了一眼,一会用过早膳又要去承天殿守灵,这两天两人见面都是匆匆忙忙的,基本没时间好好说说话,所以才有此一问。

  正在给石忞穿斩衰服的路关初手上动作不停,“寝殿那边尚无动静”,意思是可能还没醒。

  石忞没再说话,心里虽然有点遗憾,但却不会因此让人去把步千雪叫醒,甚至还特意让所有人动作尽量轻点,别吵醒她。

  路关初见状,一边忙一边心想道:陛下,微臣替您不值啊,您为了中宫做了那么艰难的抉择,连太皇太后都舍了,可中宫呢?自己睡着您的寝殿,连关心的话都没有一句,明明昨晚上您回来已经累得不行,还非要去看她一眼,见她安好,才回书房睡下。醒来问的第一句又是中宫,微臣都做不到这么细致,只希望以后中宫也能如此待您才是。

  正在想义云关战事的石忞并没有发现路关初心里的想法,若是知道也只会一笑而过,感情的事,是不能仔细计较的,你说你付出多,我说我付出多,那到底谁付出多?只怕很难计较。

  路关初越想越替陛下伤心,手里的动作都慢了些,石忞这才发现她有些不对劲,俯身看了一眼,才发现路关初眼睛都是红的,以为她是累的或者想家人,便安慰道:“等过了这段日子,朕就放你休沐,回家与家人团聚”。

  “谢陛下,微臣替家人谢陛下关怀”路关初迅速调整好情绪感谢道,把最后的腰带系好。

  路关初一般只服侍石忞穿衣服,梳头、束发、戴冠和穿鞋子则有另外熟练的宫侍负责。

  按华朝丧服礼制,嫡系长辈、亲人去世,必须着用最粗的生麻布制作,断处外露不缉边的斩衰服三十天;再着用细麻布制成的孝服六十天;之后直至守孝期结束着素服即可。

  若只是一般亲戚,或者大臣为君主、太后之类的服丧,则只需着用细麻布制成的孝服三十天,素服一年。

  皇帝服丧可以以日代月,即服丧一天就代表一个月,只需服丧三十六天即可,建平四年先帝穆宗去世,石忞就是这样服丧的,之后除重大庆典类活动外着素服即可。

  这次也有不少大臣进谏参照以日代月来守孝,石忞却没有采纳,坚持按常规为太皇太后守孝。

  石忞洗漱更衣毕,从头到脚都十分朴素,腰间本就不多的配饰全取了,头上一根木簪子和一条与衣服同质同色的额孝带就是全部,脚上的鞋子也是同色系的,幸好材质比衣服好点。

  就在她洗漱更衣快结束的时候,外面开始有了多人走动的脚步声和细语声,没过一会,就有身穿丧服的宫侍来报道:“启禀陛下,中宫刚刚醒了”。

  石忞闻言大喜,二话不说就往寝殿走去,书房和寝殿之间只隔了最大最庄重的弘德殿,并不是很远。

  同样身穿丧服的路关初路过来禀报的宫侍时示意其退下后,连忙也跟了过去。

  “你怎么起来了,快躺着好好休息”石忞一进寝殿就看见步千雪正准备起身,连忙上前制止。身体还虚弱的步千雪力气没她大,不得不又躺了回去,有些不高兴,埋怨道:“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得了什么大病,不过风寒而已,已经休息了两天,现已大好,我想和你一起去给皇奶奶守孝”。

  虽然步千雪在得知石忞匆匆忙忙赶回来时,就已经猜到太皇太后这次恐怕凶多吉少,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直到现在都还很难过。

  那天回来的时候,眼看就快要到繁都城,她却突然难受起来,最后竟昏了过去,再次醒来见到石忞才知道自己得了风寒,又连日劳累,所以病倒了。

  那时候石忞看起来脸色不太好,眼里仿佛有千千万万思绪,一时找不到头尾,两人说了些话,服过药后,她迷迷糊糊地就又睡着了,再次醒来就听见半月和卢晏说太皇太后已薨逝,震惊不已。

  她想去找石忞,想去帮帮她、安慰她,可太医院院长和张道长却正好来请脉,还说是石忞让他们来的,她不能拒绝,请完脉,她想走,太医院院长两人又要她喝完药才能走,结果喝完药也没走成,因为睡意猝不及防的再次袭来。

  石忞虽然嘴上说让张道长给太皇太后殉葬,实际上也就是说说,找了给步千雪治病的借口就免了,所以他和太医院院长便从经常往永寿宫跑,变成了往凤德宫跑,为了让步千雪多休息养好身体,药里基本都加有有助于睡眠的。

  因为石忞的有意为之,步千雪并不知道自己真正得的病是肺痨,只知道自己感染了风寒。而且不仅她不知道,包括半月和被匆匆请来只呆了一天的姜丽等人也都不知道。

  而知道此事的张道长、太医院院长和路关初都在石忞面前发过毒誓,绝不会让第六个人知道此事,若违誓,不用等天谴,石忞就会毫不犹豫的按他们自己立的誓言来执行。

  太皇太后薨逝,医治她的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多少要担些责任,这是历朝历代的规矩,尤其是对在职的太医和御医们,为此,太医院院长已被免了三个月的俸禄,若步千雪的病不能根治,到时候等待他们的就是两罪并罚,所以他们对步千雪的病十分上心,连日常饮食都插了手。

  五百年份的人参和百年份锦上花的珍贵世人皆知,若有了这些药材他们都还治不好步千雪的病,那下场不用谁说,太医院院长闭着眼睛都能想得到,眼看着就快告老还乡了,他不想死!

  反正陛下也给了他们便宜之权,所以只要对中宫身体好的,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做。比如暗着阻止步千雪外出,比如每次用药的量都是根据步千雪的身体及时调整,尤其是用人参和锦上花的量,基本上都是两人讨论达成一致后才用。

  石忞虽然很忙,但是每日都会特意抽出时间召见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了解步千雪的最新病情,自己心里有个数,顺便防止他们不尽心尽力。

  以她对步千雪的了解,若步千雪知道此事定会痛不欲生,愧疚一辈子,既然都要难过、都要愧疚,那就让她一个人愧疚,一个人难过吧,一个人难过,总好过两个人一起难过。

  决定是她做的,后果自然也由她来承担,这些压力就让她来扛吧。

  石忞坐在床边,握住步千雪的手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虽说不是大病,但张道长他们也说了,若是将养不好,会留下后患,你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就是对皇奶奶最大的孝心了,她不会怪你的”。

  半月和路关初站在不远处,张道长和太医院院长已经退到了弘德殿,路关初不停地在心里点头,希望中宫能听陛下的话,半月却没有其他想法,卢晏去煎药了。

  步千雪知道石忞说的对,可心里就是想和石忞一起去,本以为石忞会像以前一样同意,现在看到对方眼里的坚定,她知道不可能了,回握石忞的手安慰道:“那好吧,我听你的,但你也的听我的,别太难过了,逝者已矣,若太皇太后还在,也不想看见你为了她哀毁骨立,再忙也要记得休息、吃饭,答应我”。

  穿着斩衰服的石忞眼脚布满血丝,脸色苍白,比上次见到的还要憔悴,让步千雪心痛不已,很是担心。

  “我答应你”石忞也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糟糕,可皇奶奶刚去,西北义云关的战事也还没尘埃落定,她实在是没什么食欲,睡也睡不安稳。

  石忞喂步千雪吃了药,又一起用了早膳才离开。虽然没什么食欲,但她还是在步千雪关怀的眼神下硬吃了一碗八宝粥和一些糕点,也有点适应了全素的一日三餐。

  等石忞匆匆忙忙赶到承天殿时,文昱已经先到了,给她请过安后,两人开始一起为赵环守灵。必须按规定时辰到承天殿外广场守灵的文武百官,早已各归其位,凡在都城七品及以上官员和勋贵都必须来。

  原本预定这两天回国的各国使团,因为太皇太后突然薨逝,不得不延迟回程之期,倒也免了他们国王再派遣使臣来一趟,所以第一时间写了信回国,并开始按藩属国礼节为太皇太后服丧。

  狼国副使刺杀安国正使失败后,谨慎起来,没有再贸贸然出手,但也没有打算就此放弃,而是做好了在安国使团回程中出手的准备。

  华朝的万圣节大比武,虽然从第一天到最后一天攻守方演练完都让他很震撼,但无法达到震慑的效果,直到红衣大炮和虎蹲炮的雷鸣声响起,平整的地方瞬间凹下去一个大坑,他真的被吓到了。

  不仅是他,就连他们一直吃喝玩乐的正使都冷静了一个下午,其他藩属国和小国的正、副使情况也没好到那里去,他们从未见过杀伤力如此大的武器。

  这让狼国副使不得不改变原本的打算,又另外秘密写了封信附送回国给国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狼国都城大林王宫内, 王座上的狼霸权眉头紧皱,冷着脸,在下面的大臣们分成两派讨论激烈, 仿佛随时都能吵起来。

  昨天晚上, 云处安派来求援的密使秘密抵达大林,按两人之前的秘密约定,云处安派人来求援时, 她应该尽快支援,可义云关的战况和华朝的奇怪武器, 让她犹豫起来, 这才有了现在的激烈讨论。

  让她更不高兴的是, 大部分大臣都不同意支援云处安, 列出的理由还让她一时无法反驳。有人劝谏在华朝发现前尽快和云处安之流彻底切断联系, 还有人劝谏把云处安派来的密使就地抓捕押送给华朝。

  狼霸权明白, 这帮被汉化的差不多的大臣们求的就是安稳二字,竭尽全力保护自己的荣华富贵, 像打仗这么危险的事,自然不受他们喜欢。

  汉化的大臣、汉化的习俗、汉化的服饰和汉文化的都城, 渠朝都覆灭那么多年了, 汉元素却像狗皮膏药一样花了两百多年的时间从头到脚、从上到下渗入到他们狼国社会和日常生活中。

  渠高祖称帝前曾被封为汉王, 继位的皇帝为了纪念渠高祖的丰功伟绩,下旨定渠为民族等,但效果不佳, 后来有大臣建议不如用更好写更好念的汉, 渠高祖还是有史以来唯一的汉王,纪念意义更大,皇帝立马就同意了。

  让皇帝和大臣都没想到的是, 汉字大受欢迎,从那以后百姓都说自己是汉族,说的是汉话,写的是汉字,久而久之藩属国和其他外邦也都这么称呼,一直到现在都没变。

  以前,狼国明明和接壤的布拉克一样以勇武、彪悍著称,渠朝中后期都还能时不时叫一下板,但华朝建立后就大力支持他们发展农牧业,还派了不少工匠帮他们建都城和城池,他们也派了不少人前往繁都学习,加上两国来往贸易频繁,久而久之就成了现在这样。

  受双亲、环境和周边人的影响,她对汉元素颇为喜欢,可随着年岁渐长,学的越多后,她才发现两百多年前,狼国完全是另一个样子,生活、经济可能没现在好,但有血、性。

  她不讨厌汉元素,讨厌的是这些大臣们数典忘祖,祖辈的勇武、彪悍全忘了,畏畏缩缩的,一味求稳,让她看着都烦。

  她现在一时做不了决定,毕竟一旦出战就是和华朝为敌,而且大臣们也无法完全统一,做不到同心协力,索性散了朝议,准备再等等看。

  是夜,华朝北地省省府义州驿馆内,身穿丧服的邢博恩、文之勉、赵焕英和身穿道服的持恩齐聚一堂,门窗皆闭,随行乔装的禁军守在门外。

  持恩已不在宫中做事,又不是勋贵士族,所以不用像邢博恩他们那样着丧服三十日,只要在丧期内着素服即可。

  “陛下有旨意,让我前往义云关支援,焕英返回顺易县主持县政,之勉和持恩回繁都”邢博恩说完把刚接到没多久的密信放在了桌上。

  本来已经准备休息有点不满的文之勉一把拿过信立马看起来,皇帝表姐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对她格外关注,特意强调一定要送她回繁都,让她刚冒出来的想法立马胎死腹中。

  听到邢博恩要去义云关,她立马就想跟着一起去长长见识,明的不行就来暗的,法子她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皇帝表姐压根不给她机会,真的是太不开心了。

  正在给赵环烧纸钱的石忞侧脸打了个喷嚏,又继续往火盆里烧纸钱,要是知道是二勉在念她,她一定会立马怼回去,不是她不给她机会,而是太后和她爹不给!

  本来来了点兴趣的文之勉立马又成了霜打的茄子,没骨头似的趴在桌子上半天不动一下。

  赵焕英和持恩交换着把信看了遍,又把信还给了邢博恩,“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启程?”赵焕英顺口问道。

  太皇太后病重急需药材和薨逝的消息先后传来,让他们大受打击,也没了找药的心思,立马按之前的约定赶往义州汇合,直到今天下午才聚齐。

  再次相聚却没了第一次相聚的兴奋和说不完的话,从药材清点装盒到一起吃晚饭,气压都很低,愁容满面,尤其是持恩,她没想到日子会比师傅说的提前了一点。

  原本他们也是打算明天就启程,该回順易县的回順易县,该回繁都的回繁都,没想到的是他们还没睡下,陛下的最新旨意就先到了。

  邢博恩道:“战事时不我待,晚一刻就失去一刻机会,我准备即刻启程”,行礼她都收拾好了,命令也已经传了下去。

  “如此,那我也一起,同行一段。持恩她们你怎么安排的?”邢博恩的决定让本来就有点坐立不安担心战事的赵焕英也没了再睡一晚的借口。

  本来趴着半天没动的文之勉瞬间转过头看着邢博恩,期待她的回答,只要有一点机会,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派四个禁军护送她们回繁都,剩余的按陛下旨意带往义云关支援”人虽少,但好歹也是一份力量,而且陛下这么安排一定有她的用意。

  邢博恩的话彻底掐灭了文之勉快要熄灭的星火,羡慕的看着邢博恩和赵焕英,幻想着自己未来的样子。

  “那我去收拾行礼,一会城门口见。”说干就干,赵焕英说完行礼告辞,现在已经过了宵禁的时间,他们要出城必须要去省府府衙求取手令,邢博恩既然决定要走,那肯定有办法,他就不操心了。

  邢博恩回礼,目送赵焕英离开,转向持恩行礼道:“之勉就拜托你了,请务必把她送回繁都”,直白点就是那四个人一路上听你的,一定要把文之勉看住了。

  一路走来,文之勉的好玩爱玩之心可谓深入人心,义州离义云关那么近,保不准她会有什么其他想法,所以邢博恩才特意留了四个人,就是为了完全看住文之勉。

  持恩起身回礼道:“定不辱命”,打仗和治理地方什么的她帮不上忙,但陛下特意交代的力所能及的事,她一定会尽全力去做好。

  邢博恩一切安排妥当后就带着人去了省府府衙要出城的手令,北地新任省首已经去义云关督战,主事的是省丞,说明来意,出示家族令牌和士印后顺利取得了出城手令。

  第二天天一亮,持恩就起来收拾东西,此次找药他们虽然没找到陛下要的百年份锦上花,但几十年份的找到不少,昨晚上都已经统一装盒贴封条,今天她要一支不落的全部带回繁都,所以格外上心。

  无论是连夜赶路的邢博恩两人,还是要回繁都的持恩,对于此次任务失败,心里都是憋着一股气的,觉得有负圣恩,所以化悲愤为力量,都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当然,这些人里面,并不包括文之勉。

  另一边,西南方向的山麓、吕建一和卜鑫铭三人,本来就不熟,碰了个头划了各自的寻找区域后就分开了,陛下催促的信一封一封来,他们的心也是一天比一天焦急,可天不怜见,别说五百年份的人参,就是两百年份的他们都没找到过。

  直到太皇太后薨逝消息传来,他们才意识到彻底晚了,也没了再找的干劲,直到陛下最新旨意下来,三人顿时立马各奔东西。吕建一带着找到的药材和禁军返回繁都,山麓则带着自己的随从护卫前往义云关支援。

  卜鑫铭则按最新任职命令前往巴山省任正六品推官,家都没回,直接写了封信就启程去巴山省了。

  三人中最蒙的就是山麓,自从接到改封迁徙到繁都的圣旨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此生不可能再碰兵权的觉悟,可现在陛下又要他去义云关支援,一时间有点想不太清楚。

  邢博恩赶到义云关时,已是第二天晚上,幸好还没到宵禁时间,不然又得麻烦一通。

  正好义云关边军都督、北地省省首和易统梵等将领正在正堂议事,邢博恩借机一下子把义云关有头有脸的将领都见了,因为她带的是禁军,虽然不多,但还是因此被暂时分配到易统梵麾下,这也是石忞的意思。

  虽然她只在信中让邢博恩和山麓去支援,其他什么都没说,但并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安排,批复义云关边军都督军报时就顺便提了一句。

  邢博恩终于回到新分配到的住处时已是半夜,回想刚刚入城的情况,没有往来的商队,少了书上记载的热闹和康国百姓来来往往,但行人往来从容,店铺也照常营业,一点也不像随时要被敌人攻打的城池。

  仔细一想,结合刚刚众将在大堂上讨论的内容和她派来查探消息的人的汇报,义云关的人有这样的反应也很正常。

  易统梵到的那天,云处安孤注一掷的发动总攻,结果因为易统梵和虎蹲炮的出现,结果不尽如人意,不仅城池没攻下,将士还被吓破了胆,虽然人还活着,但脸和心都是麻木的,眼见形势越来越不利,他最后不得不下令撤退。

  撤退时还被义云关的将士乘胜追击,一天不到三万人就这么没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从那之后,云处安就谨慎起来,坚守军营,只时不时派一小股兵力去义云关附近骚扰。

  退、不退,打、不打,就这么对持着也不是个事,所以刚刚义云关都督才会召集众将议事,就是觉得时间成熟了,准备发起反攻,彻底将云处安击败。

  自从石忞实施对康国进行经济封锁以来,来义云关和长顺关贸易的商队就开始不断减少,到现在已经基本上看不到繁都等地来的商队,所以邢博恩来的时候基本见不到也很正常。

  云处安攻了几次义云关都没攻下,最近这段时间又一直当缩头乌龟,坚守不出,也难怪城里的百姓会这么从容了。

  按义云关都督的安排,明天清晨就会发起反攻,她还是好好休息吧,连着赶路这么久,还真得好好休息一下,哪怕一两个时辰也比现在强,她绝不能拖后腿。

  繁都,太皇太后在承天殿停灵十五天后,按新修订的《皇室丧葬礼仪制度》转到文宣殿继续停灵,直至半年期满。

  石忞此次全权负责皇奶奶的丧事,才发现皇家的丧葬礼仪除了皇帝和皇后的有个统一规定外,其他人的都是一个人一个样本,哪怕尊贵如太皇太后也是如此。

  虽然都有前例可寻,但并未像皇帝、皇后那样以书面的形式彻底定下来,容易钻空子,甚为不妥,便让内阁和礼部根据她的意思,把这些都加了进去。

  得益于先辈留下的经验和文献,修订版的《皇家丧葬礼仪制度》算是她登基以来修改最快,花费时间最少的规章制度,没有之一。

  第一百四十九章

  文宣殿变成了短期灵堂, 石忞不得不暂时搬到自己的寝宫凤德宫书房中处理日常政务,正在批阅奏疏的石忞突然抬头道:“宣郭凡秋速来见朕”,“是, 陛下”路关初领命下去安排。

  没一会, 路关初就安排妥当回来了,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而是行礼道:“启禀陛下, 中宫来了,已经到壁画处”。

  一直埋头批奏疏的石忞抬头往门外看了一眼, 没看见人, 但面前的这份奏疏却即将批阅完, 便没有停下, 继续批。

  步千雪到的时候就看到石忞正坐在书桌前认真的批阅奏疏, 和她猜的差不多, 没白费她进弘德殿后就刻意轻手轻脚,见路关初要行礼, 连忙用手势制止。

  “中宫还没到吗?”石忞收势停笔,一抬头就看到了正前方几步外的步千雪, 吓一跳, “来了多久了?关初也是, 怎么都不出个声”,看了下路关初站的位置,已经不见人影, 好得很!

  “刚到没多久, 是我让她不出声的,也是我让她下去的”,石忞的动作步千雪看在眼里, 总不能让路关初背了这个锅,心想:要不是怕打扰你批阅奏疏,我又怎么会故意轻手轻脚,自然不能被其他声音打扰。

  两人定亲礼成后,步千雪作为未来皇后,私下可以不用尊称称呼石忞,就算是公开场合,她也不用再行臣子礼,这是皇后享有的尊荣和特权。

  石忞把手中的毛笔放下起身道:“算她有眼力劲,这两天身体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步千雪住在凤德宫的时候,前几天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基本没出过门,不是躺着就是坐着,又想去给太皇太后守孝,可每次要出门都会被这样或那样的理由拖住,一次两次是巧合,N次的话让人想不多想都难。

  她尝试着试探路关初,可路关初就是个老油条,根本套不出什么有用信息,而太医院院长无论她怎么问,问来问去答的都是那几句话,又让人挑不出刺,张道长就更不用说了,一如既往的孤傲,三缄其口。

  半月和卢晏与她相处较多,特别是半月,说没说谎,光听语气和看眼神她就知道,半月的反应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卢晏倒是内敛,但不知道的东西,怎么问也得不到答案。

  步千雪不是个藏着憋着的人,当天晚上硬是等到石忞回来,把自己的疑惑问了——是不是她下令禁了她的足?石忞回答的更快——完全没这回事,她确实没下过这个命令,不过不排除太医院院长他们拿着鸡毛当令箭。

  见石忞答的极快,眼神又无闪烁,步千雪顿时不再怀疑,并借口身体已大好提出要回长福宫住,要不是太皇太后薨逝,她要回的就不是长福宫,而是步府了,毕竟还未成亲,长期住在宫中影响不太好。

  虽然书房的罗汉床小很多,又被书柜什么的占了不少地方,空间也没寝殿大,但石忞并不介意睡书房,想开口留,又找不到借口,最后还是没开口。

  第二天,步千雪就搬回了长福宫,之后每天也会一早前往文宣殿守孝,有时候去得比她和太后都还早,为此石忞没少劝她,可收效甚微,幸好现在只用早上守孝半个时辰,午后守孝半个时辰,时间并不长,也就随她了。

  这会离正午还有些时辰,步千雪极少这个时候来找她,一般都是下午过来,或者她自己过去的多,让她有些意外。

  两人分别落在在罗汉床两边,先坐下的步千雪给石忞和自己分别倒了杯茶,“有张道长他们每日诊脉两次,只感觉一日比一日好,要真有哪里不舒服,恐怕不用我说,他们早就来向你禀报了。关于胥吏的初稿我看完了,觉得有问题的地方都用杏黄色标了出来,你看看”,“好”石忞接过看了起来。

  自避讳改革后,天、地、人三皇和红、橙、黄、绿、青五帝的名讳就不用再避讳,可以像以前一样任用上、下、中和赤、橘、杏、嫩、碧来对应代替,也可以连着叫,比如杏黄色,指得就是黄色。

  杏黄色为勋贵士族专用色,橘红为公文批复、盖印专用色,朱砂红和朱砂墨则为皇帝批阅奏疏、密信专用,其余颜色没有规定即谁都可以用,至于紫色墨,目前还没有。

  石忞看胥吏初稿看的认真,她看石忞也看的挺认真的,即使两人就这样坐着不说话,她也觉得很舒服。

  刚进宫那会,步千雪是哪里是哪里都不太清楚,现在已经能找到了路了,全得益于卢晏对宫里的熟悉,在他断断续续带着游玩下,宫中大致布局已经铭记于心。

  从卢晏等内官、宫侍口中也了解了不少石忞的习惯,比如日常办公都会在文宣殿,若遇丧事不得不腾位置就会转到寝宫中的书房,平日里书房则是她看书写写画画的地方,偏休闲。

  还有上朝、办公、召见大臣等公事处理一般会集中在上午,中午无事会小憩片刻,若正事没处理完,下午会继续,若正事已处理完毕,下午就是休闲时间,听说皇家园林山庄印月圆中望月楼里的东西已经被陆陆续续搬到了长安宫。

  她路过长安宫两次,石忞都不在,门也是关着的,她就没进去,想起当初在皇家园林山庄的时候,石忞能在望月楼写写画画一天一夜,将草纸铺满一地,会搬过来真的一点也不奇怪。

  这个书房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但再次见到还是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因为这个书房的布局和她暂时住的长福宫的书房完全是两个风格,虽然都有书架、书桌、挂画、罗汉床、鲜花、屏风和多宝架,但布置在不一样的地方,感觉也不一样,回去她就让人照着这边摆。

  她还发现,石忞曾经住过的地方的床都不是之前大家都用的架子床,到和近段时间新出的床如出一辙,都是没有顶的大平床,比一般人家的床至少大几倍,夏秋加四根柱子盖上蚊帐,横着睡竖着睡都可以,比架子床不知道舒服多少倍。

  现代风格床的图纸和不同样式的草纸石忞都给了皇商马晋仟,按当初招皇商定下的合约,凡事皇室提供的点子、设计,所得存利润皆按四六开算,皇室四,皇商六,一季度一小结,半年一大结,小结只用进献当季存利润百分之六十,大结补足且必须对账。

  要不是平准商行郭凡秋分身乏术,新的负责人又还没着落,她会优先考虑平准商行,毕竟平准商行的人都是她的养的,能优先考虑,自然优先考虑。

  毕竟皇商的主营业务是公车、报纸和为皇室采购质优价平的物资,再加上她本家自己经营的业务,已经够忙的了,这些新点子最多只能算副业。

  想到皇商推出的大平床,再联想到石忞住的床,步千雪好像发现了什么,想问,但看见石忞还在认真看,才忍了下来。

  石忞看到一半才开口问道:“吏部建议将胥吏按九级来分,我看你下面写的建议是十二级,为什么?”。

  “官员都是九品十八级,若胥吏只有九级,岂不是太容易登顶?而且从地方到朝廷等级不一样,级别多点,也利于划分”步千雪的意思是到时候升无可升就不太好拿捏了。

  自从拿到《胥吏管理制度》初稿后,她就时常研读,尤其是之前想的,若没有,都会用笔加上关键词,除了生病那几天间断外,几乎每天最少都会看上一个时辰左右。

  石忞道:“比如”。

  步千雪道:“比如地方县衙的胥吏就可以设置为十二至十级,分三个不同级别;省府类府衙胥吏可以设置为十二至七级,六个不同级别;朝廷衙门的胥吏则根据实际情况设十二至一级,建议一、二级为荣誉虚衔,恩赐对朝廷有特别贡献的胥吏。另外,我还建议了像胥吏一级的话,就参照官员正四品享受待遇,最高参照副五品,实在有点低”。

  步千雪侃侃而谈的样子,让石忞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想:这就是她喜欢的人啊,不错不错,就因为和自己相爱就从此不得干政,实在是浪费了,我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觉得副五品为最高太低了,不仅胥吏,就是现在宫中的内官和太医的最高品级,我也觉得低了”石忞一直觉得光让人干活,不给人粮草,太过无道,毕竟工作的作用是让人更好的生活下去,让社会得到发展,是双赢的,不是压榨和阻碍。

  步千雪没想到石忞会这么说,有点意外,“那在你心里他们的最高品阶应该是几品?”,毕竟从古以来为君者皆担心给勋贵士族们的权利太大待遇太好,从来不会担心不够,但事实上低阶官员因为收入低都过得不好,尤其是在繁都任职的,可能俸禄还不够日常所需,有的过得可能比胥吏都还惨。

  石忞想了一下才道:“和你想的差不多,至少应该是正四品。关于如何录用胥吏方面,你有什么看法?”,她也不看了,干脆把自己有疑虑的地方直接问出来。

  “初稿上写的建议是管事的胥吏必须有秀才功名的才录用,衙役类偏重武力的必须当过兵,且会识字,才录用,我觉得不错,但有一点不足,来源太少,应该把有举人功名的也算在里面,可以让他们在起点低但高点高的官途和起点高高点低的吏途中自己选择”这个问题步千雪还真想过,而且还想到了其他方面,“针对这套制度,教育方面也可以进行适当修改,专业人才也应该有一席之地,武将不能光靠从底层提拔”。

  自从和石忞在一起后,步千雪想的事情和东西,比她之前二十几年来想的事情都多,说出来的都是她深思熟虑过的,还不包括那些不成熟的想法。

  “那你的具体想法是?”石忞开始期待步千雪接下来会说什么了,教育这一块,她其实也发现了有些问题,但胥吏这块心病都没搞定,旁枝末节,她也就暂时顾不上了。

  “还没想好”这次步千雪回答的比以往都快,她是真的还没想好,因为光想胥吏的事去了。

  两人就胥吏制度的事一直讨论了大半个时辰,快到午时饭点都没发现,直到路关初来报说有军报传来,才发觉时间已经过了那么久,当即让人把军报拿来,终于等来了。

  第一百五十章

  军报呈上来后, 不等路关初慢慢来,石忞就迫不及待的直接拿了过来,快速拆开。步千雪知道她这几天都在等义云关的军报, 虽然她也很想立即知道, 但明显石忞比她更急。

  在义云关边军都督的运筹指挥和易统梵、邢博恩等众将领齐心协力下,进行了有部署、有安排地反攻,大破敌军, 云处安见大事不妙,当机立断带着自己的亲信和一队人马仓皇逃回康国境内, 剩余将士群龙无首, 溃不成军, 不是被斩首, 就是被俘虏, 还有小部分被幸运之神眷顾的则逃回了康国。

  信上虽然才寥寥数语, 但实际情况肯定比这惨烈千百倍。邢博恩被安排在易统梵麾下,反攻当日, 凌晨就起身,直到出发前她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领五百禁军埋伏阻击, 尽力活捉云处安。

  结果天快亮时打响的战争, 她一直等到中午都没等到大规模的敌军撤退, 都是些零零散散的逃兵,她也没放过,全俘虏了。事后才知道云处安从另一条道逃走了, 虽然没抓住, 但他带的人也折损大半。

  九死一生才逃回康国境内的云处安立马就把建议他养精蓄锐静待时机的谋士杀了,第一时间发布了一份《告百姓书》,言辞恳切, 声情并茂,还总结了一下战败的原因,不是谋士乱出主意就是将领指挥不得力,反正都不是他的原因。

  当初云处安之所以有勇气攻打华朝,靠的就是安插在义云关内和繁都内的教徒,也算是他的底牌,没想到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底牌成了名牌,大部分还被拔了。

  义云关本身就城高池厚易守难攻,偷袭没成功,里应外合也失败,最后总攻还被对方的新武器吓破了胆,人生从来没如此挫败过的云处安就已经萌生退意,准备撤回康国,可他手下的谋臣却建议养精蓄锐,等待时机。

  心腹也担心他此次如此大动干戈,最后却灰溜溜的回去,不利于月理教的整体形象和发展,也对他教皇的形象十分不利,又犹豫起来。

  云处安犹豫不决,下面的人也没个定性,有个心腹算是比较了解云处安的秉性,知道他犹豫的原因是担忧会被义云关反攻,便找了个机会进言,言明义云关内守军有限,远不及他们的兵力,肯定只会坚守,不会轻易出战。

  还说他们的将士被吓到只是战时的,只要缓过来,到时候来个声东击西,就算那不下义云关,也能拿下长顺关,而且谋士坚信华朝的新式武器并不多,否则就不是只响几次了。

  云处安觉得心腹说的有道理,便安心养精蓄锐,让将士休养生息,原本他也是打算这几日再次发动进攻的,没想到心腹说的不会轻易出战的义云关都督竟比他先一步发起了攻击,又刻意选的要亮未亮之时,真的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进言的心腹已经死于战乱中,不然他一定执行康国最严的万箭穿心,让对方体会一下他现在的心情。

  可在他属下心里却又是另一个版本,因为他们觉得如果不是云处安非要亲临前线,还带着一帮谋臣,又听信谋臣的一通胡乱指挥,根本就不会打成这个样子,若是像华朝那样全权由他们统领指挥,谁胜谁败还不一定。

  不得不承认,云处安或许特别擅长政治权谋和蛊惑人心,否则也不会才知天命之年就把月理教从零发展成了现在的样子,尤其还是以一个异国人身份在康国混到了实权一把手。

  但金无足赤人无完人,金子都没有百分之百的,何况完人乎!此次大败既是云处安此生遇到的最大挫折,也是打破他觉得自己是个全面型领导人的重要一击。

  军报上从头到尾都没提到北郡王山麓,石忞心想:看来山麓应该还在赶往义云关的路上,这一南一北的距离,还真的有点远。看完,就把信递给了步千雪。

  步千雪虽然没看见信的内容,但见石忞神态很平和,并无大起伏,已经猜到一二,接过信,也开始认真看起来,和她想的差不多一样,“既然罪魁祸首已遁逃,对方主力军亦已损失殆尽,他已不足为虑,接下来是否要退兵?”。

  石忞执政以来,给她和天下人的感觉都是能不动刀兵就不动刀兵,近年来的施政也都是偏向与民休养生息,所以她虽然用的问句,但实际上心里已经就这么认为。

  石忞端起茶抿了一口,眼睛看着前面,眼神却已经飘到义云关,仿佛看到了大战当天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景,心痛不已,半响才回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有些事就算本身不想去做,但基于各种考虑,最后都不得不去做。大军已蓄势待发,粮草已备好,断不会轻易撤退,除非我当初答应宣常乐之事已经做到”。

  最好的防守就是主动出击,虽然她不想看的刚刚想到的那些场景,但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和彻底将云处安及其创立的月理教扼杀,也为了华朝宗主国的脸面地位,她不得不这么做。

  否则她也不会将邢博恩和山麓先后调往义云关支援,兵不够可以派,能扛大旗的将不够就是大问题了,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国土沦丧。

  步千雪虽然有点意外,但还是微点头道:“那就做你觉得应该做的吧”,虽然前面两句诗没听过,但意境到是很贴切,而且有些偏狠厉。

  至于石忞答应了宣常乐什么,或者做了什么交易,她并不想知道,但宣常乐这个人和被封为正统康王的事,却是知道一些的。毕竟在朝为官总不能两耳不闻窗外事。

  政事方面,有些事,她问,石忞不会说,有些事,她不问,石忞也会说,所以她一般不会主动发问,尽量不让石忞为难,也不将自己至于尴尬境地。

  虽然华朝现在看着焕然一新,比先帝时期大好,实则内忧外患皆有。若君主较英明且勤奋,那表面还看得过去,若是再遇到像先帝那样的君主,估计要不了十来年就得分崩离析。

  没和石忞在一起之前,她想的最多的就是怎么当一个好官,而且总觉得皇帝高高在上,享尽荣华富贵,手握生杀大权,什么事都有人做好,最多动动嘴就可以了,肯定很开心很悠闲。

  可事实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荣华富贵确实是有,但开心却是不见得,反正根据她自己观察来看,石忞基本上每天都很忙,不是忙于政事,就是忙于捣鼓新东西,有时候接见云鼎凡的时间比和她在一起还久。

  虽然石忞从来没说,但是她能感觉到身为皇帝的压力远远比她当官时大的多,因为她要忧心的就小部分公事,可石忞要担心的却是整个华朝的公事,压力之大恐非常人所能理解。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尽力多学点,希望有朝一日能帮上忙,然后尽力不在石忞处理政事的时候打扰她,今天来她其实是有要事要说的,没想到全谈胥吏的事了。

  虽然太后对她挺好的,人也好相处,但因为太皇太后薨逝,太后最近心情欠佳,大门紧闭,让她有点担心。

  “启禀陛下、中宫,是否在弘德殿用午膳?”趁着石忞和步千雪没说话的间隙路关初连忙开口询问道。

  石忞起身往书桌走去,“去问一下,太后用膳否?若太后没用膳,就去跟太后禀报一声,我和中宫想过去陪她用膳,若太后已用,那就不要打扰太后,安排在弘德殿用膳。千雪觉得如何?”。

  文昱心情不好,她是知道的,可有些伤痛光靠言语上的安慰是无法消除的,就像现在的她,只要一想起皇奶奶,就会忍不住越想越多,越想越难过。

  “甚好,就按陛下说的办吧”步千雪能理解石忞这么做的意思,没什么意见。

  “是,微臣这就去办”路关初行礼离开。

  石忞则起身坐到书桌前开始提笔写起来,步千雪也跟了过去,在边上帮着磨墨,顺便仔细看了一下石忞桌上的文房四宝等。

  新兰的贡品新墨、朱砂墨,剔透的青白釉山形笔架,竹雕的青菜图笔筒,衡中进贡的衡笔天子万年笔,故章进贡的章砚,齐东进贡的齐纸,除了笔架和笔筒是独一份特贡的外,其余文房四宝皆举世闻名。

  不知道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文房四宝,可让她没想到的是无论是笔架还是笔筒等,样式、雕刻都偏简朴大气,若是不识货的,恐怕只以为是个普通物件。

  她住的长福宫也有两套各具风格的文房四宝,感觉都比石忞现在用的华丽的多,虽然材质可能不差上下,但样式、形状、雕刻等可能不太一样,就连纸也有一些是有底纹的,而且各有特色。

  她住入宫中不过月余,光石忞赏赐的东西就有不少,另外还有太皇太后和太后赐下的,原本空荡荡的长福宫库房竟也装了不少。

  听半月说,最近永寿宫忙得很,凡是太皇太后生前挚爱的东西全部陪葬,除了她曾特意交代的兔子和花草不用陪葬外,就只有库房的钱财和珍贵文物能留下,其余日常用到的都会打包好以后,分批送往帝陵。

  至于留下的钱财和文物,除了原本就在永寿宫做摆件不能动的以外,其余的自动归为太后,就像皇帝继承先帝的私库一样,太皇太后的由太后继承,太后的由皇后继承,反正就是晚辈继承长辈的。

  华朝皇室没有单独统一的专用皇家库房,只有个人私库,而且是帝后分开,一代一代继承,一般越到后面私库累积的财富珍贵文物也就越多,除了特别能败家的外,自用和日常赏赐都是完全够用的。

  刚好武宗和穆宗都是不太能存钱,留给石忞的除了那些能看不能动的珠宝珍贵文物比较多以外,钱财真的是少得可怜,当初国库困难求奶奶求母后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太后、皇后等有很大的财政自由,但并不是绝对,怎么花的都必须详细记录在案,每个月还有限额,尤其是大笔支出必须要讲清原由,还会有尚管局的宫侍持续关注,为的就是防止皇后拿着钱财去培养军队造反。

  不是华朝皇帝多心眼,而是前朝就真真实实的发生过这样的事,虽然最后被平息,但损失不可谓不惨重,铁的教训摆在前面,自然会特意提防。

  只要太后、皇后什么的不养军队不造反,额度虽有限额,但日常完全是够用的。而且继承虽然是这样继承,但有一些太后不太放心女媳,都会在去世之前就把钱财等东西赐给自己的孩子,当然也不会做太绝,多少还是会留一些给女媳。

  入宫中越久,步千雪越发现宫中的日常和她想象中的完全是两个样子,虽然宫侍都衣食无忧,但脸上基本没什么笑容,由于主子少,还有不少忙里偷闲的,没她想的所有人都兢兢业业,也没她想的那么美好。

  石忞写完批复的密信,并封印好送走后,去安仁宫询问的宫侍也回来了,太后已经用过午膳。

  两人移到弘德殿相邻而坐,宫侍没一会就把今天午膳的开胃菜先送了上来,这次石忞没让路关初他们布菜,直接自己上手给步千雪夹了一筷。步千雪也没干看着,也给石忞夹了一筷。

  站在不远处的半月心想:又来了,又来了!明明分开吃的时候,两个人都很正常守礼,但只要一在一起吃,两人就会相互帮着夹菜,而且还是乐此不疲那种,真的是过分!

  路关初和卢晏倒是见怪不怪,心里没有半点涟漪,谁让正主是陛下呢,压根就不是个按常规出牌的主,何况帝后恩爱相互夹菜这种小事以前也是有过的,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开胃菜过后是正菜,红烧的、清蒸的、煮的、煎炸的都有,知道红烧鱼和辣子鸡是步千雪最喜欢吃的,石忞特意让宫侍把这两样摆在她面前,别看步千雪个子不大,却特别爱吃肉食,简直无肉不欢的那种。

  这里没有辣椒,辣子鸡虽然有个辣子,但和辣椒没关系,全靠姜、茱萸、芥末,尤其是花椒来提升辛辣味,石忞一开始很不习惯,现在也吃的挺香的。

  花椒在华朝和珍贵香料一样都是奢侈品,因为不是华朝本地产的,全靠西南官道从国外运进来的,因为成本巨大,所以卖的也贵,一般只有有钱的勋贵士族才用得起,一般百姓大部分都是用茱萸或者姜,芥末比较受独特口味的人喜欢。

  “今天清蒸的鱼是皇商昨天从南江采购来的新鲜鲈鱼,刺很少,你尝尝看”红烧鱼刺多,而且味道辛辣,石忞觉得应该吃点清淡的调和调和。

  “好,你也吃”虽然不太喜欢,但石忞夹的,她都会毫不犹豫的吃完,“之前光顾着说胥吏的事,都快忘了我是为什么来的了”。

  石忞好奇的看着步千雪停下了筷子,“什么事?”,“我想下午守完孝回家住一晚,明早上再回来”步千雪商量似的说道,她是真的有点想祖母和爷爷他们了。

  “可以啊,想回去就回去啊,又不是很远,但个人建议你跟母后说一声”石忞悻然答应,“以后要是想回去,如果我在忙或者在见大臣什么的,你可以让半月或者卢晏来说一声就可以了”思是不必再为了这种小事特意跑一趟。

  “那好,那一会我去跟母后说一声”步千雪把石忞给她夹的那块鲈鱼吃完了,继续奋斗吃辣子鸡,边吃还不忘边问道:“之前去逛市集,偶然看到皇商推出的一款大平床,好像和我们睡的床很像啊”。

  “那当然,都是我画的图纸,做的设计,怎么可能不像。卖的怎么样?”石忞自己吃了两口,又给步千雪夹了一筷清炒时令蔬菜。

  步千雪把嘴里的鸡肉嚼碎咽了下去,“他们打着你的名号,怎么可能卖的不好。之前的皇帝都享受着各地进贡的免费特产,还只要最好的,你倒好,非得弄个皇商,还要自己出钱去买”。

  其实大平床卖的好不好,可能除了马晋仟以外,没人比她更清楚,但从步千雪嘴里说出来,感觉就很高兴,仿佛是种无言的赞赏。

  “凡有特产进贡地方的官吏,无不打着进贡的名义劳民伤财,欺压百姓不说,还败坏我和朝廷的名声,这样的进贡不要也罢”石忞招皇商为的就是实现皇室采购明朗化、程序化、规范化,不给宫中六局吃、拿、卡、要、贪墨的空子,也绝了地方官打着她名号贪污腐败。

  之前在宫中实行的采购竞标只是暂时办法,毕竟每次都这么弄,很费时费力,又费成本,定了皇商,也就免去了这些成本,而且价格也不是随便他们喊,都是有章程的。

  和步千雪说的一样,以前,凡是地方上有好吃的、好用的、好玩的,或者什么奇珍异宝都必须无偿进贡给皇帝,比如之前提到的笔墨纸砚等,还每年都有一定的进贡数目,没达到的官员乌纱不保,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官员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那是以前,自从石忞任命皇商后,就不用了,因为皇室需要什么就会直接让皇室去采购,一季度一小结,半年一大结,账和钱不得有一文之差,所以公车必须拿给皇商经营,它是快速采购的先决条件。

  取消地方进贡,损失最大的就是她和皇室,地方官虽然有利益损失,但根本不能明着说,和朝廷官员关系不大,所以基本上没什么阻力,地方官到是上了一些劝谏的密信,都被一条一条她驳了回去,恩,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确实如此,我以前看的一本传记中就有一个情节,一户人家因为进贡给皇帝的砚台丢了,最后竟全家自杀了,实在是可悲可叹可伶”步千雪非常赞同。

  传记就类似现代的,但因为是个新文体,且才兴起百来年,所以并不是很完备,大部分都是短篇,而且写鬼怪志异的特别多,写人的也有,但都会经过适当处理,或者直接写前朝的。

  现在说书的讲的最多的就是传记的内容,夹杂部分前朝历史或本朝前期好的历史,还有一些野史,但绝不会讲游记等,因为游记、杂记之类的比较平铺直叙,没有跌宕起伏的情节吸引听众。

  路关初等三人就在边上不动声色的听着两位主子聊天,尤其刚刚听到因为贡品丢失自杀时,都在心里点了点头,他们大部分都是从底层爬上来的,没有谁比他们明白社会的残酷。

  现在必须取消了地方进贡,对百姓对朝廷都是一件莫大的好事,就是苦了点必须的钱包,不过自从宫中改革后,开销小了不少,日常账务也很严格,少了不少不明不白的花销。

  尤其是尚食局大改后,不仅他们内官宫侍吃饭方便了很多,伙食也好了不少,尤其是专门做饮食的御膳房,开支也小了不少,供给主子们的菜也不像以前那样每天都温着,温到后面直接没法入口,只能全浪费。

  现在宫中都是定点供餐,他们内官、宫侍有具体的用餐时间,大概分两批次,主子们也有大概的用餐时间点,御膳房只要在那个时间点把饭菜做好即可,送餐自有尚食局的外勤房,后勤物资则有内勤房。

  要路关初说,也就当今陛下有这魄力,大刀阔斧的把皇城从里到外、从上到下全都理了一遍,多余的去掉,该留下才留下,之前的皇帝都觉得这是皇后的事,极少会插手,就算有想插手的,最后也会被宫中庞大的繁杂事务打败。

  要是石忞这会看着路关初知道她想的,估计得冷笑一声,真的太高估她了,她也是被没钱逼的,谁让致富只有开源或者节流这两条路,她总不能再在这个时候对百姓下死手吧,那就只能对自己和自家人下手了,真的都是被逼的。

  主菜毕,最后就是一些饭后点心和水果,今天的水果有冬枣、芒果、梨子、柿子和龙眼,点心只有三种,石忞一般只吃水果,而且还会劝步千雪也多吃。

  华朝人都喜欢八九月,因为这两个月既是丰收月,也是水果最多的季节,冬天见都见不到的新鲜水果,几文钱一斤,只要不是太穷的家庭都会买点解解馋。

  下午守完孝后,步千雪就带着半月、卢晏和四个乔装的内禁军坐着石忞经常坐的那辆普通马车出宫了。

  上了车之后才发现车里已经装了好多东西,食盒都有九个,有点心,也有新鲜水果,还有一些干果,除此之外,还有十匹上好的绫罗绸缎,四盒金银首饰,首饰里写有纸条,说是特意给她家人准备的。

  字迹再熟悉不过,不是石忞又是谁。步千雪很感动,不是感动这些身外之物,而是感动于石忞的周到细心,四盒首饰各有特色,不用写名字,她就能看出是给谁的。

  跟着她后面进来的半月和卢晏也是即惊又喜,尤其是半月,咋咋呼呼差不多说了一路,他们打心里替步千雪高兴,因为他们作为旁观者都看得出来两位主子真的很相爱。

  步千雪怀着对石忞的想念和近家情切的激动时隔一个多月后,再次回到了步府,才发现守门人已经变成了侍卫,人数也由之前的两人变成了四人,见他们面生直接拦了下来,“来者何人?”。

  到自己家门口还被拦下,步千雪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半月也是,暴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来的是谁?连少主都不认识,你还当什么侍卫,趁早回家种田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少主?侍卫们有些纳闷, 堂少主他们都认识啊,而且今天没出门,难道是自他们来后都没见过住在宫中的那位?可没听说今天要回来啊, 看了下半月他们后面跟着的人, 虽然都着布衣,但气势不一般,比他们这些侍卫还像侍卫, 倒是和守城的外禁军有点像。

  步千雪是临时决定想回来的,想着石忞答应了再让人跟家里说一声, 可真正能来了, 又不想提前说了, 想给祖母他们一个惊喜, 就没让人来只会。

  让她没想到的是家里不仅换了上了衣着整齐的侍卫, 就连大门上的门匾也换成了步侯府。

  虽然侍卫心中已有猜测, 但觉得既然拿了步侯府的钱,就得做好自己本分之事, 当即收势行礼道:“可是中宫回府?”。

  “正是”半月差点就想再发飙了,可能是在宫中谨慎太久了, 回来就放飞了天性, 看着门匾上新换上的三个大字, 更是底气十足。

  “中宫万福金安”猜想得到证实,侍卫们依礼行礼请安,“免礼”见一侍卫跑进去通报, 步千雪也没拦着, 反而觉得这些侍卫尽职尽责,选的不错,带着半月等人终于进了自家大门。

  步千雪走到影壁处突然转头对半月道:“侍卫只不过是忠于职守, 新来的不认识我很正常,下次不可再如此,尤不可盛气凌人,要牢记谦虚谨慎四字,卢晏也是”。

  “是,下次再也不敢了”被步千雪怎么一说,半月才觉得自己刚刚是有点太过了,在宫中,她都能谨言慎行,回了家反而松懈过度,实在是觉得有点对不起自家少主一直的教导。

  和半月走一排的卢晏听的真切,突然被点名也不慌,泰然自若行礼道:“谨遵中宫教诲”。

  卢晏是宫中的老人,又通过了内官考试,待人处事很是妥帖,性格又沉稳不张扬,步千雪不太担心,只有半月突然进了宫什么都不懂,又毫无心机还好吃,让她操碎了心。

  听下人来报娘他们都在正房,步千雪便直接去了正房,到正房的时候,就看到祖母三人和堂姐已经在厅堂外候着,还站了两列仆从和侍卫,倒真有了点大户人家的样子,还有点不习惯。

  见她来,姜丽和爷爷脸上笑意浓浓,得益于祖母刚刚一直交代,才忍着没出列,五步开外时在祖母的带头下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

  他们这一支虽然只是步家的小宗,但也是书香礼仪传家,生怕他们忘了之前的礼仪,祖母这一月来没少教导重温,刚刚又特意叮嘱了两边,生怕他们丢了自家和千雪的脸。

  又不是大张旗鼓的回来,步千雪侧开一步,没有受礼,反鞠躬行礼道:“给祖母、爷爷、娘请安,你们都是我嫡亲长辈,若非正式场合,不必行这些虚礼,若行,我也不会受礼”就算她成了皇后,长辈还是她的长辈啊。

  “我就说孙女恐不喜欢这些,你非得把那一套拿来端着”鞠躬的爷爷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几步上前托起步千雪,不让她再行礼。有了他带头,姜丽和步朗立马叛变阵营。

  最后只剩祖母一人,坚持了几秒也坚持不下去了,直起身不高兴道:“那一套?别明着暗讽,那可是国法,法理,谁敢乱说?你们如此作为,以后还有何颜面自称书香世家”,说完生气的进了厅堂。

  “别理她,她就那样的人”爷爷不以为然道,“咱们又不是不遵国法,而是随机应变,若正式场合绝不会丢你的脸。说到底,你以后就算再尊贵,那也是我孙女,你娘的女儿,正式场合那是没办法,但私下里又何必那么严肃,和和乐乐的不好嘛”爷爷边说边拉着步千雪也往里走。

  姜丽和步朗也跟着进了厅堂,仆从依序有的跟着进去站在两边,有的留在外面,半月和卢晏则一直紧跟在步千雪后面。

  这次祖母没有直接坐在主位上,爷爷示意步千雪去坐,步千雪也没坐,坐在了祖母正对面,步朗便挨着祖母、爷爷坐下,姜丽倒难得主动的坐在了步千雪下手。

  众人坐定后,下人立马端上了茶水、糕点和柿子,自从他们家被抄家以后,好些年没这待遇了,步千雪提起茶杯抿了一口,茶叶都比以前好了好几个档次。

  如果她没记错,定完亲后家里剩的钱应该只够维持日常生活两个月,这又换门匾的,又招侍卫,而且还不是招一个两个,糕点、茶水和水果应该也是一直有的,不然不会这么快。

  难道是封爵的时候连着俸禄一起发了,不可能啊!如果她没记错,爵位的俸禄到目前都还是一年一次,而且年底才发,现在离年底还有两个多月呢。

  难道是大宗那边支持的?也不可能啊,大宗虽然日子比他们好过,但也好不到那里去,就算支持也顶多是意思意思,不然当年她去借钱,也不会像打发叫花子一样只借了她十两。

  至于收礼,定亲而已,又不是成亲,根本没办酒席,而大臣们送的礼都直接送到了宫中,就算有其他人送,以祖母的性格,恐怕不用她交代,也不会收。

  “家里何时如此有钱了?难道是堂姐有了新的谋生之法”步千雪想来想去,只能想到步朗了,反正挣钱方面,她娘是不用指望的那一类。

  步朗不好意思道:“堂妹抬举了,要真有谋生之法,恐怕这会也就见不到中宫了”,意思是你见过能挣钱的人这个点会在家里呆着?

  这一个多月步朗虽然没去挣钱,但打着找个谋生的谎子隔三差五就会出去一趟。

  爷爷突然沉着脸道:“之前宫中来传你娘去,还说你生了病,吓得我和你祖母一天惊魂未定,现在看你好好的,这一颗心才算是彻底落了地”,祖母虽然没说话,但也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刚经历丧女之痛,他们是真的太怕再白发人送黑发人了。

  那天着急忙慌的,还藏着掖着,要不是爷爷乘机问了下姜丽,都不知道是什么事,知道了,又把他们两老吓的够呛,一个晚上都睡不着,一个劲的在心里祈祷,步朗还去家祠跪了一晚上,爷爷现在说起来都还感觉心有余悸。

  步千雪没想风寒而已,却让祖母和爷爷这么担心忧虑,很是愧疚,告罪道:“是孙儿之过,让祖母和爷爷担心了”。

  车上的东西这会已经全部搬了过来,吃的,直接让人拿出来摆好,原来的撤了下去,布料则由祖母和爷爷先选,首饰是本就已经分好的,也不用她操心。

  爷爷得的首饰是一些扳指,有玉质的,也有金质和银质的,还有一个是镶红宝石的,另外还有一些上好的折扇和玉佩、禁步。

  玉佩和禁步基本上每个人都有,只是颜色、样式和装饰不一样,像祖母的就偏向老人的喜好,姜丽的就是和她身份相配的一些东西,就连步朗的也是时下年轻人喜欢的一些款式。

  步千雪不得不承认,在一些小事上,石忞一个天天忙军国大事的人竟然比她还想的周到,看来,她一会得去一趟东市或西市了,幸好她带了些钱。

  爷爷以为是步千雪特意给他们挑的,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陛下赏赐的,有点惊讶,但不妨碍他很喜欢,对陛下的印象本来就不错,这会更好了,立马就拿起一个不太显眼的玉质扳指在拇指上试戴,高兴道:“孙女眼光真不错,陛下不仅一表人才,相貌和你般配,而且还是个体贴的人啊”。

  “爹说的对,以前我最担心的就是千雪在宫里过得不好,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姜丽连忙附和道,作为一个当娘的,她觉得她都好像没做到这步。

  步朗脸笑道:“堂妹与陛下女才女貌,恩爱绵绵,真是天生的一对,以后一定会琴瑟和鸣,携手白头”。

  “羡慕了?羡慕了就自己去找一个”爷爷开玩笑道,其实心里是真的希望步朗能赶紧也找一个伴,这样他就没啥操心的了。

  步千雪赞同道:“爷爷说的对,堂姐要是羡慕了,不如自己去找一个,说不定到时候就是我羡慕堂姐了”。

  爷爷、姜丽、步朗和步千雪有说有笑,唯一像局外人的祖母,从一直沉着一张脸,半天才开口插一句,还是让步千雪记得替他们向陛下谢恩的,虽然有些显得突兀,但并不影响一家人的喜悦。

  说着说着又说到了钱的事,步千雪索性又提了一嘴,要是不问个明白,她是不会放弃的,其实爷爷和姜丽也没想着隐瞒,只是话说岔了,也就顺着说了,当即答道:“你放心,我们没乱收别人的钱,也没做那些见不到人的事,钱是陛下赐爵当日赏赐的,就连侍卫的事也是陛下派来的人弄好的..........”。

  其实侍卫的事真的和石忞没什么关系,那个人也不是她直接派的,而是吏部按程序选派的侯府属官,不过要说是她派的也没什么不对。

  姜丽封爵当日,石忞不仅按例赏赐了侯爵的三小一大珍珠冠两顶、绣四尾翎羽服一套、玉带一条和侯爵铜印一枚,还另外赏赐了一千两银子,解了他们家窘迫的经济状况。

  第二天一早吏部就带了选定的正九品侍卫长和副九品副侍卫长来侯府面见姜丽。

  华朝爵位不轻赐,所以含金量比较高,就算你是一个乞丐,只要封爵,瞬间就能提升到勋贵阶层,地位和富贵也就手到擒来。

  话是这样说,但事实上想从乞丐变为勋贵那是基本上不可能的,除非参军挣下不世军功,或者出个皇后,或挽救社稷于危难之中。至于皇家流落在民间的孩子的桥段,那概率是极低的,就算有,也百分之百是私生子,皇室根本不会承认。

  前朝就有这方面的野史记载,有一位皇帝十分不喜欢双亲给自己选的皇后,又不能废,便经常外出微服私访,实则寻花问柳,导致中宫无所出,私生子却有了几个,可宗亲和大臣们根本不承认,皇帝到死都没实现孩子和自己姓,最后皇位也落入他人手中。

  野史的可信度虽然不大,但这位皇帝无孩子继承却是实事,帝后不和也是实事,正史也有记载他爱微服私访,至于真的有没有私生子,就只有当时的人知道了。

  所以封爵在华朝绝对是无上荣光的事,不仅自身尊荣,还能泽庇后代。打死姜丽,她都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爵,真的是破天荒头一遭,事后半个月打偶还有点懵,好在祖母曾经混过官场,知道一二,才没闹出笑话。

  和吏部办完交接手续后,侍卫长和副侍卫长从此就是侯府属官了,除非犯大错被投诉,或者升迁,不然这辈子差不多就得耗在侯府安保守卫上了。

  侍卫长二人得知步家主仆加在一起都才16人,负责守卫的还都是些非专业人士,有些觉得任重道远,成为侯府属官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马就向姜丽进言扩招护卫。

  因为按陛下新政规定,侯爵可雇养侍卫奴仆共150人,享受副一品待遇,就算不养一百五十人,好歹也得养四五十位专业点的侍卫,保护侯府安全啊,不然他们这属官也就没什么价值了。

  结果姜丽并没有立即答应,而是急忙忙的先跑去找两老商量了,钱虽然都在她手里,但大事还是得听听两老的意见,何况她也实在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祖母和爷爷都觉得四五十个人太多了,护卫是力气活又吃得多,觉得成本太高,最后定了三十人,全雇侍卫,做杂事的仆从,一个都没再要,因为他们觉得家里现在的这些人已足够。

  在姜丽的授权下,步朗和侍卫长全权主持了步侯府侍卫招录事宜,不到五天就完成了,经过半个月的统一训练检测合格后,才分别赐予了侍卫服饰,正式成为步侯府侍卫。

  侍卫是专指保护勋贵安全,守卫勋贵的人,不同与军队,也不同与士族自己养的护卫,想让护卫穿什么就穿什么,因为他们有朝廷规定的统一服饰,辨识度很高,而且一旦受雇就得干到干不动才能退,由雇主全权出钱养,属官带领安家保宅。

  属官好歹也是九品芝麻官,手下总得有点人嘛,但总的来说还是得听老板的,谁给钱谁是老大嘛。

  像步千雪他们刚刚进门看到的新门匾,也是不久前才换上的,除了新的门匾和新增加的侍卫外,步府并无其他变化,不像其他人那样一封爵就扩建、大维修什么的,觉得只有这样才能配得起自己的身份。

  这点步千雪很满意,树大招风,她和石忞现在又只是定亲,就算真成亲了,也不能当那种嚣张跋扈的皇亲国戚,她决不允许家里拖石忞的后腿,自己也不行。

  她以为家里人和她一样觉得谦虚、低调才是长久之道,事实上压根和谦虚、低调没什么关系,家里之所以没按副一品待遇扩建宅院,完全是因为没钱,而且又多养了三十号人,还听说爵位的俸禄一年只发一次,还是在年底,那还敢有半点其他想法!

  姜丽觉得要不是陛下赏赐的银钱,三十个侍卫他们都雇不起,那还敢乱花钱,只恨不得把所有的钱都牢牢握在手里。

  步千雪左右看了一眼,问道:“侍卫长他们呢?”,一路走来都没看见武将打扮的人,这会又扫了一眼,也没看见。

  说了半天渴的不行,姜丽一口气喝了两杯茶才觉得舒服些,“侍卫长被我们派出去办事了,副侍卫长家里有急事告假了”。

  “办事?”步千雪一脸疑惑,家里能有什么事要侍卫长亲自去办的,她实在想不到。

  爷爷突然讥讽道:“还不是大宗见我们家封了爵位,非得塞一个孩子给我们,还特意送了些孩子过来,说随我们挑,美其名曰给我们承嗣,实际上还不是看上了你娘的爵位,虽然只是个降爵,但好歹还能福泽两代,可不就眼红了。都是些半大不小的孩子,我们可不想再操那个心,就让侍卫长全送回去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说到这个, 不仅爷爷来气,祖母也来气,大宗对他们这支历来不待见, 当初曾祖辈分出来, 得的财产还没有往常其他人的一半多,真的是双亲不疼,长辈不爱, 受尽冷落。

  说起来他们步家当初也是华朝的开国功臣之一,获封镇侯爵位, 但并非军功封爵, 所以一代降一级, 到她曾祖被分出来的时候, 已经由镇侯爵降为辅侯爵位, 后代更是一代不如一代, 虽时有中进士,但再也没获封爵位, 甚至连二品大员都没再出过。

  即便如此,他们和大宗也还存在很大的差距, 就拿现在在的宅子来说, 是他们祖上三代奋斗积蓄才又了今天的规模, 比不得大宗自开国以来就是高门大院,虽然现在衰弱了,那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和大宗比起来, 他们家唯一的优点就是稳定, 基本上中举人的多中进士的少,最高也就混过四五品官阶,六七品官阶是常态, 像步千雪这样中前三甲是破天荒头一遭,本以为步千雪肯定比他们这些先辈们混的好,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好,还此“好”非彼“好”。

  明明有机会封侯封相,却一步登天做了皇后,明显偏离了她的预期。若说没有一点遗憾,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比起孙女的幸福,这点遗憾她能接受,但绝不能接受大宗对他们财产、爵位等的觊觎。

  “过继一个孩子承欢你们膝下,挺好的,若是不喜欢大宗的,可以考虑一下与我们关系较近的其他小宗”步千雪之前倒没想到这些,现在这一提还觉得挺不错的,一来可以陪伴祖母他们左右,二来她也轻松一点。

  他们家和大宗的矛盾她也知道一点,无非一些利益纠葛,尊严面子的事,说到底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过心里寒心归寒心,但表面上的关系还是得维持一二,既然已拒绝,那要在小宗找,就只能找关系近的,得让大宗心服口服无话可说才行。

  四张脸齐刷刷的看向步千雪,祖母、爷爷、姜丽和步朗都没想到她会这样说,很是惊讶。若他们家真的过继一个孩子,那肯定是过继到步无尘和姜丽的名下,而且十有八九不是她的弟就是她的妹,一般人不应该很反感吗?毕竟正常人都不想别人来分享双亲长辈的疼爱。

  半响祖母才开口道:“你真的是这么想的?”,虽然她讨厌大宗,但更担心的还是步千雪会反感这件事,毕竟就算成了皇后,他们去后她也会祭祀他们,她是他们后辈这件事永远也不会改变。

  换个角度来思考,明明自己的孩子还健在,却要过继一个,这不是咒自己的孩子早死嘛,因此不论双亲还是孩子本人,一般人应该都会比较反感,所以即使有在心里想过,他们也从来不提这件事,就怕步千雪难过,与他们离心。可现在看步千雪的样子一点也不难过啊!

  “当然”,步千雪回答的十分肯定,要不是那么想的,她也就不会说那番话。

  难过?以前可能会,现在不会了,因为步千雪在宫里呆的这一个多月她可没少担心家里,就算有堂姐在都担心成这样,以后堂姐离开,恐怕只会更担心,要是过继一个乖顺一点的孩子,她也能稍微少担心点。

  其实更重要的是步千雪从来都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否则当初也不会离家出走去学医,更不会明明知道可能会没结果,还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努力一次,让自己不留遗憾。

  而且和石忞在一起越久,她越发现石忞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严肃冷峻,反而觉得她有些想法很可爱很天真,比如有一次,两人本来在谈论一本书的观后感,可谈着谈着就谈到了未来,石忞竟想让天下百姓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有饭吃、有衣穿、还有书读。

  就是前朝的“三帝之治”和本朝的“四帝之治”盛世都没达到这种标准,简直是亘古未有之事,虽然一心为百姓着想很可爱,但目标犹如天上的鲲鹏,不是天真又是什么?

  得到孙女的肯定答复,祖母终于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含蓄道:“你要是真同意,我心里还真有一个合适的人选”,四张惊讶的脸全看向了祖母。

  步千雪还以为只有自己一个人不知道,搞半天她爷爷和娘也不知道啊,那就好,当即好奇问道:“叫什么名字?年方几何?但丑话先说在前面,若是对方同意那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我们可不能强求”。

  这段时间在宫里,石忞身体力行的教了她不少,比如对长辈很恭敬,即使心里不认同,也会认真的把长辈的话听完;对臣子虽严,却严中有宽,赏罚分明;对待内官、宫侍和内禁军和颜悦色,即使犯小错也未大声苛责,若犯法却会毫不犹豫交有司办理,对有功者也从不会吝啬。

  对自己却比较严苛,每天到点就起身,偶尔去校场,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处理政事和捣鼓那些新东西中度过,还比较喜欢简朴实用的东西,对华而不实的尤为不喜,寝殿和书房内的摆设、物件偏简朴就是实例。

  虽然都是她结合卢晏说的和自己观察总结的,但毕竟卢晏在宫里呆的时间比她多得多,知道的自然也多,说看着石忞长大的也不为过,而且她觉得卢晏应该不会对她说假话。

  在卢晏口中,石忞对她格外偏爱,即使再忙每天都会来见一见她,有时候更是一呆一个下午,还格外喜欢和她一起用早膳或者午膳,这在以前是极少发生的。

  听说石忞以前偶尔和长辈一起进膳,也都是长辈提前知会的,导致卢晏他们一度认为石忞喜欢自己一个人安静的吃饭,而且还达成了共识,结果定亲后,他们才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所以受石忞影响,她明白了不少,比如越是身处高位,就越应该低调谦虚,张扬只会暴露自己的弱点,嚣张迟早走向毁灭,只有低调、谦虚和谨慎,才是一个大家族长盛不衰的根本。

  她不希望他们家显赫无比、富可敌国,但也不能像之前那样差点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啊!

  而且她现在已经和石忞定了亲,督察院那些言官没人比她更了解,都不是吃素的主,一定会盯着她,但凡她出一点差错,奏疏肯定就会像雪片般涌到石忞的书桌上。

  石忞会怎么处置先不说,但她肯定不想石忞因为她而为难,本来国事就够她操心的了,她不想给她再添没必要的麻烦。

  所以最近在宫中她一直教导半月要谦虚,既是教半月,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警醒,甚至还担心家里会因为自己的原因变得不可一世,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幸好,现在看来,祖母他们变化不大。

  “这是自然”祖母心想:难道我是那种强取豪夺的人吗?真的是,算了,不跟晚辈计较。

  “那你倒是快说啊,关键时候还卖关子,烦不烦”爷爷最不喜欢的就是老伴爱卖关子,有点生气。

  祖母连忙投降道:“就你性子急,这不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嘛”说完看了边上步朗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爷爷和姜丽顺着祖母的眼光看去,再加上话里的意思,恍然大悟般明白了,脸上高兴的很,就差在脑门上写着“我很满意”四个字了。

  天,步千雪怎么都没想到,祖母中意的人居意居然是堂姐,她想过会多个妹或者多个弟,就是没想过会多个哥或者姐,眼睛睁的老大,半天才缓过来。

  比起步千雪的惊讶,从头到尾都把自己当旁观者的步朗才是真的震惊,她怎么都没想到过继的事会和她有关,不过话说回来,这不是更好嘛。心里忍不住感慨,自己真是表现的太好太乖了。

  步朗心里已经想过千千万万,脸上的惊讶却不比步千雪少半点,直到姜丽开口:“小朗,母亲都这样说了,同不同意,你倒是说个话啊”。

  祖母之所以会选中步朗,不全是步朗表现的乖巧孝顺又会讨他们欢心,更重要的是步朗这一支就是从他们家分出去的,按关系来说,他们关系是最近,正好孙女也是这样想的,她也就没有一点犹豫了。

  步朗这才缓过神来,当即高兴行礼道:“给祖母、爷爷请安,给娘请安”,“你能同意真是太好了,好孩子”爷爷高兴的眼角的褶皱都挤到了一起。

  步千雪也终于反应过来了,步朗都答应了,祖母他们又如此高兴,她还能说什么?让她更没想到的是,一家子竟然变成了着急的行动派,立马就写了帖子让人送去大宗那边。

  今天才把人家送过来的人送回去,第二天就请人家来见证自家过继事宜,也是很打脸的,但愿大宗的人心胸够宽广,不因此记恨他们才是。

  祖母他们忙着过继的事,没空搭理她,步千雪便找了借口离开,从后门逛街去了。

  另一边,石忞下午忙完后也出了宫,只带了左旋一人,在云鼎凡带路下,出了城七拐八拐,越走越隐蔽荒凉,“少主,再转过这个弯,前面就到了”走在前面的云鼎凡突然回头说道,生怕石忞觉得远,至于左旋,她才懒得管。

  “好”远不远,石忞参与选的址,能不知道吗?不过今天确实是第一次来,本来以为没多远的,竟比她想的要远不少。

  三人继续打马前行,真的到门口的时候,石忞都忍不住感叹一句“浑然天成”,整个兵铸厂依山而建,傍水而居,从外面看上去就像一户有钱人家的大宅院,连守卫都是仆从打扮,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那个有钱的闲人来这里建房子。

  建在皇家园林山庄的第一座兵铸厂就吃了没水源的亏,只能挖井,完全不能利用水源,所以这第二座兵铸厂就吸取了前面的经验教训,特意建在依山傍水又隐蔽的地方。

  别看守卫其貌不扬,其实全是外禁军,而且是专班专职,一个班一百人,严格执行半个月换一次防,两座兵铸厂虽然都远离闹市,但却离军营近,半个时辰不到的就能迅速赶来支援。

  石忞这次来,是早就计划好的,一来查看武器装备研发的具体情况,二来看看云鼎凡说的最新研发成果。

  云鼎凡虽然是内阁大臣,但由于其工作特殊性,石忞特意给她不用每日上朝的特权,除了有旨意外和大朝会必须来以外,其余时间随她喜欢。

  今日即不是大朝会,也没有旨意,完全是因为知道石忞今天要来,所以云鼎凡特意选了今天去汇报一下工作,就为了顺道和石忞一起回来,顺便充当向导。

  对云鼎凡来说,兵铸厂就是她的家,而且兵铸厂设计的很好,即有舒适的生活区,也有严禁的工作区,正和她的意,便住在了这里,连石忞赏赐给她的宅院,基本都很少回去。

  石忞进去看到大家都在忙,直接免了礼,让他们自己忙自己的,有一些工匠见过她,所以很恭敬,没见过,虽然不知道她是谁,但看到云大人的态度,也不敢怠慢,工作更加卖力。

  兵铸厂最近在加紧制作虎蹲炮的炮弹送往义云关,所以其他研发能停下的都暂时停下了,让石忞来看的成果全是云鼎凡自己捣鼓出来的。

  路过展示区,看到摆着的舂米和榨油设备时,石忞忍不住问道:“舂米和榨油的不是已经试用成功了吗?怎么还放在这里?”。

  从皇家园林山庄回繁都不到一个月,舂米和榨油的改良品就已经试用成功,不仅比原来的轻便便携,也比之前的耗力少,既可以是单一的一户人用,也可以扩大规模为大户人家用。

  为了减少推广成本,加快推广步伐,石忞把这个技术和专利给了马晋仟,有钱大家一起赚嘛,而且市场本来就有它的规律,若马晋仟做的没那么好,估计大家也不会买账。

  农具拿给户部下面的盐铁推广是没办法的事,谁让她把铁变成了官府专营,幸好也卖生铁,不然人数不少的铁匠不就被抢了饭碗。

  云鼎凡面带骄傲道:“这是我们多次改良才做成的成品,武器类不能摆就算了,难道这个,少主也不准我摆来自己高兴高兴”。

  “那就摆在这里吧”石忞想起来了,有一次云鼎凡兴致勃勃的来跟她汇报工作,还要求在生活区和工作区弄一个展示区,展示他们研制出的成品,她觉得这个主意不错,但前提是不包括武器类。

  跟在后面的左旋好奇的好了好几眼,感觉和她家新买的那个舂米一模一样啊,榨油的好像也听说过,但她家都吃动物油就没买。

  虽然她看云鼎凡还是那么不顺眼,但心里对云鼎凡却是越来越服气,弄出这些东西,不仅方便了她,也方便了天下人嘛,积阴德。

  三人继续往前走,走到一间房间,里面乱七八糟摆了不少东西,中间有一张桌子,中间有一个盒子被红布盖着,让人看不清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虽然不知道这个房间是云鼎凡拿来做什么的,但乱成这个样子,让左旋忍不住一脸嫌弃,半点不像他们军队那样整齐干净。

  第一百五十三章

  在石忞的示意下, 云鼎凡将红布揭开盒子打开,神秘物展现在三人眼前,既不是金银珠宝, 也不是珍贵器物, 而是一个颜色白偏黄呈卷状的其貌不扬的东西。

  心心念念的卫生纸终于被做出来了,石忞高兴的立马拿起来观看,可上手的那一刹那, 就发现了不对劲,虽然比现在的手纸软了不少, 但绝对没达到现代卫生纸的柔软度, 而且颜色还有点偏黄。

  “这个是什么?”左旋好奇的问道, 故意没看云鼎凡。

  云鼎凡也没空搭理她, 因为她发现陛下好像没她想象的那么高兴, “陛下可是不满意?”, 天知道她为了弄出这一圈陛下口中的手纸花了多大的力气和时间。

  “虽然和预期有些许差距,但比现在用的手纸好了不是一点半点, 不错,不错”不想打击云鼎凡研发的积极性, 石忞欣喜的一连说了两个不错, 还上下左右都看了一下, 连味道也没放过。

  虽然没有现代卫生纸的香气,但是充满了大自然的木浆气息,一点也不难闻, 虽然看着其貌不扬, 但擦拭手上肌肤的话,感觉还可以。

  左旋这才明白了,这个卷状的东西竟然是手纸, 但手纸不都是小块状一叠一叠的吗?!难道又是陛下的点子?!知道她好奇,石忞顺手就把卫生纸拿给了她。

  左旋握御刀的手都放开了,双手拿着卷纸小心翼翼的开始看起来,深怕弄坏了。比一般纸软,味道比写字的纸的好闻,如果真的拿来做手纸的话,好像确实不错。

  “还有差距?那可不行”云鼎凡是个精益求精的人,听说还有改进空间,立马把自己的设计图纸全拿来出来和石忞讨论,石忞当初也就只出了个点子和大致方向,全都都看了一遍,又听了制作经过后才开始提建议。

  沉浸在自己喜欢的事中,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该回去的时候,要不是左旋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石忞很可能就忘了时间,云鼎凡就更不用指望了,比她还痴迷。

  作为奖励,那卷纸,石忞最后给了左旋。来的时候还是三个人,回去的时候就变成了两个人。

  石忞骑着清幻在前,左旋骑着一匹黑马在后,一路疾驰,快到城门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火烧一样的晚霞与她们迎面撞上,让石忞忍不住停足观看,跟着的左旋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没过一会,晚霞就开始变淡变暗,让石忞忍不住感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好诗,敢问少主可否有全诗腹稿”左旋虽然文采有限,但并不影响她欣赏。

  “向晚意不适,驱幻归皇城。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这里没有古原,她又是骑马,便把第二句做了些改动,上一世背的去了,这会才发现竟然没忘,也是很难得。

  左旋沉浸在诗意中,半响才高兴道:“少主若是参加科举,定是状元无疑”,难怪大好前途的步千雪会喜欢上陛下,对于文人而言,还有什么能比才华更能俘获人心。

  “这个恐怕只有天知道了”虽然知道左旋是恭维之词,但石忞还是忍不住高兴,“走吧,对了,刚刚我看你对展示的舂米一点也不惊讶,倒是多看了榨油的两眼,为何?”。

  左旋打马跟上,大声回道:“因为舂米家里已经买了一个,榨油的之前只听说过没看过,就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原来如此”石忞明白了,按道理左旋贵为内禁军大统领,还加封了正一品太保,就算家里人多,家境不殷实,应该也不用买舂米在家里给谷物脱壳吧!

  不过再想到大臣的俸禄除了钱以外,还有粮食,而且给的粮食都是没经过脱壳处理的,也就释然了。

  为什么不是去壳的白米或者粟米?因为去壳处理后十分不利于储存,所以历来收赋税都只收未脱壳的,发自然也只发未脱壳的。而且发的不一定都是米,有可能这个月发的是米,下个月发的就变成了是粟米,下下个月就成了小麦。

  另一边,在山麓紧赶慢赶下,终于赶到了义云关,正好第二天陛下的下一步旨意也到了,旨意很简单,平息康国内乱,尽量活捉云处安和符尧并押回繁都。

  山麓好歹是个郡王,不仅带了少许内禁军还带了一些府中侍卫,虽然没当上他心想的元帅,但也比邢博恩好,当了个最有话语权的随军大参谋。

  云处安大败逃回康国的消息传到狼国国都大林的时候,狼国的文武大臣瞬间沸腾了,没等狼霸权做决定,就全部集结到了王宫门口进谏,难得的异口同声,让她把云处安派来的人杀了呈给华朝皇帝表明决心。

  狼霸权不愿意,云处安大败是她没想到的,当初之所以答应,还在暗中接济云处安,就是因为云处安当初说的有理有据,仿佛瓜分华朝易如反掌,现在看来,是她太异想天开。

  幸好她一直犹豫不决,不然真派了兵去支援云处安,就真的没有半点挽回的余地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辜负了双亲取的名字,名字取的这么霸气,可她干的事没有一件是霸气的,真是白瞎了。

  最后,狼霸权还是没听群臣的,准备放了云处安派来的使臣,结果被大臣发现,当场抓住,立马就砍了,大臣当场写了奏疏,连着人头一起送往了繁都。

  气得狼霸权当场怀疑人生,生了场大病,她想把那些大臣都杀了,可这些大臣除了杀密使这件事以外,其他的都听她的,也很恭敬,她又下不去手了。

  虽然和云处安的密谋付诸东流,但并影响她对华朝的向往和喜爱,而且她还发觉这些大臣简直都是些亲华派,既然打是不行了,那她只能另想办法了。

  云处安惊魂未定的逃回康国后,除了张榜安民以外,还做了大量防御准备,不怕华朝打过来,就怕华朝真的打过来,不做点准备他不安心。

  康国都城文昌王宫内,符尧和往常一样衣衫不整左拥右抱纵情于享乐之中,直到夜深才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回了寝宫,整个王宫终于难得的恢复了宁静。

  “启禀殿下,义云关已经集结军队,不日将攻入我国境内”符尧躺下没多久,突然有一个人从窗户爬了进来,熟门熟路的摸到床边三步外行礼道。

  符尧坐了起来,眼里没有一丝醉意,问道:“可知有多少兵力?”。

  “不知,但华朝有新的武器,犹如雷鸣般,杀伤力极大,恐非一般城墙所能抵挡”来人据实答道。

  符尧皱眉,新武器她已不是第一次听说,但每一次都能让她敢到有些无力,“按原计划吩咐下去,成败在此一举,下去吧”。

  第二天,华朝要派兵攻打康国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文昌,贵族、商贾、百姓无不战战兢兢,三十万兵力全部损失殆尽的消息才接受没多久,华朝要打过来的消息,瞬间犹如一团阴影笼罩着整个文昌和康国。

  有的贵族富商已经开始打包准备跑路,有的贵族大臣开始劝云处安向华朝投降服软认错,还有一些贵族大臣终于想起了当初也是一个狠人,如今却变成傀儡国王的符尧。

  整个文昌都开始乱起来,甚至还没开打就有了逃兵,这次无论云处安再如何出榜安民,再如何苦口婆心、蛊惑人心,都没有用,大家都表现出了在性命受到威胁时的正常反应。

  云处安之前做的准备随着这次大乱,部分付诸东流,全靠她的忠诚信徒和心腹在撑着,才不至于出现对方连打都不用打就直接进来的尴尬场面。

  在这种危难关头,云处安爆发了极强的求生欲,一边安排后路,一边试图激起康国贵族大臣的抵抗之心,可惜收获不大,就在他快要放弃的时候,符尧竟下令要在王宫宴请他和文武百官。

  除了已经跑路的大臣,在文昌的都去了,云处安也去了,他倒要看看符尧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后来她才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可惜一切都晚了,要是有后悔药,她一定先把符尧杀了!毫不犹豫!

  中计被抓的云处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心腹、教徒被抓捕、斩首,就连他还没建成的教皇宫也被符尧一把火付之一炬,在康国盛极一时的月理教从此从人上人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直到在牢里被关了两天,他才想明白前因后果,仰天大笑三声,当场气出血。

  不愧是他看中的符尧,明着是他的傀儡,实际上却是拿他当挡箭牌,若是他攻打华朝胜,那最后的战果也不会是他的,若败,那等着他的就只有一条路,变成所有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无论是不是他做的,最后都是他做的。

  更重要的是,还能一箭双雕,不仅能改变符尧的乱臣贼子身份,还能让她变成康国上下的大英雄,而他就成了吸引整个康国上下怨恨的靶子,更绝的是,符尧只抓他却不杀他,恐怕为的就是转手还能送给华朝皇帝当见面礼,为她自己谋得一条生路。

  云处安一直知道符尧有心计有谋略,但怎么都没想到她会这么有心计,虽然败了,但他一点也不难过,不就是去当见面礼嘛,他还能回自己的国家呢!

  义云关大都督率领大军刚进入康国境内,就看到几个背着白旗一路喊着投降的康国士兵,真的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要不是易统梵、北郡王和邢博恩在这里,他真的能干出把这些人都杀了当没存在过的事。

  好不容易陛下同意攻打康国了,他眼看着就有建功立业挣一个军功爵位的机会了,结果还没开打,对手就投降了,这不是刚给他希望就让他绝望吗?!

  想想而已,就算易统梵他们没在这里,她也得有能力堵住所有参军的嘴才行,更重要的是,他杀不光所有康国人啊,万一这件事传到陛下耳中,他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他只是想建功立业而已,又不是找死。

  当天晚上符尧亲自到军营投降,不仅无条件投降,还无条件把云处安交给了他们,并且决定亲自前往繁都向华朝皇帝请罪,正好免了他们动粗,唯一的条件是多给她两天时间,安排好后事。

  义云关大都督和众将领商议过后,觉得这是人之常情,而且只是两天而已,加上康国刚经历这些,确实需要好好安顿一下,就答应了。

  别说义云关大都督和易统梵他们没想到,石忞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容易,她好不容易把打仗要用的钱粮都准备好了,结果根本用不上,正好,给她节约一大笔钱。

  “中宫呢?现在在干什么?”她想跟最爱的人分享这个天大喜讯。

  路关初立马回道:“禀陛下,中宫刚刚差卢晏来说了声,见您在接见忙,小的就擅作主张没立即禀报,这会估计已经出宫回府了”。

  “说了今天还回来吗?”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自从她同意她回府后,步千雪隔三差五就要回去住一个晚上,虽然知道她十有八九晚上不会回来,也还是会习惯性的问上一句。

  路关初道:“这个没说”。

  步千雪没在,不能分享,那就告诉最想知道这件事的人吧,当即着人去明道学院秘密把宣常乐带来见她。

  第一百五十四章

  宣常乐没等来, 倒等来了张道长师徒二人,“宣”石忞已经大概能猜到是什么事。

  “恭请陛下圣安”张道长依旧行的道教礼仪,持恩也依旧行的世俗礼仪, 自找药未果回来后, 持恩就每日跟在师傅身边学习药理,刘菲想见她都见不到。

  “免礼,张道长今日可是来辞行的?”师徒二人, 虽衣着打扮如常,但一个脸上隐隐露着喜色, 一个眉头都快皱在一起, 和往常截然相反, 看来她这皇城对方外之人而言无异于牢笼啊。

  “禀陛下, 中宫金体经过两个多月的调养, 又辅之以珍贵药材, 现已完全痊愈,医学典著之事贫道亦已尽绵薄之力, 如今都城之事皆了,贫道将携徒离开, 故特来向陛下辞行”张道长沉声道。

  虽然他心中的喜悦掩饰的很好, 但石忞还是从眼里脸上看出了一些痕迹, 现在的她,即使不用读心术,也能根据对方的言行举止看出一些端倪。

  “既如此, 朕也就不留了, 此次尔等医治中宫有功,想要什么赏赐,但说无妨”后面这句石忞是对着持恩说的, 因为她知道功名利禄是留不下张道长的。

  持恩曾服侍她多年,后宫中精简她又身先士卒,虽然多半是因为回乡守孝,不得已为之,但毕竟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若对方愿意,她不介意破格提拔。

  持恩没想到陛下竟然想留她下来,即惊又喜,看了师傅一眼,张道长扭过头,意思很明显,让她再次想起当初答应的条件,只能违心道:“中宫安康皆赖陛下洪福,不敢居功邀赏”。

  “听说你们经常给附近贫苦百姓诊治却不收钱财,那就赏赐你们一些钱财吧”持恩询问似的看张道长那一眼,石忞看的明白,一点也不像正常徒儿对师傅的询问,倒像恳求,顿时心生疑惑。

  “谢陛下赏赐”张道长行礼准备离开,石忞却找借口把持恩留了下来,张道长想到徒儿和陛下之前的关系也就答应了,更重要的是,在这里她答不答应并不重要。

  张道长走好,石忞屏退所有宫侍,包括路关初,殿内顿时只剩她和持恩,一个坐在罗汉床上,一个站在右手下方。

  石忞语重心长道:“你是从这里出去的,若你过得好,朕替你高兴,若你过得不好,朕也不介意提携一二,然,你刚刚违心般作为,实在不是朕想看到的,若有隐瞒,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持恩还没从突然被留下的喜悦回神,就被陛下的话暖到了心里,心想:陛下,虽然我用了三年的自由才换来师傅这次出诊,但我觉得值,唯一遗憾的是没能为太皇太后延年益寿,让您如此伤心!

  以石忞对持恩的了解,知道她十有八九不会说出来,所以特地用了读心术,正好看到了所有想知道的,顿时百味陈杂,她怎么都没想到张道长肯来竟是持恩用三年自由换的,更没想到持恩会为皇奶奶去世的事遗憾自责。

  这让她既无地自容又汗颜,眼看快好的伤疤再次裂开被撒上一把盐,痛的死去活来,勉强维持着仪态说了几句安慰鼓励的话就让持恩退下了。

  “不要进来”路关初正要推门进去就听到了里面传来的声音顿时收回了手。

  石忞彻底瘫坐在罗汉床上,望着顶上的天花板久久无法回神,想到了皇奶奶对自己的种种,又想起了皇祖母,还想起了前世的种种,最后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抱膝蹲在角落里。

  坐在马车里,正在往步府赶的步千雪突然左眼跳了几次,莫名心慌起来,想到出宫的时候,石忞和太后都挺好的,以为家里出了大事,当即让马夫快点。

  宣常乐打扮成宫侍到宫中的时候,就看到认识的路关初和宫侍们守在门外,殿门紧闭。

  通报还是不通报?这是个问题,陛下已经把自己关在里面快半个时辰了,她贴着耳朵听了好几次,里面安静的很,自太皇太后去世后,陛下虽偶有独处,但从未像今天这样,也不知道雾冬跟陛下说了什么,路关初有些拿不准。

  石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是我害死了皇奶奶,是我,是我!皇奶奶对我那么好,我却这么自私!我是个不肖子孙,不仅害了皇奶奶,也伤了母后的心。

  难道重来一次石忞的选择就会变吗?她深刻的认识到,恐怕不会!因为这个选择是她深思熟虑、权衡利弊之后才做的决定。

  越想越自责阴暗的石忞,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产生了自残的想法,想用肉体上的疼痛来减轻心理上的疼痛,可一想到皇奶奶到死都还牵挂着她,母后和千雪也会为她难过,才没有付诸行动。

  母后已经失去了长辈和爱人,甚至连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伤也痛彻心扉的感受的,这辈子已经够苦的了,她只想让母后安详幸福的度过晚年。

  想到步千雪即使生病的时候,也是笑容多过愁容,看着她干净笑容和明亮的双眼,她的心都是雀跃的,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她实在无法想象让她一个人独自度过漫长的未来。

  她想要她的未来有自己的陪伴,也想要她的未来任有现在的笑容和双眸,不被世俗的污垢所渲染玷污。

  错误既已铸成,再自责再难过再悲伤,都没有用!她必须往前看,为了自己,为了母后和步千雪,她也只能往前看,因为于她而言,往后看只有万丈深渊。

  苏通了心里的想法,收拾情绪就是水到渠成,石忞坚定的放开环抱膝盖的手,再次有力的站了起来。

  嗯,她要见宣常乐,还有一些奏疏没批完,派谁去文昌驻府也是一个大问题,这些都需要她好好考虑。

  石忞喝了杯凉茶,再次坐回了书桌前,准备继续完成未完成的工作。安抚好宣常乐的路关初这才听见里面有动静,连忙朝里面大声汇报道:“启禀陛下,人到了”。

  “让她一个人进来”石忞手不停,头也不抬的回道。

  再次听见陛下的声音,路关初莫名的松了一大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刚刚的陛下很不正常,连声音都感觉不一样,现在好了,终于恢复了正常。

  宣常乐去后,不着痕迹的扫了殿内一眼,并没看见石忞,想到路关初特意交代的,如果陛下不在大殿内,就在右边的书房,便改变方向朝书房走去。

  穿过门帘,一幅恬然山水画的屏风阅览于眼前,越过屏风,终于看到了正在奋笔疾书的石忞,当即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石忞这才停下笔,“免礼,这是义云关送来的最新军报,你看看”说完指了指放在罗汉床中间茶几上的信封。

  “是,陛下”宣常乐走过去拿起信封坐下,云处安派兵攻打华朝的事,她是知道的,毕竟有关康国,就算她想不知道,也会有人让她知道,就像云处安兵败逃回康国的事,她没问,最后也还是会知道。

  虽然一年之期还没到,但自从义云关与云处安动兵后,朝廷就几次调遣粮食和军备前往义云关,所以她已预料到华朝会继续对康国用兵。

  虽然她不想国内子民受战火波及,进而流离失所,但为了康国的千秋大业,彻底平息逆贼匡扶正统,她只能忍痛选择视而不见,就像三十万军队损失殆尽的消息传来时,她只能为自己的子民默哀祈祷一样。

  不是她不想作为,而是她根本无法作为,她即阻止不了云处安,也左右不了当今圣上的决定,只能处于被动地位。

  怀着惴惴不安的心,宣常乐打开了信纸开始读起来,本来紧皱的眉头渐渐放松下来,直到看完的那一刻,她都不敢相信,康国的内乱竟然就这样戏剧化的解决了。

  她怎么也没想到看似傀儡的符尧竟能绝地反扑,还甘愿放弃已经到手的康国王位,亲自来繁都请罪。她一直以为最大的敌人是云处安,搞半天,云处安只是被人当枪使!

  “陛下金口玉言,臣感激涕零,臣宣常乐在此立誓,康国将世世代代效忠华朝,永为藩属国,绝无二心,若违此誓,宣氏后继无人!”一年之期未到康国内乱就得到平定,回国复辟正统曙光出现,让宣常乐更加死心塌地贯彻祖辈抱大腿政策,发誓的声音格外响亮。

  华朝和云处安大动干戈的时候,她深刻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因为幼年就离开康国,所以她不想世子父亲那样在民间有威望;因为符尧的大清洗和一路追杀,忠于王室之人已寥寥无几。

  没有威望就没有统治基础,没有追随者就没有得力的能臣帮她处理政事,更惨的是她还没有军队,也没有自己的将领,若想回国光复继位,能靠的只有面前的当今圣上,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

  陛下不仅救她于危难之中,还给了她该有的一切地位和尊荣,现在又帮她平定了康国内乱,若无华朝大军压境,符尧一定还会继续忍耐,倒时平乱又不知要等到何时,所以她是打心眼里感激石忞,才会发自肺腑的发这个毒誓。

  石忞被十三岁小小一只却一脸认真发誓的宣常乐都笑了,但又不敢笑出声,怕打击小孩的积极性,假装咳了两声,才沉声道:“你的忠心朕知道了,也相信你能言出必行。你知道朕是多大登基的吗?”。

  “陛下于建平四年登基,若臣没算错,当时应该是十八岁”宣常乐对答如流,她从未忘记自己是来学习的,所以学的比谁都用心。

  “朕十八岁登基,都免不了被天下群臣质疑,而你今年才十三岁,以虚岁算,也不过十四岁,你可有想过,回国继位会面临什么?”宣常乐不仅是她亲自救下的人,更是华朝忠诚小弟康国王室仅剩的血脉,石忞是把她当妹妹对待的,不仅偶尔去明道学院看她,还很关心她的学业。

  如果可以,她真不想宣常乐这么小就面对这些,但人生嘛,总是充满了未知性,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关心她支持她,让她能稍微轻松一点。

  第一百五十五章

  “国内的子民可能会不服臣, 有可能臣还会陷入危险之中”这个问题宣常乐确实想过,但她不怕这些,没有谁是天生就会的, 她可以学、可以问。

  石忞道:“那你可有想过如何应对?”。

  宣常乐道:“臣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就是不会就学, 不懂就问,尽力保护好自己”,声音有点弱, 明显底气不足。

  其他的先不说,但肯学习的态度还是挺不错的, 石忞满意道:“难得你有一颗好学的心, 回国之前就跟在朕身边学一段时间吧”, 机会她可以给, 但能学到多少就看她自己了。

  “谢陛下隆恩”宣常乐从来没想过有一天陛下会亲自教她, 这让她既惊又喜, 回去的路上脸上难得的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宣常乐走后,石忞就立即下旨召康王入都城, 毕竟名义上的宣常乐还在渡河康宫中为家人祈福,不然刚刚宣常乐也不用扮成宫侍。

  政事都处理完之后, 石忞立马兴冲冲的去了暂时用来做实验室的长安宫。

  长安宫曾是石栭(er)的寝宫, 石忞登基以前都是路过过, 从来没进去过,不是她不喜欢石栭,而是因为石栭受先帝宠爱基本很少住长安宫, 倒是和双亲住在长禄宫的时间比较多。

  她明白, 不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都不乏极其痛爱老幺的双亲存在,她一个几十岁的灵魂, 早已过了桌上有鸡腿必吃鸡腿的年纪,还不至于羡慕一个小屁孩,但先帝的偏心也是大家有目共睹。

  要是她没代替原主,原主本身的性格,加上先帝的所作所为,实在难以想象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是如了先帝的愿废了原主立石栭为太子。还是母女相残,最后分崩离析。谁知道呢!

  从华朝建国到现在,因为宫中主子历来不多,所以长安宫的主人可谓屈指可数,空置的时间远远大于有人住的时间,这也是石忞为什么会选这里当暂时实验室的原因。

  石忞不是没想过在宫内重新建一个宫或者一座殿来当专门的实验室,但一想到大兴土木不仅浪费钱财还浪费民力,且极有可能只有她一人用,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反正长安宫在这里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合理利用起来,所以印月圆的东西尤其是之前收集的独一无二的材料,她都让人运了回来,还列了单子给郭凡秋,又收集了不少要用到的材料和器皿。

  因为这里还没有玻璃,琉璃又非本国生产工艺,多从西南官道引进,所以只能收集一些比较透彻的琉璃充当器皿。至于本国产的陶瓷品因为无法透视,只能当做装盛之物,但自己产的好处就是式样、大小可以随心所欲。

  虽然从皇家园林山庄回来后,她就一直忙于各种政事,尤其是万圣节大比武之事,但在宫内弄个类似印月圆的想法却从来没忘记,经过这几个月的努力,现在终于有了点实验室的样子。

  虽然看上去和上一世见过的用过的实验室都没法比,但比起简陋的印月圆已经算是大的进步,长安宫右侧四间房全被她充分利用起来,按功能不同分为储存室、研习室、测绘室和陈列室。

  长安宫的左侧房间和正殿等房间则没有动,因为长安宫毕竟是建来住人的,她也用不了那么多房间,所以能不动的就尽量保持原样,方便以后恢复原样。

  到长安宫后,石忞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先进测绘室,而是直接进了研习室,需要的材料终于已经备齐,她准备直接动手试一试,毕竟上一世学的,有不少都忘了,只记得个大概。

  路关初像往常一样在门外等候,其他宫侍和内禁军则各司其职,虽然最近经常在门外等候,但路关初还是有些百无聊赖起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家里。

  太皇太后丧事和中宫的事情忙完一段落后,陛下就给她放了个小长假,在家里好好陪了家人几天,孩子一天天长大,对她也一天天变生疏,觉得她不顾家,因为一个月到头,也就见她几次。

  不是她不顾家,而是工作要求真的没办法,她能怎么办?只能有时间就回来陪孩子陪爱人,连门都少出,也免了她装扮还担心外出被人认出。

  另一边,步千雪着急忙慌的赶回家,结果祖母、爷爷、娘和姐都好好的,家里也没发生什么事,眼睛也不跳了,这才放下心来。

  经过法定过继程序后,步朗就成了她姐,开始突然多了个姐,确实有些不习惯,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何况本来就比较熟悉,融合的也就更快。

  府中的侍卫长和副侍卫长,她也见过了,都是四十来岁,从军中退下来的,虽然看起来很凶,但办事老持稳重,加上府中本来就心细的管家和步朗,足以辅佐她娘把步侯府管理好。

  但老人家总有操不完的心,不是担心这样就担心那样,最近就特别关心步朗的婚事,尤其是她爷爷还托了亲戚朋友打听,还每天都让步朗出去转转,就希望她能遇到一个喜欢的人。

  “姐,你刚从外面回来?”见步朗穿着整齐,一点也不像往常那般随意,步千雪便随口问道。

  步朗立马委屈道:“可不是,爷爷非得让我每天出去走一圈,还带着副侍卫长他们,人家见着我就躲,别说认识喜欢的人了,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遇到”。

  步朗说的是实话,也不是实话,实话是她确实每天都出去转一圈,而且一去就直奔茶楼包间,听书听的差不多了就回来。并非实话则是她压根没主动搭讪过谁,也没有找爱人的心思和打算。

  在步府呆的时间越久,她就越喜欢这里,尤其是长辈的疼爱有加,差点让她忘了自己的身份,有时候甚至想,真如此该多好!可有些事不是她能决定的,她不想伤害步家的人,也不想再伤害别人,所以还是不找对象的好。

  “那下次再出去就别带侍卫了,带个随从,有事方便点,也让我们放心”爷爷知道步朗没那个心思,可越是没有,他越着急,毕竟千雪都定亲了,就算现在不能成亲,能定下来也好啊。

  祖母附和道:“爷爷只是担心你,你别多想,你还年轻,婚姻的事随缘即可,不必太过着急”。

  “千雪都定亲了,她当姐的连喜欢的人都没着落,怎么可能不急,多上街转转总是没错的”姜丽的想法和爷爷一样的,觉得步朗老在家呆着更找不到对象。

  步千雪道:“婚姻虽是人生大事,但尤逊于立业,姐即已有秀才功名,何不试试下个月的府试,若中则有入仕之本,若不中也无损失”。

  府试即省试,三年一次,初冬在省府举行,繁都即永安省省府所在地,因为国都位于永安省,是皇帝所在,所以永安省的省首不叫省首,而叫府尹,也叫繁都府府尹,品阶比一般省首高一级,下辖诸县。

  华高宗时期,因繁都人口陡然增加,城内现有的地方已无法满足建房居住需求,所以对繁都城进行了扩大,且扩大了一倍有余,原本只设一县管理也就捉襟见肘,便增设了一县。

  以北门至中南门主干道为分界线,左侧为永广县辖区,右侧为安仪县辖区,整个华朝也就这两个县的县令是正六品官阶,比一般县令足足高了两级,是县令中的香饽饽,没有一定的出身和能力,想当也没戏。

  繁都府府尹衙门和两个县的县衙都不在中景,永广县县衙位于城西,安仪县县衙位于城东,府尹衙门和大理观和太仆观则位于城南,府尹衙门的东北方向就是贡院。贡院是全国会试的专门考试地点,也是永安省府试的专门考试地点。

  步府离贡院虽然算不上近,但也算不上远,反正当年她去参加府试和会试,都不用着急赶路,却总能在规定时间到达,更重要的是还不用早早起来,如果起的够早的话还能吃些早点,当然殿试除外。

  别的秀才还得从百里甚至千里之外的县镇赶来繁都参加府试,搏那千百分之一,而步朗就在繁都,吃住都省了不说,还免了往返劳累,去试一下真的是没什么损失。

  步千雪觉得不论步朗是她堂姐,还是姐,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成天闲着也不是个事,就算不找个事做,多读点书也是好的啊!这才有了上面的话。

  听了步千雪的话,难得的,祖母、爷爷和姜丽都很赞同,觉得步朗应该去试一试,虽然只有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但重在为下次奋发图强积累经验。

  步朗却没这个意思,她早就过了读书的年纪,就算好好准备都不一定能中,更何况现在这样临时抱佛脚,但祖母他们都很想她去参加,而且对她而言确实没什么损失,所以她最后还是勉强答应了。

  见她首肯,祖母立马高兴的把教学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要不是步千雪不常住府中,她一定会把这个任务交给步千雪,临时聘请老师,又难请到好,加上时间紧迫,没办法,她只能亲自上了。

  祖母说干就干,立马就去张罗教步朗读书的事了,还不知道未来会过一段苦日子的步朗,还在高兴的和爷爷他们说话,作为过来人的步千雪也乐得装不知道。

  繁都邢府内,邢安和其伴侣都在中景办公,还没放衙,邢博恩又远在义云关,整个邢府就只有两老、刘菲和家中仆从,她正百无聊赖的在院中坐秋千玩,突有下人来报说收到一封信,是给她的。

  想到什么的刘菲欣喜异常,连忙让下人拿过来。自从她和持恩一行抵达繁都后,就没见过持恩几面,之前邢博恩还在的时候,她还能借姐姐的光趁机见见持恩,可自从邢博恩离开后,她就持恩回来后短暂见过一面。

  说不想是假的,可一想到持恩和她师傅是在办正事,她也只能忍耐,得知持恩要去寻药的时候,她是想跟着一起去的,可家里人都不准她去,尤其是两老,说什么也不同意,她连大门也出不了。

  好不容易持恩回来了,可她又没有进宫的权利,只能守株待兔的见了一面,持恩待她如常,可时间太短了,短到她连想说的话都来不及说。

  信封很简朴,就写了刘菲收三个字,火漆很新,应该是不久前才写的,火漆的印和字体她都很熟悉。

  虽然刘菲没少幻想持恩给她写信的场景,还美的不行,但真正收到信的这一刻,她才发现心里美滋滋的,比她想的还要要高兴千百倍。

  边上的仆从见自家二少主这么高兴,也很欢喜,但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打开信封时还兴高采烈的二少主,看完信就落了泪,连信纸掉了都浑然不觉。

  第一百五十六章

  “二少主......”仆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想上前安慰, 刘菲却一把摸了泪哽咽道:“立刻给我备马,马上!”,说完人就往外走, 走了没几步又折回来把信收到了怀中。

  信确实是持恩写的, 可写的内容却和刘菲想的没有半点关系,即无思恋也无含情脉脉,反而是她没想到的告辞信, 说什么有缘再见,她不要有缘再见!她只要她留下!

  心急如焚的刘菲全然顾不上城内不准骑快马的规定, 一路打马而行, 直奔中南门方向。她想到的是, 若持恩他们回去, 必会走中南门, 可她忘了张道长一直都不是按常理出牌的人。

  快马加鞭追去的路上, 刘菲冲撞了不少人,跟随出来的仆从没骑马速度本来就慢, 还要边追边向被冲撞到的人赔钱,速度就更慢了。

  可让她失望的是, 直到追出中南门外老远, 都没见到持恩和她师傅的影子, 反被追了半路的巡逻外禁军追到,以城中纵马的罪名,移交给了追赶速度最慢的衙役带回了永广县县衙。

  外禁军的主要职责是保护繁都, 维护繁都长治久安, 所以但凡在值外禁军都有权抓捕明显违法人员,包括巡逻的衙役,都只有执法权, 没有审判处罚权,到底违没违法?怎么判?怎么罚?由县令和府尹根据《华律》决定。

  繁都作为华朝的首都,天下第一大城市,人最多,规矩自然也最多,若不事先了解一番,什么时候犯了法可能都不知道。

  刘菲没追到人,心如死灰,耷拉着肩,双眼无神的看着东方,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别人要她下马就下马,要她往哪走就往哪走,仿佛一具没有思想的木偶,直到和追来的仆从遇到也没有半点反应。

  追了半路,喊了老半天的巡逻外禁军本来以为遇到了硬茬,毕竟天子脚下王侯大官那可是多的数不清,却没想到刘菲那么听话,让干什么干什么,也不吭声,倒不好意思太过为难,将她移交给衙役后,就回去继续巡逻了。

  衙役见刘菲穿着华贵,非一般百姓可比,又听话,还不吵不闹,执法也对应的温柔些许,要是换了一般人,他们早就用绳子绑了,所以能在繁都城内当衙役的人基本上都是人精,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刘菲没反应,却吓得仆从们不轻,立马兵分两路,一路两人回府禀报,一路两人跟着刘菲,向衙役询问事由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塞了些钱给衙役,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衙役早在看见他们的时候,就从他们的打扮和着急的眼神猜出他们十有八九是来找后面这位少主的,果不其然,仆从不仅分了人赶回去禀报,还特别会来事,可这位少主是城中纵马,看到的人又实在太多,而且外禁军也是知道的,就算他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没没看见,也没那个胆子,只得依依不舍的把钱退了回去。

  衙役没收钱,让仆从有些惊讶,毕竟要是以前,从来只恨他们给的钱少,压根没有不收的理,毕竟再小的蚊子也是肉。仆从有些担忧起来,开始打听自家二少主会受到的惩罚。

  听说要罚钱,仆从还能理解也赞同,可听说还要笞(chi)打之后,就焦急起来,以家主他们对二少主的疼爱,要是二少主真被打了,他们肯定也少不了一顿罚,连忙问衙役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过笞打。

  要是以前确实有办法,多缴纳点钱,换个人替打即可,但那是以前,现在别说他们没那个胆子,就是县令估计也得掂量掂量,所以办法就是没办法。

  到县衙后,县令按程序询问了刘菲的姓名、年龄和住址,根据《华律》结合她所犯之事,定了她城内纵马之罪,考虑到她的仆从已经对被冲撞之人进行了赔偿,酌情按律罚银2两,笞打十下,当堂执行。

  回过神后,刘菲已经做好被打的准备,仆从却不干了,想搬出家主他们的身份让县令掂量掂量,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刘菲发觉制止了,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鞭子一下一下落在刘菲的背上。

  笞打是用鞭子行刑,打在背部,行刑时只能着里衣,即只能留肚兜和贴身的那件衣服,由对应性别人员执行,杖责打板子也是一样的。

  另外,在华朝,除了斩首是必须公开行刑以外,其余行刑都是可公开可不公开,符合条件就公开,不符合条件就不公开,像刘菲这样就符合,但也只能在大堂外观看。

  因为华高宗怜悯,不忍百姓即要承受身体之痛,又要承受心理的痛,特意规定不得入堂观看行刑,不得衣不遮体,所以在华朝,无论是笞打,还是杖责都不用向前朝那样脱了裤子或者衣服直接打身上,算是保留了为人的最后一丝体面。

  石忞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触碰她的身体,所以洗澡什么的都是自己动手,穿好贴身衣物后才会让路关初他们进来。

  所以要真是像前朝那样得脱了裤子才打板子,她绝对受不了这样的奇耻大辱,更不要说先帝在位时还得一年最少忍受一两次!

  鞭子抽打在背上的那一刻,刘菲身体前倾了一下,却硬是忍住没有出声,只到十下打完,嘴唇都快咬破了,也没吭声,因为身上再痛也抵不过心痛。

  穿好衣服回府后,刘菲就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肯见,背上的伤也不让处理,趴在床上哭了个黑天暗地。

  追随她出去的四个随从最后都受了罚,老家主还特意下了命令,以后不准刘菲骑马,只能坐马车。

  刘菲是真的想不明白,她对持恩那么好,那么喜欢她,而且持恩也从来没有明着拒绝她,有时候还配合着她,明明就是对她有好感,而且怎么看都不像那么绝情的人,更不像完全对她没意思,但今天为什么如此决绝,连她最后一面也不肯见?!

  早就坐马车从北门离开的持恩连着打了几个喷嚏,张道长顺手就给她把了下脉,确定没事后也就没管了。其实持恩是想见刘菲一面,亲自告辞的,可师傅说忙着赶路写封信也是一样的,这才改成了写信。

  本来心里千言万语,可真的落在纸上,才发觉竟无法落笔,亦不知该从何说起。刘菲对她的意思她能感觉得到,却因为各种原因装作不知道,直到上次奉旨去找药,老是无意间想起刘菲的一言一笑。

  她才发现心里已经有了对方,回来后,她本来是想找刘菲好好谈一谈的,却因为太皇太后的丧事、中宫调养的事和她师傅,终未能成行。

  加上她当初答应师傅的条件,理亏在前,所以再想也只能忍下来,更不敢让刘菲等她,要是刘菲真的非她不可,不用她说也会等,若不是,说了,只是徒增烦恼,所以她最后加了句有缘再见。

  若是她知道刘菲为了追会不顾一切,她一定不会写那封信告别,可她注定是无法知道的,就像在宫中告辞的时候陛下特意留下她时,她也有想过托陛下照顾刘菲一二,但一想到邢家的地位,根本用不着她操心,也就没有开口一样,认为的理所当然。

  皇宫长安宫中,研习室门窗大开,石忞进去后就没出来过,开始还有声响间断传出来,后来时不时冒出一股淡白烟,吓得被要求站远一点的路关初以为走了水,就要叫人来灭火,幸好及时被石忞拦下,才没有发生闹剧。

  虽然她按陛下的旨意站远了点,但还是有一两次吸到了那股淡白烟,眼睛、喉咙都觉得受到了刺激,有点不舒服,好一会才缓过来,她觉得这白烟不太好,劝谏了两句,可正在研究兴头上的石忞又怎么会听?

  眼看天色一点点暗下来,研习室里传出的淡白烟却断断续续没停过,路关初越来越担心,眼看饭点快到的时候,连忙上前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晚膳在何处用膳?”。

  实验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的石忞正在努力回想上一世学过的知识,时间太久了,除了记忆深刻的,好多都不记得了,突然被路关初打断有些不高兴,半天才大声道:“朕不饿,免了”。

  “是”本来以为饭点能让陛下出来的路关初失算了。陛下不吃,他们还是得吃的,到点宫侍就分成两批次去善堂吃饭了,而她和其余随行内官只能等宫侍拿来。

  听出陛下声音有些不高兴,路关初也不敢再催,备宵夜的事,陛下没开口,她是不敢擅作主张的,但力所能及的还是可以做点的,比如让御膳房做些糕点送来,再送点水果过来备着,以备不时之需。

  路关初用完饭后,天也快黑了,掌灯的宫侍正在点灯,往常只点少许灯笼的长安宫,今晚格外明亮,照着门窗不时飘出来的淡白烟,有点飘飘欲仙的感觉。

  不知不觉就到了二更天,所有宫门开始落锁,值守的内禁军该换班的换班,中景中需要留人值守的衙门,轮到值守的官员也早已到衙门。

  朝廷官员轮流值守并非华朝独有,而是在前两朝的基础上进行了继承和发扬,更加详细和科学。总不能皇帝突发奇想要做什么大事的时候,却一个大臣也找不到,所以重要的和觉得有必要的府衙都要安排官员轮流值守,就算过年、过节也不例外。

  除非皇帝设宴,这样大家都去的话,也就不用呆在衙门里值守了,真要遇到这样的事,反倒比府衙里其他人占了些便宜。

  受朝廷官员轮流值守影响,地方衙门也有一套对应的值守制度,但因为之前几位皇帝这样或那样的原因,以至形同虚设,直到《华国官员管理法》颁布实施后,才再次执行开来,提升官府快速应急反应能力,这也是今年石爽叛乱能够迅速平定的原因之一。

  镰刀一样的月亮悬挂在空中,时不时被云朵遮盖,像一个玩捉迷藏的小孩子一样,转眼就不见了,再转眼又冒了出来。

  看着这样的月亮,让路关初忍不住开始想家,想伴侣此时此刻在做什么?孩子又在做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没等她发散思维想个大概,研习室里就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接着就传来陛下沙哑的声音,连忙带着宫侍不管不顾往里走,却被突然吸入的刺激性气体呛的连连咳嗽,找到陛下时,就看到陛下以手遮眼,口鼻用块白布遮着,正难受的蹲在地上,脚边不远处全是摔碎的琉璃渣片。

  “咳...咳...陛下...”路关初顾不上不适几步上前扶起石忞,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石忞打断了“咳...先出去再说!咳...”,声音竟比之前还沙哑了一些,在另一位内官的帮助下,他们终于出了研习室。其余跟进去的宫侍也都退了出来,院子里顿时响起一片咳嗽声。

  终于回想起一些内容的石忞,又尝试着实验了几次,可前几次还是以失败告终。天要黑的时候,她就有了点头昏、喉咙痛的感觉,但还在能忍受范围内就没管,直到最后一次眼看快要成功的时候,她却突然头痛起来,还伴有四肢乏力,一个不稳琉璃器具就掉在了地上,眼睛还不小心接触到了刺激性气体。

  石忞一出来就把简易版口罩丢了,呼吸到新鲜空气喉咙好受了一些,眼睛却开始不停的流泪,还有点畏光,现在全靠路关初她们支撑着才没瘫坐下去。

  院子里的咳嗽声慢慢平息下去,“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请太医”感觉到陛下很不好的路关初看着身边不远处的宫侍大声呵斥道,“是”宫侍慌忙领命而去。

  其余缓过来的宫侍这才发现陛下从始至终都以手遮眼,就算丢那个白布也是用的另一只手,偶尔方向也会快速又挡回去,好像不能见光一样。

  意识到自己中招的石忞此时此刻确实畏光,也尝试着睁开眼过,却什么也看不清,看什么都很模糊,最后只能放弃,稳了稳心神,当机立断命令道:“今天发生的事,不准向任何人透漏一个字,违令者斩,亦不准告知太后;立即封锁长安宫,非朕旨意,任何人不得出入;立刻起驾温泉房”。

  “谨遵陛下旨意”路关初等宫侍和守在宫门处随行内禁军等众人行礼道,随即第一时间迅速行动起来,摆驾温泉房。

  虽然路关初不知道陛下为什么要去温泉房,而不是回凤德宫,但并不影响她执行,因为她下意识觉得陛下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这样做的理由。

  石忞确实有必需去温泉房的理由,因为整个皇宫中只有温泉房有流动水,其他的不是放在大缸中备来灭火的,就是饮用水和尚服局的井水,都不适合。

  十月份的天气,正是刚开始泡温泉的季节,宫中的温泉房亦已做好准备。一到温泉房,石忞要的却是冷水池,凭声音确定入水处后,衣服都没脱就直接进了池里,不停的用流进来的水清洗自己的眼睛、脸庞和口。

  经过清水不断的冲洗,又痛又酸涩的眼睛总算好了一点,也恢复了一点力气,视力却没有太大的进步,唯一的好处就是不用偷着擦眼泪了。她特意打开门窗,试验时又注意用量,就是怕中招,没想到还是中了,顿时泄气般靠在池边,无精打采。

  是她大意了,试验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之前的多次成功让她太志得意满了。此时此刻石忞无比后悔,要是真的因为这次大意瞎了眼睛,那她这辈子也就毁了,她们的未来会变成什么样更是完全无法预料。

  要是这里有生理盐水就好了,眼睛接触这种刺激性气体后,用生理盐水冲洗是最有效的急救措施,其次是流动清水,但绝对不能用盐水代替生理盐水清洗眼睛,否则后患无穷。

  不知道是池子里的水太冷,还是所受打击太大,又或者是头次遭遇如此滑铁卢般研究失败,让靠在池边的石忞冷的瑟瑟发抖,控制不住的那种手抖。

  因为眼睛不方便,石忞不得不叫路关初进来,让她带路去了暖水池,泡了一会,直到觉得身体暖和些了才起身更衣,就算视线完全是模糊的,她也还是坚持自己更换里面的衣服。

  自从穿过来以后,除了刚开始适应那段时间不得不装成原主全权让宫侍帮忙洗澡穿衣外,稍微大点之后,都是她自己洗澡自己穿贴身衣物,基本不会让宫侍在边上服侍,包括路关初、郭凡秋她们都得在外面。

  弄了好半天石忞才穿好里衣里裤,又把路关初叫了进来,虽然贴身的都是她自己穿,但外面的衣服和鞋子、腰带之类的基本都是路关初他们负责。

  石忞对自己的隐私还是很重视的,若不是条件不允许,她连肚兜、内裤和里衣里裤之类的都想自己洗,毕竟上一世都是这样,毕竟都是自己的贴身衣服,可现实也就想想而已,其他的不说,太后肯定第一个不准,毕竟宫内设有专门的尚服局。

  这里本来是只有肚兜没有内裤的,一开始让习惯穿内裤的石忞很不适应,后来就画了图让尚服局的做了条内裤,虽然没有现代的舒适,但也聊胜于无,让她没想到的是内裤迅速在宫中普及,十来年的时间,先流传到上层阶级,后普及到下层阶级,现在已经成了和肚兜一样的存在。

  路关初一边给石忞穿外衣,一边在想起驾来温泉房之前发生的事,陛下上御撵之前不着痕迹的跟她说了句悄悄话——“朕眼睛暂不能视物,你注意带路,不得伸张!”,当时吓得她手一抖。

  皇帝眼睛不能视物,就不能批阅密信和奏疏,更不能上朝和接见大臣,这简直和天塌了没什么两样!听到是暂时的,才稍微放心一点点,刚刚送陛下进来后她就想留下的,可陛下还是不准,她在外面等着即难过又着急。

  下午的时候,要是她多劝谏几次会不会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可能会,但她知道她不会,因为陛下的性子,她比谁都清楚,能劝的一句话就够了,劝不了的,说再多也只会引起陛下反感。

  “是否已派人前往步府?”步千雪不在宫中,石忞下意识忘了特意嘱咐他们不要告知步千雪,这会想起来连忙问道,生怕路关初已自作主张。

  陛下这么一问,路关初立马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坏事,立马告罪道:“是,但没说您的事,只说了您有急事找她回来商议”。

  此时宫中已落锁,没有陛下的旨意、金牌和出入鱼符,路关初也安排不了宫侍出宫,只能让宫侍到宫门处,朝门外的内禁军喊话,让他们去步府传一下话。

  此时此刻,繁都城内早已宵禁,步府内,步千雪和姜丽聊了会话,又看了会书,洗漱完就睡下了,却总是睡不踏实,醒来好几次,正准备再入睡就听见了外面急促的脚步声。

  在外间守夜的半月却睡的香的很,直到门外有人小声叫她,才醒过来,立马轻手轻脚开了门出去,听说是宫里的消息,不敢耽搁。

  半月有点担心叫不醒步千雪,但让她没想到的是,步千雪倒先开口了,“何事?”,吓了她一大跳,缓了缓才回道:“宫中传来消息,陛下有急事召中宫回去”。

  一句话口口相传,传到最后,原来的意思虽然还在,但语气程度却变了个样子。

  步千雪闻言不敢耽搁,立即起身穿衣准备进宫,以她对石忞的了解,若非大事绝不会在这个时候召她回去,心里没来由的有些慌乱起来。

  第一百五十七章

  今晚不用值守的卢晏等人已经歇下, 突然被值守的人叫醒,一个鲤鱼打挺就爬起来了,没有半点拖拉, 反应速度极快, 显然是受过训练的。步千雪还没收拾好,他们就已经收拾完毕等在了外面。

  没多久,马车终于驶出了步侯府, 一行人八人,三人先后上了马车, 一人驾车, 四人随行, 前后各两人负责开道和殿后, 因为此时城内已经宵禁许久, 晚上的街市便显得格外安静, 马蹄声、随行乔装威仪卫的脚步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马车刚走了一条街,一拐弯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外禁军巡逻队, 对方按例询问检查,马车不得不第一次停下, 步千雪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忍着。

  繁都城内宵禁后, 除了巡逻的、打更的和守城门的外禁军以外, 街上基本没有其他人,被巡逻的撞上也只是时间问题,尤其他们还坐的马车, 真的是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虽然不久前今晚值守的将领就已经派传令兵通传了陛下召见中宫的旨意, 但巡逻是他们的职责,该巡查还是得巡查,该盘问还是得盘问, 不然,万一不是中宫呢!要真出了事,谁又来担这个责任?

  虽说繁都城内宵禁的规定是宵禁后只有皇帝和持金牌者才能通行,否则一律不论皆处罚,但皇帝临时下旨召见的,也是皇帝的意思,就归为事出有因一类,不然先帝时期,动不动就大半夜召见大臣,还一见全部见,岂不早在见皇帝之前就被巡逻的请到县衙杖责打的屁股开花了。

  前面开道的两位乔装威仪卫也没有为难他们,毕竟人家也是公事公办,说明了原由和身份,又亮出了腰牌,巡逻的外禁军仔细查看身份腰牌,确认是内禁军一等侍卫的腰牌后方才放行,继续去其他地方巡逻了。

  腰牌是在宫中做事者或供职者独有的身份令牌,腰牌上写有职务及在何处供职,决定了所佩戴者在宫中能去的地方的范围,比如要是在御膳房供职,那就只能在尚食局和宫侍住处两地及之间活动。

  若是私自去了其他地方被发现,被杖责、罚钱都是轻的,所以一般无事宫侍是不会乱去其他地方的,若是有事自有内官来带他们前往。

  身份不同,腰牌的材质也不同,高品阶内官是铜质腰牌,低品阶是铁质腰牌;高级宫侍是檀木质腰牌,一般宫侍是红木质,粗使宫侍则是桃木质,入宫既赐予,由尚管局负责发放和统一管理,旧的该回收收回,永久出宫或死亡必须收回,每一块腰牌都有底印和档案,防止遗漏,以备查询。

  内禁军威仪卫的腰牌是铜质,机要卫和昌平卫是铁质,将领是银质,由内禁军司统一发放管理,和内官宫侍一样,上任后发放,卸任回收,既是身份象征和证明,也是出入宫门的凭证之一。

  每一块宫中腰牌都有档案,留有腰牌底印和具体去处,丢失腰牌在华朝是重罪,轻则重罚,重则饭碗不保,而且一旦丢失必须第一时间上报管理处,宫中就会开始戒严,以防捡到腰牌的人混入宫中。

  像电视上那样换了套衣服抢一块腰牌就能明目张胆进宫刺杀皇帝的事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就算是权限稍大的内禁军腰牌也有活动范围限制,若是宫侍的腰牌那活动范围就更小了,再加上皇帝的去处在宫中是不能问的秘密,想凭腰牌混入宫中刺杀皇帝基本上是没戏的。

  再加上入宫时对随身携带武器有严格规定,面圣又有距离规定,导致就算是石爽那样的皇室宗亲也无法在宫中行刺,所以只能选择半路截杀。

  腰牌和证明身份的印章、家族令牌、文牒一样,既是一种身份证明,也是一种荣誉,毕竟是宫中独有的。

  空荡荡的街道上,马蹄声再次哒哒哒的响起,一路上,他们被查了三四次,不是外禁军巡逻队,就是安仪县的巡逻衙役,好不容易眼看就要到太思门,又被围绕护城河建立的值守室内值守的昌平卫拦下。

  值守室是原本就有的,也是皇宫的第一道防线,围绕皇宫护城河而建,共一百八十八个,每个两人值守,一天三班倒,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值守,相互之间以铜铃传递信息和示警,被石忞增加到了二百一十八个,确保无死角。

  开路的乔装威仪卫不得不再次上前交涉,值守的昌平卫得知是中宫后朝着车内行了一礼,查了他们的腰牌确定无误后就放了行。

  一路上几次被迫停下,步千雪更加心急如焚,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慢慢往前走。知道她心情不好,半月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卢晏更是时刻关注外面的情况,以防万一。

  历经重重检查,他们总算到了太思门外护城河上汉白玉石桥边,过了桥就是太思门,然后一点也不意外的又被拦了下来,这还不算,过了桥没走几步又又被拦了下来。

  宫门明明就在眼前,太思门三个大字在灯笼光照下若隐若现,他们却进不去!“不愧是皇宫,规矩真是多的没边”从来没觉得进宫那么难的半月忍不住小声嘀咕道。

  步千雪严厉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皇宫是天下第一要害,本来就保卫重重,陛下登基后又做了查缺补漏的调整,更是严上加严,要是走承天门,恐怕比这还复杂”。

  听步千雪这么一说,本来嘀咕的半月反倒又有点庆幸了,庆幸幸好他们走的是路途最近的太思门。

  乔装的威仪卫不得不再次上前交涉,直到武将打扮的将领三步开外方才停下,出示腰牌道:“陛下急召中宫,还请行个方便”。

  每个宫门都有两位内禁军中层将领带兵值守,一位在外面,一位在里面,内禁军司还有内禁军高层将领坐镇,外禁军司也是一样,尤其是四大正门必须由中层及以上将领值守,小门虽然可以由低层将领守卫,但一旦宵禁,小门就会全部从里面锁死,直到第二天宵禁结束才会打开。

  小门即侧门,都是为了方便百姓出入特意开的,并不适合大军快速通过,守门将领又无备用钥匙,所以当初石爽叛乱造反走的都是四大正门方向,禁军调动也走的四大正门,就是这个原因。

  更重要的是,只要繁都宵禁后,所有城门的钥匙都会被收到统一的地方由特定的人保管,石爽叛乱以前,繁都城四大正门都有一把备用钥匙由值守将领保管,其余的钥匙全部收到外禁军司由值守的高层将领保管。

  石爽叛乱后,石忞吸取教训改了一下,只准中南门留一把备用钥匙,以备紧急出入,其余三大正门不再留备用钥匙,晚上所有钥匙全部送往军密处,由值守的军密大臣保管,白天任由外禁军司保管。

  皇宫就更严格了,一旦宫门落锁,除了大承门留有备用钥匙,方便在中景值守的文武大臣紧急情况便宜行事外,其余各宫门全部锁死,承天门更是重兵把守,就算大承门留有备用钥匙,大臣每次出入也必须写明具体事由,且签字盖印章,以备查。

  宫门一旦落锁,所有宫门钥匙就会被收到尚管局,由专门负责保管的内官保管,能担任此职的内官一般都是受皇帝或皇后信任的人。

  守门将领为难道:“宫中的规矩你是知道的,陛下虽传下旨意,但到现在也没送来鱼符,就算我想行这个方便,也不敢啊”,虽然消息还是他安排人传出去的,可没有出入鱼符或金牌等,他们也不敢派人去尚管局请钥匙啊。

  乔装威仪卫当然知道宫中的规矩,因此也有些意外,若是陛下急召必会派人送鱼符至对应宫门处,这是惯例,现在这样他也没办法了,只得折回马车边小声禀报道:“启禀中宫,陛下还未传下鱼符,可能还要等待片刻”。

  步千雪闻言一愣,石忞做事有多周到她是知道的,若真是急召她,绝不可能漏了这么重要的一环,眉头紧皱,过了一会才想起这次出宫有带了金牌,连忙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卢晏。

  卢晏脸色不变的接过,心里已经惊讶到不行,金牌的重要性是个宫中之人都知道,而且用完要还也是众人皆知的,可中宫即无要事在身,又能随身拿出来,足见金牌并非近日才得。

  她知道陛下很喜欢中宫,也很重视中宫,但直到此时此刻她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中宫在陛下心中的重量。金牌这样贵重的东西都能拿给中宫随身携带,无论本朝还是前两朝只怕都是独一份。

  毕竟金牌这样重要的东西,不仅可以代表皇帝亲临,还能去哪里都畅通无阻,若是心怀不轨之人拿了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由此足见陛下对中宫的信任非一般人可比,这样的认知,让卢晏不得不再次重新审视自己,跟着这样的主子,升自然是好升,可一旦出事,那就是万劫不复,他不怕死,就怕死的没价值。

  卢晏下马车展示了金牌之后,行礼之声响起一片,守门将领起身后立马就开始和守在门内的同僚通信息对暗号,走完流程后恭敬的走到马车边再次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微臣多有僭越还请中宫恕罪”。

  “尔尽忠职守,何罪之有?辛苦了”一路走来这样的场面话她听了不少,也说了不少,心里明明急得要死,却也不得不应付这些,脸上有些不耐烦。

  太思门离尚管局所在隔得有多远,步千雪和卢晏等人是知道的,本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才过一会,就听见了宫门开启的声音,连忙让卢晏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别说步千雪纳闷,守将也纳闷,再快也没这么快吧,其实里面守将的惊讶并不比他们少,因为他亲眼看着自己派出去的人,刚走没一会就回来了,还带来了尚管局专门管钥匙的艾典吏和凤德宫的乙副总管。

  一问才知道是陛下的旨意,艾典吏他们正好和他派去的人遇到,就一起回来了,既有陛下旨意,又有乙副总管的一半鱼符,和自己手中的一半契合如初,中宫本身又有金牌,守门将领还能说什么,只能立马接过钥匙开门。

  步千雪一行人这才终于进了宫,明明半个时辰左右就能做好的事,他们硬是花了快一个时辰,也是挺不容易的,尤其对心急如焚的步千雪来说,每一刻都是一种煎熬,只恨不得立马插上翅膀飞回去。

  卢晏也把自己打听到的情况汇报了一下,听说是石忞的意思,而且派的还是乙春,步千雪终于安心了一点,因为这样才是石忞的正常状态。

  石忞也是没办法,话都被路关初派的人传出去了,就算她想收,也已经收不回来,罚了她一个月俸禄以示惩戒,并说教几句外,也只能尽力补救了,便直接派了乙春拿鱼符去尚管局,能节省点时间就节省点时间。

  她当然记得自己给步千雪的金牌,但也知道步千雪并没有将金牌天天随身带着的习惯,所以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派人拿鱼符去开门保险一点。

  步千雪到凤德宫弘德殿外时已经快三更半夜,一路走进来,值守的宫侍都微低着头,宫灯照耀下让人看不清脸色,直到看见守在殿外的路关初,才看清了对方的脸色,平静无波的脸衬的充满忧愁的眼睛更加明显。

  虽然自太皇太后薨逝后,路关初就不再脸上经常挂着笑,但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眼中全是担忧,而且整个凤德宫的氛围都和平常不太一样,这让她好不容易放下的一点心,又再次提起来,声音都大了一些,问道:“陛下呢?可是发生了什么?”。

  “陛下在里面等着您,您进去就知道了”不笑的路关初,脸倒显得年轻了些,从头到尾伪装的很好,也以为心里的担忧已经掩饰好藏好。

  见她的神情,显然不会多说,步千雪也就不再问,抬脚继续往里走,越过大门,熟悉的格局和摆设一一跃入眼底,她却一心只想看到心里的人,弘德殿没有,又转向寝殿,越过门帘和屏风,终于看到了睡在床上的人,床很大,衬得床上的人看上去比平日娇小不少,覆在眼睛上的白布刺痛了她的双眼,脚犹如灌了铅般蹒跚。

  “是千雪吗?”石忞试探性的问道,声音沙哑仿得佛来自久病之人,眼睛用不上后,她的耳朵就变得特别灵敏,听见脚步声停下方才开的口。

  “是我,你的眼睛怎么了?还有声音...怎么变成了这样?....啊?!...”本来就不远的距离,她却觉得步履维艰,花了好多力气才终于坐在床边握着石忞的手问的泣不成句,明明她出宫之前都还好好的啊,怎么就怎么就......成了这样子?!

  石忞本来喉咙就有点痛,而且眼睛更痛,就算太医上了药也还是痛,但被熟悉的手握上那一刻,鼻尖充斥着对方熟悉的味道的那一刻,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到了手上和嗅觉,竟不觉得那么痛了。

  还没来得及好好感受就听见了步千雪句不成句的哽咽声,说完竟还哭了起来,让她突然心痛起来,比眼睛还要痛,“我没事的,你别哭,别哭,我本来只是眼睛比较痛,你一哭,我这心也就跟着痛了”说着想挣开步千雪的手坐起来。

  “别乱动!”察觉到她的意图,步千雪不仅不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也不敢再哭了,缓了缓才终于收住了情绪,责怪道:“你又没有心疾,好端端的怎么会心痛,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

  虽然没能如愿以偿的坐起来,但石忞还是努力尝试想用另一只没被握住的手给步千雪擦眼泪,这次步千雪没有再阻止,反而顺势让她的手摸到自己的脸,她自己却盯着对方敷药的眼睛,心如刀绞。

  摸索着给步千雪擦了眼泪,石忞才心满意足的收回了手,安慰道:“不用,不知道为什么,你不哭,它也就不痛了”,“真的?”步千雪不信,“真的!我骗谁也不会骗你”刚刚步千雪哭的时候,她是真的感觉心绞着痛,还有些手足无措。

  这种感觉她从来没有过,就算是上一世的初恋哭泣,她最多也只是会手足无措,根本不会有心痛的感觉。

  步千雪想了想,石忞确实没骗过她,立马就信了,柔声道:“那我不哭了,眼睛很痛吗?太医有没有来看过怎么说的?还有,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恨不得一口气把所有的疑问都问出来。

  石忞回道:“你别担心,现在感觉好了一些,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只是暂时性的,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至于发生了什么就得从下午说起了..........”。

  今晚在太医院值守的太医是吕建一,被传唤后就立马跟着宫侍进了宫内,本来要去温泉房的,但在路上遇到了来传话的宫侍,就转道去了凤德宫,和石忞先后脚到的。

  吕建一怎么都没想到陛下得的是眼疾,视物模糊,开始还不停的流泪畏光,现在好了点,但还是畏光,望闻问切几遍后才敢开药方,一剂内服,一药外服,因为事先并不知道是眼疾,所以根本没带这方面的药,最后只能让随行的药童又跑一趟。

  外服的药是中药空青,药童拿来后,吕建一就给她上了药,药水滴在眼睛上的时候,确实舒服了一些,蒙眼睛也不是因为上药的原因,而是因为她暂时还畏光。

  内服的药也在步千雪来之前就已经服下了,所以步千雪进来的一路上都没看到吕建一,就连药味也因为时间的原因,已经轻不可闻,要是闻到药味她也就不会问太医有没有来过了。

  “......真的就是个意外,以后绝对不会了”怕步千雪担心,又有点小心思的石忞就捡重点的说了一遍,不少地方都被她避重就轻的带过。

  “我知道你捣鼓那些东西是想为百姓为这个国家做些好事,但你知不知道,在我心中,你比他们都重要!我只要你好好!答应我,眼睛好了以后不再碰这些危险的东西,不然你知道的”本来语气很温柔的步千雪故意提高声音威胁道。

  不然怎么办?不然就先自己解决了那些东西和研习室什么的,如果自己解决不了就去找太后告状,太后出马就不信摆不定她石忞。

  石忞没想到步千雪会说这番话,心里暖暖的,好像灌了蜜一样甜,“好,我答应你,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做这些危险的试验”,幸好智商还没清零,不然就是一口答应死了的那种。

  “今晚留下来一起睡好吗?你放心,我什么都不会做的”石忞一只手不安的发烫,领一只手抓着被子无处安放,语气更是从未有过的没底气。

  步千雪还在守孝期,她自己也在守孝期,以她对步千雪的了解,留下的几率实在不大,所以才会这么没底气。

  “好”出乎意料的是步千雪竟然答应了,脱了衣服,两人第一次光明正大的睡在一张床上,十字紧扣,周围全是自己喜欢的、熟悉的味道。

  步千雪觉得握在一起的手好热,脸也好热,原本还想说些什么的,却一下子紧张的想不起来了。

  石忞也没好到那里去,上次偷偷摸摸的也没见紧张,今天正大光明的反倒紧张的不行,整个人都是发热的,心脏砰砰砰的跳。

  两人虽然十字紧扣,但中间还是有些距离,步千雪睡的很规矩,石忞却不着痕迹的要不要挪动一点,直到两人手挨着手,肩膀挨着肩膀,能清晰的听见对方呼吸声才停下。

  要是能再近一点,估计石忞也不会停下,问题是已经近无可近,发现她小动作的步千雪看破不说破,突然就没那么紧张了,没一会就有了睡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卯时中刚过没多久, 步千雪就习惯性的醒了,全得益于近两月每天要早起去文宣殿给太皇太后守孝,之前在家中守孝有些闲散, 都是辰时才起, 任督察院御史的时候起的最早,尤其是要参加大朝会的时候,基本上卯时没到就得起, 起的比以前读书都早。

  看到上方微弱宫灯照耀下的天花板,她才想起自己昨晚睡在凤德宫的寝殿, 也想起了昨晚发生的种种, 她好希望那只是一场梦, 可一转头就看到了石忞熟悉的脸和脸上的白布, 再次狠狠的提醒她那些都是事实。

  石忞现在的情况, 不适合去文宣殿守孝, 她得去把两人的一起守了才行,步千雪这样想着就准备轻手轻脚起床, 没成想,刚挪动一下就被一双熟悉的手抓住了, 石忞阻止道:“还早, 你再睡会”。

  比步千雪早醒一些的石忞听见了打更声, 所以知道现在大致的时间。她因为平常要上朝,早已养成了卯时就醒的生物钟,昨晚睡得不好, 所以今天比往常起晚了些。

  步千雪吓一跳, 因为看不见石忞的眼睛,醒来后石忞又没其他动作,倒像睡的很熟的样子, 所以她以为石忞还睡着的。

  也也终于想起了两人睡前手是握着的这件事,就是不知道后来怎么放开的,反正刚刚醒来的时候她手里什么都没有,两人也没有再肩挨肩,但这些都没有听见石忞声音好很多重要,高兴道:“你声音听着比昨天好一些,现在喉咙和眼睛感觉怎么样?”。

  “喉咙感觉好了很多,眼睛也没那么痛了,让你担心了”石忞愧疚道,虽然夜间痛醒了两次,但她都忍了下来,手也是那时候怕太用力弄醒步千雪放开的,所以今天比往常醒得晚了一些。

  步千雪回握石忞的手,安慰道:“那下次别再让我担心了,我已无睡意,倒是你需要多休息,那你再睡会,我去文宣殿给皇奶奶上两炷香就回来”。

  两炷香?按例一人一次应上一炷香,看来有一炷香是帮她上的,因为她现在的情况确实不适合出门,石忞不得不慢慢放开了对方的手。

  听见里面有动静,守在外面的路关初连忙出声询问道:“陛下、中宫是否起身?”,要搁在平常她都是听见动静就直接进去的,可今天不一样,步千雪也在里面。

  “是”已经坐起来的步千雪回道,得了命令,宫侍鱼贯而入。

  在卢晏等宫侍的服侍下,步千雪洗漱用的专门洗脸的香皂和最近新换的牙刷,没多久就洗漱好了,开始穿中衣、外衣,虽然这里不是长福宫,但卢晏还是早早安排人拿了皇后朝服和几套便服过来以供中宫选择。

  步千雪要去文宣殿守孝,守孝属于祭祀,只能穿朝服,皇后的朝服叫翟(zhai)服和皇帝的朝服是固定情侣装,与皇帝吉服对应的皇后吉服叫袆(hui)服,喜服和朝服相同,但颜色不同,为大红色。

  每套衣服都有对应的冠冕、衣带、配饰和鞋子等,皇帝和皇后的礼服除了吉服是截然不同以外,朝服和喜服则大体相同,只是冠冕和配饰不一样,比起随意的常服来说,要复杂很多,而且有严格规定不能乱穿,在对应场合必须穿对应的衣服,所以只要能不穿,石忞和步千雪都会毫不犹豫的选穿常服。

  不仅她们日常喜欢穿常服,就是太后和太皇太后还在时也很喜欢穿常服,一般只有出席正规场合才会按服饰制度穿对应的服饰。

  勋贵士族也是一样,一般只有重大场合、公事之类和有规定的时候才会穿朝服和赐服,其余时候都会穿常服。

  华朝的服饰制度是继承和发扬了前两朝的,所以多余繁琐没必要的,华高祖都去除了,留下的,规定也就更详细,尤其是代表朝廷颜面的服饰和一般人不能僭越的服饰都规定的很详细。

  前朝皇帝穿的服饰有九十种,名目繁多,十分繁琐,就连官员都有四种,朝服、常服、吉服和赐服,虽说衣冠治天下有一定作用,尤其在拉拢人心上面,但弄得这么复杂就过分了,华高祖又尤为喜欢简洁大气,所以到本朝就缩减了很多。

  皇帝只有三种礼服吉服、朝服和喜服,冠有五彩玉藻玉珠冕冠、黑玉藻白玉珠冕冠和白玉藻红玉珠冕冠,若接见大臣或日常着朝服可另外配紫色小冠、长冠,算是偏正式的常服,武宗和先帝就喜欢这么穿。

  石忞看不见只能完全靠听觉判断进程,直到听见一串脚步声退了出去,便猜到步千雪已经弄好了,果然,没一会步千雪就朝她走了过来。

  “你再好好睡会,我去去就来”步千雪抬手覆在石忞手上柔声道。

  石忞反手回握道:“好,快去快回,若是遇到母后问起,据实回答即可”,昨天不让母后知道,是因为眼睛具体怎么样她自己都不清楚,又怕母后担心,所以没告诉。

  但今天迟早都会瞒不住,早知道一些,晚知道一些也没什么差别,跟步千雪说一声,就是不想让她到时候为难。

  “好”步千雪又看了石忞几眼才依依不舍的放开手,转身离开,出门还不忘叮嘱路关初道:“好好照顾陛下,别让人打扰陛下休息”。

  “是”路关初知道中宫的话意有所指,其实不用中宫交代,只要陛下没起身,她就不会让任何人轻易打扰陛下休息的。

  步千雪终于出了弘德殿,又和悠闲踏步而来的清影迎面对上,还没等她开口,清影就激动的跑了过来,本来后冠就有点重又要维持端正稳重,被它一撞差点破功。

  “乖清影,你今天好早啊,她还在睡觉,你一会进去小声点哦,我一会就回来”步千雪微笑说道,给清影顺了顺毛,心想:你可从没这么早去我哪里,果然还是跟她亲啊!

  清影并不知道步千雪的想法,要是知道估计高兴得很。虽然它不知道步千雪为什么这么说,但毛被顺得很舒服的它还是点了点头。

  步千雪出了凤德宫就坐着御撵直奔文宣殿而去,只恨不得马上就飞到文宣殿,然后马上弄好就回来。

  御辇和御撵,虽然只有一个提手旁的差别,但实际差距却很大,御辇是封闭式类似轿子的步辇,而御撵则是非封闭式的步辇,因为是皇家专用,所以改步为御。

  两者都不是皇帝专用,皇后、太后和太子之类的步辇也可以称为御辇或御撵,只是外表材质、仪仗队、华盖和抬的人数不一样而已。

  玉辇的话就是超级豪华大轿子,舒适平稳,就像个小房间,一般外出巡视才会用,为帝后专用,御辂为皇后专用马车,玉辂则为皇帝专用马车。

  石忞刚穿过来的时候,因为要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尤其是宫中的规矩和事物,基本上每天都在暗忙,有时候在梦中都在背东西,为了活下去,她可以拼尽一切。

  只能留在寝殿的石忞本来是想听步千雪的话再睡会的,可因为生物钟的关系,却怎么也睡不着,正犹豫着要不要起床,就被突然用头碰她手的清影吓了一跳,幸好她对清影柔软的毛够熟悉,要不然还以为是什么怪物,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果然要敏感一些。

  石忞索性摸索着坐起来,挪到床边缘处,一边给清影顺毛,一边开始自言自语道:“清影啊清影,人啊,真的是只有失去了什么,才知道什么最珍贵,现在世界一片黑暗才发现落英缤纷、五光十色的世界有多美好.........”。

  撸了会清影,无厘头的自言自语了一通,石忞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尝试着取了蒙眼的白布,适应了一会,随着天越来越亮,她发现自己好像没有昨天那么畏光了,但还是看不清,窗户的方向只有个模糊的方块轮廓,便叫了路关初进来洗漱更衣。

  她看不见,就让路关初看着选了套纯白色的右衽,洗漱更衣毕已经快卯时末,就有宫侍来报康王宣常乐来报到。

  宫侍没说错,确实不是求见而是报到,因为自康王替身奉旨到繁都后,宣常乐就正大光明的开始跟在石忞身边学习,一般都是这个时候来凤德宫报到,然后跟着上朝,一直到中午用过午膳才会离开,下午则回明道学院继续学习。

  反正石忞能带她在身边就尽量带她在身边,而且看得出来,宣常乐也有很认真的看着、听着,至于已经学到多少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告诉她,朕昨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要休养几日,近日就不用来了,至于什么时候再来,到时候会知道的”石忞想了一会才吩咐道。

  听见来禀报的宫侍离开后,石忞对路关初道:“快到上朝的时辰了,你速去传朕口谕,今日免朝,理由就按朕刚刚说的说吧”。

  “是,已经快到辰时,陛下是否要用膳?”路关初行礼领命顺便询问道。

  石忞借助模糊的轮廓和记忆中的路线慢慢往外走,路关初要上前扶被她拒绝了,“等中宫回来再用,你派人去御膳房说一声”,因为上早朝的天一到辰时,她早膳的饭点就过了。

  “是,微臣告退”路关初领命离开,下去安排好了才急急忙忙赶往承天殿传口谕。

  “......天生圣人,盖为万民,非独使自娱乐而已也......”步千雪回来的时候,还没进弘德殿就听见了乙春朗读的声音,如果她没记错,应该是出自前朝大臣劝谏皇帝节俭的奏疏,进殿时接道:“故不可舍法度而任私意,奢侈行而仁义废”。

  第一百五十九章

  半个时辰前。

  路关初按石忞吩咐的告知宣常乐时, 宣常乐大惊,因为昨天石忞一切如常并无咳嗽等前兆,很是担忧, 着急的想让路关初再去通报一下, 她想求见陛下。

  若是无要事在身,路关初很乐意替她通报,哪怕明知道结果不会改变。问题是她刚好有要事在身, 猜到宣常乐是担心陛下,便找了借口安慰了几句, 又叮嘱她安心回去好好学习方才离开。

  虽然宣常乐有点不情愿, 但路关初都说了陛下无大碍, 而且已经歇下, 陛下感染风寒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 她怎么能打扰陛下休息?便朝弘德殿方向行了一礼后方才不舍地离开。

  承天殿内谷运筹等众文武大臣已经手持笏板像往常那样按部就班分列站好, 值守宫侍和内禁军亦已各居其职,都在等着辰时的鼓声响起陛下到来。

  “咚咚...”终于, 代表辰时的五长鼓声响了,陛下却没有像往常那样从专用通道出来, 等了一会还是没见紫色身影, 谷运筹和齐铭疑惑的对视了一样, 都心想:不应该啊,陛下历来勤政,从来不会像这样晚到啊!

  不仅她们有这样的想法, 罗布暔、左旋、木兰雨等武将和文渊、吴礼立、邢安等文臣也都满腹疑惑, 陛下上朝从未这么晚过,而且从不无故免朝,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不可能啊, 外事康国已定,内事井然有序,难道是陛下出了事?还是......

  要不是有督察院的言官在,职责之一又是纠察他们这些大臣的一言一行,大臣们早就三五成群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了。

  就在大臣们你看我我看你,全靠眼神交流,心里胡乱猜测的时候,身着内官服饰的路关初才带着两个宫侍由正门而入,一直走到凤坐台阶下方方才停下大声道:“皇上口谕,朕昨日偶感风寒,身体欠安,今日免朝”。

  得知陛下只是偶感风寒,大部分大臣终于安下心来,领命散朝而去,各回各的府衙开始办理日常公务,而谷运筹和齐铭还是有些不放心,因为事发突然,又没有一点征兆,便直接到青霄门外求见。

  石忞的众老师,除了到年龄告老还乡的、守孝的和战死的以外,现在任在朝廷任职的就只剩谷运筹和齐铭两人,有些事别人不担心,她们得担心,别人不方便出面,她们就得出面。

  所以步千雪前脚刚回来,宫侍后脚就来禀报文熙侯谷运筹和武辅侯齐铭求见,石忞猜到以谷老师的能力和性格肯定会心生疑虑,进而求见以证虚实,但没想到会这么快,而且齐老师也来了。

  她知道老师们只是担心自己,毕竟昨天都还一切安好,怎么突然就生了病?会怀疑很正常,可她现在的情况实在是不方便接见她们,并非不信任,而是不想老师们担忧,而且此事兹事体大,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便让路关初找个借口回绝了,没想到步千雪却突然建议道:“她们也只是担心你,想看看你是否安好,这会不让他们见,下午肯定还会再来求见,不如.........”。

  见步千雪靠近石忞身边贴身耳语,路关初微低头麻溜的退了出去。

  最后石忞听了步千雪的建议——装睡,具体接见则由步千雪出面,只听外面道,“中宫万福金安”,“两位老师免礼,陛下刚刚服药歇下,若两位老师有要事禀报,本宫这就去叫醒陛下”,知道石忞私下任称呼二人为老师,步千雪便也一直如此尊称二人。

  听见步千雪谈吐优雅、有度,又如此尊称自己的老师,石忞的脸上是按捺不住的高兴。

  “臣等并无要事禀报,陛下既已歇下,就不打扰陛下休息了,臣等告退”谷运筹抢前先一步行礼道,顺便拉了下还想说什么的齐铭,齐铭虽然疑惑不解,但知道谷运筹不会害她,最后终是没说什么。

  一出了青霄门,齐铭就忍不住了,压低声音道:“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嘛,就算不能跟陛下说上话,也得远远看一眼确保陛下安好吗?”,结果呢?就见了中宫。

  谷运筹左右看了一眼,比齐铭还小声道:“路大总管等人皆在,眼神坚毅,神色如常,中宫又如此言语,你觉得是谁的意思?”她对中宫了解有限,但对陛下的了解还是有一点的,若非重大事件绝不会突然免朝,也不会让中宫接见她们!

  但这些都发生了,这就说明陛下现在可能不想见任何人,当然也包括她们。

  有了谷运筹的提示,齐铭思考了一下,才恍然大悟般想明白了,两人相视而笑,走回府衙开始办理日常公务,虽然最近各军事衙门和军营的奏疏比之前少了些,但该做的还是得做好,在其位,谋其政。

  她们求见陛下并不是无中生有,杞人忧天,而是前朝就曾发生过君主被内官挟持的事,导致国家权柄被内官所把持,为王朝覆灭埋下了导火索,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而然,所以她们不放心。

  虽然没亲眼见到陛下,但路关初、乙春等内官都在,而且言行举止和眼神一如往常,并无不妥,一路走去,路上遇到的宫侍和内禁军也都和往常一样井然有序,更重要的是中宫作势要去的动作和眼神,骗不了人,就是做给她们看的,让她们适时阻止,她又怎么能不顺势而为?

  如果她没猜错,陛下十有八九并未歇下,而且很可能就在不远处听着她们交谈,至于陛下为什么不见她们,她一时半会还想不清楚,但该知道的,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不该知道的,也没必要知道,这是她入朝多年积累的经验。

  毕竟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啊,有时候知道的太多未必就是幸事,知道的太少也不一定就是祸事。

  谷运筹猜的没错,石忞知道以她的性格只要知道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后就绝对不会贸然进来看她,所以连装睡都免了,正儿八经的坐在床上听她们说话。

  谷运筹两人走后没一会,她和步千雪还没说几句话,又有宫侍来报说太后来了。

  “你在文宣殿可有遇到母后?”石忞连忙问道,虽然已经做好了文昱迟早会知道的准备,但真到了这一刻,她又怕被文昱碎碎念了。

  文昱是典型的贤妻良母型,没什么心机又比较单纯,是一个温柔体贴的娘亲,但就是有点护短和爱碎碎念,尤其在她做错事后,能念叨好久,她又不好大声反驳,只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听多了也会烦躁,尤其是又不能表现出来。

  日积月累也就有了点害怕心里,但凡能让文昱碎碎念的事,她都尽量控制好不传到安仁宫,但架不住后宫管理权在文昱手里,迟早都会知道,但晚知道也比早知道好。

  早上那会她说那样的话,只是不想让步千雪为难,让她安心而已,文昱最近十有八九是不会遇到步千雪的,主动问的几率更是微乎其微,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

  步千雪想都没想的答道:“没有”,说来也怪,最近有段时间她都没在文宣殿遇到太后了,但三人偶尔在一起用晚膳时又无其他不妥,所以也没多想。

  石忞大喜道:“太好了,那一会我继续装睡,母后就拜托你了,之前的话作废,千万别说实话,就按之前说的说”。

  现在知道她眼睛有问题的人本来就寥寥无几,还都被她下了封口令,对外口径又一致是偶感风寒,若是能装睡瞒过太后,少被碎碎念一些,何乐不为?

  “好”步千雪以为她是怕太后担心,满口答应下来。

  文昱正要去文宣殿给赵环守孝,就有宫侍来报说陛下今日偶感风寒、身体不适,已经免了早朝,当时既惊又忧,便临时改变方向来了凤德宫。

  见太后到,步千雪连忙上前行礼道:“母后万福安康”。

  “千雪,皇帝呢?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感染风寒?”文昱拉过步千雪的手着急的问道。

  步千雪引着文昱往里走,“陛下在寝殿,已经服过药,刚歇下,近日天气转凉,可能是不小心着的,母后别担心,太医刚刚又来看过了,说已经比昨晚好了一些,再服几副药,休息两天就好了”,两人往里走的时候文昱没少看她,她也感觉到文昱比之前热情很多。

  步千雪说了点谎,在她回来之前,吕建一确实已经来过了,也把了脉,又给石忞上了外服的中药空青,但内服的药还没服用,因为药还没煎好。

  “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让人省心......听说你昨晚大晚上赶回来的,回来就一直在这里照顾皇帝,今天一早又到文宣殿去给太皇太后上香,真是辛苦你了”文昱拍了拍步千雪的手欣慰的说道。

  太皇太后薨逝后,一看到步千雪她就会忍不住想起石忞当初做的选择和太皇太后的好,然后就是控制不住的多想,她知道这不能怪步千雪,但心里就是有点过不去,因此好几次去文宣殿都故意错开步千雪。

  她与步千雪相处较少,步千雪没发现也很正常,但还是被石忞发现了,为此石忞前两天还特意来给她请安,和她聊了一下,让她不要介怀,还把所有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并一再强调步千雪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怪她。

  因此,这两天她又想了不少,来的路上听说步千雪照顾了石忞一晚上,一大早又去文宣殿上香,在想到她平日里对自己和太皇太后也很孝顺,尽心尽力,并无任何不妥,突然就想通了,步千雪是个好孩子,也是石忞喜欢的人,她不应该迁怒于她。

  真说起来,她自己才是有责任的那个,而且她相信,以步千雪对长辈的孝顺,若是真让步千雪自己选择,恐怕会是另一个答案,她要怪也应该怪自己才对!

  “母后,昨晚我赶回来时,陛下已经服过药歇下了,要说辛苦也是昨晚值守的吕院使最辛苦”说着两人已经到了寝殿门外,“她是辛苦,但你也辛苦啊,大晚上的还折腾了那么久,我进去看两眼就走,你就别跟着了,免得吵到皇帝休息”文昱小声说道,前面是跟步千雪说的,后面则是跟典总管他们说的。

  “是”典总管领命退到了弘德殿门外和随行的其他宫侍呆在一起,仪仗队则在宫门外候着。

  文昱都这么说了,步千雪也识趣的自己申请留在外面,其实她也没想跟着一起进去,因为知道一切的她怕到时候不小心漏出破绽。

  文昱轻手轻脚进寝殿后,越过屏风就看到石忞安静的睡在床上,怕吵醒她就没有继续往前走,远远地看了几眼,又瞟了几眼寝殿的摆设就退出去了。

  每次看到寝殿的摆设,文昱都感慨良多,武宗在位的时候,女儿虽然偶有任性奇想,但也都在适度范围内,比如那破天荒的第一张一米八的无顶床和内裤,十多年的时间不仅内裤普及到了平民阶层,就连大平床也成了当下流行款式之一。

  而先帝穆宗在位时,女儿虽然是太子,表面看上去也一如往常,但实际上十分小心谨慎,说话做事都是规规矩矩,规矩到让穆宗和大臣都挑不出错的那种,就算对她也从不提无理要求。

  为此她没少找女儿聊心,可女儿就是一口咬定并无这样的事,还说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长大了,也意识到了当太子的责任,虽然她和太皇太后内心都不信,但女儿不肯说,她们也只能平常多关心点。

  直到穆宗骤然仙逝,女儿以铁腕手段结束杨志宏叛乱,并快速稳定朝廷组织兵力西征,她才意识到女儿真的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爱粘着她的孩子了。

  虽然她从不插手政事,但朝廷发生的事和宫里发生的事,她还是很关心的,也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女儿搬到凤德宫后对宫内的摆设、家具都做了适当调整和更新之事,可谓记忆犹新。

  凤德宫作为历代皇帝寝宫不可谓不豪华、不奢侈,尤其是里面的家具、摆件和孤本,随便一个拿出去都是价值连城,女儿却大部分都看不上眼,尤其是耀眼奢侈的那种都被收到了库房,整个凤德宫风格骤然巨变,变得朴素内敛,低调而不张扬。

  所以每次来看到和以前有些不同的凤德宫,她都会感慨一二,但更多的是高兴,因为女儿并没有因为当了皇帝就沉溺于安逸享乐之中,追崇奢华。

  因为还要去文宣殿给太皇太后守孝,文昱呆了一会就走了,临走还不忘叮嘱步千雪别光顾着照顾石忞,也要注意照顾自己,好好用膳、休息。

  难得太后今天如此热情,步千雪自然全都高兴答应下来,还亲自送到宫门外。历史上的太后她知道不少,残暴的,弄权的,还有故意刁难皇后的等等,可谓多不胜数,但像文昱这样没架子和蔼可亲又内敛沉静的,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还有太皇太后赵环,不仅聪慧睿智,还气质如兰,多才多艺,和她呆在一起,感觉有说不完的话,而且什么都能说,让人如沐春风般愉悦。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石忞有先帝那样的母亲,最后却没有长残的原因了,有这样的奶奶和娘,再加上英明的武宗,能教出石忞这样的人,是正常的。

  “千雪”石忞装睡装的很辛苦,再三确定外面没有脚步声,确定太后走了以后,又过了一会后,任没听见步千雪进来的脚步声,才试探性的对外喊道。

  “来了”一边往回走一边在想事的步千雪被石忞喊回了神。

  步千雪到寝殿的时候,石忞已经坐起来,正弯腰摸索着找鞋,连忙着急的阻止道:“你好好坐着别乱动,其他的我来就好”,石忞立马正襟危坐不再乱动。

  为了不漏破绽,石忞是脱了外衣等睡的,这会不得不又穿一遍,全程乖乖的任步千雪摆布,幸好今天只是穿常服,没多久就弄好了。

  药也终于煎好了,是吕建一亲自煎的,因为药方和药材都不方便被其他的太医知道,所以只能她亲自动手。

  石忞不像步千雪那么怕喝药,抬起碗就一口气一饮而尽,看得步千雪一愣一愣的,喝药像喝酒一样豪爽,她真的是第一次见,看来她刻意让人准备的蜜饯是没有用武之地了。

  没想到嗅觉比平常灵敏不少的石忞却闻到了,虽然她没有喝药吃蜜饯的习惯,但是是步千雪特意准备的话,她不介意吃两颗。

  肚子已经饿得不行的石忞本来准备立马用早膳的,但吕建一却建议最好隔两柱香过后再用膳,石忞担心步千雪饿了,便让她先用,步千雪没答应。

  两人便在弘德殿一个念一个听的学了两柱香的祖宗遗训,她登基后虽然一直忙于政事,但还是会特意抽时间复习一下祖宗遗训,一来总结反省,二来勉励自己。

  第一百六十章

  折腾了一早上, 两人终于在弘德殿吃上了难得的这么晚的早膳,御膳房为了给食物保温也花了不少心思和柴火。

  用完早膳后石忞挥退众人,对步千雪提议道:“刚刚内阁和军密处送来了一批奏疏, 翰林院的密信也送过来了, 我们去书房吧”,现在她的眼睛看不见,意思不言而喻。

  步千雪眼睛睁的大大的, 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缓了一会不自信的问道:“什么意思?”, “你想的那个意思”不用读心术, 石忞这会也能猜到她的想法。

  “万一被母后和大臣们知道怎么办?”步千雪可以想象那个场景, 到时候别说她, 就是石忞也别想置身事外, 谁让华高祖定下规矩不准皇后参政。

  作为一个有现代记忆的石忞对此不以为然, 参政不参政,那一朝不是这么定的, 可该参还不是得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有些事多想无益, 咱们还是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吧, 我知道你在模仿字迹方面有些天赋”。

  感染风寒而已,又不是重病在床,突然免早朝已经让两位老师生疑, 若是密信和奏疏也几日不批, 估计就没刚刚那么好过关了。

  “你怎么知道?”步千雪比刚刚还震惊,模仿字迹这个技能是她多年练字帖和钻研习得的,一直掩藏的很好, 连她祖母和母亲都不知道,石忞是怎么知道的?

  “我无意间发现的.....”石忞实话实说了原委,定亲前按例派人调查步千雪和步府上下都没查出这件事,显然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现在步千雪的惊讶算是彻底证实这一点。

  要不是有一次她去长福宫见步千雪,没让人通报,就按宫侍的指示去了书房,结果就看到步千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地上散落着写了字的稿纸,砚台里还有墨,毛笔都没干,显然是练字练累了,就没打扰。

  石忞习惯使然,见不了书房这么乱,就轻手轻脚顺手把稿纸一张一张捡了起来,出于好奇,顺便都细看了一遍,这才无意中发现的。

  石忞这么一说,步千雪也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会事,她还以为是半月给她捡起来叠放好的,因为以往都是半月收拾的,是她的字迹就留下,模仿的就会销毁,半月也是唯一知道这件事的人。

  搞半天根本不是这么回事,现在好了,石忞发现了她刻意隐秘的这个微不足道的技能,她不知道石忞会不会多想?但一般人肯定是会忍不住多想的。

  “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才没有宣之于众”无论石忞有没有多想,她都要为自己辩解一句。

  擅于模仿字迹的事,说好了是一技之长,也是一个暗中谋生的路子,说不好就是别有居心,因为除了崇拜刻意模仿大师名作外,其余的刻意模仿恐怕多少都有别有用心之嫌,因为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字迹,若无目的干嘛模仿别人?

  尤其身在官场,若是被人知道她擅长模仿字迹,肯定会被有心人盯上进而拉拢,也容易招来麻烦,她不想牵扯进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中,所以才会刻意隐瞒。

  石忞知道她的意思,安抚道:“我没有多想,你也别多想,但凡读书习字之人都会模仿大师名作,这很正常,只是天赋有别而已,难得你在这方面得天独厚,我打心里替你高兴,人嘛,技多不压身”。

  虽然此时此刻她看不见步千雪的脸和表情,但也能猜到她心里的些许想法,无非是怕她把她往坏处想,模仿大师名作都能以假乱真,那模仿她的字迹还不是手到擒来。

  “有你,真好”步千雪半响欣喜道,“现在才发现我的好,会不会太晚了”石忞开玩笑的说道,把气氛全破坏了,像那不解风情的木头,被步千雪佯装打了一顿。

  石忞本来就看不见,全无招架之力,也乐得步千雪给她挠痒痒,两人闹了会才高高兴兴的去了书房。

  守在殿外的路关初和半月等人听见里面传来的笑声,脸上也浮现了笑意,唯独卢晏一如往常毫无变化,实际上心里的高兴也不比她们少,毕竟主子好过,她们才好过。

  “书桌上那三个盒子是?”步千雪扶着石忞在罗汉床上坐好后,才边给她倒茶边把心里的疑惑问了出来,刚刚进书房的时候,她就看到书桌上放了三个黑盒子,上方还贴有封条。

  石忞只能看见步千雪的大致身影,但不影响她心里想着对方的样子,笑道:“上个月发生的那件事,你也是知道......”。

  上个月内阁发生了奏疏丢失案,闹得整个朝野尽知,她不得不派大理观查察,结果闹了个乌龙,因为奏疏根本就没丢,也没被偷,只是不小心掉在了犄角疙瘩。

  就因为奏疏从内阁到凤德宫的路上只是用一般托盘装盛,送奏疏的官吏总共就两人,其中一人又有事临时走开一会,当天风又大,才不小心把奏疏掉在了犄角疙瘩。

  送奏疏的官吏罚了也就罚了,甚至连内阁大臣都受牵连罚了三个月的俸禄,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因为这件事让她意识到这样传送奏疏的漏洞实在太大,想了两天,又找了大臣商议,才针对性的做了适当改进。

  原本行文制度改革后奏疏就按军政分开,分别由军密处和内阁收集并按轻重缓急分门别类拟条子,最急的半天内必须呈到御前,紧急的一天,一般的也不得超过三天,既军密处和内阁收到奏疏后最多只有三天的时间分门别类拟条子。

  而密信作为私聊工具,则由负责保管密信的翰林院来收集,四百里及以上加急密信任直接呈于御前,信筒都不得打开,但四百里加急以下的密信则无需直呈御前,由翰林院统一收集整理,既拆开信筒取出信封装入密盒中。

  密盒是由木、铁制成的正方形盒子,由工部最好的工匠精心制成,三面封死,只有正面能打开,每个密盒都只有两把钥匙,一把被石忞放在书房,一把被放在秘密处做备用,钥匙制成后,磨具就当场毁坏了。

  另外还规定翰林院在拆信筒将密信装入密盒时,最少要有三名官员在现场,一起拆一起装,确认无误后方才上锁贴封条,并在当日值守本上签名盖士印以备查,最后才由专人送往御前。

  凡事留痕迹,以备查,倒追责任,是石忞在前世学到的,在这里当然得加以利用,所以为了防止被人动手脚,她还把锁和钥匙分开了,无论是军密处密盒,还是内阁和翰林院的密盒的锁都只有她有钥匙。

  而且内阁和军密处也必须和翰林院一样,收到奏疏后要第一时间登记在册,拆开、阅览和拟条子最少要三人在场,拟好后一起装入密盒上锁上封条,最后在值守本上签名盖士印。

  这样一来,就可以杜绝奏疏和密信在路上不小心丢失或者被掉包的可能,也可以防止大臣趁人不注意私自扣留奏疏和密信,还方便倒查追责任。

  丢奏疏的事,步千雪也知道个大概,但那两天忙家里的事,她就没关注后续了,原来这盒子起这样的作用,“这样确实保险很多,钥匙在哪里?”。

  石忞答道:“在书桌背后的书架最左侧,从上往下数第三格,书本后面有个按钮,比较隐蔽”,经过她不断的实地探索和查察,发现不仅她住过的宫里有暗格,其他给人住的宫殿也都有暗格,只是多少和位置不一样而已。

  凤德宫的暗格是最多的,不仅书房有,寝殿和端事房也有,而且有的地方不只有一个。长禄宫、长福宫和长安宫虽然也有,但没有凤德宫这么多,至于永寿宫和安仁宫,因为是皇奶奶和母后的住处,她也不好查看,所以并不清楚,但同理可得,应该也是有的。

  但皇奶奶和母后知不知道,她就不清楚了,因为她发现的暗格中有些东西实在是有点年代久远,还有些一看就是很久没人用的,也有可能老祖宗建好后,并没有刻意告知后辈。

  步千雪按石忞的指示走到书架前,数到第三格,开始摸索,还真和石忞说的一样,比较隐蔽,她摸索了好一会才摸到按钮,一按,只听哐一声,书架整体右移了一格,露出书架后面两格大小分成两层的暗格。

  第一层里面装有一个小盒子和一些信,而第二层则全是信件,一眼就看的清清楚楚,完全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一点也不像一格皇帝用的暗格。

  听见书架移动的声音,石忞知道暗格开了,补充道:“钥匙就在盒子里”,对于里面的信却只字未提,反而更加勾起了步千雪的好奇心,拿信的时候,顺便不着痕迹的看了一下,竟发现第一层的信都是她写的,而第二层的信封上却什么都没有。

  比起发现自己信的高兴,她更好奇第二层的信都是谁写的,竟然这么多,还都被收藏在这里,但现在显然不是问这个的时候,而且机关都知道了,还愁没机会了解吗

  “红绳绑的是内阁密盒的钥匙,黑绳绑的是军密处密盒钥匙,黄绳绑的是翰林院密盒钥匙,盒中密信和奏疏分别用不同颜色的线分别捆绑,红色为加急件,黄色为急件,绿色为一般件,里面附有具体清单”听见盒子打开的声音,石忞怕步千雪不清楚又开口解释道。

  步千雪按石忞的提示很快打开了所有密盒,和石忞说的一样,最上面是清单,详细写有加急件多少,急件多少等,下面的卷轴奏疏和密信则以红黄绿三色线分别捆绑。

  没一会,步千雪就按清单上的明细清点好了,这才将奏疏和密信拿出来,分三堆按轻重缓急分别放于书桌前方,“盒子放哪里?”,盒子不拿开,根本没地方放奏疏和密信。

  石忞没有回答,而是朝外面喊道:“来人”,没一会路关初就进来了,“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免了,让人把密盒送回去吧”,“是”路关初自己跑了两趟才把三个盒子都搬到了外面递给宫侍让他们送回去了。

  自从陛下搬到凤德宫书房处理日常政务后,就不准一般人进她的书房,所以只要陛下在书房唤人,一般都是她自己一个人进去,书房的打扫也是她和内官轮流负责,像刚刚那样跑两趟拿密盒的事已经是轻车熟路。

  步千雪从未模仿过石忞的字迹,就算再有天赋,也不可能不练就通,因此,又花了两柱香的时间模仿石忞的字迹,尤其是批阅要用到的常用字,练的最多最久,“先批密信,还是奏疏?”。

  “先批加急密信,再批加急军政奏疏,以此类推,最后批一般军政奏疏,对了,今天的奏疏和密信多吗?”昨天的她都批完了,希望今天不要太多才是。

  第一百六十一章

  步千雪毫不犹豫答道:“密信十三封, 其中加急件一封,急件三封;奏疏三十七卷,其中加急三卷, 急件九卷”, 清点的时候她就刻意记下了。

  “算不上多,那开始吧,你念我听, 我说你写”石忞说完摸索着拿起茶杯抿了一口,密信和奏疏加起来也不过才五十, 真的不算多, 她收到最多的一天是今天的三倍, 当然, 最少的时候也只是今天的一半不到。

  尤其是密信降到正七品及以上和特别准许的都可以报以后, 又增加了四百里加急和四百里加急以下的加急件、急件和一般件之后, 密信的数量就开始猛增,以前一个月的量才抵现在一两天的量。

  奏疏倒是一直比较稳定, 一般都是两位数,偶尔才会破三位数, 如发生了战事、天灾, 或者她过生辰这样的大事, 必须上密信、奏疏。

  “好”步千雪拿起加急密信确认无误后方才拆开,展开铺平用桦木刻字镇纸压实后才念道:“臣恭请陛下圣安,启:经臣查察, 原台居县县令文之远犯罪事实清楚, 人证物证俱全,一是官商勾结哄抬物价谋取私利;二是权色交易大开方便之门,损害国家利益;三是贪污受贿涉及资金、资产较大;

  臣已按律该返还百姓的返还百姓, 该平反的平反,并命县丞暂代县令之职。唯余受害者张氏祖孙二人,因不在本县,无法给予补偿。其余涉案之人亦已按律处置,案情详情及供词誊抄版附后,臣明日即押解文之远启程回都。幸不辱命,叩请圣裁。——左都御使呈亭、天福五年十月十二日。”

  步千雪又把附在后面的办案经过和涉案人员供词念了一遍,石忞从头到尾都听的很认真,但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因为她已经从最开始听到时的愤怒变成了现在的毫无波澜。

  “三年不到他就贪了这么多田产、银两,也不知道台居县的百姓这三年是怎么过的”文之远的贪污徇私手段让步千雪再次开了眼界,要是按现行的《华国官员管理法》来处置,死肯定是跑不了的。

  但文之远毕竟是石忞的表哥,又是文侯的爵子,更是正儿八经的皇亲国戚,按《华律》八议的规定和《皇族勋贵律》来办的话,死是肯定死不了的,所以步千雪直接连情都不求,反倒提了台居县的百姓,就怕石忞到时候罚的太轻。

  石忞听出了她的意思,她知道,文之远的事,不仅步千雪是这样想的,恐怕天下的人也都是这么想、这么认为的,毕竟自古以来,只要皇亲国戚不是犯造反的大罪,基本上都不会死,罪大恶极也不过贬为庶人,像文之远这样的最多也就是免职、夺爵子位,软禁个几年,等风头一过,荣华富贵照旧。

  “应该为他们伸张正义、主持公道的父母官却视王法于无物,还极尽剥削,对他们而言肯定是度日如年吧,写,案子详情朕已了解,爱卿处置妥当,辛苦了,回程途中注意安全。”别人怎么想的她管不了,她怎么想的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到时候自会有分晓。

  父母官这个词,在石忞用之前是没有人用的,一般直接称地方官,是她于上届科举考试授职激励新任官员时说的,意思简单明了,倒也不用特别解释,但一般只用于口语。

  虽然练了些时间,但真正要在密信空白处落笔时,步千雪还是免不了有点紧张,犹豫了一会才落笔,幸好批语不长,要是再长一些,她估计就记不全了。

  估摸着步千雪写好了,石忞才再次开口道:“书架右上方有空白卷轴,你拿四卷下来”,步千雪依言照办,“然后呢?”。

  石忞道:“一卷写传朕旨意免台居县三年赋税;一卷问责方和在其位不谋其政、上下颠倒,罚俸禄一年,降一级,以一年为期以观后效;一卷免驻下谷省督察吏官职,朕不需要见风使舵混日子的督察官,此人永不叙用;最后一卷问责华中区督察史,降两级,贬为九原省省丞,以一年为期以观后效”。

  以观后效在这里的意思就是这还不算完,如果在规定期限内任然没做好本职工作,那就继续降,而且降的力度会更大。

  要不是方和还算忠心,现在又无合适人员顶上,石忞一定免了他的省首之职。若给了他一年缓刑,都还当不好这个省首,那就别当了。

  至于督察史和督察吏,不是她刻意重罚,而是管理办法就是这么定的,因为他们是督察官员的官员,就是她的眼睛她的耳朵,替她监督地方官员并及时汇报,结果他们没履职尽责也就算了,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与帮凶何异?

  若监察体系发挥不了它应有的作用,那国家就真的离灭亡不远了,所以她必须按律重罚,也算是杀鸡给猴看,给这些新建制的九区督察府定个基调。

  步千雪写字的速度跟不上石忞说的速度,因此她才写了一半不到,石忞就说完了,不得不又问了两次,才把四个卷轴写好,盖好宝玺捆好放到一边。

  因为石忞说了这些写好的卷轴只是初稿,到时候会随批好的奏疏一起送往内阁,由他们拟出圣旨或者诏书的正稿再呈上来,石忞满意才会盖上玉玺,不满意就打回去再写,直到盖上玉玺发往翰林院。

  也只有正式的圣旨和诏书才归翰林院负责传达,像批阅的密信和奏疏就是从哪来就从哪回去,不归他们管,不然就翰林院那些人,哪里管得过来。

  也不是所有定稿后的圣旨和诏书都要发往翰林院,比如准备当朝宣读的就不用,还有颁布的法律制度会由负责的府部直接刊发各部门、各府衙和各地。

  最让步千雪没想到的是,石忞就那么随意的把宝玺藏到书架里,就在中间第二格书籍后面,估计不仅她想不到,其他人也绝对想不到,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般都会好好藏着掖着。

  “清影快过来”步千雪一抬头就看到清影越过屏风走进来,石忞这才知道清影回来了,本来清影一直在寝殿陪着她的,但步千雪回来后,它就不见踪影了。

  知道长大后的它闲不住,石忞也从不限制它的自由,但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会又回来了,因为往常它都是一天来一次的。

  步千雪给清影顺了会毛,又说了些话,才不舍的让它去陪石忞,再次坐下开始批阅大业。

  三件加急奏疏分别是彻底剿灭西北、西南地区小股土匪势力请功的和沿海都督府训练水军的最新情况汇报,以及易统梵押解云处安一行的最新行程汇报,不日就会抵达繁都。

  另外还有一封颜一诺的一般密信,她已经抵达呈曼所在之县,并开始侦查案情,至于九原省涉及石爽谋反的一众犯官她已经另派人押回繁都,预计十一月到。

  奏疏的加急件虽然比密信多,但比密信好批阅,第一件就批了准奏二字,第二件和第三件则只批知道了即可,相当省事。

  加急的刚批完,内阁又送来了一些按初稿拟定的圣旨和诏书,有对义云关战事论功行赏的圣旨,也有涉及职务调动的诏书。

  石忞怕她既要批阅,又要盖印,太累,就想叫路关初进来,因为往常也都是她或者其他当值的内官来盖印的,没想到步千雪却不同意,追问之下,才知道她喜欢两人就这样独处。

  至于清影,虽然它很聪慧,也通人性,但是毕竟不是人嘛,更重要的是她们都挺喜欢它的,自然不算电灯泡。

  内阁、军密处和翰林院的密盒又先后送了过来,大部分都有些许新的密信或奏疏,这次没有再立马退回去,因为到中午时,批阅好的密信和奏疏会放到密盒中,但不上锁和贴封条,由两位宫侍送回去,再由内阁等通过驿站发出去。

  两人就这么一个人念,一个人听,再一个人说,一个人写,期间还时不时交流一二,转眼间就到了中午,密信和奏疏却才批阅了一半。

  批了一上午,步千雪才发现皇帝真不是一般人当的,光批阅这些密信和奏疏就是一个苦差事,感觉比她之前写奏疏还累,毕竟当官只用负责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皇帝却要管整个天下,方方面面都涉及,要是没经过系统培训的人,恐怕真的应付不来,最后只能撂挑子不干当个昏君了。

  奏疏数量虽多,但还算是好批阅的,因为都有内阁大臣和军密大臣拟的条子,最难的是写旨意和批阅密信,虽然旨意只是写个初稿,但从头到尾弄下来,也得花不少时间,而批阅密信,不光要批,还要折叠好放到信封中封好,平常这事都是路关初来做的,但步千雪今天不想其他人进来。

  步千雪还想趁没装密盒之前再批阅一些,石忞却怕她太累,“今天的量不多,肯定能批完的,你装盒吧,好好休息会,一会用了午膳再继续”因为看不清,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傻傻的坐在罗汉床上给清影顺毛,连倒个茶都得步千雪跑过来帮忙,莫名有些挫败。

  “也好”步千雪停笔收拾好,又叫了路关初进来把密盒搬出去后,才好奇问道:“你平常都批这么多吗?”,起身坐到石忞对面,一口气连喝了三杯茶,又给石忞续了一杯茶放到她手边。

  石忞正要大说特说一番,外面却突然传来路关初的声音:“启禀陛下、中宫,吕大人来了”,“让她进来,另外,两柱香后传膳弘德殿”她就只能先回路关初了。

  “千雪,辛苦你了,今天的其实并不算多,最多的时候,我几乎从早批到晚,半刻也不得闲”石忞怕吓到步千雪,最后忍住了,没有大说特说。

  步千雪没想到会是这样,顿时对石忞崇拜不已,称赞道:“朝中大臣皆言你勤于政事,如今看来言符其实,我虽然知道你很忙,但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忙”。

  “一开始我也是不习惯的,尤其是刚登基的那段时间,但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速度也提升不少,若不是非常多的情况下一般上午就能搞定,如果接见大臣,就会占用一些下午的时间”石忞笑道,仿佛再说一件小事,但其中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忙的时候真的和旋转的陀螺没什么区别。

  步千雪从石忞脸上的笑看出了一丝苦涩,俯身握住了对方的手,正想安慰她两句,就听见了吕建一进门的声音,连忙把手收了回来,正襟危坐。

  吕建一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陛下和中宫分别正襟危坐的坐于罗汉床两边,连忙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中午的药已煎好,请陛下按时服药”。

  石忞也听到了吕建一进来的声音,但还是忍不住有点小失落,沉声道:“恩,爱卿辛苦了,拿来吧”。

  “我来吧”见吕建一将药盒放在两人中间的茶几上准备拿药步千雪最终还是开了口,又叫半月把早上准备的蜜饯也拿了进来,“我知道你不怕苦,但准备都准备了,你多少意思一二”。

  步千雪都这么说了,石忞哪有不吃的道理,最后还难得的把一小碟蜜饯全都吃完了。

  期间吕建一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见陛下已经喝完药,就连忙把药碗收到药盒里,又把外服的中药空青拿了出来。

  服药只要把药碗放到石忞手边,其他的就不用帮忙了,步千雪倒是想过喂她,但吕建一还在这里呢,石忞又不怕苦,她才没有付诸行动。

  石忞不知道她的想法,要是知道估计得点个赞,因为两人想法虽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她不觉得自己有虚弱到需要人喂药的地步,尤其是一口一口喝更苦,她不是不怕苦,而是一口气喝完,苦也就苦那一会。

  但滴药水她就没办法了,别说现在眼睛不好使的情况下,就是上一世眼睛看书累了滴眼药水她都能洒不少。

  这里的中药空青可不比上一世的眼药水,花点钱就能买到,反而极其贵重,虽然没有人参、锦上花那么珍贵,但也是排得上号的,她不想浪费。

  吕建一准备好要给石忞滴空青的时候,石忞以为步千雪会再次阻止,但让她意外的是步千雪什么都没说,直到吕建一说完最新诊断结果和一些注意事项行礼离开。

  因为步千雪知道弄空青滴药水这些她完全就是个生手,比不得吕建一这种专业人士,就像昨晚上她明明没怎么照顾石忞,反而好好睡了一觉,但传到太后哪里就成了她辛苦的样子,她不用问,石忞也不用说,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有些事并不一定非要对方说才知道,只要好好用心去感受就会知道,就像对方喜不喜欢你这件事,就能和明显的感觉的到,有时候说的不一定有身体本能诚实。

  罗汉床中间的茶几已经被移开,石忞平躺着滴的药,清影趴在罗汉床脚边,步千雪就安静的站在一边看着,直到吕建一离开,她才在石忞身边坐下,双手握住她的手,无言的安慰和支持。

  石忞回握步千雪的手,“太医都说了已无大碍,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你别担心,而且我自己能感觉到今天比昨晚好了很多,尤其是滴药后舒爽不少”,虽然还有一点点痛感,但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

  “我知道,但还是忍不住担心,我们才定亲,你又无其他姊妹,万不可再以身试险,别忘了你之前答应我的!幸好你这次只是伤到眼睛,还能治好,若是真的瞎了,你让我和母后怎么办?”刚刚批的奏疏就有请石忞以日代月守孝,快点与她成婚的,以便早日生下继承人稳定国本。

  大臣所言字字肺腑之言,完全出于公心,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顾不上羞涩,因为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们没成婚,石忞也没有其他姊妹,万一石忞这次真的瞎了眼,她们该何去何从?她不敢想。

  她一直觉得她们还年轻,成婚要孩子的事不急,可这次的事,让她再次认识到生命的脆弱,虽说她们这里的人普遍寿命较长,但也不是所有人就一定能长寿!

  奏疏是被石忞留而不发了,可以她对那些言官和大臣的了解,明天、后天恐怕也少不了还会有这样的奏疏。石忞守孝可以以日代月,她也不是非得要守三年,因为自古以来就有不少这样的特例。

  她光顾着高兴石忞愿意等她三年,让她守孝三年,却忘了石忞不是一般人,就算她愿意,大臣也不会愿意,毕竟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这类奏疏和密信恐怕并不是第一次,步千雪猜的每次,石忞留而不发的奏疏、密信大部分都是这类,但从来没跟步千雪提过。

  “答应过你的事,我时刻铭记于心,你放心,我再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了,你是不是受刚刚的奏疏影响了,你别多想,那些大臣就是爱瞎操心,我身体好的很,不会放下你和母后不管的”石忞言辞恳切保证道。

  步千雪没有立马接话,过了好一会才慎重的丢了个炸弹出来,“我们明年成婚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对石忞而言, 这句话真的是个炸弹,炸得她半天回不过神,太皇太后薨逝后, 她就下旨停灵六月、三年不得成亲, 若她自己先带头破例,不仅朝令夕改可能会影响新政的实施,还大大损害皇帝威严, 得不偿失。

  其实步千雪把话说出去后就后悔了,再看到石忞脸色越来越难看, 也意识到自己刚刚太过头脑发热, 光想着固国本稳大局去了, 却忘了石忞曾下过诏书的事, 连忙笑着补救道:“哈哈...被吓到了吧, 我是开玩笑的”。

  “哈哈哈”石忞冷笑三声, “一点也不好笑”,虽然知道她不是开玩笑, 因为之前说话的语气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但也不介意顺着她给的梯子往下爬。

  步千雪佯装生气道:“就算真的不好笑, 你也给点面子啊, 冷笑三声算怎么会事?”, 见石忞脸色恢复如常她终于松了口气,天知道她刚刚有多担心石忞会说教她一顿。

  这个不算玩笑的玩笑就在步千雪有意插科打诨下翻了篇。两柱香亦转瞬即过,两人手牵手去弘德殿用午膳, 清影不得不懒洋洋的爬了起来。

  “听说赵侯最近病了, 而且还病的不轻,母后昨天已经赏赐了一些东西和药材过去,我们要不要也赏赐一些?”步千雪说完喂石忞吃了口素酱肉, 路关初和卢晏则在一边布菜。

  别误会,虽然菜的名字里面有肉,但实际上都是豆制品或者萝卜之类的雕刻制作而成,真正的存素菜,就像素羊肉串一样,根本就不是羊肉做的。

  当初步千雪在家中守孝的时候,石忞也偶尔让宫里做些素菜送过去,加上这段日子在宫里吃的,门清得很。

  石忞眼睛上药后躺在罗汉床休息的时候,可能是心理作用,感觉眼睛好了些,但真正再次睁开眼后,才发现并没有比之前看得更清楚,不得不再次面临吃饭的大问题。

  对现在的她而言,吃饭和喝药、喝茶是完完全全的两回事,因为就算有人布菜,也得自己用筷子将菜从碗中夹起来,早膳的时候她要强的尝试过,很不优雅,最后还是麻烦的步千雪。

  其实她完全可以叫路关初或者其他宫侍,但她好强啊,心里难免有些别扭,这也是她为什么早上非得要等步千雪回来一起用早膳的原因之一。

  步千雪可能不知道她的想法,但照顾她的心是真的,不论去哪里都拉着她提醒她,恩,照顾的很周到,就像她的眼睛一样,所以用膳的时候,根本不用她说,步千雪就主动的要喂她。

  但她好强,非要尝试一下,结果证明突然瞎的人远远比不得已经完全适应黑暗的瞎子。

  自己手好脚好的,却要麻烦爱人照顾自己,这种既幸福又有点不好意思的感觉,估计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石忞细嚼慢咽吞下去以后才开口道:“你也吃,别光顾我......”,话还没说完就又闻到了菜香和菜的微弱热气,当即闭了嘴,“张嘴”,石忞摇头。

  “真不张?”石忞索性闭了眼,嘴唇紧抿,态度坚决。

  步千雪算是看明白了,早上用过的那招——趁着对方说话的间隙把菜往嘴里送,已经不好使了!

  站在后面不远处的半月从头到尾都没看步千雪两人,反倒一直看清影吃饭就是担心会重现早上那一幕,这不,马上就要来了。

  路关初和卢晏倒是一如既往,但嘴角的笑,只要仔细观察还是能发现的。其实半月也替步千雪高兴,但她也是年轻人啊,哪里架得住天天吃狗粮!

  所以她最近在考虑要不要按中宫说的回步府去,只有那样她才有机会去找爱人啊,宫里可是严禁谈情说爱的。

  步千雪无奈,只得放下碗筷,拿起自己的碗筷吃了一口饭菜,石忞虽然没再说话,但意思她明白,要么像早上那样一起吃,要么就不吃。

  赵侯本来年纪就大,百岁生辰的时候还受了惊,自那以后身子就没以前那么利索了,隔三差五就会生点小病,尤其是赵环薨逝后还生了场大病,她和母后颇为关注,赏赐了一些药材和物品,后来听说好了。

  没想到才过一个月不到,就又病了,还有点严重,这是石忞始料未及的,又细嚼慢咽把口中饭菜吞下去后才反问道:“那你觉得赏些什么好?”。

  “按例会赏赐些珍贵药材,比如人参和锦上花,还有一些物品,比如绫罗绸缎等,建议赏赐百年份人参一株,五十年份锦上花一株和绫罗绸缎各二十匹,银一百两”入宫后,她时间一大把,但也没闲着,除了练字、偶尔回家,能学的她也都尽力去学,所以说得很有底气。

  在都城的皇亲国戚病重,掌管后宫的太后或者皇后按例多少都会赏赐一些东西,但赏赐多少就要看对方的病情和血缘远近了,赵侯身为太皇太后的亲哥哥,病重的情况下赏赐这些是合适的,石忞满意道:“既如此,那一会你看着办”。

  皇帝赏赐与否在这一块没有硬性规定,全凭喜好,但一般和皇室比较亲近的皇亲国戚,或者有功于社稷的重臣,或多或少都会得到一些赏赐,这还只是病重的情况下,逢年过节或重大节日赏赐则是定制,但赏什么赏多少就是皇帝说了算了。

  现在住在繁都的勋贵又比以前多得多,尤其是那些被迁来的各种王,导致日常赏赐这一块也成了一种不小的常规开支,更惨的是这笔开支还不从国库出!

  步千雪高兴的领了差事,用完午膳就迫不及待的安排卢晏去办了,还特意叮嘱他东西从库里拿出来以后就派乙春去,以陛下名义赐下。

  她虽然住在长福宫,来宫里的日子也尚短,但皇后私库该有的东西她也都有,尤其是一些皇室特有的贵重物品,比如人参、锦上花和一些紫色饰品等,当然还少不了钱。

  其中贡献最大的自然是石忞,当然也少不了皇奶奶和母后的赏赐,才让她在经济上实现了彻底翻身,不用再为银钱这些小事发愁,可以专心学习、练字和想一些国家大事,自新日报发行后,每期她都有好好看。

  马晋仟能当上皇商,除了自身能力和实力不俗之外,人情世故和眼界方面自然也不会太差,皇室就是最大的金字招牌,能用干嘛不用,所以但凡新日报一出,她就会第一时间送十几份入宫。

  一开始是免费的,后来石忞觉得有些不妥,一期两期是小钱,十期几十期也还算小钱,但成百上千上万呢?又或者是官员有样学样呢?

  意识到这些问题后,石忞就开始自己掏钱买,一下预定了未来一年的量,本来预售额不太好的新日报,受此影响业绩一下突飞猛增,但凡在繁都的勋贵士族和有钱商人就没有不预定的。

  石忞曾想过走公款由各部门和各府衙统一预定,达到每个官员人手一份,让他们了解实事、吸取教训,但后来又觉得买新日报一个月才六文钱,哪怕对九品芝麻官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根本只是小事一桩,若一个官员连这六文钱都舍不得花,只怕用公款给他们买了,他们也不一定会看。

  而且走公款就意味着国库又多了一笔开支,还间接消耗了购买主力群,直接导致存利润额减少。既然如此干嘛还走公款?

  所以综合考虑下来,不走公款利大于弊,到时候年底分配利润对国库而言就是纯收入,而且是六层的存利润收入!

  就给了对方一个皇商的身份、一个点子和便利,然后啥也没干就要六层利润,欺负人不?确实挺欺负人的,更欺负人的是还是对方主动提出来的,一开始还提的是三七分,连石忞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才给改的四六分。

  公车和报纸是皇商主营业务之一,又涉及全国,所以利润分配方案与皇室其他小点子设计类分配方案不同,不仅要分大头,而且还要全部归国库,这也是她招皇商的原因之一。

  虽然大家都是花钱买新日报,但享受的待遇也是不一样的,前几份一定是优先送往皇宫的,所以别人可能才买到新日报,步千雪她们就已经看完了。

  步千雪不仅喜欢看新日报,还喜欢研读,一期报纸能看好几天,有时候若是两人在一起聊到这个话题,还能聊上大半天。

  她之所以近段时间这么努力学习,是因为太皇太后刚薨逝那段时间,她几乎足不出户,除了睡觉,其他时间全用来思考了,也终于想明白了一件事。

  当皇后于她而言只是偶然事件,参加科考也多是半推半就,离家出走学医最后也半途而废,幸好读书算有些天赋,才侥幸中了个榜眼,但仔细想起来她还真过得有点浑浑噩噩。

  直到遇见颜一诺这个上司加人生导师,她才由肤浅的嫉恶如仇、直性子、直来直往,变得成熟点,也打心底有了为官为民请命的梦想,结果也没持续多久,因为她不想错过自己喜欢的人,留下终生弥补不了的遗憾。

  现在她们亲都定了,感情上也算是终于如愿以偿,难道她就真的一辈子安于现状的当个皇后?这个问题她思考了三天。

  她不想放弃最初的梦想,毕竟那是她好不容易的第一个梦想,但很显然现在再去当官是不可能的了,但为民请命不一定非得亲自去当官吗?

  像之前给石忞参考胥吏管理办法,规矩定好了,也是为百姓办好事啊,她觉得她找到了另一种实现梦想的途径,给石忞当以前的军师现在的参谋长,帮助她实现当初登基时说的诺言。

  若真能延续‘四帝之治’,开创繁华盛世,那还用官员为民请命?直接就国泰民安、四海升平了!那她的梦想也算是实现了嘛。

  为此她还很高兴的跑去准备告诉石忞,结果当时石忞正在召见大臣,她就偷着旁听了一下,然后发现一个很悲剧的事——处理政事方面,她和石忞完全不是一个水平,知识亟需加强。

  所以自那之后,她就开始努力恶补各种知识,尤其是以前没学过没接触的那些知识,并侧重学治国理政类的。

  但时间实在太短了,又没有专门的老师教,全靠自学和偶尔与石忞聊天,所以精进不大,但今天算是收获最大的一天,不仅学的最多,还直接上手练,受益匪浅。

  明明心里想,说得却是另一番话,也不是她矫情,虽然之前石忞都那样说了,但难保她不会改变想法,所以每次都会提上一句。

  既是再次提醒石忞她参政这件事被太后和大臣们知道后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为了她,她不怕被天下人指摘。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正大光明的撒狗粮似的用过午膳后,小憩了一会,就继续开始批阅大业,期间内阁又送来一次,这一忙就忙到了晚上。

  除了中间用晚膳和偶尔如厕外,其他时间两人都呆在书房内批阅密信和奏疏,下午清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石忞便自己摸索着在书房内走动,到晚上她已不用探手就能行动自如的在书房内活动。

  “终于批完了”步千雪停笔后,握着最后一卷奏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装进密盒后就立马叫了路关初进来。

  本来站在屏风附近的石忞慢慢走到了步千雪后面,摸到椅背后才柔声道:“辛苦了,坐下,我给你按按”,坐久了确实累,作为一个长久的过来人,没有谁比她更清楚。

  看着她动作的步千雪一脸疑惑,这会才明白她要干什么,高兴地又坐了回去,路关初就在这时候进来的,行了礼就抱着两个密盒出去了。

  没一会步千雪就感觉到石忞的手摸索到了自己肩膀上,还时不时问力量、角度如何,手法完全不像个生手,比半月都按的好,当即问道:“你经常给母后她们按?”。

  除了这个答案,她实在是想不出还有谁能让石忞这个皇帝亲自动手。

  “恩,你要是喜欢,以后也给你按”路关初第二次进来拿密盒,“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路关初以为会和刚刚一样,没她什么事,结果“免礼,准备一下,朕要沐浴”。

  “是,微臣这就去准备”路关初有点意外的领命而去。

  步千雪舒服的靠在椅子上,闭着眼,“我知道你沐浴时不喜人服侍,但你现在情况特殊,一会沐浴肯定会不方便,我也不放心,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一定要在边上”,话音刚落,肩膀上的力道就重了几分。

  第一百六十三章

  石忞皱了皱眉没说话, 完全没有其他想法,真的只想照顾她的步千雪也没有要等她确切回复的意思,就权当她同意了。

  沐浴事宜准备好以后, 两人终于出了书房, 外面夜黑如墨,只有几颗星星挂在天上,显得有些孤单, 点着的宫灯照出橘色的光芒,微风拂过, 花坛里已经没有花的兰花顺势低了低头。

  走廊里, 两宫侍在前面持灯引路, 步千雪拉着石忞的手踩着光芒照耀下的金砖朝端沐房走去, 路关初等人紧跟在后面, 其余宫侍、内禁军各司其职。

  凤德门外还有全副武装的内禁军值守, 宫门关着,没有两人的同意, 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来。

  没一会两人就到了端沐房外,步千雪却突然停了下来, 在石忞耳边小声低语一句就先进去了, 留下石忞一个人局促地站在那里。

  步千雪要先进去看看, 就怕负责的宫侍不细心,免了门外正行礼的宫侍,就直接抬脚进去了, 越过屏风, 四个角落亮着的宫灯照亮了整个房间。

  澡盆居中正冒着热气,左侧几步外放有两个木施,一个挂着干净的白色里衣、里裤, 一个什么都没有,但地上放有一双木屐,两者之间还有一个木桌,上面放有两个托盘,分别装有干净整齐的肚兜内裤和鞋子。

  右侧放有一桶备用烫水和浴架,水桶放在一张矮凳上,里面还放有木质水瓢,方便洗澡的人伸手就可以舀烫水加温,浴架上放着木盒装着的香皂和一叠干净毛巾,里侧点着熏香,往前走几步,香气和热气顿时扑面而来。

  步千雪绕着走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试了试水温,还有点烫,但等会洗的时候就刚好合适了,这才折回去,“可以了”说着拉住石忞的手继续往里走,可能刚刚试了热水竟没发现石忞的手比之前热。

  紧跟其后的路关初和卢晏见两人终于进去了,连忙把门关上,半月站在不远处的走廊外微抬头盯着天上那几颗星星,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其他宫侍有的低着头,有的盯着前面看,还有的微低头。

  石忞亦步亦趋的跟着往里走,有些不自然,另一只空着的手握了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往复循环。

  一直走到木施前,步千雪才停了下来,握住石忞的双臂扶着往前走了两步,让两人正好面对面,感官比较敏感的石忞能感觉到对方呼出的气息打在自己的脸上,暖暖的。

  “伸手,我帮你脱衣服”完全没注意到石忞有点不正常的步千雪就想动作快点快点再快点,免得一会水冷了,容易感染风寒。

  双脚并拢,微低着头站着的石忞并没有立马依言照办,而是,左手握着右手不停地变换握手地姿势,“快点,不然一会水凉了”步千雪催促道,把视线从石忞的手臂移到了脸上,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石忞既害羞又扭捏的样子,步千雪差点没忍住笑出声,幸好最后还是忍住了,咳了两声掩饰过去,一边给她解玉带,一边安慰道:“你我已经定亲,早晚都会坦诚相见的,不用如此害羞”。

  “谁害羞了?胡说!”扭捏了半天的石忞突然抬起头来色厉内荏反驳道,但红的发烫的脸毫不留情的出卖了她。实际上,她此时此刻不仅脸红发热,还浑身发热,天知道她现在有多紧张、多想骂自己。

  昨天在完全看不清的情况下,她都能摸索着搞定,虽然过程几经周转,洗澡也囫囵吞枣,但终究是搞定了嘛,虽然结果是根本没洗好。也都怪昨天没洗好,今天又惦记着要好好洗一下,不然也就没这事了。

  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洗澡了,典型的拿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又不是非得要洗,干嘛这么为难自己呢?!

  步千雪笑了笑没答话,帮她脱了外衣挂在没放衣服的木施上,又帮她脱了靴子换成木屐,佯装不害羞的石忞尽力的配合着,心里却七上八下。

  说句实在话,她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害羞,如果算上前世,该做的、该经历的,她都做过经历过,但从未像今天这么害羞、手足无措,这是从未没有过的,哪怕算上前世。

  就在步千雪要帮她脱中衣的时候,石忞突然着急道:“今天下午我们都没去给皇奶奶上香,她肯定很难过,要不你去趟文宣殿,沐浴我自己来就行了”。

  这么烂的理由她都能想出来,石忞都佩服自己,只恨不得把刚刚说的话又全部吞回去。

  “事有轻重缓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沐浴,之后再去文宣殿亦可,皇奶奶那么好,她会体谅我们的”步千雪说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没一会,脱下的中衣就挂到了木施上,脱里衣的时候,石忞内心是还想再挣扎一下,但眼睛却先闭上了,虽然眼睛闭和不闭的区别不大。

  直到泡到浴盆中,石忞都不敢相信,她就那么和步千雪坦诚相见了,更让她难耐的是步千雪居然什么都没说,一般人不都会给个反馈吗?

  步千雪之所以没说话,是因为她此时此刻内心也是挣扎的,一开始她是真的很单纯的要帮石忞洗澡,最起码直到脱里衣的时候都还是这样,并且很高兴看到和平常完全不一样的石忞。

  但不小心触碰到对方发烫的肌肤和坦诚相见后,她也热了起来,仿佛置身蒸笼一般,心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本能的想亲近对方,但她不能表现出来,更不能被对方发现,最后只能煎熬的忍着,哪里还有心思说话呢?

  明明是十月份的天气,结果洗完澡的人跟夏天洗完热水澡后的效果一样,没洗澡的也没好到那里去,直接满头大汗,留了句话就逃一样的去了文宣殿。

  留下穿着新里衣、里裤的石忞想阻止都来不及,最后只得把路关初叫了进来,披着大氅自己回了寝殿。

  卢晏、半月和一些宫侍已经跟着步千雪去了文宣殿,让本来人有点多的凤德宫顿时空旷下来,石忞任由路关初引路,一路都没说话。路关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敢乱开口。

  等步千雪上完香又回长福宫沐浴回来后,石忞已经睡着了,里边却特意给她空了出来,轻手轻脚上床后,就以手撑头盯着对方的睡脸看,一会笑一会甜,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石忞本来想等步千雪回来再一起睡的,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在步千雪的细心陪伴照顾和代笔下,石忞度过了最安静舒适、最宅和最开心的四天,爱人就在身边,自然没有比这更舒适高兴的事了,眼睛又一天天好转,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她已经能看清周围的一切。

  四天内步千雪帮她批了不少密信和奏疏,早朝也连着罢了四天,幸好有一天是休沐,密信和奏疏又按时批阅处理,但任然逃不过大臣的试探,来求见的大臣基本每天都有几波。

  尤其是四天,虽然密信和奏疏比前几天少些,但求见的大臣却比之前三天都多,石忞知道他们是担心自己,谁让她没有后嗣国本不稳。加上眼睛又比第一天好了不少,便召见了连着两天求见的罗布暔,算稳了他们的心,才再借身体欠安打发走了其他大臣。

  期间文昱每天都会来一次,前两天完全看不见,石忞不得不装睡,后面能看见一些了,才敢露面,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被她念叨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时间。

  有说她光顾着国事不顾身体,才生的这次病,还让她以后也要顾着点身体。也有怀疑吕建一的医术,觉得石忞只是偶感风寒而已,怎么都三四天了还没好,诸如此类的,最后还没忘夸奖步千雪一番。

  步千雪也趁着石忞一天午睡的时候偷偷打开了书房的暗格,和她看到的一样,第一层是密盒钥匙和她写的书信,翻了一下,信是按时间顺序从下往上放好的,她没动自己的,直接拿出第二层最下面的信开始看。

  信封和放在最上面一封信一样什么都没写,但以她对石忞的了解,摆放顺序应该和她的信是一样的,打开一看,落款日期竟是建平四年的,果然顺序是一样的。

  没看这些信之前,她好奇,随机看了几封以后反而更好奇了,因为这些信的内容很平常,就是汇报一些工作或对某人的调查结果,有些还没密信机密,她觉得完全没必要收藏在这里。

  信的内容很简洁,落款只有一个日期,她还是一样不知道这些信是谁写给石忞的,反正不像她熟知的任何一人的笔迹。

  石忞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因为午睡她们都是分开睡的,甚至从第二天开始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步千雪都会先佯装在书房睡,然后才会摸到寝殿和她一起睡。

  明明就在自己家,明明她们已经定亲,却只能拉拉手,最多亲一下,真的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都怪这该死的封建守孝礼仪!

  但凡事都有两面,也正是因为两人只能偷偷摸摸睡在一起,反而让步千雪觉得特别刺激和兴奋,每次都很和她兴致勃勃的说好久,这是石忞没预料到的。

  一直到昨天中午她们都相处的挺好,她只是有动作还没说什么,步千雪就能猜到七八分,就连路关初他们都说她们越来越有默契,但也就是昨天下午,她们两个吵了一架。

  虽然只吵了几句,但也是吵架,还是她们从认识到在一起以来的第一次吵架,也是从昨天下午开始,两人相处的气氛就有点变了。

  虽然步千雪还是一如既往的照顾她,但是却不再留宿凤德宫,不再有笑声,就连话也是能少说就少说,早上照顾她用完早膳批完密信和奏疏后就找借口走了,连午膳都没用,她也没留,她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两人就这样开始了不像冷战的冷战。

  其实今天她眼睛已经大好,完全可以自己处理政事,却刻意没说出来,就怕步千雪顺势连密信、奏疏也不批就直接走了。

  步千雪走后,石忞一个人在书房想了很久,任然觉得自己没错,反倒想明白一个事——步千雪最近变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有什么就说什么,会隐忍了。

  两人开始不像冷战的冷战后,她有好几次都想用读心术,但到最后关头还是忍住了,自从她意识到自己对读心术有一定的依赖性后,就开始克制,能少用就尽量少用,但对大臣该用还是会用,毕竟她需要了解他们是否忠诚,而且也没那么多时间和精力揣摩他们的心思。

  步千雪不在,政事也处理完了,她又不想召见大臣,就去了长安宫,这是她眼睛受伤后第一次出凤德宫。

  长安宫被她下令禁止出入后,就再没有人进去过,再次入内仿佛又回到了试验那天,两人三天多浓情蜜意的场景也接踵而来,对比现在,真是有点讽刺。

  她把研习室内有害物质收拾了一下,才让路关初安排人进来打扫,自己则去了测绘室,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事的路关初经验十足,再次叮嘱打扫的宫侍什么能动什么不能动,再在一旁盯着。

  路关初对这些瓶瓶罐罐是有些好奇,但除了陛下自己说起之外,她从不主动发问,知道陛下对这些瓶瓶罐罐很看中,她也觉得这些都是好东西,现在却多了一丝害怕。

  正在长福宫看书学习的步千雪听说石忞去了长安宫,书都不看了,直奔长安宫。

  石忞已经下了解禁令,内禁军和宫侍也不敢拦她,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研习室外,正好看到路关初在关门,便让半月把她叫过来问话。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步千雪一问才知道石忞并没有弄那些危险的瓶瓶罐罐, 而是在旁边的测绘室写写画画,便放了心,也没有要进去的打算, 叮嘱了路关初两句就走了。

  测绘室内, 石忞完全沉浸在试验失败的反省和设计中,正在为上一次失败做深刻总结,直到外面有声音响起才侧耳听了一下, 但因为对方说话声音较小,听不清, 以为是宫侍, 就没有再管。

  回长福宫的路上, 步千雪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上午还说有点看不清晰字, 下午就能写写画画了?

  一种被骗的感觉和愤怒瞬间涌上心头, 席卷全身。

  等石忞被路关初多次提醒才从测绘室出来时,已经快到晚膳时间。

  路关初第一时间向她禀报了步千雪来过的事, 石忞这才知道之前说话的是步千雪,而非她以为的宫侍。

  再次体会到步千雪还是很关心自己的事实, 顿时让她一天的不快和郁闷瞬间烟消云散, 高兴的要去长福宫找步千雪一起用晚膳。

  “中宫已经回府了”见陛下这么高兴, 路关初实在是有点不想泼她冷水,但这会不说,一会真去了长福宫, 就成了她的罪过了。

  回府?除了步侯府, 不做他想。天堂和地狱的转换不过瞬间,石忞的脸顿时夸了下去,耷拉着头, 眼睛快眯成一条线,这样的陛下,让路关初都有点害怕,仿佛随时都能炸起来,烧毁一片。

  回凤德宫的路上,石忞坐在御撵上,目视前方,一言不发,快到时却突然改口去了校场。

  路关初就在边上看着没用晚膳的陛下,在校场里疯一样的练习骑射,直至天黑方才罢休。

  第二天,是一月两次的大朝会,石忞恢复了往日作息,早起看书,用过早膳后准时抵达承天殿开始早朝。

  在她的授意下,今天不仅都城七品以上的官员都来了,会宾馆内还没走的各国使臣也来了。太皇太后薨逝头三十日后,就有一些西南官道的小国使臣上奏疏请求归国,她都批准了,并让礼部按当初赐予的单子给予回礼。

  到现在,那些西南官道上的小国使臣已经陆陆续续都请辞走了,只有安国、庆国、狼国、布拉克和南罗五个毗邻华朝的藩属国使团还在,今天正使和副使都来了,康国虽然没有使团,但是身穿亲王服饰的宣常乐就站在石忞的左下手。

  行礼毕,石忞便让路关初当朝宣读了一道圣旨,按五国国王性别,分别赐予亲王服饰春秋、夏、冬三季各两套,爵弁服一套,王妃或王夫服饰夏、冬两季各两套。

  另外还针对各藩属国特别紧缺的资源,对应的进行了一些赏赐,比如各国都想要也需要的明道学院进学名额,布拉克、南罗和狼国缺乏的铁器、铁锅等,庆国、安国缺乏的新式农具等,大部分藩属国都缺乏的生育水资源,另外还赏赐了一些珍贵玉器等,算额外赏赐,但不算厚赐。

  因为华高祖没明说却有明做的文化入侵基调,再加上后续皇帝的不断继承和发扬,独创了赐服藩属国国王的制度,才有了现在各藩属国服饰和文化都受汉文化影响的成果。

  抠门如石忞,都没有把这一项废掉,只是减少赐给的数量和款式,并不在赐给藩属国高位大臣,改为只赐予对应衣服图纸,所以她赐的数量比起之前的任何一位皇帝都算不上厚赐。

  所以赐服给各藩属国国王和王妃或王夫是惯例,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并不全是赏赐亲王服饰,因为藩属国也是分等级的,越听话汉化程度越高等级就越高,对不听话的藩属国就最多只赏赐一套郡王服饰,其他的一概没有,最常获得这种待遇的藩属国是布拉克。

  待遇最高的则是康国,因为它不仅是华朝最忠实的小弟,也是服饰和风俗最接近华朝的,更是每次进贡物品最多的藩属国,又最安分,所以才有这样的礼遇。

  但今年石忞一视同仁,全都赏赐予亲王服饰,既是明着奖励他们,也是变相安抚拉拢他们,另外也算是犒劳,毕竟这段时间他们为太皇太后守孝也挺辛苦的,但更重要的是为了让他们在未来几年安分守己,因为她不希望未来几年再有战事发生。

  之所以没有赏赐华朝特有的绫罗绸缎、茶叶和瓷器等,不是她抠门,而是之前朝见时就已经按比例赏赐了,要离开时,礼部自会按程序一起给予,所以就不重复赏赐了。

  她算了笔账的,赏赐他们的礼品虽然比上次朝贡时多了些,但对比他们进贡来的价值,总体来说并不亏,只因赏赐藩属国走的是国库的账,所以才如此较真。

  另外还恩准他们可以提前归国,不用再刻意留在繁都给太皇太后守孝,回国后按各自的习俗守孝即可。

  虽然有些藩属国正副使没明着抱怨,但心里的埋怨和不高兴,几乎不用想都能猜得到,比如像布拉克这样游牧为主的国家丧葬礼仪就和华朝有较大区别,不爽肯定是有的,但入乡随俗,他们也没得选。

  不是没有藩属国上请辞的奏疏,而是石忞自有她的考量,选择了留而不发,以至于第一个吃螃蟹的都没吃成,其他的人也就更不敢再吃了。

  如今离开的时机已经成熟——各藩属国包括狼国都再次奏上表忠心的奏疏,收尾也做的很利索,各正使也受到了熏陶和敲打。自然也就到了放他们各自归国的时候。

  各藩属国使臣高兴的领了旨,天知道他们有多烦——每天下午都要到文宣殿外守孝一个时辰这件事,现在赏赐得了,陛下也准了回国之事,真的是要多高兴有多高兴,退出去的时候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带着笑的。

  而他们中最高兴的要数狼国副使,因为前段时间,国王不仅撤了暗杀安国正使的任务,还派了人快马加鞭派送了请罪的奏疏和人头过来。

  直到现在他都还清晰的记得那时求见陛下时的惶恐和不安,尤其是陛下没说话的那段时间,简直让他如芒在背,幸好最后陛下只是斥责了几句,就宽宏大度的赦免了他们的罪过。

  至于刺杀安国正使这件事,他有绝对的自信没有留下任何把柄,再查也查不到他身上,全然不知道石忞其实已经知道此事,所以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要不是看在他之后没有再出手,狼霸权的奏疏又言辞恳切,认错态度端正的份上,她才不会宽宏大量的放他一码。

  当然这些都只是表象,更深层次的原因还是石忞目前不太想再大动干戈,只想一心按规划实施新政,完成华朝自救改革。

  宣常乐见不得他们获得亲王服饰赏赐后那副喜不自胜的样子,直接眼不见为净,心里鄙视的不行,心想:沐猴而冠,穿上也不见得像亲王!

  亲王爵和王爵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是待遇还是有不少区别的,比如俸禄、仪仗队等或多或少都有些差别,而且极为严格,但凡有错既为逾越,被人参一本受罚算轻的,重者降爵都有。

  但各藩属国国王就没那么严格,一来山高皇帝远;二来他们又不领华朝的俸禄;三来他们虽然只是小国国主,但毕竟也有自己的领土和百姓,所以就算华朝只赐予他们郡王爵服饰和金印,他们在本国内还是会按亲王级来准备仪仗等。

  华朝作为宗主国,总不能因为藩属国国王在自己国内穿亲王服饰和享亲王仪仗,就派兵大举攻打他们,毕竟又不是大张旗鼓的称帝,所以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家心照不宣。

  像宣常乐现在的特殊情况,华朝是没有先例的,石忞便定了下规矩,按礼享亲王仪仗等待遇,并给予安排临时王府,侍卫、仆从等由礼部从户部、兵部调遣,但不给予亲王的俸禄,而是按正一品给月俸银。

  意思是她领到的钱就是她自己的了,而且还不用管府中的日常开支,全由礼部负责,但只要她一走,王府就会收回来,侍卫、仆从等人员也会从那来就回那去,不会跟着她一起回康国。

  云处安被符尧擒拿献给华朝后,康国国内一些有识之士就自发来繁都投奔宣常乐。到现在,宣常乐身边已经聚集了三十多名康国人,才总数有了些可用之人,毕竟和她一起来求学的也比她大不了多少,不好驱使。

  各藩属国使臣都走了之后,谷运筹等大臣才开始奏报政事,连着好几天没上朝,奏报的大臣还挺多的,石忞认真聆听一一处理,一时无法决断的就改日再议。

  第四件事毕,奏报的大臣领命退回了自己的位置,吏部尚书段云洁这才双手持笏站了出来,大声奏报道:“启奏皇上,官吏自古以来皆为一词,实则官与吏截然不同,官者执掌尔,吏者办事尔,官少而吏多,且官有俸禄而吏无,以至众吏不得不靠陋规而活。如今我朝已颁布官员管理律法,吏却任然靠陈规管束,恐约束不足,无法可依,臣建议制定相关律法,规范管理天下胥吏”。

  段云洁说完,整个殿内鸦雀无声,眼睛齐刷刷的盯着她看,就连站在前面的宣常乐也忍不住侧头看了两次,脸上表情也都各异,有的人为她担忧,有的人则等着看笑话。

  胥吏收受陋规,这是整个华朝上上下下都知道的事,但都是心照不宣的,像段云洁这样明目张胆、堂而皇之的在大朝会上说出来,恐怕是有史以来第一人,自然效果斐然。

  唯独谷运筹、齐铭、罗布暔和难得来上一次朝的云鼎凡一脸放松,前三人是因为了解段云洁的大致性格,知道她历来谨慎,不是无的放矢的人,而云鼎凡是觉得她说的有理。

  云鼎凡早就觉得天下胥吏应该好好管管了,一天天欺上瞒下,上下其手,简直就是朝廷的蛀虫,百姓的噩梦!若是不加以管束,华朝早晚得败在这些人手里!

  石忞反问道:“如今我朝胥吏虽无确切律法管理,但也是有规矩可依,并非无法无天,而且夺职与否,全凭官员拿捏,何故费尽心力专门制定律法?”。

  “非臣杞人忧天,我朝开国之初县衙胥吏不过百十来人,皆为百姓服役,名声尚可,道宗时管束不严,胥吏多有作恶犯科者,以至成宗大怒将之全部贬为贱籍,由服役制变为聘、承制,名为聘,实为陋规所养;名为承,实为当地豪强恶霸,欺上瞒下,富有者房屋千间,良田千亩,对百姓极尽剥削之能,对官员,糊弄要挟亦有,名声臭上加臭。

  至今,县衙胥吏遍者几百,多者过千亦有,省府级衙门更是人浮于事。吏虽非官,却是实际办事者,与百姓直接接触,自成朝廷脸面代表,若再不加以管制约束,只怕损我朝根基者胥吏也”段云洁答的掷地有声,面露愁容。

  让本来想怼她的一些大臣都被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吓退了,毕竟是涉及到朝廷根基的大事,若被人理解成包庇自己的胥吏引火烧身就不好了。

  一时之间殿内安静的可怕,石忞也不说话只是盯着站在前面的人看,最后礼亲王石延不得不站了出来,“段尚书所言极是,请陛下恩准”。

  要不是石忞特意规定大朝会时,勋贵中郡王及以上诸王必须参加,石延一点也不想来上朝,要是亲王爵能像宗人令那样直接甩给石思河,她早就毫不犹豫的甩了。

  有了石延带头,其他的诸王和内阁大臣等那还敢说不,最后全都赞成制定胥吏管理律法,石忞便顺势将这个任务丢给了段云洁。

  实际上,胥吏管理律法的定稿都快成了,今天不过是走个过场,石忞之所以唱这出双簧,也是有意敲打一下天下官员和那些嚣张的胥吏,给胥吏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若是这样都没抓住机会,那就不能怪她了。

  接着是户部尚书元直木汇报各省赋税收缴的大致情况,动作快的省已经和户部对账完毕,钱粮也在运来的路上,动作慢的则还在做收尾工作,可能要下月初才能完成对账和启运程序。

  比起殿内严肃有序处理政事的庄重威仪,此时殿外却是另一番景象,稳重如卢晏都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任凭卢晏好说歹说,守在殿后皇帝专用通道外的内官就是不敢进去禀报,内禁军又不准他进去。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时间一点点过去, 卢晏越发心急如焚,见劝说没用,只能把值守的内官拉到一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威胁道:“我知道陛下有明令非重大事由, 不得叨扰朝会, 更知道你的担忧,不怕跟你说句实话——中宫不见了”。

  内官脚下一踉跄,卢晏连忙扶了一把, 继续道:“你现在知道事情有多严重了吧!进去最多被杖责,但若再不进去禀报, 那我们身死都是小事, 搞不好诛三族都是有可能的, 你自己掂量下!”。

  值守内官眼睛睁的大大的, 一脸不可置信, 刚刚卢晏一直说有急事, 又不说什么事,他肯定不敢贸然去禀报, 这会知道了什么事,他又希望从来不知道了, 紧张的咽一口唾沫才跑进去禀报了。

  路关初站的位置正好看到出口处, 就是为了防止有急事禀报。见本应守在门外的内官突然一脸焦急的进来, 便轻手轻脚的退了下去,听了他附声汇报,心里顿时一咯噔, 当即让他先退出去, 自己缓了一会才脸色不变的走回之前的位置站好。

  此时石忞正在对工部尚书奏报的事情下达决策圣谕,即使路关初心里再着急,也不敢贸然打断, 一直等到石忞说完,她才靠近石忞附耳把事情说了。

  路关初汇报的消息就像一个炸弹丢到了石忞的脑中,顿时炸的一片空白,冕旒遮挡的脸和端正的坐姿虽让人看不出什么变化,但内心却已是翻江倒海,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站在下面的诸王、大臣把路关初和内官的举动看的一清二楚,也都是些明白人,见她去向陛下禀报,便一时无人再出列奏报事宜,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石缓了一会才沉声道:“今日就议到此,除内禁军大统领、外禁军军长、刑部尚书、左右副督御史、繁都府府尹和大理观御承留下外,其余人散朝”。

  “是,(微)臣等告退”没被点到名的大臣行礼后退三步,鱼贯而出,没一会,殿内就只剩了值守的内禁军、宫侍、被点名的几人和被招进来的卢晏。最后在殿内值守的内禁军和宫侍也退了出去。

  石忞这才从凤椅上站起来急声吩咐道:“关初,立马派人去找清影,把它和清幻带过来,另外,把她也叫过来,再拿套朴素常服过来,快去!”,“是”路关初领了命跑着下去办了,片刻不敢耽搁。

  本来只是有些好奇加疑惑的左旋等人立马就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顿时打起十二分精神。

  “卢晏,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从头到尾仔细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能漏”石忞命令道。

  卢晏道:“是,昨天下午中宫轻车简从回了步侯府,侯府一切如常,并无异样,直到今早,中宫久久不起身,请奏亦无回应后,微臣才不得不破门而入,结果发现中宫并不在房中,被子也是凉的,守在外间的半月也被是昏的,可门窗都是好的,外边值守的内禁军也没看见任何可疑之人和听见异常的响动声。中宫不见后,侯府就戒了严,不准出入,消息也压了下来,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卢晏说完后的效果无异于朝左旋他们点了一虎蹲炮的威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或多或少都表达了震惊二字。堂堂天子脚下,保卫森严的繁都城居然有人敢在侯府把中宫劫走,这简直就是把皇帝的脸放在地上践踏嘛,不是疯子就是亡命之徒或有预谋,胆子得很啊!

  石忞道:“甚好,此事不得张扬,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传朕旨意,就说宫中丢了贵重东西,全城戒严,四正门严加查查,仔细盘问,不准放走任何一个可疑之人,其余城门全部关闭。全城搜索,加大巡查力度,着木兰雨全权负责,即刻办理”。

  “是,臣告退”木兰雨眉头紧皱,行礼退了出去,疾走如风。

  石忞道:“此案秘密侦办,由大理观为主,繁都府府尹为副,刑部和督察院全力协助侦办,找到中宫一起赏,找不到就一起受罚,限三日内破案,下去吧”。

  “是,臣等告退”刑部尚书等人沉着脸退了出去,此案涉及中宫,秘密侦破是必须的,可只限三天破案,还一起赏罚,就让他们有点亚历山大了。

  他们一走,殿内顿时只剩左旋和卢晏了,卢晏连忙行礼哽咽道:“微臣保护中宫不力,微臣有罪,请陛下重罚”。

  “现在罚你于事无补,倒不如回侯替朕府盯着点,若你能找回中宫将功赎罪,朕不仅不会罚你,还会赏你,下去吧”若是罚了他步千雪能回来,石忞绝不会手软!

  卢晏也走了,路关初又还没回来,殿内顿时只剩左旋一人,焦急道:“陛下,臣......”,她刚说了几个字就被石忞打断了,“你有重任,一、即刻传令,各宫门戒严,但凡有持金牌入宫者一律带来见朕,若朕不在就关押起来;二、立马挑十名武艺高强之人统一着便装,带到太思门外等候,下去吧”。

  金牌总共十二块,她手上还有十块,一块给了颜一诺去九原省办案,一块在步千雪身上,为了太后和宫中安全,她不得不多个心眼。

  “是,臣告退”最后一个领到任务的左旋立马积极的下去办了。

  左旋一走,殿内顿时只剩石忞一人,偌大的殿内,瞬间空旷的有点可怕,她却没心思观察这些,脱下冠冕顺手就丢到了御案上,会不会摔坏什么的完全顾不上了,因为只有去掉这些重量她才能更轻松的好好思考。

  也没再坐下,绕过御案,就在御案前面一边踱步一边默默在心里祈祷,更重要的是好好想想——是谁劫走的步千雪?为什么劫走她?

  若是这两个根本问题能想明白了,找到步千雪也就不远了,可无论她怎么想,都没什么头绪。之前因办案怀恨步千雪的,都被她处理了,步千雪的所有事她都知道,包括整个步府,乃至步家大宗,她都清楚的很,大的仇家根本没有,小摩擦也在步千雪和她定亲后,别人都主动登门道歉了,根本达不到冒着诛三族的风险来劫持步千雪。

  想来想去,石忞最后想到了自己身上,因为要说仇家,最多的就是她,而且有些人可能已经对她恨之入骨,只是没明着说而已,鬼知道他们为了劫持步千雪谋划了多久!

  无论是那种,只要对方的目的不是杀害步千雪,但凡有求于她,或者目标是她,那步千雪暂时就是安全的,可若目的是她,或者有要求,又为什么在劫走步千雪的时候什么都没留下?

  就在石忞越想越迷惑时,路关初终于捧着装有常服的托盘姗姗回来了,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常服拿来了,清幻已经在来的路上,清影还没找到,郭凡秋随后就到”。

  虽然陛下没明说“她”是谁,但路关初明白是谁,因为但凡有事,陛下都会召见,且单独召见郭凡秋一人。

  “再多派些人去找,一定要找到清影”石忞边说边自己动手开始脱朝服,路关初见状连忙把托盘放到御案上上前帮忙道:“陛下放心,已经加派人手了”。

  时间紧迫,石忞就换了外面的朝服,刚系好腰带,铜制蓝纱小冠还没戴,就有宫侍来报郭凡秋求见,“让她进来”。

  换了便服准备出宫的郭凡秋,本来准备换身衣服再来的,可传话的宫侍又说片刻不能耽搁,便没有换。

  第一次被传到承天殿觐见,以为是当着众文武大臣,郭凡秋还有点紧张,直到到殿外等候时才知道已经散朝,就陛下和路大总管在里面,瞬间就没那么紧张了,进殿后,就看到陛下和路总管在御台上,陛下正坐着凤坐上,路总管正在帮她戴小冠,走到离御台三步开外才停下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朕接下来说的话,出朕之口,入你之耳,不足为外人道”石忞沉声道,路关初已经把冠戴正,正拿起配套的簪子。

  “微臣明白”这么着急的把她招过来,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尤其是陛下还换了常服,看着要出宫的样子。

  路关初终于把发簪插好了,行了礼,便端着放了还来不及折叠的黄袍的托盘退下了。

  直到路关初出去后,石忞才再次开口沉重道:“中宫在侯府不见了.........事情大概就是这样,朕虽已派了官员侦查,但任有些不放心,只有你也在暗彻查,朕才能放心,这件事你亲自去办,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郭凡秋虽然猜到是大事,但没想到是这么大的事,她突然懂了陛下脸上的愁容。

  郭凡秋走后,石忞也从自己的专用通道出了承天殿,早上看着要出太阳的天,现在阴沉沉的,仿佛随时要下雨,一名宫侍拉着清幻的缰绳站在不远处,路关初等内官宫侍和仪仗队都候在外面。

  石忞直接免了仪仗队,又问了下寻找清影的进展,得知还没找到便不再等了,叮嘱路关初找到后让它去步侯府,就自己一个人骑着清幻出了太思门。

  现在的石忞坐立难安、心急如焚,让她再像往日一样安安静静得坐在凤德宫书房内批密信和奏疏是不可能的,她必须亲自去看看,否则她不放心。

  出了太思门,与左旋等人汇合后,石忞本来想一路狂奔到步侯府,但想到城内严禁纵马,此时他们又都做普通打扮,若以内禁军办差为名定会暴露身份,最后只得选了不超速的速度前往步侯府。

  到步侯府时,石忞得知大理观御承和繁都府府尹等人都在南房实地查看,便直接去了南房。

  没想到她会亲自来的刑部尚书等人有点吃惊,正要行礼,却被石忞阻止了,直接让他们汇报案子最新进展。

  大理观御承汇报道:“启奏陛下,经臣等实地查看和询问所得推断,这是一起有准备有组织的犯罪,中宫大致是在昨夜三更至今晨被贼人劫走的,门窗虽然没有损坏,但左侧窗户有被打开过,昨日只有一人来过侯府,臣已让衙役去传唤。另外,侯府仆从少了一人,是今年才进府的短工张氏,生不见人,活不见尸,目前就他和被传唤的嫌疑最大”。

  “不可能,那个张氏我认识,就是个苦命的老人,要是有这能力,也就不会在侯府了”石忞一口否认,步府的仆从大部分都是签了卖身契的奴才和少许长工,短工又姓张的,除了当初她托给步千雪的那爷孙两,再无别人。

  张氏祖孙二人老的老、小的小,还是文之远治下一桩案子的受害人家属,呈婷信中没找到的祖孙二人就是他们。张老女儿被打死,表面看是纠纷导致的意外死亡,实则是伴侣出轨攀高枝,心狠手辣的故意谋害,更狠的是连为数不多的赔偿也卷走了,文之远收了好处,根本没细查就直接定了意外。

  留下祖孙二人孤苦无依,才不得不来繁都投靠二儿子。二儿子虽然也不靠谱,但好歹有个地方,能活下去,可就这个待遇他们也没享受多久,直到遇见石忞,才被她好意安排到步府,她后来也见过祖孙二人,还和他们聊了些,二人的感恩戴德情真意切,她决不相信这样朴实的百姓人是骗子。

  说起来,前天下午她和步千雪起争执还和他们有点关系,她想给祖孙二人一笔丰厚的钱做补偿,让他们回乡好好生活,步千雪却觉得给他们钱,还不如给小张一个进学的机会,因为回乡路途遥远,就算有钱他们也不一定守得住。

  最后也没定,还是决定等呈婷回来,并了解一下祖孙二人的想法再说,但这最多只算是导火索,真正让她们吵架的并不是这件事。

  大理观御承等人没想到陛下否定的这么决绝,但既然陛下都这么说了,他们也就把怀疑重点放在了另一人身上。

  本来在花厅等候的步家众人得知石忞来了,便立马动身来了南房,左旋直接让他们进去了。

  两老满面愁容,步履蹒跚,走路都要人扶,姜丽眼睛红肿的不成样子,显然哭了有段时间,就连步朗都是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扶着姜丽,时不时擦下无声的眼泪。

  “恭请陛下圣安”步家众人作势要行礼,石忞连忙阻止道:“自家人不必多礼,快扶他们坐下”,她怎么都没想到再次见面,会是这个场景,只能把痛忍在心里,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就怕加速他们情绪崩溃。

  姜丽一坐下有开始哭起来,边哭边说:“昨天都还好好的,这睡一觉醒来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我们家可从来不做那些亏心事与人结仇...陛下一定为我们做主啊...”。

  “请陛下为我等做主”步朗直接跪在石忞面前声音哽咽的请求道,跟着一起进来的半月也一起行礼请求。

  半月清晰的记得,自己是亲眼看着中宫睡着后,又守了会才去外间休息的,后来发生了什么她就完全不记得了,再次醒来天就大亮了,中宫也已经不见了!

  直到现在她都觉是虚的,太不真实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她实在想不出谁会这么处心积虑的劫持自家少主。

  石忞扶起步朗和半月,看着姜丽和祖母他们承诺道:“祖母、爷爷、娘你们放心,我一定会把千雪找回来的,你们要照顾好自己,要是她回来看见你们这个样子,会难过的”。

  石忞的安慰起了点作用,姜丽终于收了声开始调整情绪,他们都相信石忞,因为她是皇帝,皇帝说的话就是金口玉言。

  “启奏陛下,外禁军军长木兰雨有急事求见”左旋突然进来禀报道。

  第一百六十六章

  “让她进来”石忞并不意外木兰雨会知道她在这里, 又安抚了姜丽等人几句,便让下人扶他们回去好好休息等消息了,不然全部聚集在这里也只是于事无补, 徒增伤感。

  “恭请陛下圣安, 臣有要事启奏”木兰雨行礼道,“准奏”石忞觉得木兰雨的神色和状态看起来有点不正常。

  “今日凌晨五更三点还没到,就有人持金牌自称奉旨办差, 叫开了中南门往巨望县而去,臣虽已派人前去追赶, 但终究错过了最佳时机。臣有罪, 请陛下责罚”木兰雨愧疚道, 因为去了趟宫门才知道陛下已外出, 让她在路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 一路紧赶慢赶仪态也就顾不上了。

  有人持金牌叫开门这种大事, 守城门将领是不敢大意的,第一时间就按规矩派了人告知外禁军司, 可不凑巧的是,木兰雨今日刚好晚起, 再加上今天又是大朝会, 她怕迟到, 不敢耽搁,才没有照例在早朝前去趟外禁军司,这才导致信息延报, 耽搁了最佳追赶时机, 所以她有罪。

  石忞站了起来,眼神狠厉,内心已经快到爆发的边缘, 她突然明白了一个更深刻的道理,制度再好,办事的人不靠谱,一样会耽误事,此时此刻她又不好发作,只得忍耐下来,平复一些才开口道:“你不是第一个请罪的人,朕没罚他们,自然也不会罚你,但并不代表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因为现下当务之急是尽快把中宫给朕找回来,找回来一切都好说!”。

  内心焦急烦躁的石忞,本来想好好说话的,可说着说着语气就渐渐加重了。

  “臣明白,臣立刻亲自带人去追”木兰雨听出了陛下的言外之意,找到好说,找不到估计就得万事皆休,便决定亲自带队再去追,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部下,而是只有这样才能证明她好歹也是做了事的。

  “慢,朕要亲自去追”既然有了最新消息,石忞就无法再在这里干等着,心里干着急不说,没事的时候还会发散性的乱想,她怕自己迟早会被自己的胡思乱想给吓到。

  “请陛下三思”左旋和木兰雨异口同声劝谏道,大理观御承等人早在步家众人进来之前就已经领命下去继续办案了,就剩了左旋候在身边,木兰雨带的外禁军和乔装的内禁军都守在外面。

  石忞坚定道:“朕意已决,尔等不必在劝,走吧”,说完带头走了出去,左旋和木兰雨不得不跟上。

  这次有了身着官服的木兰雨和她带的全身武装的外禁军开道,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也不用再担心速度过快变成纵马,节约了不少时间。

  一行人出了中南门就直奔巨望县,队形也从之前的木兰雨带人在前开路,左旋带人殿后,变成了石忞一人在前,左旋和木兰雨紧随其后,其余人再后的队形。

  倒不是左旋和木兰雨刻意为之,而是出了城后,石忞就没有再故意压低速度,清幻和他们的坐骑根本就不在一个水平上,超越他们简直不要太容易。

  繁都全城戒严,小门全部关闭,四大正门进出全都都要询问盘查,政治敏锐的勋贵、士族和商人已经感觉到了一丝不平常的信息,瞬间谨慎起来。

  但对老百姓而言什么大事不大事的和他们没什么关系,也不关心,就是本来走小门很近的路,因为要走正门,就得绕道,也就麻烦了一些,多花了点时间。

  繁都城戒严每年都有那么次把两次,多的时候还好几次,为什么戒严?不是他们关心的事,因为他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东西能卖多少钱?要买哪些生活必需品回去,钱够不够?物价贵不贵?

  怎么让家里人吃饱穿暖,降低地主压榨剥削,然后有钱再建个好房子,这些才是他们平头老百姓最关心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自从现在这位皇帝上台后,改革了赋税徭役制度,又大力打击土地兼并和贪官污吏,让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压力减轻不少,徭役少了,就有更多时间外出做短工之类的挣钱,税少了,他们就能剩得多一点,现在一家人只要勤奋努力,一年下来也稍微有了点结余,置办两身新衣服、偶尔买点甜点什么的完全不成问题。

  所以他们现在对皇帝的事特别感兴趣,前面的皇帝,他们最多知道啥时候登基的,改了什么年号,其他的就不知道了,所以只要茶楼挂出涉及陛下新政内容的说书题目,当天茶楼一定会爆满。

  基层干部出身的石忞知道宣传工作的重要性,所以不仅授权天下说书的可以按朝廷的蓝本解说宣传国家最新颁布的政策,另外还要求各省、县必须加大宣传力度,务必宣传到乡镇、村庄,由九区督察府专项督查进度。

  没办法,谁让这里人大部分都是文盲,就算你张贴告示他们也不一定认识,只能通过民间说书、新日报和官府口头来做三手宣传,不然政策再好,百姓都不知道的话,执行起来也难,更重要的是还会给官吏钻空子,所以宣传手段必须多。

  在繁都去往巨望县的官道上,一行约五十人的队伍,有穿官服的武将,有穿盔甲的外禁军,还有穿一般服饰的,其中一个一般打扮的,衣服配饰却明显更好一些,尤其是银白色的高大坐骑格外引人注目,更重要的是她还一马当先,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一行人咋一看上去,真的是要多怪有多怪,阵仗又大又急,和前面遇到的一队着急赶路的外禁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吓得其余步行人和坐马车的,甚至连骑马的下意识都纷纷主动避让。

  石忞的是坐骑清幻,藩属国进贡的最好的汗血宝马,若是她有意控制,和其他人的差距就不大,可若是一心只想快点快点再快点,就会随着时间的增加,最后离后面的人越来越远。

  就比如现在,眼看就要到巨望县,她一回头却不见左旋和木兰雨等人身影,顿时吓了一跳,想了一下,才想起左旋他们之前好像有叫她慢点,可着急如她,根本就听不进去。

  等了一会任没看见左旋他们的身影,倒是遇到了一名骑马迎面而来的外禁军,“可有追到那辆马车?”石忞连忙大声问道,结果对方只瞟了她一眼,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

  石忞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回去报信的外禁军擦肩而过,差点气得想破口大骂,或者回去就将对方发配到边军,以泄心头之恨。

  不过对方既然都派人折回来报信了,那肯定是追到了马车,石忞也不等了,继续打马往前追赶。

  巨望县既是繁都的门户,也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更是水路两系交通发达的一处交通枢纽,有著名的南江望台码头、隶属于工部的造船司和直接归皇帝管的漕运司总司,上可逆流至五川省边境,下可顺流至会风省,中还可以通过大运河到北江,北方、东方和南方的大宗物资、粮食等全靠水路运至望台码头,再转陆运运至繁都太仓。

  虽然巨望县只是一个县,但却驻有一个正二品衙门漕运司总司和一个隶属于工部的正三品衙门造船司,一个位于县城东侧,一个位于县城西侧,都不在县城内,且都比县城离南江较近,但为了防止被洪水淹没,它们都是建在高地上,并筑有营墙。

  巨望县县城与望台码头之间,步行的话约莫要一炷香的时间,县城是去繁都的必经之地,也是国人、商人、旅客和行人投宿的最佳地。

  石忞路过巨望县县城的时候因为必须减慢速度,便稍微观察了一下,县城是方方正正的,有四个城门,几条商业街,还有高大的城墙和护城河,比一般县城大一倍以上,和受地形影响一条街通头渡河县相比,更繁荣更大。

  这是她第一次来巨望县,也是第一次骑马离开繁都那么远,从中午一直骑马到太阳西沉,也不知道县城离望台码头还有多远,出了城问了路便继续赶路。

  巨望县去繁都走的是陆路,倒不是南江没有支流流入繁都城,而是支流偏湍急或水深不够,不利于水路运输和航行,开凿成大运河那样的人工运河又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再加上巨望县到繁都坐马车也就一日距离,若骑快马半日都不要,繁都又有景湖,所以华高祖觉得没必要再建运河,便只建了作为军事防御的皇城护城河和繁都城护城河。

  贼人出城就直奔巨望县,明显是要改走水路,一来水路快,二来望台码头人多嘴杂方便隔断追踪,是逃跑的上上之选。石忞一个人终于追到望台码头时,晚霞照耀在清澈的江面上,仿佛随时要被黑暗替下。

  虽然天色将黑,但热闹的望台码头却丝毫不受天色的影响,出航的船纷纷回港,一眼望去码头边全是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船,岸上更是人来人往,车多,人多,货物也多,有在卸货的,也有在装货的,时不时还能看到穿插其中巡逻的漕兵。

  漕兵完全不同于都督府军、边军和护城兵,不仅招录的方式不同,享受的待遇也完全不同,而且漕兵与其说是兵,不如说是有薪酬拿的专业衙役更贴切,因为漕兵对专业性要求很强,有点类似于水手,必须熟悉水性且身体健壮。

  太宗时期因粮食运输的实际需要,始设漕运司于巨望县,设转运使一名,正三品,佐官若干,由转运使自行招募熟悉水性,专业性强,了解南江、大运河和北江河流的人为漕兵,限额两千,主要负责粮食运输、重要码头的治安管理和河流疏通治理等。

  后因总司设在巨望县,对大运河和北江水域鞭长莫及,无法实施有效管理,逐又增设两分司分别位于南江与大运河交汇处和北江与大运河交汇处,由正四品副转运使坐镇,下设若干佐官,和总司一样各招募漕兵一千五,算缩小版的总司,且为总司所管辖。

  高宗时期,北江几度泛滥,漕运司既要管运输等,又要管河道梳理治理,分身乏术,转运使便多次上奏高宗,高宗体恤官员,就又增设了河道司,将漕运司位于北江的河道治理权分给了河道司,让北江的运输和治理彻底分了家,河道司亦招募漕兵,全国漕兵最多时,达到近两万人,直到武宗为平息叛乱减轻国库负担裁减人员,才降到一万多。

  漕运司和河道司都不属于六部或者其他衙门,而由皇帝直接管辖,定期向皇帝汇报,两司经费为国库定向开支之一,每年纳入预算,按季拨付。

  自高宗时期多次治理北江后,北江便极少发生大规模泛滥,最多殃及河岸附近村庄良田,再也没有发生一下淹没若干省县的大洪灾,石忞几经考虑便于去年撤销了河道司,官员和漕兵归于漕运司,并加以精简,现在在岗官员百余人,胥吏四百余人,在编漕兵约七千余人。

  河道疏通治理之权任归漕运司,又恢复到了太宗时期的集运输与治理于一体,只是人员比之前多了一些,但比起中期的开支来说,算是节约不少。

  因为漕运司和其他衙门都不同,是专业性的衙门,官员也都是慢慢培养起来的,只熟悉漕运河道事物,对政务处理经验比较匮乏,基本上升到转运使也就到头了,石忞便变着法的把转运使和副转运使的品级提升了一下。

  转运使挂工部尚书衔,正二品,副转运使挂工部左侍书衔,正三品,其他的佐官也都适当提了提级。挂衔不是实职,就是个虚衔,但按照就高不就低的原则,只要挂的衔比实际职位高,那就可以按挂的衔来享受俸禄等待遇。意思是工部主政的还是工部尚书,转运使一个挂尚书衔的,说话都没他开口的余地。

  就提级这事,转运使和副转运使去年几次上奏疏谢恩,还表明想亲自来繁都谢恩,石忞自然不让,但为了安抚他们没说那么直白,反而多次言语嘉奖,言明他们漕运的重要性,让他们好好干!

  原本的转运使是司空慊的人,被石忞革职发配了,现在在任的转运使是石忞提拔的,也亲自召见过,人有点油腻,但专业能力很强,和另一位候选人比起来,综合能力也更强一些,便提了他。

  去年河道司刚撤销的时候,漕运司上下多有怨言,因为人没给他们增加多少,活却多了很多,肯定有点不高兴,有的官员还喝闷酒发牢骚,全被暗言一字不漏都写给石忞了。

  前世没少吐槽的石忞知道这是正常情况,要是她在他们的位置上,肯定也会发一发牢骚。直到后来整个漕运司从上到下都适当提了提品级,暗言就再也没报他们发牢骚的言论了。

  看着热闹的望台码头,石忞一路风尘仆仆,是又累又饿又冷,越接近南江风就越大,就像现在都时不时吹一阵江风,冬天皮肤本来就干燥,刮了一下午,嘴都是紫的。

  但无论身体有多累多不适,都阻挡不了她找步千雪的决心,翻身下了马,牵着清幻,一路走一路问才终于打听到前面的外禁军在最下面的码头,立马顺着河继续往下走。

  石忞快到的时候,就看到身着盔甲的武将正在和两位文官说话,外禁军、衙役和漕兵则把一辆马车围了起来,不准任何人靠近。

  “官府正在办案,闲杂人等不准靠近”她一靠近也被最外面的衙役拦了下来,一天连着两次被无视,本来就着急,现在是又急又气,火气一下就起来了,威严道:“放肆,马上叫你们长官来见我”。

  衙役被吓一跳,又大量了石忞一番,牵的马是匹好马,衣服咋看不显山不漏水,再看才发觉不是一般料子,腰带上还挂着玉佩、香囊和荷包,要是夏天估计还得配一把上好的折扇,一看就是勋贵士族的打扮。

  但他们也是有公事在身的人,可不是任人揉捏的软包子,当即反驳道:“要是谁想见长官都能见,那我们长官不是忙死了,若您是公差还请拿出凭证,我们自会给您通报,若没有,就请恕小的们无礼了”。

  衙役们态度说好谈不上,说坏也不至于,但说的话却在理,官员对接都得要文书或者士印等证明自己的身份,她现在穿着常服,什么都拿不出,人家会张她才怪。

  衙役要身份证明,她才想起自己走的太急,来这里也是临时决定的,根本没来得及带金牌,也没有带宝玺,怎么证明我是我,还真是一个古今中外每个人都会面临的问题。

  正在听巨望县县令、漕运司佐官说话的武将脸色沉闷,突然听见嘈杂声和有点熟悉的声音便转身望了一眼,就看到了一匹熟悉的马和有点熟悉的身影,想到一个可能,心跳瞬间加速,连忙上前查看,连说话的县令他们都顾不上了。

  一时间无法证明我是我这个问题的石忞脸色很不好看,眉头紧皱,还有点点后悔把左旋和木兰雨他们落下了,不然哪有这些问题。

  武将走近了些才终于看清了对面之人的容貌和马匹,脸色一变,连忙上前行礼道:“给主子请安”,武将是在场所有人中品级最高的,他这一跪把剩下的人吓得不轻,尤其是巨望县县令和漕运司佐官,毕竟行跪礼那可是独属于当今陛下的。

  县令和步千雪是同年,运气好抽到了巨望县的缺,但他又不是前三甲,根本没机会近距离接触陛下,也就任职前远距离见过一面,头都不敢抬,全程靠听,如今两年都快过去了,他是真的一点也不记得了,不过武将是外禁军的参谋长,肯定比他清楚啊,连忙跟着上前跟着行礼道:“给主子请安”。

  “给主子请安”佐官也不是傻的,抱着要错大家一起错的心态也行了礼,当官的都行礼了,剩下的外禁军、漕兵和衙役也不敢不行啊,行礼的声音顿时盖过了码头的嘈杂声,引得众人驻足观望。

  本来以为要等左旋他们到才能知道详细情况的石忞没想到惊喜来的这么快,见附近的人都往这边看,连忙道:“都起来吧”,一看才发现武将竟是外禁军的参谋长,难怪认识她,除了佐官完全不认识之外,县令石忞也是认识的。

  拦着石忞的那两个衙役吓得不轻,汗水一直往下流,直到站起来脚都是软的,他们虽然没文化,但对谁才行跪礼,他们可清楚的很,这丢的人是谁啊?天子都来了!

  这个码头就只有他们,停足观看的人都隔得有一段距离,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加上天色越来越黯淡也只是看个大概,见他们没一会又恢复了正常,就继续各干各的事去了,权当他们突然发了疯。

  晚霞彻底消失在天边,黑夜慢慢降临,还在忙碌的码头已经有人点上了火把,他们这边也全部点上了火把,也不知道他们到哪里搬的太师椅给石忞坐,毕竟之前他们说话可都是站着的。

  石忞一边亲自查看马车,一边听参谋长汇报,马车外面完整如初,里面却不见步千雪的身影,只有侯府失踪的张氏老人的尸体,已经冰凉,县令已经传了仵作。

  据参谋长所说,他接到木兰雨的命令后就立即带了人往巨望县追赶,虽然一路疾行,但对方显然也是紧赶慢赶,等他们追到望台码头时,只找到这辆马车,立马就询问了当时周边的人并封锁了现场。

  经过不断询问,才知道对方一行五个人,船是临时租的,当时给了很高的价钱,不少人挣着抢着干,所以他们记得比较清楚,去的方向是下游,而且已经走了一炷香左右,参谋长立马就租了一艘好船派了六个人去追赶。

  再后来县令和漕运司的佐官就闻声来了,巨望县就这么大块地方,但凡出现什么人县令和漕运司都知道,得知来的是全副武装的外禁军,还有武将,县令就立马带人来了,转运使自持是大员,犯不着迎一个比自己低的武将就派了佐官来。

  至于造船司,他们的主要职责就是造船,在之前还特别不受重视,少人少钱,啥都少,不得不被迫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毕竟还得挣点外快养活家人。

  直到当今圣上上台,对造船业很重视,给他们配了不少专业工匠,又提升了待遇和经费,还给了不少船舶样式的草纸,便再没有人去外面挣外快了,一心一意只想尽快把陛下心中的战船造出来,所以只要工部不来人,或者有重大命令,他们一般不会冒头。

  难得漕运司这么积极配合,参谋长便让漕运司又派了两艘快船和数十名漕兵去追。

  一路紧赶慢赶,最后还是扑了空,这让石忞很挫败,更让她挫败的是张老人死了,不用想,她都能猜到直到临死那一刻他估计都是放不下自己孙女的,再想到文之远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心里就更难过了。

  石忞不说话,其他人也都不敢说话,安静的站着,直到仵作姗姗来迟,才又有了声音。

  经过仵作的仔细查看,张老人是死于窒息的,最少死了七八个时辰,意思是马车没出繁都前就死了,还在他的口中发现了一张写字的布条。

  参谋长有点懊悔,他怎么就忘了让人查看死人口中呢,不然那用等仵作来。

  没等仵作念,石忞就自己走过来看了,只见布条上写着:要想她活命,就拿云处安来换——月理教。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从木兰雨和左旋等一行人被石忞抛在后面后, 一路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石忞有个万一,一路紧赶慢赶半点不敢耽搁, 但一直追到巨望县县城都没看到石忞的身影, 天色又眼看着一点点暗下去,左旋开始焦急起来,继续往望台码头追。

  在来的路上, 他们遇到了折返回来报信的外禁军,得知贼人已经通过水路逃走, 料定陛下定会追到码头, 左旋真恨不得快点快点再快点。

  木兰雨虽然也着急, 但还是在城门停了下, 询问了守城门护城兵一番, 得知县令和县尉先后带了人去了望台码头, 一直提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连忙策马追赶左旋。

  一行人又是一路狂奔, 终于看到了一片火把照耀下的望台码头,也隐隐约约看到了安然如初端坐在中间的身影, 不是陛下又是谁, 两人当即下马上前行礼, 江风拍打在脸上的冷和身体的累都比不过此时的安心和喜悦。

  石忞免了他们的礼,又问了一下路上的情况,得知折回去通风报信的外禁军又一起折回来了, 也没有多说什么。

  比起左旋他们终于追上她的喜悦来说, 此时此刻的她却是怒火难息,她怎么都没想到下手的居然会是月理教的人,她早就下了命令给郭凡秋, 必须让月理教这个邪教彻底消失在华朝境内。

  郭凡秋也曾汇报工作暗中进行的很顺利,能查到的知道的月理教教众都已经消失在华朝境内,之后还再次核查了一遍,效果没有之前明显,因为知道的嘴巴太硬,获得的消息不多,不知道的打死也得不到什么有用消息。

  以至于郭凡秋和她都以为月理教已经被斩草除根,就算有几个漏网之鱼,也成不了什么大事,结果现在就狠狠挨了一耳光,打的脸生疼。

  暗言都没找出来的人,肯定埋的够深,劫走谁不好,偏把她的爱人给劫了,而且还明目张胆的提条件要换云处安,这简直就是在□□的报复和威胁。

  而且还是有预谋、有组织的报复和威胁,为了云处安甘愿冒着暴露的风险,看来云处安这个邪教头子,做的还挺成功的,也不知道对方为此谋划了多久,但肯定不止一个人!

  一想到她用了暗言所有人力物力去扼杀月理教,都没有让月理教彻底消失在华朝境内,反而被对方突然将了一军,石忞就觉得背脊有点发凉。

  无论是对方真的藏的太深,还是月理教远比她想的势大,两种情况都不是她想看到的。

  云处安和月理教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就要有付出代价的觉悟,她从来都不是能吃亏的主,不管是云处安,还是月理教,她都除定了,谁都阻止不了!

  再反过来想,既然对方有所求,那就说明最起码步千雪现在是安全的,这让一直紧绷着炫的石忞稍微放松了一点点,可心却不受控制的更加难受起来。

  因为就目前的情形而言,对方肯定不会撕票,至于会不会殴打或者折磨那就说不清了,虽然她有把握暗言做的事没人知道,月理教的就更无法知道了,可保不准对方想给自己的教主报仇,乘机收点利息。

  毕竟,若是华朝没大败云处安,云处安现在就还是康国的实际掌控者,高高在上的教皇,如今却成了阶下囚,他们若是想报复一二也很正常,而让人不死又痛苦的办法实在是太多太多。

  只要一想到步千雪可能会被他们毒打折磨,石忞就心如刀割,恨不得亲自替她承受这些本不敢她承受的苦痛,都是因为她才啊。

  石忞右手紧紧的握着椅子的扶手,仿佛要把椅子捏碎一般用力。

  偌大的一个望台码头,原本在装卸货物的工人和船工等人早已收拾好趁着宵禁前赶回县城内或家中休息去了,除了货船有人守,大船有人住灯火通明以外,其他地方都和夜色完全融为了一体。

  大船上时不时传来附和之声,倒像是在听说书,想来也是,太皇太后薨逝头三月还没过,不能行奏乐等欢乐之事,也就只能听听说书解闷了。

  因为漕运司的干预,本来停在中间的大船全被迁移到了最上面的码头,包括留有人看守的货船也不例外,所以就是听到点声音,也只是如蝉鸣鸟叫般,不算嘈杂。

  人最多,火把也最多的最下面的码头,却是整个望台码头最安静的地方,除了火把燃烧的噗嗤声和,就是偶尔经过的江风声和大船传来的些许声音。

  张老人的遗体由仵作验看完毕后,就盖上了白布任平放在马车里,案子可能一时半会结不了,石忞不忍心他一直停摆在这里,便派了一名外禁军亲自押回步侯府。

  并叮嘱用上好的棺材,按其孙女意愿予以安葬,若回乡安葬就让侯府派人押送,若不回乡就在繁都郊外找块风水宝地安葬,慎重对待,不可草草了事。

  在场的官员、兵士都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深受感触,陛下对侯府中一个被牵连的下人都如此怜悯,他们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往常石忞可能确实多少有标榜加安抚的意思,但这次真没有,因为她更多的是内疚,一是文之远间接或直接对张氏祖孙二人造成的伤害;二是如果当初她没有把张氏祖孙二人送到步府,张老人是不是就不会遭此横祸?

  无论是那种,都多少和她有关系,就连步千雪被劫走,也是因为她,更让她越想越难过,索性便不想了,能做的就是把眼前的事做好了。

  这个世界的人都很重视身后事,所以张老人的后事,她一定会办好,他的孙女她也会替他照顾好,让老人家能走的安心。

  既然对方要云处安来换,那肯定会再传消息,为了确保筹码握在自己手中,石忞又派了木兰雨率四名外禁军带着她的亲笔手谕去易统梵处将云处安带来。

  左旋就近站在石忞左边不远处,手不离刀,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外禁军参谋长则站在左后手边,县令和县尉则站在右后手边,乔装打扮的内禁军站在石忞左右,离得最近;外禁军围成内圈,稍远点;衙役围成中圈,再远点;护城兵和漕兵围成外圈,在最外围。

  围成三个不封口椭圆圈的火把从上往下看就像三条卷缩成团的火龙,照得南江河面上一片火红,却因距离照不清对面的情形。

  装着张老人尸体的马车已经走了,仵作却没有离开,虽然她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但县令他们都没走,没有命令她也不敢贸然离开,只得站在最外边。

  石忞就坐在码头上,看着不远处奔腾不息的江面久久不语,左旋双目凝视着周边,仿佛蓄势待发的老虎,静等猎物出现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突然一阵马蹄声和和脚步声打破了这不宁静的宁静,没一会就有人来报说漕运司转运使求见。

  “让他进来”石忞头都没回,闭了闭眼,再次挣开已经恢复如初。

  她知道在场的所有人都又冷又累又饿,她又何尝不是?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在这里等着,近,她才安心。

  “臣漕运司转运使吴持才恭请陛下圣安”见陛下正对着江面眺望着前方,他也不敢居中行礼挡了陛下的视线。

  佐官悄悄派人来通知他陛下来了的时候,吴持才正在后衙和伴侣教孩子读书,之前求了那么多次进都谢恩,陛下都没准,今天却毫无征兆的突然就来了,让他半天没缓过神。

  一顿鸡飞狗跳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又啰嗦一堆后,他就立马赶来望台码头面圣了,平常坐的轿子都嫌慢,直接骑了马一路狂奔而来,下马的时候官服都是乱的,脸吹得发红,现在衣服倒是整理好了,脸却一时变不回去了。

  “起来吧”石忞眼都没抬一下,任然直视着江面,仿佛这样看着,就能步千雪和追去的人都看回来一样。

  “谢陛下”见陛下完全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吴持才本来准备好的一堆说辞也不敢说了,原本他以为发生了比较重要的事,才会派了外禁军亲自来追,现在看来他还是低估了。

  陛下心情不好,这是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没一个人敢在这当头出岔子,再饿再累都不敢有一丝疏忽。

  尤其是之前拦着石忞的那两个衙役一直到现在都惊魂不定的,就怕被秋后算账,其实石忞早就把他们忘了。

  至于那名送信的外禁军,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坐在前面的人就是曾经半路喊话问话的人,若是知道估计就是睡觉也睡不安稳。

  见气氛再次恢复到渗人的安静,陛下也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左旋终于忍不住了,几步走到石忞面前行礼道:“陛下,臣有句话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那就别说”石忞直接否了。

  “陛下,臣一定要说,江边更深露重,寒风扑面,就是臣等习武之人待久了也觉得不妥,陛下乃万圣之尊,身系家国天下,在此久等绝非长久之计,还请陛下移驾县衙或者漕运司休整”左旋就像没听见石忞的话一样一鼓作气全说了。

  别人不知道,他们跟了陛下一路却是知道的,一路紧赶慢,别说吃东西就是喝水都只停下来喝过一次,这还是前半段,后面他们被甩开后,以她对陛下的了解,十有八九恐怕也是没有进食的。

  “臣附议左统领之言,请陛下三思”离得较近的外禁军参谋长和吴持才连忙出声附和道。

  “请陛下三思”有了左旋他们带头,禁军和县令、县尉等人自然也有样学样,跟着附和。

  也亏得附近已经被清场没其他人,大船等又被移到了最上面的码头,就算听见了也不甚清楚,否则石忞到望台码头的事,没多久就能传到县城。

  石忞一直望着江面的眼光终于收了回来,左右看了一眼行礼的众人,以手扶额,过了好一会才放开手,压低声音反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左旋回道:“启奏陛下,若臣没有估错应该快亥时了”,出门在外,看时辰全靠看天色或者听更声,这里听不到打更的声音,就只能靠估算了。

  “一炷香后移驾漕运司,起来吧”,县衙离望台码头太远了,漕运司离得近刚好。

  “谨遵圣谕”左旋这才满意了。

  其中最高兴的要属吴持才和漕运司佐官及漕兵了,因为陛下最后决定要去他们漕运司,这不仅仅是陛下给予他们的荣耀,更是陛下对他们的重视和恩荣,看谁以后还敢背地里说他们是个不入流衙门。

  虽然吴持才刚刚来的急,但临走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做了一番安排,就是为了以防万一陛下要去他们那里住,毕竟这会都这么晚了,所以特意叮嘱伴侣把住处腾出来,把膳食准备好,没想到真要派上用处了,心里正偷着乐。

  左旋提到县衙的时候县令心里是很高兴的,就算他没提前安排,但他就一个人和几个随从,收拾起来快的很,在陛下过去之前都能提前派人去收拾好,结果没想到陛下最后决定去漕运司,这会心里正苦的跟黄连似的。

  幸好吴持才站在他前面,不然要看到吴持才隐隐含笑的脸,估计心里得更苦。

  此时此刻的石忞一心记挂着步千雪,根本没心思用读心术看吴持才他们的想法,要是知道了估计也只是一笑而过,他们真的想多了,她选漕运司完全是因为它离码头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在石忞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道黑影从黑夜中奔跑而出,因为太黑完全看不清什么长相,但个子看上去也不小。

  守在外围的漕兵和护城兵见它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还要往里面冲,顿时纷纷亮出武器警戒起来,准备等它近了就出手阻拦。

  石忞看得清楚,生怕他们伤害清影,连忙出声阻止道:“让它进来”。

  清影第一次见这么多人拿武器对着它,快接近的时候有些疑惑,因为主人是不会让人伤害它的,难道这些人都是坏人?

  这个认识让它瞬间紧张起来,就在它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却听到了主人的声音,那些人也终于听主人的话收回了武器。

  清影这才高兴的从他们让开的道路跑了进去,一到石忞身边就各种蹭,石忞也难得的扬起了嘴角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关心道:“你是从繁都一路跑过来的吗?”,清影点了点头。

  它今天早上醒了之后就出宫了,去了郊外玩耍,一直到下午感觉饿了才回的宫,一边吃着肉一边听宫侍念叨,它才知道主人找它,吃饱喝足就立马闻着主人的味道一路找了过来。

  “辛苦你了,但千雪还在等着我去救她,我知道你可以带我找到她,只能再辛苦你了”石忞摸着清影的头俯身小声说道。

  清影扭头疑惑的看了石忞一眼,石忞闭眼点了点头,

  最后去漕运司住的打算变成了去吃饭,就算她顶得住,心里很不得马上就去找步千雪,可大家已经跟着她劳累奔波半天粒米未进,若要再去追,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

  是人就得吃饭,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就算她没有胃口,为了让左旋他们有体力,能稍事休息,也为了自己有体力找到步千雪,她不得不去漕运司进食休整。

  漕运司的饭食自然比不得宫中,但也尚能入口,石忞一个人一桌,饭菜都是最好的,最后却只吃了一碗,剩下的全进了清影的口中。

  石忞一行人吃饱、喝足,休息片刻就已经快到半夜三更,之前派出去追赶的外禁军和漕兵也终于回来了,要不是有熟悉水性、水路的漕兵,黑灯瞎火的光靠外禁军根本难以追到。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先一步去追的外禁军一路顺流加速而下, 直到天黑才远远看见前方江面有光点,还没来得及高兴,拐了个弯, 就又没了踪影, 直到不久后漕兵追上他们,反超过去,才终于追上了对方。

  他们有两艘船, 人也是对方的一倍以上,船也比对方的大, 没多久就一左一右将对方的船夹击在了中间, 船无法再继续快速行驶, 对方带头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直接把一个双手被反手捆绑着, 头上戴着黑色头罩的人从船舱拉了出来, 以刀封喉并出言威胁让他们让路、不准再追。

  外禁军带头的队长怕对方真撕票,一边安抚对方, 一边下令让出一条路来,参谋长可是一再交代过, 被劫的是位很重要的人, 若是出了事, 他们全部都得陪葬,所以当务之急保证被劫的人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漕兵得到的命令却是一定要把这些贼人抓住,把被劫的人救回去, 并暂时听外禁军队长调遣, 他们也只能听命让出路来,但暗地里却趁着黑夜掩饰,悄悄派了两个人悄无声息的从船尾下了水。

  对方带头的穿着一身灰色短打, 以黑布蒙面,让人完全看不清长相,其余的人也皆是这副打扮,根本让人分不清谁是谁,只有撑船的最容易识别。

  要不是对方开口说话,又有两个人站在他身边呈保护之态,外禁军队长都不知道他才是带头,也亏得他说话威胁。

  撑船的早在外禁军和漕兵亮身份的时候就想弃船而逃了,但被对方看出了意图,直接出言威胁,若他敢逃,明日就是他们一家人的死期。

  撑船的后悔不已,早知道这些人是凶徒贼人就是给他再多的钱,他也不出船,毕竟钱挣再多也没有命重要啊,也后悔他刚刚话太多,把自己住哪都透露了,否则也不用被威胁,现在只能战战兢兢的撑船。

  对方带头的一直把刀放在被劫持人的脖子上,警惕的看着两边人马,仿佛他们一有异动,刀就会毫不留情的抹下去。

  眼看对方的船就要越过漕兵和外禁军的船逃走的时候,对方不大的船舱却突然开始漏水,而且口子较大,对方知道追来的人里有漕兵,顿时意识到自己被耍了,狠厉的看了他们一眼,突然收刀一把把前面的人推到了江里。

  外禁军连忙让会水的人和漕兵跳下去救人,自己不会水,就让自己的船靠近对方的船,准备上船抓人。对方的人也不傻,趁着他们救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弃船跳了水,江面顿时乱作一团。

  江面实在太大了,又是晚上,能视度十分有限,最后人是救起来,脱了头套才看到对方嘴巴被堵住了,外禁军队长连忙给她松了绑,拿了嘴里的毛巾,他还没问,对方就噼里啪啦倒豆子一样全说了。

  搞半天这人根本不是他们要找的人,而是对方随便在路上劫的一个行人,边说边哭那叫一个凄惨,知道他们是官府的以后,更是一个劲让他们给她做主。

  外禁军队长只能一边安抚对方,一边让人全力追缉那四个贼人,此时此刻,他也明白了,对方之所以将人蒙了头套和堵了嘴,估计就是为了不露馅,好引诱他们继续追,好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最终,对方一行五个人,加撑船的共六个人,救了一个,逃了两个,抓了一个活口,还有一个在水中缉拿时出了意外受了重伤,拖上岸时已经死了,附带着倒是把撑船的也抓了。

  石忞得知结果的时候有点意外,即意外派了那么多人去追最后还是让对方跑了两个,也意外对方要比她想象的聪明得多。

  截止到目前,步千雪已经快失踪一天,现在在哪里?怎么样?有没有被折磨,她都不知道!

  本来有的线索,现在一下子又全断了,这让石忞头疼不已,只能把希望寄托在清影身上了,离开漕运司之前还是见了见被抓到的所有人。

  撑船的是位中年大叔一身黑色短打,倒霉被抓遭无妄之灾的倒是年轻,而且一副书生打扮,两人和一身灰色短打的贼人都被绑了起来,一起压到石忞面前。

  外禁军的队长在押他们进去的时候提醒了一句,得知要见的是陛下后,黑短打大叔从头到尾低着头,战战兢兢,止不住的发抖,书生胆子倒是大一些,没有发抖,最不一样的就是灰色短打,从头到尾一副死人脸,全无表情。

  石忞一边问话一边用了读心术,确定撑船的和书生都是无端被牵扯进来的之后,让人给他们松了绑,又把自己荷包里的五两银子都赏给了他们,算做补偿,撑船的船被毁了就多一两,并让转运使给他们安排食物和房间,天亮后再走。

  撑船的生怕自己不懂礼仪不会说话冲撞了陛下,把小命丢在这里,好不容易趁乱逃走捡回来的命,他家里人都还在家等他呢,他不想死,但真的和陛下说话后,他发现陛下比他想象的可亲得多,一点也不凶神恶煞,慢慢的也就没那么怕了。

  剩下的灰色短打和死了的那个一样,什么都搜不出来,怎么问都不开口,还曾想服药自尽,幸好被押解的外禁军发现及时才没死,但他什么都不肯说,和死了也没区别。

  石忞知道这个人十有八九是月理教的死侍,问肯定是问不出来的,便直接不问,只盯着对方看。

  为了教主云处安愿意去死的死侍早就做好了视死如归的准备,就是没想到对方大刑也不上,打不打,问也不问,就这么盯着他看,如此不按常理出牌,让他有点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忍不住想了好多事。

  别说他摸不着头脑,左旋他们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完全不懂石忞的路数,只有清影知道点,不停的在边上打转转。

  得到自己想要知道的后,石忞便让人把他押下去了,下令由巨望县县令全权负责抓捕另外两人和将已抓到的人及尸体天亮后押往大理观,交由大理观御承关押、审讯、检验。

  三更天末,夜黑如墨,往日里早就只剩几个灯笼还亮着的漕运司,今夜任旧灯火通明,尤其是府衙门口,漕兵站列两旁亮起了两条火把长龙,乔装的内禁军和外禁军已经全副武装站在自己的坐骑边上,按左右远近排好。

  没一会,石忞就带头走了出来,左旋、清影紧随其后,转运使、漕运司佐官、县令和县尉等再后。

  内禁军连忙把吃饱喝足的清幻和左旋的坐骑牵了过来,石忞接过缰绳利落的翻身上马,左旋也不敢多耽搁。

  石忞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握着马鞭,调转马头,正对着吴持才等人语重心长道:“尔等身为地方官,务必以百姓职事为重,切记、切记!”

  “臣等谨遵陛下教诲”吴持才带头行礼道。“驾...”石忞调转马头策马离开,清影在前面带路,两名外禁军持火把在前面开路,左旋、乔装内禁军、外禁军依次跟上,原本漕兵手上的火把大部分都到了外禁军手上。

  “臣等恭送陛下”吴持才等人一直目送到再也见不到光点,方才起身和佐官等准备回去,巨望县县令和县尉也趁机告辞离开,带着护城兵和衙役等押着唯一的活口和尸体回了县城。

  忙了大半夜,他们终于可以回去好好睡个觉了,但吴持才真正躺在床上的时候却睡不着,陛下亲自带人来追,被劫的人是谁?月理教又是什么教?越想越多,就越睡不着。

  至于县令,那就更睡不着了,要抓的那两个人是什么模样?多大?哪里人?他什么都不知道,陛下亲自交办的事,他又不敢懈怠,就只能趁着天还没亮用力审被抓到的人了。

  因为县令提前知会,石忞一行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巨望县县城,直奔繁都方向而去。

  被抓的死侍知道的并不多,所以石忞获得的信息也十分有限,只知道死侍等四人是早就在城外十里外候着接应的,和从城内出来的马车碰头后,就互换了马车,改由他们驾着马车继续往望台码头逃跑,他们的任务是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所以他们才在路上临时起意抓了那位落单的书生,只为了装的更像,又因为早就做好了走水路吸引石忞他们注意力的打算,选的四个人水性都很好。

  劫持步千雪的那些人则带着步千雪坐上了另一辆马车又折了回去,虽然他们回繁都的可能性极小,但一想到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石忞不得不先往繁都方向查找。

  更让石忞焦头烂额的是,金牌在对方手上,简直就像一个不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爆炸。

  黎明前夕,石忞一行人终于又风尘仆仆地回到了繁都城外五里处的一处岔路口,一直在前面带路的清影却突然停了下来,转了一圈后,选了另一条去东边的小路。

  石忞一再确定清影都选这条路后,不得不放弃折返繁都的打算,因为比起她自己的自觉,她更相信清影。

  在清影的带领下,开始走的还是路,后来直接走的山间小道,就是小道也越走越窄,灌木丛反倒越来越茂盛,初升的太阳都被树木遮了大半,清影已经全身被露水打湿,清幻等马匹也打湿了大半,石忞的鞋子和衣角也已全部打湿,左旋等人也没好到那去。

  鸟儿们时不时吱个声,时不时还有野鸡受惊飞起,咕咕咕叫着飞走,清影好像很喜欢野鸡,哪里野鸡多,它就往哪走,把野鸡吓得飞走四窜时,还会停驻看两眼。

  石忞突然有点明白它为什么那么爱出宫玩耍了,但现在根本就不是它玩的时候啊,气得说了它两句,清影这才老实下来,继续认真带路。

  又走了一炷香,小道和前面都豁然开朗起来,路像经常有人维护一样平坦干净,中间高大的树木像被故意砍了一样,只留下了一些两三米高的树木,就像一片平地凹下去了一个口。

  周围高大的树木就形成了一个圈子,将不远处的山丘及周边地方保护起来,流水声充盈耳边,冬日的太阳完全洒落在山丘和茅草屋周围,暖暖的,清影像发现了什么,一溜烟的往前面跑去。

  清影跑到茅草屋后就停了下来,在门口转了一圈,一会看看屋内,一会又看看正在赶来的石忞,最后想了一会,直接蹲坐在门口。

  三间茅草屋坐落在山丘下,周围用篱笆围了起来,柴门已被清影用蛮力撞开,流水声就是从右边传来的。

  石忞一行人到柴门外的时候,才终于下了马,本来就有点酸痛的脚有点发抖,缓了一会才适应过来。

  左旋下马后,用手势打暗语,直接让人把茅草屋团团围了起来。

  他们走近时的动静,还有清影的动静都不小,要是茅草屋内有人早就应该出来查看了,可直到现在茅草屋内都没有任何动静,让石忞总觉得不太对劲,当即示意左旋硬攻进去。

  左旋领了命令,亲自带人打头阵,试探性去撞门,结果看似不太结实的大门,一下竟然没撞开,当即迅速的又连撞了两次才把门撞开。

  石忞就站在小院内,前面后面都有内禁军持刀警戒,但让他们心下沉的是,这么激烈的撞门,茅草屋内还是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人出来。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里面根本就没人,但以清影的能力,肯定不会无缘无故带她来这里,一想到最坏的可能,石忞几近奔溃,门一撞开后,不等左旋等人先行打探汇报就迫不及待大步往里走。

  清影是直接跟着左旋他们进去的,顺着熟悉的味道直接去了右边,屋内只有一张桌子几张凳子,左旋将人一分为二,一队去左边房间找,他则带着人跟着清影进了右边的房间,房间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挂着帷帐的老旧架子床和一张桌子、一把椅子,清影正站在床边想把帷帐弄开。

  其他地方一眼都能看尽,根本没有中宫的身影,只有帷帐遮挡的架子床让人看不清里面有没有人,加上清影的动作,才让左旋仅剩的一点希望没有完全覆灭,正准备上前打开帷帐。

  “慢,朕来”石忞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连忙出声制止,“去其他地方查看一下,有无异样”。

  “是”左旋带人出了房间,但终究不太放心,自己亲自守在房门外,以防万一。

  石忞看着不远处被帷帐遮住看不清的旧架子床和不停的想把帷帐弄开的清影,紧抿嘴唇,双手紧握,大冷的天头上却开始冒汗。

  半响后,才终于鼓足勇气,深吸两口气,几步上前一把扯开了帷帐,动作一气呵成。

  第一百六十九章

  有了石忞助力, 清影也终于如愿以偿的挣开了帷帐,直接凑到床边用头去蹭被子。

  石忞拉开帷帐的那一刻,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步千雪, 就那么安静的躺在床上, 盖着被子,像沉睡了一样,毫无反应, 吓得她顾不上喜悦,本能的用手去试鼻, 感觉到呼吸的那一刻, 提到嗓子的那口气才终于吐了。

  心有余悸的感觉却还在席卷着全身, 腿有点发软, 以手扶胸口, 直接跌坐在了床边。

  又累又饿的清影在石忞身边蹭了一会都弄不开被子, 便放弃了,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转了两圈就直接趴地上开始休息了。

  门是虚掩着的, 左旋守在门外看不清楚里面,全靠听力判断, 一直高度警惕, 但过了这么久里面都只有陛下和清影的脚步声, 她也稍稍放了点心。

  其余禁军则正在屋里屋外大肆搜索,篱笆外围的范围都不放过。

  辰时前夕,皇宫内, 眼看早朝时间一点点接近, 陛下却任不见身影,路关初急的团团转,昨天下午她派人去步侯府请示, 才知道陛下已经亲自带人去追。

  往日陛下都会提前做好安排,但这次离开却事发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路关初虽然身为大总管,但也不敢冒着死罪的风险假传圣旨。

  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不顾陛下的命令前往安仁宫求见太后,将自己知道事情和目前遇到的困难一起禀报太后。

  文昱当时刚起身正准备前往文宣殿给太皇太后上香,见了路关初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心里又急又气,皇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什么大事都喜欢瞒着她。

  昨天宫中戒严,她是知道,说是石忞丢了东西,她也没多想,还下令尚管局严加查查,务必把石忞宫中丢失的东西召回来,现在看来真是白操心。

  文昱思虑半响才开口道:“传本宫懿旨,就说陛下今天身体不适,免朝一日,若有最新消息或陛下回来了,让她来见我,去吧”。

  “是”路关初领了命,就立马赶去承天殿传懿旨了。

  本来想通过今日早朝了解一下为什么全城戒严的大臣们,听路关初宣的是太后懿旨就更疑惑了,华朝严禁后宫参政,所以一般情况后宫是不会轻下懿旨的。

  知道内情的大理观御承等人则直接递了奏疏请假,一是他们知道陛下还没回来,二是陛下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破案,时间实在太紧迫了,不能浪费。

  茅草屋内,石忞缓和一些后,就旋开被子准备给步千雪做一个初步检查,穿的白色中衣完好无损,枕头里面还放了一套叠放整齐的灰色短打,好像和之前被抓住的人穿的一样。

  做进一步仔细检查的时候,石忞还是顺手又把帷帐放了下来,全部查看完后,她也松了口气。

  步千雪并无任何外伤,呼吸平缓,体温正常,脸色也很正常,并无发紫等中毒迹象,但就是怎么摇晃、怎么叫都不见醒,不知道是被下了迷药,还是被对方做了其他手脚,一时无法断定。

  石忞很不放心,也不想再等,当即朝外面喊道:“来人”。

  外面的搜索也告一段落,左旋正想请示汇报,房内就传来了陛下的声音,连忙推开门进去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帷帐任严实的遮着床,石忞站在床前道:“免礼,朕有事安排你去做,一是立即派两个人快马加鞭赶回步侯府将中宫坐的马车赶到路口等候;二是另派一人到太医院将吕院使带来;三是再派一人通知木军长,接到云处安后直接押送到大理观严密看押,等候朕处置”。

  “臣遵旨”左旋领了命,立马下去安排了,没一会就响起了离开的马蹄声。

  按陛下旨意安排好以后,左旋才又进去把搜索的结果和发现汇报了一下。

  茅草屋就三间,右侧有一条山间小溪,有一条小道可以直接到小水潭边,因为地势的原因形成了一个落差不大的小瀑布,瀑布下面就是小水潭,所以之前他们才会听到水声。

  房子是从里面锁死的,窗户则是从外面锁死的,手法老练,好像是有意防止房里的人出来,一般人想从茅草屋里面逃出去的几率微乎其微。

  左边那间房是个厨房,灶台火烧痕迹明显,铁锅油光发亮,锅里还备得有熟的羊肉、猪肉和馒头,约一个人两天的量,米缸里还有几斤米,地上还放有几颗大白菜,已经有点奄了,水缸里装了满满一缸水。

  进门的房间像专门用饭的地方,小院内干净整洁,篱笆外围也清理的很干净,显然这里有人住过,而且时间不短,至于具体住了几个人,暂时无法预知。

  汇报完后,左旋顺便提了一句:“......此地如此隐蔽,若无清影带路,对方又不及时给提示,单凭臣等找到的几率可能不大”。

  陛下之前的安排,她已知道中宫已经找到了,而且就在床上,所以事无巨细汇报得很详细。

  石忞点了点头十分赞同,感叹道:“真的多亏了清影,否则后果无法想象。既然锅中有食物,就让擅长厨艺的人做一做,大家赶了这么久的路,肯定又累又饿,除了值守和做饭的,其他人都好好休息一下”。

  “是,臣告退”左旋又退了出去,顺便带了门。

  左旋一出去就把所有人召集到了院子里,结果一问,二十来号人没有一个会做饭的,吃饭能吃几大碗的倒是大有人在,最后没办法,她只能自己亲自动手。

  挑了两个看着机灵的人打下手,剩余的人分成三组,一组值守,一组在周围放马吃草,另一组休息,两刻钟一轮换,不用值守的人则原地找地方休息。

  石忞一个人在房间,这里看看,哪里瞅瞅,竟发现床下面有一个简朴的马桶,正好她突然有点尿急,便挑了个清影看不到的角落解决。

  解决完,收好马桶后,石忞便靠坐在床边闭着眼准备休息一下,心里则在想:他们不仅准备了充足的粮食和水,还准备了马桶,显然只想把千雪困在这里,又没派一个人看守,若不是太自信,就是人手实在有限,无论什么原因........。

  石忞想着想着,没一会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竟睡着了。

  自从步千雪不见后,她是吃也吃不好,睡也没睡,还一路骑马奔波,要不是经常时不时骑马练剑锻炼身体,又年轻,换了其他勋贵估计早就吃不消了。

  因为已经找到步千雪,石忞也在它身边,清影早在趴下后没多久就睡着了,真的累了,气都不带喘的,石忞上厕所啥的,它真的完全不知道。

  在左旋艰难奋斗做饭中,时间如流水般过去,太阳慢慢往上爬,在众人不经意间,已经爬升了一段距离,鸟儿时不时飞过,什么都没留下。

  安静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沉睡的步千雪却终于醒了过来,这一觉让她感觉像睡了一年那么久,在睡梦中她一直想醒来,却怎么也醒不来。

  眼睛适应了一会,完全能看清后才开始打量起来,就看到了完全没见过的陌生帷帐和环境,心里顿时一咯噔,幸好立马又看到了靠在床边睡着的石忞才没有被吓到叫出声来。

  她的角度刚好能看到石忞的正脸和上半身,脸看上去很疲惫,下巴还张了两颗小痘,正睡的很沉,衣服是石忞常穿的一套常服,有些脏、褶皱,没有往常那么光鲜整洁。

  什么事让她这么累?连往常最在乎的睡觉环境和仪容都顾不上?就这么靠着床睡着了?步千雪不知道,但看着这样的石忞,她好心疼,好想替她分担,好想让她上床好好睡,又怕吵醒她。

  也想起了之前两人吵架的事,直到睡觉前她都是生气的,因为她觉得自己没错,更让她生气的是,从她回步府到睡觉前,宫里都没有任何人来,只言片语也没有。

  但现在看着这样的石忞,她一下就气不起来了,说到底,石忞也没错,只是她们都太想为对方着想了,却忘了从对方的角度去考虑问题。

  她想让石忞好好睡一下,然后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好好谈一谈。

  结果她花了半天时间刚轻手轻脚的坐起来,还没来得及进行下一步动作,左旋的大声音就在外面响起了,“启禀陛下,饭菜已经做好了,是否出来用膳?”。

  石忞一下就被吓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一对琥铂色的眸子,不是步千雪又是谁,顿时喜极而泣一把抱住步千雪哭诉道:“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的有多辛苦,幸好你安然无恙,否则人生有何意..........”。

  此时的石忞就像一个干渴的人遇到水,将熄的火种遇到易燃物,止都止不住,只恨不得把自己的所有担心和着急都全部告诉她,让她知道自己有多在意。

  “嗯......”步千雪从来没见过这样热情又真情流露的石忞,一开始有些手足无措,但手却第一时间本能的回抱了对方,一边安静的听对方说,及时给予回应,一边手轻拍着安抚。

  通过石忞一股脑的诉说,步千雪有点明白了,又有点不明白,她好像失踪了,但她的记忆却只是睡了一觉而已,上一幅画面还停留在家里的房间,醒来就到了这个陌生却有石忞的地方。

  “......对了,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有,一定要告诉我,我已经派人去叫吕院使过来”说高兴了的石忞理智也终于慢慢回了笼,不舍的分开道。

  步千雪握着石忞的手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你别担心,倒是左统领还在等着你回话呢”。

  “嗯,好”步千雪的言行让石忞深信不疑,也终于想起了还等在外面的左旋,站起来收拾了一下仪容仪表才朝外面道:“马上就来,多准备一副碗筷”。

  “是”站在门外许久的左旋麻溜的去添碗筷了,嗯,刚刚里面发生了什么,她真的什么都没听到,她可以发誓的。

  床上的灰色短打料子实在太差,手摸着都不舒服,石忞想把自己的衣服脱给步千雪穿,步千雪不同意,最后还是步千雪穿了灰色短打,倒是出乎意料的合适,也遮挡不了她本就秀丽的容颜。

  石忞和步千雪一前一后出了房间,同样被左旋吵醒的清影也跟在后面慢慢悠悠的出来了,再给它一点时间,它还能睡一天。

  切片的熟羊肉和熟猪肉分别各装了一碟,满满的,还有一碗白菜肉片汤、一碗馒头和一壶茶,都冒着热气,看来都是热过或新做的,两副碗筷南北对面而放,杯子里的茶水正冒着热气。

  “陛下、中宫恕罪,此地食物粗鄙,臣厨艺欠佳,委屈陛下和中宫了”没等两人坐下,左旋就连忙请罪道,她的厨艺也就仅仅只是会煮汤和煮粥而已,她伴侣教的,放水放食材放作料,煮开熟了就起锅。

  左旋再次回想了一遍,她的步骤确实是按伴侣教的来的,一步都没错。为了防止对方心狠手辣在食物里下毒,她全都让人试过了,很安全。

  天知道她一个将军为了整着一顿不像饭的饭整的有多辛苦,尤其是这里的作料只有盐,更惨的是茶叶也没有,最后幸好在屋后找到一棵茶叶树,就只能将就着摘了些叶子现煮,真的是太难为她了。

  石忞和步千雪坐下后,清影也蹲坐在边上,看着眼前这桌饭菜,步千雪觉得也没左旋说的那么惨,最起码还有肉吃,她最惨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只能吃青菜,真正的清汤寡水。

  对石忞而言,也还行,唯一不习惯的就是馒头陪菜,因为她更喜欢吃大米,而且熟肉都不应该配点蘸酱吗?算了,出门在外,有肉吃就不错了,让她比较意外的是白菜肉片汤居然是左旋做的,看着还行,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爱卿辛苦了,出门在外有肉吃已经极好,不必自责,你也拿副碗筷坐下一起吃,对了,其他人可有吃食?”石忞欣慰问道。

  左旋回道:“谢陛下,都有,臣用剩下的米、白菜和肉煮了锅粥,再过一会就能吃了”。

  石忞有些不忍心,开口道:“朕吃一个馒头即可,把中宫的份和你的份留下,多余的馒头拿去给他们分了,肉再分一半给他们”。

  步千雪接道:“我也只要一个即可”,虽然她真的很饿,但是禁军肯定比她更饿。

  正在厨房烧火和熬粥的两个禁军,一个是乔装的内禁军,一个是外禁军,离得本来就不远,正好把石忞和步千雪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只能吃粥的时候,他们还是有一点点不开心的,毕竟又累又饿,真正的人困马乏,昨天虽然也一样,但后来好歹在漕运司好好吃喝了一顿。

  趁着左旋去禀报的时候,两人还悄悄的说了几句话,都觉得每天锦衣玉食的陛下肯定吃不下这些粗茶淡饭,现在羞愧不已,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左旋也只给自己留了一个馒头,多余的都拿到了厨房,肉也按石忞的意思再放了一些到粥里,再次坐下和陛下她们一起用餐的时候还是有点拘谨。

  她早就发现了中宫穿的是短打,而且是料子还不咋地的那种,但她们又没有带多余的衣服,就只能装作不知道,心里既佩服又高兴。

  石忞动筷后,三人开始吃起来,熟肉好像都是卤过的,味道还行,就是白菜汤有点咸了,左旋吃了却并无任何异样,正好步千雪也吃了口,两人对视一眼,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有的人吃盐重,有的人吃盐轻,口味不一样而已,更何况左旋的本职工作本来就不是厨师,作为一个将军会做饭就已经很不错了。

  第一百七十章

  三人一兽用餐毕, 锅里煮的粥也终于煮好了,石忞和步千雪便又进了房间,把用餐的位置留给还没吃饭的禁军。

  从头到尾只吃了一点点肉沫的清影, 还是饿得不行, 又渴,就没跟着她们进房间,而是出门去溪边喝水, 转身就进了林子。

  清影比以前又长大不少,又经常自己出来玩, 在林子里过活估计比她都如鱼得水, 所以石忞并不担心它, 当然也不会拘着它。

  两人手拉手挨着坐在房间里唯一能坐两人的床上, 虽然门关着的, 但是能听见外面往来的脚步声。

  左旋已经用过饭, 便亲自守在门外,安排其余人分两批用餐, 并叮嘱他们不要发出大的响动,包括说话, 所以石忞她们在房里只能听到脚步声。

  石忞看着步千雪小声问道:“怎么到的这里, 你真的没有一点印象?”, “睡的时候还在府里,醒来即在此处”步千雪微点头回道。

  石忞道:“他们煞费苦心把你弄到这里,就是为了与我交换云处安, 让你受苦了。之前的事...是我不对, 不该不顾你的感受,也不该和你争执,成亲的事, 回公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商量”。

  石忞越说到后面底气越不足,耷拉着头,自穿到这里后她就没道过谦,二十多年没说,还真的很不好意思。

  步千雪没想到石忞话题跳的这么快,楞了一下,就见石忞耷拉着头不敢看自己,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要不是两人挨得够近,她都听不清楚。

  就在石忞快要着急的时候,步千雪才郑重回道:“好,回去再好好商量,之前的事,其实我也有错,没有站在你的立场考虑问题,要是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就先冷静一下再好好谈”。

  石忞高兴的侧身一把抱住步千雪连连答应道:“好,好,这件事听你的......”,步千雪见她这么高兴,也跟着喜笑颜开。

  两人当初之所以吵架,张家祖孙两人回不回老家的事,只能算是个□□,真正让他们吵架的是两件事,一是刑部呈上来的秋后处决名单;二是礼部呈上来的筹备帝后大婚章程。

  石忞将死刑核准权收到手中后,还另外增加了两道程序,一是所有被判死刑的犯人和重大刑事案件的卷宗必须一式三份,一份存判决地,一份存省府,原件第一时间报刑部,每年八月由刑部尚书主持“秋审”,大理观御承和督察院左、右督御史参加,对全年各省报来的案件共同进行核审,执行一票否决制。

  即刑部、大理观和督察院任意一署衙觉得案情存在重大疑点,或者已有证据不足以证明犯人犯罪后,在共同审核时但凡有一人反对,刑部就必须把案子发回原地重审。

  当然反对不是无理由的乱反对,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来支撑反对,只有这样才能防止有人故意拖延或捣乱。

  “秋审”结束后,该发回重审的发回重审,不用发回重审的则进行“朝审”,即在早朝进行核审,在朝各部各府衙一把手必须在,有疑虑者皆可提出疑虑,由刑部负责现场答复,回答不了说不清楚的皇帝会酌情发回重审,遇重大案情也可派人亲自前往查案。

  若遇大赦或者皇室成员去世的话,皇帝一般都会酌情减轻刑罚,那些人可以大赦,那些人不能大赦,都有规定,并不是一下子所有有罪的人就都没罪,自由了。

  “朝审”结束后,完全没有任何疑点,证据确凿,案件事实清楚明白的案子就算彻底拍板定案,刑部按程序整理归类好以后就会呈上奏疏——秋后处决名单。

  今年因为太皇太后薨逝的大事,拖延了一些时日,所以刑部最近才呈上来。

  步千雪批这份奏疏的时候,看到名单上的名字一长串,将近几百人,内阁拟的条子又是准奏,一想到皇奶奶刚薨逝,便想替老家人积点阴德,就建议石忞对并非十恶不赦的犯人减刑。

  石忞自然也考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朝审时就已经酌情进行了减刑,能上秋后处决名单的都是些罪不容恕的,比如丁寿之类的,不是背有人命在身,就是徇私枉法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若不严惩,不足以正律法之威严。

  何况朝审都过了,虽然她任有权驳回,但这样做的代价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若是一般人也就被鄙视一下,可皇帝不行啊,得金口玉言,石忞便没有答应,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着,最后还扯到了丁寿。

  石忞觉得步千雪想放丁寿一条生路,因为名单里的人她认识的就只有丁寿一人,可丁寿又是石忞下定主意必须杀的,两人就起了争执。

  其实步千雪根本就没这个意思,她只是觉得石忞今年已经杀了不少勋贵贪官污吏,就算不为了皇奶奶,也得为她们后代着想,多积点阴德才是,便觉得并非罪大恶极的犯人关一辈子,也比一下杀了好。

  但这件事两人都还是你一言我一语有说有度,最多就红了脸,真正让她们彻底吵了一架的是第二件事大婚。

  帝后大婚无论在哪朝哪代都是一等一的大事,提前两三年筹备很正常,更隆重奢华的筹备四五年的都有,所以礼部尚书马杰在早朝上禀报获得准许后就按程序拟了章程上奏疏。

  方方面面预估下来,总经费约要两百万两,步千雪觉得实在太过奢华,完全没必要,便建议减少到一百万两。

  步千雪要缩减开支正和石忞心意,可一下降到一百万两,她就有点无法接受了,毕竟定亲都花了一百一十多万两,在她的多次关心问候下整个定亲下来的花费比预算的节约了几万两。

  大婚的规模总不能比定亲还小吧,便觉得一百五十万两内比较合适,步千雪又不高兴了,五十万两花到实处可以为百姓做多少事?

  两人一天内一而再再而三意见不同,前面的事本来就红了脸,后来硬压下去的,现在又意见不合,还怎么说都无法达成一致,便一下子爆发了,最后直接吵了起来。

  经过步千雪失踪一事,石忞也想了很多,尤其是两人大婚的事,不论她弄得多大派场,如果步千雪都不高兴不开心,那再隆重的大婚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两人冰释前嫌,再回想起当初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忍不住相视一笑。

  步千雪认真道:“我当时本来就生气,回了府,你也没要任何表示,就更生气,睡都睡不好,直到再次醒来看见你疲惫的靠着床睡着的样子,我就气不起来了,也意识到自己并没有设身处地的为你考虑,全都是从我以为这样是为你好,或者为我们好的角度去思考”。

  她也曾在督察院任职,自然知道秋审和朝审,一般过了朝审的几乎就是铁板钉钉了,皇帝就算有权驳回,也极少会这么做,除非有新的证据表明这是一个冤假错案。

  所以秋后处决的事,她也只是尽一份力,没尽到就算了,所以也就红了红脸。而大婚的事,她觉得和自己有关,便多了几分执着,又一心觉得节省好,后来才吵了起来。

  事后想想,事情好像并不是这样,对一般人来说成亲花两百万两简直是天方夜谭,不可能的事,可她们不是一般人啊,皇家事即天下事,如果大婚太寒酸,让天下臣民怎么看?又让藩属国和西南官道的小国怎么看?

  “我也想去找你的,但又担心说服不了你,最后再吵起来,所以才没去,要早知道你会更生气,我一定会去找你”石忞也说了心里话,不找那些蹩脚的借口。

  在这间寒酸得不能再寒酸的偏远茅草屋房间里,两人冰释前嫌互述心肠,恨不得把两天没见的面没说的话全都补回来。

  直到外面传来左旋的禀报声“启禀陛下、中宫,吕院使到了”,左旋知道陛下和中宫在里面说话,但因为关着门,两人又故意压低了声音,所以什么都没听到。

  其他人分批用完饭后,就全部退了出去,继续轮着值守、放马和休息,就连她自己也退到了茅草屋外,直到之前派去请吕院使的人带着吕院使回来,她才进来禀报。

  “快让她进来”听说吕建一到了,石忞连忙大声回道。

  没一会吕建一就提着药箱进来了,正要行礼,石忞就先免了,直接让她先帮步千雪看看身体有无大碍。

  步千雪总觉得石忞有点爱小题大做,她自己的身体,好不好她自己能不知道嘛,虽然想是这样想,但最后还是很配合各项检查和问话。

  吕建一正在太医院和其他御医、大夫讨论编撰医学名著的时候就被请了过来,陛下口谕,她也不敢耽搁,连忙交代一番就拿了药箱跟着来了,好久没骑马了,颠了一路,有点不适应。

  把完脉检查完后,吕建一才起身行礼道:“启禀陛下、中宫,中宫身体康泰无恙,只是有些虚弱,好好补一补,多休息即可”。

  “那为何昏睡如此久?”石忞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旧疾复发。

  “对方应该是给中宫用了无副作用的迷药,让人昏睡无知觉,药效过了才会自然醒来”吕建一恭敬答道,一边收拾药箱,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中宫穿着一身并不太好的短打,很是惊讶,但也不会多问。

  听到吕建一这么说,石忞才放了心,问了几句医学名著编撰进度,又叮嘱了两句,便让她回去了。

  吕建一告退离开,真的是来也匆忙,去也匆忙,唯一苦了她自己和接送她的人。

  吕建一走后没多久,被派去步侯府驱车的人也终于回来了,一个人回来禀报,一个人和马车等在外面路口,石忞这才和步千雪出了茅草屋,开始打道回宫。

  总觉得对方轻易不会善罢甘休,又想看看对方接下来还有什么把戏,所以石忞特意下了封口令,该找的还让继续找,该破案还让破案。

  以至于整个繁都知道中宫丢的人少,知道中宫已经找回来的就更少。

  去取马车的是乔装的内禁军,无论步家的人怎么问,都只说听命行事,其余的事一概不知,侯府的侍卫长本来就不敢得罪他,自然也不敢多问。

  又因为左旋特意交代过,所以在来的路上还特意买了些点心和茶水,见中宫穿着粗布短打,他才想起他好像忘了买套衣服。

  石忞扶步千雪上马车后,小声吩咐了左旋几句才最后上了马车。

  最后,左旋按石忞的吩咐把比较显眼的外禁军先遣回去,只留了乔装打扮的内禁军做护卫,外禁军走了一会后,马车才启程。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两人秘密回到宫中后, 步千雪并没有回长福宫,而是和石忞一起回了凤德宫。

  石忞回宫后的第一件事下令封口和询问清影状况,因为她有意为止, 知道步千雪已经回来的人并不多, 但为了防止信息泄露,还是下了封口令。

  至于清影,石忞是真的有点担心它, 忙碌了那么久,吃也吃不好, 喝也喝不好, 就连睡也睡不足, 生怕它受欺负。

  提心吊胆等了一天一夜的路关初见两人安全回来, 终于把心放回了肚子里, 连忙把陛下问的和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说了, 退出去后就立马派宫侍去安仁宫通报去了。

  听了路关初的汇报,石忞她们才知道清影早在她们之前就回来了, 一回来就狂吃海喝了一顿,这会正在它自己的狗窝里睡觉。

  自从清影长大后, 之前的小狗窝就略显局促了, 石忞便让尚服局给它另外做了一个大大的软垫, 还特意把端赏房收拾出来给它单独住,还给它分了进食区、休息区、玩具堆放区和如厕区,仿照现代的猫砂盆, 给它做了个专用便盆, 并撒上草木灰沙土。

  石忞本来想去看看清影,但想到它确实该好好休息休息,怕吵醒它就没去。

  文昱得知石忞已经回来, 想让人传她过来,又嫌难得等,就直接自己过来了。

  她到凤德宫的时候,步千雪正在端沐房沐浴,石忞则在书房批阅奏疏和密信,两天积压下来的量够她今天努力加班加点了。

  听路关初禀报太后来了,石忞连忙放下笔出去迎接。本来她准备等步千雪沐浴完,她再沐浴更衣,之后再去文宣殿给皇奶奶上两柱香,感谢她和老祖宗的保佑,最后去给母后请安。

  没想到母后竟然自己过来了,石忞刚走到弘德殿外就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文昱一行人,连忙上前行礼道:“母后万福金安,天寒风冷,母后若想见儿臣,差人说一声,儿臣自来”。

  “我知道,但我不想再等了,进去说吧”进了弘德殿又回头吩咐道:“我和皇帝有话要说,你们都在外面候着”,说完还看了自己的典总管和路关初一眼,意思不言而喻。

  路关初和文昱的典总管也都是有眼力劲的人,见两位主子进去后,就把大门关上了,亲自守在门外。

  石忞和文昱一直进到书房内才在罗汉床上一左一右坐了下来,茶水是路关初不久前刚续上的,石忞给两人各倒了一杯。

  文昱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试探性的问道:“没找到千雪吗?”,刚刚一路走来她都没看见步千雪的身影,去通报的宫侍也只说女儿回来了,她以为女儿都回来了,那步千雪肯定也已经找到了,结果不是这么回事?

  石忞小声道:“她正在沐浴.........”。

  听了石忞的话,文昱才知道之所以能找到步千雪,全靠清影带路,而步千雪也没有受到任何伤害,只是睡了很长一觉,这才高兴起来。

  遗憾的是,到现在都不知道是谁在幕后操控这一切,所以石忞为了抓到幕后真凶才特意隐瞒已经找到步千雪的消息,文昱表示理解并支持,又叮嘱了几句就离开了,先后去了文宣殿和明月殿。

  另一边,大理观御承、刑部和督察院也在努力侦破案情,接到巨望县衙役押送来的尸体和人犯后,第一时间叫仵作进行了勘验,并提审了犯人。

  尸体勘验后并无重大发现,提审的犯人脸色苍白,走路一瘸一拐,怎么看都像被用过杖刑的,可交接的文书却并没有写刑讯逼供的过程和结果,以大理观御承多年办案经验,这人十之八九是个硬茬。

  大理观御承猜的没错,巨望县县令为了抓到逃跑之人,趁着没押解之前连夜审问了犯人,结果对方嘴硬得很,陛下又废除了审讯酷刑,只剩鞭笞、仗责和戴枷锁等力度的刑具,折腾到天亮都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所以交接文书里才没写。

  自从石忞一行人离开巨望县后,巨望县县令为了抓到另外两个逃犯,忙得焦头烂额,还进展缓慢。

  大理观御承执掌大理观多年,不论经验、手段,还是城府都不是巨望县县令这种初出茅庐没几年的菜鸟可以比的,几番用刑下,死鸭子再硬的嘴都得招。

  自从陛下下令废除审讯酷刑后,他们就和刑部、督察院互通有无、互相学习,融合整理出了几招不见一点血和外伤,又能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法子,对待那些死鸭子嘴硬的正合适。

  从犯人口中,大理观御承得到了两个有用消息,一是若他们没被追上,一过代河就分散走,最后到玄川集合;二是被追上或发生意外分散,则到江州集合。

  至于在哪里集合,犯人并不知道确切地点,因为他们以往都是通过特定标记来联系的,而且符号不止一个,级别越高的人知道的越多。

  要是以前,一般亲自动手的事是不用他们这些高层出手的,可自从今年他们内部进行了一次清洗,又莫名其妙死了一些人后,中、下线基本被清除干净,只剩了远在康国遥控指挥的教主、在华朝指挥的少教主和他们这些为数不多的高层。

  说起来,教主他们见过,少教主却比教主还神秘,没见过真容不说,交办事情也都是直接用特殊渠道下命令,就算见面也是带着面具,要做什么,从来不会和他们商量,更不会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么做,这方面简直深的教主亲传,所以他们都是听命行事,至于为什么?目的是啥?不知道,也不敢问。

  大理观御承立马就让他把知道的所有符号和意思写了下来,又怕对方故意谎报虚假信息,便拿了些食物奖励对方,实际则在里面加了点料,让对方好好睡了一觉,醒了后立马又让对方再写一份。

  结果证明前后两份有些许出入,大理观御承不得不换一种方法,耗费大半天时间才终于拿到了正确的符号信息,立马就抄送了两份分别给刑部和督察院,并派了一队人拿着符号信息亲自前往玄川和江州实地查看。

  玄川是五川省的省府,江州则是黔山省的省府,除了都是省府这一共同点之外,还都是西南官道华国内的大城市,更是西南诸国、商旅来繁都的必经之地。

  至于和张氏被同时列为嫌疑人的另一个人,是步家大宗的下人,只是来送请帖的,昨晚上替家主出去买点东西就一直没回来,今天早上找到时,人已经死了,正准备去报案,衙役就来了,索性把管家和尸体一起带到了衙门。

  大理观御承得知后,立马就想到了杀人灭口,结果事与愿违,这个下人就是因为平日爱喝酒,年纪又有点大了,突发疾病而死,并非他杀。

  当时,这条线索断了,张氏又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大理观御承他们没办法,只能对步侯府的所有人和步家大宗的人进行询问,也没有重大发现,两家虽然有些小摩擦,但毕竟同宗同源,也不至于冒着诛族的风险去绑架中宫。

  幸好后来巨望县押来了包括张氏在内的两具尸体和一个嫌犯,并写了大致经过,这才让他们有了现在的进展。

  大理观御承他们不知道的是,那个嫌犯并没有全部招供,就算招了的,也有些是半真半假的,案子看似有进展,实则有拖延时间的嫌疑。

  天色渐暗,整个繁都即将被夜色笼罩,大理观御承看着这天色,就头痛,因为陛下只给了他们三天时间,现在两天都快过去了,他们却连中宫的影子都没见着,愁啊。

  万般无奈之下,大理观御承等三人合计了一下,便准备整理整理案情,连夜进宫求见陛下,至于陛下回没回宫,他们也不清楚,只能赌一把了。

  凤德宫书房内,蜡烛已经点上,石忞正坐在书桌后批阅密信和奏疏,步千雪也坐在罗汉床上批阅奏疏,时不时交流一下,大部分时间则是安静的你批你的,我批我的。

  步千雪批的都是不太急偏常规的奏疏,所以一般都没有大问题,只要参照军密处和内阁拟的条子批复即可,万一有问题或者不懂的才会询问石忞。

  经过两人孜孜不倦的批阅,存量颇多的密信和奏疏已经批完了大半,努力一把睡觉前说不定能批完,可大臣不太给面子,大晚上在宫门外求见。

  大理观御承他们求见,石忞也没办法不见,只能一边努力批阅,一边等他们来。

  路关初进来道:“启禀陛下,御承他们到了”,此时步千雪已经转移到寝殿继续批阅,奏疏批的越多,她也知道的越多。

  “让他们进来”石忞头都没抬道,手上的笔也还在写,比较急的奏疏不多,多的是密信,而且大部分都需要回复,不然她批完了。

  大理观御承、督察院右都御使和刑部尚书三人进来行礼后,大理观御承便把案子的最新进展汇报了一下。

  听汇报的时候石忞终于停下了笔,“卿等可是有什么难处?”,总不能大晚上求见就为了跟她说这些无关痛痒的吧,他们也不是那种性格啊。

  “禀陛下,中宫失踪后,臣等近日夜不能寐,只恨不得朝夕既破案,然天不遂人愿,线索十分有限,皆赖陛下洪福,今日有了大的进展,然,此去江州、玄川一趟来回少者几日,多则十几日,明日既到破案期限,以至惴惴不安,还请陛下宽限些许时日”刑部尚书言辞恳切道。

  下三日内必须破案的命令时,石忞是真的太着急了,为了尽快找到步千雪,只能给他们下重担子,让他们有压力,现在她既然已经找到步千雪,宽限些日子也不是不可以,便宽限了他们半个月。

  又得了半个月的时间,三人这才高兴的回去了。而石忞两人还得继续批阅,一直忙到三更天才批完。

  早一步忙完的步千雪已经先行睡下,石忞忙完后习惯性的往寝殿走,进了寝殿才想起床被步千雪睡了,立马又折了回去,按两人之前说好的,她睡书房。

  石忞终于躺在了书房内暖和的罗汉床上,睡前想到:明天就是第三天了,木兰雨他们应该也要到了,怎么互换人质的消息也应该传给我了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步千雪担心家里, 睡的不是很踏实,起了个大早。昨晚石忞接见大臣的时候,她怕家里人担心就写了封信让路关初安排人秘密送回家, 并叮嘱必须亲自送到步侯手中。

  姜丽收到信后, 就立马迫不及待的把信打开了,得知步千雪已经完好无损的回到宫中,抱着信喜极而泣, 当晚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两老和步朗。

  要不是步千雪有特意交代,姜丽估计能在府里大肆庆祝到半夜, 缓解这两天府内的持续紧张。

  事后步千雪跟石忞提了一句, 但没想到她反应会那么大, 还透露了一个让她睡不安稳的消息。

  石忞当然也知道步家人很着急, 但之所以瞒着, 回来后连封信都没写, 也是有原因的。虽然大理观御承他们没在步府内查到嫌疑人,但以她的经验和直觉, 对方能这么轻松来去自如的从守卫森严的步府把步千雪劫走,十有八九肯定有内应。

  而张老人只不过是被杀人灭口的背锅侠, 所以在不完全确定前, 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几的概率, 她也会努力往有内应的方向去想去判断,竭尽所能的把所有潜在的风险降到最低。

  结果步千雪商量都不跟她商量就把信送出去了,虽然是秘密的, 但也不敢保证绝对不会打草惊蛇啊, 万一被对方知道人已经被救出来了,铤而走险怎么办?

  她也想把信追回来,但已经送出去有一段时间了, 派人去追估计也难追回来,所以不光步千雪睡的不太安稳,石忞也睡的不好。

  步千雪怎么都没想到家里可能会有内应,这让她一下就想到了最新招的那些侍卫,连带着侍卫长和副侍卫长也成了她怀疑的对象。

  步千雪起了没一会,石忞也起了,终于恢复元气满满的清影也来凑热闹,两人一兽在一起用过早膳后,石忞就去上朝了。

  一个时辰后,石忞才下朝回来,一进殿就迫不及待的把冕冠摘了下来,脸也拉了下来,步千雪听见声响从书房出来就看到她这副样子,“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托着冕冠的路关初无声的向步千雪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被打开一点的殿门再次被关上。

  本来准备坐下的石忞也不坐了,开始大说特说起来,生怕漏过一个细节。

  今天早朝的前半段和往常没什么大事的早朝一样,大臣该奏报奏报,她能当场决断的就当场决断,直到后半段的时候督察院的言官持笏出列,参了马晋仟一本不说,还连带着把轩辕墨也参了。

  说马晋仟打着皇商的旗号经商,不仅哄抬物价,还欺其余商家,成了商界的恶霸豪强,自己赚了个钵满盆满,却苦了朝廷和百姓,而且近期还多次送东西给前丞相轩辕墨,有贿赂的嫌疑,希望她能下令严加查查,还委婉的表示不能因为轩辕墨是她的老师就故意包庇。

  石忞一问有什么证据?对方又什么都拿不出来,自然有点生气,但这些都还在她忍受范围内,真正让她生气的是,满朝文武大臣,除了少数人为轩辕墨据理力争外,其余大部分人居然都选择了落井下石,其中有一些还是受轩辕墨提拔过的。

  先不说他们是不是故意的别有用心——挑战皇权或试探,光不分青红皂白落井下石这一点,她就很不喜欢。

  自轩辕墨告老还乡后,对她的事,石忞是很少亲自过问,但每年最少也会按例赏赐一次,虽然不见得有多贵重,但也是一点慰劳的心意,难到在这些大臣心里就成了她故意疏远老师?

  所以趁着难得今天有人敢参她的老师朝廷的前丞相,赶紧加大砝码,看看她是什么态度?那不好意思,注定会让他们失望的。

  不论是马晋仟,还是轩辕墨,石忞比在场的大部分大臣要了解得多,就算有些小动作,但也都是无伤大雅的,绝对没有言官说的这么严重。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石忞也只能立为专案,并派专人前往查查,为了避嫌,参的言官和两人有关系的人都不能担此任,大理观御承等又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最后便派了内阁大臣吴礼立办理此案。

  此案要是查出个一二三也就罢了,若是没查出来,她一定要把言官制度再改一下,之前只顾着大开言论之门,所以言官只要为公而言皆不获罪。

  却忘了人都是多面性的,大臣也不一定全都是忠心耿耿的,眼红或者处于其他私人原因随便参别人一本,反正是为公,又不获罪,还让对方添堵,简直是报复的不二法门啊。

  这还是好的情况,只是针对某个人,万一哪一天朝廷分成了两派,不分青红皂白,只要你在另一派,我在这一派,就不是你参我,就是我参你,或者直接在朝堂上打口水仗,活也不干了,就一心一意的天天吵架。

  要真变成了这样,别说一个国家,就是一个强盛的帝国也能给你吵成亡国,而现在的华朝远非上升期那般强盛,这才是石忞真正难过的根本原因,她怕死,她想自己和自己爱的人都活着,所以她必须要做点什么。

  怕步千雪担心,后面这些,石忞都没说,只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和结果。

  步千雪听完,也有点理解了,华国历来尊师重道,就算她这个例外,也只是偷着捣乱,从不敢明目张胆的欺师灭祖。

  石忞看着不像不爱读书的,轩辕墨等人又一直是她的老师,几乎看着她从小长大,从她对谷运筹等人的信任,就看得出他们的关系远非一般君臣可比拟。

  这才几年的时间,大臣们就敢明目张胆的这样干,只怕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多,她也看出来了,石忞再好相处,也终究是皇帝,有些逆鳞是终究是碰不得的。

  “你消消气,此事既然已交给吴大臣去查,那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出结果,到时候再酌情办他们,也不失公允”步千雪劝道,拉着石忞坐下又给她倒了杯茶。

  石忞抿了一口茶,“恩,也只能这样了”,“有时候我真的想不通,家底不丰的官员贪污还算事出有因,没钱嘛,但像我表哥文之远这样的人,要身份有身份,要家底有家底,为什么也会走上贪污之路?

  没钱和我说一声,我会不给吗?再不然跟母后说一声,以母后对他的疼爱,赏些钱财不过小事,我知道大姨母对他们一直比较苛刻,但大姨夫对他们却只能用宠溺来形容。

  我知道放他们这些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侍读到地方当个小官确实有些委屈和苛刻,但万丈高楼都是平地起的,若基础都打不牢,又谈何建高楼?千雪,他们不明白我的苦心啊”。

  “这世上,我们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尤其是人心,最为复杂,表面上看着人模狗样,实际上心思比谁都歹毒,何况贪污这种自古以来就有的陋习。

  我曾看过的一本前朝权臣的传记,关于贪污这块说的比较通透——贪污是难免的,犹如人的衣服脏是不免的。衣服要常洗涤以保持洁净,贪污要常肃反以保持清廉。

  不能说因为贪污是难免的,换了谁都是会贪的,就对以往的贪官谅解甚至赞美,这犹如衣服脏了不但不洗,反而要故意污染以增加其脏一样。衣服实在洗得不能穿了、破烂不堪,这是衣服的宿命,这旧衣服就该换新的了,你若坚持恋旧不换,露肉透风不美观,别人也会强行替你换的。

  我们能做的就是用常肃反来保持清廉,并表明反贪的决心,让天下官员常怀敬畏之情,才不敢贪。你表哥的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但我建议你到时候还是亲自去见一见他。

  曾经我也觉得贪污腐败就一定是罪大恶极之人,直到和颜大人共事,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人一开始就这么坏,也有可能是太年轻不坚定被身边的人撺掇故意带坏的。

  虽然有少部分人无法体谅你的苦心,但像邢将军和赵县令他们还是很不错的,不仅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还常怀为国为民之心,实属难能可贵,你应该高兴才是”在宫中待的无聊的时候,她倒是难得的又看了些书。

  有皇家书阁的浩海殿,藏书量丰厚,包含了从上古时期到现在的各种文字记录,虽然上古时期的文字都刻在龟壳或兽骨上,而且还寥寥无几看不懂,但并不妨碍收藏,另外还有大量竹简和丝帛类的藏书,不仅让她大看眼界,也让她一饱眼福,连带着看书的热情都高涨。

  对贪官污吏,步千雪是一直比较深恶痛绝的,包括她母亲,所以她才极少去看她,随着接触的案子和人越来越多,也无法改变她的观点,但却教会了她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真正该严办的人一定不能手软,可以适当给予宽余的,也不要吝啬,更不能一杆子打死所有人,毕竟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

  有些是颜一诺教她的,也有一些是她自己悟出来的,所以现在的她比刚初出茅庐的时候圆滑了,实际上芯子还是方的,若家里真有内应,一旦查出来,她绝对不会手软。

  石忞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对,像他那样的毕竟是少数,只要我反贪的决心不松懈,惩贪的制度够完善,就能很好的避免贪污之风盛行于世”。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贪污之事,越说越投机,茶水也是续了一杯一杯又一杯,往常下朝就会换衣服的习惯,完全忘了也不知道。

  直到路关初进来汇报说木兰雨和易统梵等人求见,两人才结束了谈话,石忞急急忙忙换了常服才去了书房,步千雪则回了寝殿。

  木兰雨和易统梵进来的时候脸色不是很好,石忞有种不好的预感,一番行礼后,木兰雨才汇报道:“托陛下洪福,臣等去的路上十分顺利,但与易大人汇合后才知云处安已被贼人冒充钦差劫走,贼人已走一日有余,虽已派人前往追赶,恐已难追回,臣有负陛下重托,罪无可赦,请陛下责罚”。

  “到底怎么回事?易副军长你来说”石忞虽然有不好的预感,但没想到真的应验了,幸好她找到了步千雪,要是全靠这些人,估计这会已经暴跳如雷。

  一直缩小存在感的易统梵被点名,连忙行礼道:“启禀陛下,对方身着四品文官服饰自称是陛下派的钦差,还带着几名外禁军和一队衙役,又手持金牌带着交接文书,臣不疑有他,就把云处安交给了他们,直到遇到木大人才知道自己被骗了,臣有眼无珠,罪无可赦罪、该万死啊,请陛下降罪”,说完汗水也滴在了地上。

  得知自己被骗的时候易统梵真的好恨,恨自己没有多长几个心眼,明明自己的人远比对方多,要真来硬的,对方肯定有所忌惮,她怎么就那么傻的把人拱手相让了?哎!只怪这年头的骗子手段太厉害了,不仅害了她,也害了她的上司木兰雨。

  “就这些?对方没给你们什么其他的东西或者信息?”石忞眉头紧皱,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对方真的是毫不客气的用了她的金牌,堂而皇之,明目张胆啊!

  “有,有,有一封信”从昨天到现在都没休息过又一直赶路的易统梵太紧张了,以至于差点忘了最重要的事。

  这封信是她亲自带人追赶时发现的,对方好像故意要让她找到一样,不仅有这封信,还有之前专门用来偏她的那些官服、文书、外禁军服饰和衙役服饰,就是没有金牌。

  石忞接过路关初转交过来的信,迫不及待的打开,和她想的一样是关押步千雪的地址,怕她找不到,还很贴切的画了个缩小版指示地图。

  啪的一声,是手狠狠拍打在书桌上发出的声音,发出的响声让在场的三人胆战心惊,两个人连连行礼告饶,一个人不停的劝慰,石忞的脸却越来越黑,最后直接下令把木兰雨和易统梵全部关进了大牢。

  本来想见一见没被劫走的符尧,此时此刻也没了心情,直接下令交由宗人府看押,吃穿不亏待,自由就别想了。

  石忞立马下令全国各关口戒严,凡持金牌过关者就地逮捕押来繁都,并着翰林院的画师到牢里找木兰雨等人画出贼人画像,及时由刑部在全国发布海捕文书。

  这还不算完,又立马传召了郭凡秋,她长这么大,从没被人这样戏耍过,简直是人生的奇耻大辱!

  第一百七十三章

  没多久, 郭凡秋就应召而来,进去前路关初给她提了个醒,知道陛下心情不太好, 郭凡秋不敢大意, 一言一行十分谨慎。

  郭凡秋行礼完,石忞这才放下笔抬头道:“起来吧,让你查的事查的怎么样了?”, 说完站了起来,绕过书桌走到罗汉床坐下。

  明白自己被耍的时候, 石忞真的很生气, 恨不得把对方抓回来关到牢底坐穿, 但冷静下来后, 才发现自己没必要这么生气, 对方是耍了她, 但也没伤着步千雪啊,不过就是有点伤她的面子和自尊心, 知道的人也不多。

  所以她真的没必要大动肝火,抓到后依法惩治即可, 不能因自己喜恶就随意减轻或加重刑罚。最重要的是老生气对身体不好, 所以想通这些后, 她就不气了,等郭凡秋来的时间就批起了密信。

  怕步千雪一个人呆在寝殿无聊,她还把一些不急的奏疏让路关初送到寝殿给千雪批。

  “谢陛下, 经暗言多方打探查证, 贼人之所以能轻松劫走中宫,是因为他们在侯府有内应,张氏只是背锅的, 而贼人的根本目是救走云处安.........”郭凡秋一边捡重点说道,一边把暗言的人报上来的密信呈给石忞,至于石忞可能已经知道的,她就一带而过,不再赘述。

  自从接到这个任务后,郭凡秋这两天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本来她负责的事就够多的,还出了中宫被劫这么大的事,以陛下对中宫的重视,一个处理不好,她这几年的努力就有可能付之一炬,所以半点不敢懈怠。

  本来,昨天知道陛下回来后,她就想来面见陛下的,但因为内应之事当时还无法完全确定,所以她也不敢贸然禀报。

  石忞接过信开始一一看起来,大部分都是她已经知道的,便只捡重点关注的和不知道的看,暗言倒是调查的细致,巨望县那边和大理观这边的动作都调查的很清楚,就连假扮钦差那些人的行头怎么来的都查到了,居然不是偷就是打晕人抢的,难怪没人向她汇报,怕被罚、丢脸吗?

  害她以为现在大街上随便都能买到这些行头呢,即非买办,那倒免了专门派人查此事了,不过该罚的一个也别想跑。

  石忞安静的看着信,郭凡秋恭敬的站在一边,边上烧着一盆炭火,中间燃着熏香,虽微开窗户,但书房内却比外面暖和不少。

  没一会石忞就看完了,把信放在手边的茶几上,看着郭凡秋道:“内应的事,透漏给大理观御承,让他去办即可。看样子,他们十有八九会从西南官道外逃,光传信给江州和玄川还不够,必须安排专人在沿途城镇和莫阳关严阵以待。你们的首要任务是帮朕把金牌拿回来,人,若抓不了活的,尸体也行”。

  莫阳关即是华朝和狼国的交界处的重要军事要塞,也是西南官道的重要关口,更是西南诸小国来华商贸的必经之地,所以沿路城镇较多且比一般的繁华,来往人员也多,若对方要外逃,就一定会过莫阳关。

  “微臣明白,微臣这就去办”郭凡秋行礼离开,在大理观御承等人派人去江州和玄川后没多久,郭凡秋就得到了消息后,也立马做了两手安排,发信和派人过去。

  木兰雨和易统梵虽然被下了大牢,但该做的事还是得做。既然对方都告知了地址,石忞也只能顺水推舟派了左旋去假装接回步千雪。

  动作不能太大,又不能让该知道的人不知道,让接了这个活的左旋也是费了一番脑力,死了不少脑细胞。

  一直被陛下信任和委以重任的木兰雨和易统梵,一早上不到就全部下了大牢,不到半天就传遍了整个繁都上层阶级,再加上这两天大理观、刑部和督察院的动作,顿时议论四起。

  和两人关系较好的官员,还特意写了信派人送到两人府中,就是没人亲自前往,因为事态不明之前,大部分人都选择明哲保身。

  只有谷运筹和齐铭两人第一时间赶到承天门外求见,既想见见陛下,也想探探口风,更重要的是她们想规劝一二。

  石忞知道两位老师求见的时候,已经猜到她们此来的目的,虽然有点不想见,但最后还是见了,委婉的让他们不要管此事,她到时自有安排,又问了些军事上的事,才让他们回去继续处理公事了。

  左旋假装接回步千雪后,已是黄昏。终于不用再躲在寝殿,步千雪很高兴,想晚膳后回一趟步府,但一想到府里可能有内应,她又犹豫了,最后和石忞商量了一番,决定第二天在宫中设家宴,把家里的人都接来,这样即能见家人,又不用担心暗手,一举两得。

  得知中宫已经安全回宫,最高兴的就是大理观御承等几人了,肩上压力顿时一轻不说,晚上也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第二天早朝,石忞当朝通报了金牌丢失一事,知道真相的人被下了令,不敢乱说,不知道的人,不用石忞多做解释,一下就把这两天陛下的一些动作命令和大理观、刑部、督察院的动作及木兰雨等人下狱的原因,全脑补理通了。

  一时之间朝堂上,全是大臣的谴责之词,有谴责偷盗金牌的人胆大包天,不将陛下和朝廷放在眼里,也有人谴责禁军护持追捕不力,要降职将功赎罪才行。

  石忞便顺势而为,说了一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后罚了木兰雨和易统梵半年俸禄,并着二人将功折罪。另外,丢官服不报的官员也被罚了三个月俸禄。

  至于同样丢了衣服的外禁军和衙役,按照一级管一级的原则,不用石忞亲自下令,直接告知外禁军司和衙役所在衙门,由其上司按律处罚即可。

  卢晏和半月等当晚值守的宫侍、禁军也因守护不力,全被石忞秘密罚了半年俸禄,内官宫侍杖责十下,禁军杖责三十下,这还是她酌情减免的,若按律,责罚比这严重两倍以上。

  晚宴设于宝庆殿,申时末未到,步家四人就进了宫,文侯一家比步家还快点,礼亲王一家和赵侯家的来的最晚。家宴和国宴的分案而食不一样,用的是圆桌,经过石忞改进的旋转圆桌,一般八人一桌,但他们总共五家人,竟将将才坐了三桌,还不满。

  在什么都讲究尊卑的古代,虽然能来的都是皇帝的亲戚,但关系也分亲疏远近,座位怎么坐自然也有规矩,不是你想坐哪里就坐那里。

  主桌空着三个主位,剩余五座为礼亲王石延一家五口。赵侯府因为赵侯病重,需留一人照顾,只有赵程凡一人前来,被安排与步侯府四人座一桌,文侯府五人另坐一桌。

  在等候开宴的时间,本就熟稔的礼亲王和赵侯、文侯三家,相互问候后就把话题扯到了最近发生的事上,怕步家的人抬拘谨,礼亲王还多次主动关照,本来有些拘谨的步朗等人也慢慢放开来。

  直到快开席的时候文昱和石忞、步千雪才前后脚到,没等众人行礼,石忞便出言阻止道:“今天是家宴,大家不必拘礼,都坐吧”。

  “谢陛下,谢太后,谢中宫”众人依言入座,大家瞬间安静下来,没人再像之前那样谈笑言言。

  石忞扶着文昱到左边位子坐下,步千雪已在右边位子坐好,坐下后,石忞环视了一圈,少了远在北方的赵焕英和还在押解途中的文之远,而最无聊的要数和她一辈的礼亲王世孙和文之勉。

  既然人都到了,石忞便示意路关初上酒菜,没一会,宫侍陆陆续续把酒菜上完了,虽然菜看着像荤菜,但大家知道这些都是素的,包括酒,也不是什么烈酒。

  石忞举杯道:“在座的大部分都是我的长辈,今日设家宴,一是缅怀皇奶奶,犒劳大家近两月的辛苦;二是为赵侯祈福,希望他早日康泰”,说完一饮而尽。

  见石忞举杯,大家也跟着举杯,就连年纪最小的礼亲王世孙也给倒了杯果酒。

  知道她喝的是水,步千雪半点不担心,和其他人一样跟着文昱一起喊道:“祝赵侯早日康复”,说完大家皆一饮而尽。

  席间,石忞几次无意间看向步家那边,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每次看见步朗,她都微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

  虽然石忞说了不用拘礼,但最后大家还是很拘谨,加上吃饭少说话的礼数,气氛也不像一般人家聚餐那样热闹,直到饭后甜点的时候,石忞突然慎重道:“自古以来,王朝未有恒久者,唯循环往复而已,然华朝多存续一年,你我便多享一年荣华富贵,我们已经享有太多的特权,切不可做哪些与民争利,自毁根基之事,多修身养性才是正途”。

  “陛下,臣等惶恐”礼亲王起身带头行礼道,其他人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

  自古以来那个王朝不想传千秋万代,恒久远,就像神朝创立恒历,不就图个世世代代恒久远的好兆头嘛。陛下倒好,不仅自提灭亡之事,还说得一年是一年,一幅即将大祸临头的样子,让石延等人十分惶恐不安。

  万一华朝真的倒了,那些当官还能靠投降保住荣华富贵,当年华朝初建,不少大臣就是这样来的,但他们这些勋贵却是跑不掉的,轻者被贬斥为平民或奴仆,重则直接性命不保,想想都不寒而粟。

  “我比你们更惶恐,前朝共历十一帝287年,到今年我朝也已历十帝282年,我高压打击贪官污吏,实施新政即是为了自救,也是为了救国,让我们,也让百姓免于战乱之苦,但你们不支持我也就算了,有的还拖后腿,我急啊,想啊,有时候一整晚都睡不着”石忞哀声道,一脸愁容。

  礼亲王等人从未见过这么哀伤难过的石忞,即难过又后悔,当初她就应该好好管教石思河,再差钱能比百姓惨嘛,开什么钱庄啊,真的是!

  礼亲王石延言之凿凿道:“陛下之言犹如刀割斧砍,让臣痛心疾首,让臣悔不当初,往事不可重置,以后一定谨遵陛下教诲,修身养性,不与民争利。臣石延,今日在此起誓,以后但凡新政之事,我礼亲王府绝对鼎力支持,若违誓,就让礼亲王府从此不复存在”。

  “好,有了您的支持,新政完成之日指日可待”石忞一改刚刚颓废,亲自扶起石延欣慰道。

  有了礼亲王打样,赵侯、文侯和步侯三家也都一一发了誓言,从此不与民争利,全力支持新政。

  虽然石忞从头到尾都没提过文之远,但身在内阁的文渊早已经知道了文之远的大致情况,原本心中一点点的侥幸也彻底灰飞烟灭,下定决心后开口道:“请陛下削去文之远的爵子之位,按律严惩”。

  石忞思考了半天,才不忍道:“准,着宗人府按律办妥此事”。

  “臣遵旨”没想到参加家宴也能接到活干,石思河连忙上前行礼领旨意。

  本来这个宴席只是步千雪想见见家人的,但石忞却忍不住把其他几家都叫上了,即是聚一聚,也顺便敲打一下他们,让他们知道国家现在的处境艰难,少整些幺蛾子。让她没想到的是,礼亲王竟意外的上道,她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皇奶奶她们都信任她,喜欢让她办事了。

  最后上上来的甜点没动多少,晚宴就彻底结束了,出了宫门,石延对着石思河就是一顿臭骂,从路上一直骂到王府都没完,往常护着石思河的王妃难得的异常安静。

  姜丽和步家两老见步千雪好好的,也安安心心的回去了,陛下的意思他们懂,他们家也没做那些事,做了的也用命偿还了,家中规制和下人侍卫也都没超过规定,甚至远比规定的低。

  所以从头到尾最轻松的就是步家一家,以至回去的路上还说了不少话,只是往常话并不少的步朗却有点异常沉默,几乎没说几句。

  一回到步侯府,姜丽就立马让人去请了大夫过来给步朗看看,生怕她生了病。

  这让已经贵为步侯府爵子的步朗更加愧疚,一夜睁眼到天明,本来没病的,没两天竟真的生了病,而且颇为来势汹汹。

  第一百七十四章

  石忞不想见符尧, 宣常乐却是时时关注着她的消息,得知她已到繁都后,就多次派人打听,知道她被关到宗人府以后, 连夜就要去宗人府。

  追随她的人见她怒气冲冲, 眼神狠厉的要去见符尧, 生怕她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直接以身为墙,门也堵了,死劝道:“此地非我康国,还请殿下三思而后行”。

  宣常乐几经突围不得, 泄气般叹了口气,缓了缓道:“你们放心,虽然我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但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我此去, 只是有事想问她而已”。

  听她这样说, 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但任以时辰已晚为由劝谏, 毕竟再重要的问题也不着急这一个晚上, 劝她明早再去。

  宣常乐最后还是没去成,第二天一早又进了宫,直到中午快离开时,才向石忞请示想去见一见符尧, 难得她主动开口,石忞叮嘱了几句便准了。

  因此一出宫,宣常乐就直奔宗人府而去, 在宫门外等候她的几位臣下也跟着一起去了。因为有陛下的手谕,一路畅行无阻,她也终于如愿以偿的见到了符尧。

  见到符尧的那一刻,宣常乐是震惊的,符尧仪容整洁,衣服光鲜,除了脸色有些憔悴不好外,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囚犯,而关押符尧的地方也不是牢房,而是一间陈设尚可的房间,不仅有床、被褥、桌子、柜子,还有热的茶水和书看,除了没自由,其他的可能应有尽有,宣常乐气极反笑。

  不仅宣常乐生气,跟随她而来的人也都在门外低声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有些不满,觉得陛下对符尧格外开恩。

  虽然符尧抓了云处安又迅速拨乱康国算是大功一件,但她杀了康国所有王室成员,导致康国民不聊生也是不争的事实,就算她主动投降来朝拜也改变不了她逆臣的身份,因此都觉得关押符尧的待遇过高。

  宣常乐大笑,符尧像没听见一样,巍然不动的坐在桌前喝茶,一副云淡风轻,也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你若能料到今日,可后悔?”宣常乐调整好情绪,自顾自坐到符尧对面方才开口问道。

  她虽然年少,但该经历的不该经历的她都经历了不少,性子自然比以往沉稳不少,心里虽然气极,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让人看不出表情,这是她跟在陛下身边学到的,不要轻易表露自己的喜怒哀乐。

  她也想起了出宫前陛下的叮嘱——让一个阶下之囚死太容易了,难得是让对方生不如死,在忏悔中度过漫长的一生,这才是对对方最大的惩罚。

  所以她不气了,这才发现桌子上放的书籍都是《道德经》等道教类书籍和一些劝人向善的书,看上去很新,像最近印发的,因为陛下的活字印刷术和今年皇商新研发的白纸,白纸不仅成本低,质量也不错,所以颇受欢迎。

  不用人工誊抄,纸张还比以前便宜,因此大大降低了书本的制作成本,导致近半年,繁都城内的所有书店基本都书满为患,大减价了好几次,她就曾趁机买了不少,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符尧拿起茶杯一饮而尽,“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有来我这的时间,不如多进宫巴结你的金主才是正事”,对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她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说话的兴趣,她自己废去王号降为庶民,主动来繁都投降可不是因为怕了面前这个小孩,言语中自然多了几分藐视和讥讽。

  “乱臣贼子,人性之恶,莫过如斯而”宣常乐说完袖子一甩转身离开,对方就差在脸上写着五个字——不懈和你谈,那还谈什么?什么想问的都不想问了,只想快点离开。

  早在来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最坏的结果——什么都问不到,所以也没什么可惜的。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对方不仅羞辱她,还一幅爱答不理的样子,早知如此她就不会来了,是她太托大了。

  寄人篱下越久,宣常乐就越明白察言观色的重要性和人情冷暖,陛下虽然从不给她脸色看,可终究不能时时刻刻顾着她,朝堂上的大臣和勋贵表面对她很尊敬,但心里诋毁瞧不起的绝不在少数。

  也幸好是在本朝,若在前朝,别说这些勋贵士族,就是一般百姓都自持甚高瞧不起他们这些番外之人,觉得他们这些番外之人、胡人都是些不开化的野蛮人,不配与他们为伍。

  宣常乐甩袖离开,回去的路上气了一路,最后决定参符尧一本,对方怎么羞辱她都没关系,但怎么能把陛下比作金主呢?简直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嘛!太气了!

  石忞设家宴后的第二天,礼亲王府、赵侯府和文侯府就有了动作,开始自我盘查仆从和财产,因为勋贵在繁都不得置办田产,所以他们主要排查的是老家曾经封地的田产、仆从。

  礼亲王石延的封地虽然被收了,但在封地的王府却被石忞特别恩准作为额外赏赐保留下来,虽然他们一家只偶尔去住过几次,但那边田产、侍卫和奴仆也都是应有尽有,一直由王府属官在那边管理,她也只知道个大概数,所以有必要亲自派人去查一查。

  赵侯和文侯原籍都不在繁都,以前王爵以下皆按原籍封,按爵位高低封不同的县数或乡镇数。所以赵文两家在老家都置办得有大量田产、房屋和仆从,多多少少都有些越制,但因为之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他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但如今陛下都亲自提点了,他们不得不再次重视起来。

  其实早在陛下遣散宫侍后,繁都的勋贵士族就跟风整顿了一下自己的府中,但多的只是做做样子,所以都是削减遣散在繁都府中的用度和仆从,老家的却从没动过,反倒年复一年积累。

  就算是《串告令》实施的那段时间,地方上朝中有人做官的也没怎么被告发,被告发的也多是没大背景的大地主、商人和官吏等。

  陛下的手段,他们又不是不知道,对自己都下得了狠手,宫侍说遣散部分就遣散部分,宫内开销说削减就削减,武宗和先帝在位时的家宴,那个规模不比现在的大,不比现在的奢华?

  昨晚家宴上又故意说了那些话,典型的就是提点他们接下来会有大动作,他们要是再不明白,这朝堂也不用再待下去了,俗话说的好‘听人劝吃饱饭’,什么对家族利益好,他们就做什么、选什么。

  他们这么一动作,顿时成了繁都上层阶级的风向标,也都开始各自清理各自的家底,该抛售抛售,该遣散遣散,到让今年的冬天格外热闹起来。

  就连闻风陛下可能要实行胥吏制度的胥吏们也都焦躁起来,虽然他们很安于现在的灰色收入,但对地位实在是太不满了,如果陛下提高他们的地位,就算给的俸禄低点,他们也能接受,虽然因为丈量土地和《串告令》他们损失了不少财产,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相比于钱,他们更需要的是提高现在的阶级地位。

  因为现在朝廷上的大臣大部分都是石忞从各地提拔上来的能臣干吏,所以大部分都还算清廉能干,极其有钱的也只是个别少数,可这只限在繁都的资产,要说在老家的,再穷的都有大院子、良田若干。

  毕竟受之前奢靡的风气影响,大部分人千里当官都是为了一个钱字,因为法律规定官员告老还乡只能回原籍,所以只要一有钱他们就一定会想发设法把钱弄回老家,或者直接在任职的地方低价买田,卸任时再高价卖出,以此大赚一笔。

  当官的因此屡试不爽,告老还乡都带着大量现银,几乎不愁吃穿用度,但当地的百姓就惨了,不想卖被逼着卖,不想买被逼着买,苦不堪言。

  石忞也是借文之远的案子,让暗言去查了一下才知道现在居然还有这种操作,亏她还体谅那些官员,生怕他们退休了日子不好过或者饿死,特给予一半俸禄以示恩典,如今看来,真是自作多情啊。

  宣常乐参符尧的奏疏,没两天就呈到了石忞面前,石忞这才抽时间在永安殿见了见符尧。

  符尧态度端正,认错极其积极诚恳,还表态任凭石忞处置,绝无怨言,一改之前见宣常乐时爱答不理的样子,十分恭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

  一番交谈后,石忞算是看出来了,符尧审时度势的聪明劲绝对名列前茅,还能说会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麻溜得很,个人能力更是不用多说,竟让她起了爱才之心。

  符尧虽有大过,也有功,而且还主动投诚,亲来请罪朝拜,石忞就算想杀她给宣常乐报仇,也得掂量一二,毕竟若真杀了,那以后谁还敢主动投降华朝?

  不敢投降就只能誓死抵抗,本来只用花一点代价就能搞定的事,就不得不花十倍甚至百倍的力气去解决,得不偿失啊,毕竟任何人都不能保证以后不再打仗。

  虽起了爱才之心,但真正要用还是得费一番心思,尤其是符尧这种曾经背叛过主子的,要不是她请罪时心口如一,石忞绝不会有一丝用她的想法。

  因为自己能不能活全看陛下决策,所以符尧从头到尾都很恭顺,并几次表忠心,一再解释当初背主也是被奸人蛊惑鬼迷心窍才做下那等错事,边说边痛哭流涕,感人颇深啊。

  无论符尧当初有什么苦衷,都不能抹杀她屠杀康国王室背叛主子的事实。杀,不行,不杀,也不行,石忞得好好想想,便叮嘱她在宗人府好好反省,多看看书安心等着,就让她回宗人府了。

  步朗生病后,步侯府先后请了太医院的御医和繁都城内有名的大夫,药也喝了不少,但日子一天天过去,病情就是不见好转,人也越来越憔悴,这可把姜丽他们急坏了,没办法,只能进宫求见步千雪。

  宫侍来通报的时候,石忞和步千雪正在长安宫测绘室,难得今天下午有空,石忞便来了长安宫继续研究之前试验失败的实验,为下次成功打好基础。

  本来要去见太后的步千雪得知石忞来了长安宫后,就立马改了道,跟了过来,生怕她再做什么不顾安危的事。

  一想到石忞之前信誓旦旦的答应过她,如今才过了多久?步千雪心里是又气又急,数落的话都到了喉咙。但真到长安宫后,话又全部咽了回去,因为石忞只是在测绘室写写画画,并未做那些危险的事。

  听说娘来了,步千雪眉开眼笑道:“速传”,“是”通报宫侍领命离开,“卢晏,你带人去把正殿收拾一下,再让御膳房送些点心和柿子、柑橘过来”,“是,微臣这就去办”卢晏行礼离开。

  “你要是想回家,一会就和娘一起回去,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宫中一切有我”坐在书桌前奋笔疾画的石忞头也不抬的开口道,虽然步千雪没说,但她的心思,她清楚得很。

  步朗生病没两天,步侯府的内应就被大理观御承等人几经周折终于抓住了,和步千雪想的一样,正是府中新招的一名侍卫,事发后的第三天才以奔丧的名义请假回家,实则行逃走之事,多亏了暗言的暗中透漏消息,才终于把人抓到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如此,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步千雪笑道,虽然宫里什么都好,但感情上还是比不上她从小长大的步府,最起码目前还比不上, 她是真的想家了。

  估摸着姜丽快到了, 石忞才停笔和步千雪一起去了正殿。好多年都没人住的长安宫正殿, 此时已烧上炭火,暖暖的,茶几上摆了几小碟柿子、橘子和糕点,小碳盆中的茶壶正往外冒着热气。

  姜丽在门外脱了桔黄色大氅又整理了一番衣物,确定并无不妥后才继续往里走, 微低着头一直走到主位三步开外方才停下行礼道:“臣姜丽,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

  进宫比不得在家里随便,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都有一定的要求, 姜丽今天穿的是绣三翎羽凤凰圆形补子的侯爵朝服服饰, 蓝色耳翅、正中间镶小块红宝石的乌纱帽, 红宝石玉带, 淡黄色滚边的官靴, 着装精神抖擞, 脸色却有些疲惫。

  虽已不是第一次见, 步千雪还是觉得这样的姜丽看上去贵气文气不少,若光站在那里不说话,还真有点当朝大员的样子。

  “娘,此处没有外人, 不必多礼”步千雪说着起身扶起姜丽坐下,试探性的问道:“您脸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还是家里出了事?”。

  石忞虽然没说话, 但眼光一直跟着两人,抿了口热茶,便用手势遣退了殿内的所有宫侍,只留了路关初一人随侍左右。

  见门再次关上,姜丽这才一脸愁容的把家里的情况说了,步千雪和石忞听完后相视一望,都有点震惊,虽早已知道步朗最近生病了,但没想到治了这么多天都不见起色,石忞沉思片刻道:“关初,你去太医院传朕口谕,着吕建一亲去侯府诊治”。

  “是”路关初领命离开,出了门就带着随行宫侍直奔太医院而去。

  殿内,坐回石忞身边的步千雪出言安慰道:“娘,你别担心,吕院使医术高超,为人沉稳持重,有她出手就算无法妙手回春,也能稳住病情,如今天下名医皆集聚在太医院,一个不行就再换一个,总有一个名医能治好姐的”。

  刚改口叫步朗姐的时候,步千雪还真有点不习惯,毕竟之前都叫堂姐,如今叫的多了,倒也顺口了。

  石忞附和道:“千雪所言极是,娘不必太过担心”,话音刚落就收到了两个注目礼,一个惊讶,一个有惊有喜,她只欣然一笑。

  本来准备和姜丽一起回去的步千雪最后还是让姜丽先回去了,殿内顿时只有她和石忞两人,步千雪站在石忞面前沉着脸道:“你刚刚的称呼甚为不妥,若真为了我好,以后切不可再如此称呼”。

  石忞身为皇帝,按礼称呼姜丽的话应该以爵位或封号代称即可,不应该跟着她一起称呼“娘”,此事说小可小,说大可大,万一被那些言官知道,劝谏的奏疏都能收一筐,明明可以规避的,为什么还要横生枝节呢,因此步千雪不得不留下来说道说道此事。

  “我知道,刚刚不是只有我们三人在嘛”石忞笑道,起身抱住步千雪哄道:“好了,别生气了,既然你不喜欢,那以后就不这么叫了,对了,一会回去记得拿些人参和锦上花,有备无患”。

  在石忞看来改口叫姜丽为“娘”是件很正常的事,就像这里的一般人家一样,定亲或成亲后都是互相改口的,所以刚刚天时地利人和就那么叫了,没想到步千雪反应这么大,既如此,那就算了。

  得了石忞的保证,步千雪这才高兴的回去收拾东西回府了,犹豫二三,最后还是拿了些许人参、锦上花等珍贵药材,但每样都只拿了一点。

  步千雪一走,石忞又回了测绘室写写画画,一直忙到饭点都还意犹未尽,最后连晚膳都是在长安宫用的,直到晚上吕建一来复命,才离开了长安宫。

  据吕建一的诊断,步朗看似得的是风寒,实则是心病,俗话说心病还要心药医,所以才会治了那么久都没什么起色,至于到底是什么心结,问步朗含糊其辞,问姜丽他们也没得到一个具体答案,便开了些补身子的药,叮嘱她好好休息。

  石忞就纳闷了,也没听说步朗喜欢过谁或者和谁闹矛盾啊,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得了心病,难道是被之前步千雪突然失踪吓到了?不可能啊!从小颠沛流离还曾为奴仆,生死逃亡的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怎么会被这点小事吓到?很不正常啊。

  交代叮嘱几句后石忞便让吕建一回去了,既然是心病,那当务之急就是将病因找到,然后对症下药,要真到了最后那一步,那她就只能亲自去一趟了。

  接下来的几天石忞都在忙两件事,一是处理日常政务;二是继续督促各案子进展;三是确定派驻到康国的官员、随行人员和护送宣常乐回国的将领。

  尤其是第三件事最重要也最难定,朝议几次后,石忞才定了人选,由主动请缨的阳延祖担任驻康国大使,另一朝中大臣担任副使,随行官员、武将数十,衙役数十,士兵三百,皆按自愿原则报名抽调,具体的选人工作由阳延祖和副使负责。

  人员组成完毕后,他们就是第一批派驻到文昌的华朝官方队伍,将在康国文昌开展为期五年的驻府任务,届时华朝大使府邸将由康国负责营建。

  护送将领则定为邢博恩,境内安保由阳延祖一行人负责,到义云关后交接给邢博恩,由邢博恩率精兵护送他们去文昌,确保局势稳定后方可回还。

  在义云关闲了两个多月的北郡王山麓也终于得到了回都城的旨意,即使寒风扑面也抵挡不了他回家的决心,年关了,归乡心切。

  十一月的繁都一片萧瑟,走在街上的行人都是裹紧着衣服步伐匆匆忙忙,就连摊贩的喊叫声都少了夏日的欢快明朗,隔了好久才听见一声。

  是日下午,一辆官方马车开道,后面跟着好几辆满满当当的马车和一辆以黑布遮盖的囚车,虽然看不见里面具体关的什么人,但光从轮廓就能一眼看出是囚车,随行衙役略显疲惫,一路风尘仆仆,少说也走了好些天。

  一行人通过检查进城后,随从上前请示道:“大人是先回府,还是直接回衙门?”。

  马车里的人回道:“我直接回衙门,你带着行李回府禀报主母他们,就说我要进宫一趟,可能要晚点才能到家”,“是”随从领了命便让后面的一辆马车停下,拿了他们的行李就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宫中,石忞一袭白衣正在文宣殿内给太皇太后守孝,一边烧纸钱一边想事情,前两天她终于再次完成了改进制造硫酸试验的流程设计,并将设计稿交给了云鼎凡,也不知道现在进展怎么样了。

  不过造纸这方面,云鼎凡倒没让她失望,终于研制出了柔软度和味道都还不错的卫生纸,但因为人员设备等限制,目前还无法实现规模生产,所以只能先优先宫中使用。

  今年国库收入打破了华朝立国以来的最高纪录,比往年平均值的两倍还多,终于实现了国库富起来,就算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很高兴,所以暂时不差钱,这也是石忞不急着用卫生纸赚钱的根本原因。

  一个宫侍突然进来行礼道:“启禀陛下,督察院左都御史呈大人求见”。

  “宣”呈婷总算是回来了,那文之远应该也被押回来了,石忞一边想着手上的动作不停。

  呈婷到后先依礼祭拜了太皇太后一番,才转到偏殿觐见,礼毕,把办案过程和所见所闻进行了详细汇报,虽然她之前已经进行了文字上的汇报,但按例被派往地方办差的大臣凡是回来都得第一时间面圣。

  石忞赐了坐,又把呈婷带来的案件办理原件和一些证据看了一遍,与之前誊抄的并无差别,脸色却越来越难看,半响才道:“爱卿处理得当,一路奔波,辛苦了,账银等财物按规矩尽快交接给户部,文之远已非文侯爵子,择日三堂会审,宗人府陪审,按律结案即可”。

  “臣遵旨,陛下谬赞,缉拿贪官乃臣分内之事,不敢言苦”呈婷本以为陛下会对文之远这个表哥法外开外,自己也好顺便开口替女儿求求情,没成想和她预料的不一样,打好的腹稿也没了开口的地方。

  她也曾私下写信给文渊,隐晦的表示两人都抬抬手,给孩子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没想到文渊装傻充愣避而不谈,反倒拐着弯的劝她别有其它心思,那就不能怪她了,文之远贪墨的她一文钱都没隐瞒。

  短短几年时间,文之远就贪墨了近万两钱财,捞钱的手段不可谓不层出不穷,穷凶极恶,就是她这种常年办案的也不得不佩服一二。

  若真按陛下说的按律定罪,文之远只怕死罪难逃,她倒是不担心文之远死不死,毕竟文渊比她厉害,人家还有个老二,她呢?家中就只有呈曼一个独女,她怎么忍心!又怎么向双亲和伴侣交代?

  早知今日,她当初又何必挤破脑袋让女儿去当侍读,不当这侍读,也就不会上战场,让他们一家提心吊胆就算了,后来好不容易得了个差事,还天高皇帝远的,又是个芝麻小官,如今还出了这档子事,真是悔不当初。

  无论是文之远的事还是呈曼的事,石忞的痛心并不比呈婷他们这些长辈少,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石忞又问道:“台居县百姓可还有怨言?”。

  “并无怨言,私底下都说陛下英明,为他们除了一大害”呈婷心情跌到谷底,面上却不得不隐藏好情绪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

  石忞欣慰的点了点头,又问道:“下谷省民俗风气如何?降雨量如何?田地可有荒芜?”。

  呈婷略微沉思道:“臣沿途所见,民风淳朴,百姓大多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降雨量比繁都略盛,尤其到了雨季降雨量十分充沛。田地皆有人耕种,并无荒芜,因为陛下的开坑政令,还开坑出了不少田地,不出意外明年应该就能种下农作物”。

  但凡心系天下想有所作为的皇帝,只要有大臣来都复命或者述职面圣,都会问一问当地的具体情况,所以久而久之大臣也都会有意留心一二,以备不时之需。

  “甚好,爱卿此次劳苦功高,想要什么赏赐?”呈婷闻言一喜,“除了给呈曼求情”,没高兴几秒瞬间又被打入了地狱,“皆臣分内之事,臣别无所求”。

  “那就赏银一百两,人参、锦上花各一株,没什么事,就退下吧”既然呈婷没什么要求,石忞便照例赏了些东西,虽然不多,但也是激励的嘉奖。

  “谢陛下恩赐,臣告退”呈婷行礼退了出去。

  守孝完毕,石忞到延英殿陪文昱用了晚膳,步千雪自上次回府后就常住那边了,一个月也就回宫里住几天,想的厉害了,就开始写信。

  现在没步千雪帮忙批奏疏,又要把两人的孝一起守了,还得时不时陪陪文昱,石忞也忙得很,导致每天用来研究其他事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晚上,石忞就直接穿着一袭白色常服,带着路关初去了督察院的牢房。

  第一百七十六章

  干净整洁的牢房中, 文之远卷缩成一团蹲在角落,盯着桌上的油灯发呆,听见外面有声响也无动于衷, 直到自己的牢门被打开才移开了目光, 就看到了先进来的内禁军和后面的宫侍等人, 反弹似的站了起来, 慌乱的整理了一下头发和囚服。

  虽然他从台居县被押回来的路上,呈婷伯母一直都很照顾他, 但终究是坐的囚车, 一路颠沛流离不说,眼神也一天比一天黯淡, 原本以为到了繁都后双亲和妹妹就会来见他, 但没想到是先来的竟是陛下。

  石忞一路走来顺便查看了下其他牢房, 比起上次来查看刑具的时候,关的人少了,也确实干净整洁不少,臭味淡了, 每个牢房也都备上了床铺、方桌和马桶。

  在这个封建时代说人、权什么的是没用的,石忞也懒得废话,所以直接完善了一下现有的《监狱牢房法》, 改为《监狱牢房管理法》并及时颁布全国。

  按新管理法, 全国各府衙的牢房和监狱都必须做到干净整洁, 并给囚犯配备床铺、桌子和马桶等日常必需生活用品, 一日三餐不能太苛刻,并做了相对规定,死前最后一顿必须有三荤两素一汤,喝酒者给酒一斤, 米饭或馒头管饱。

  繁都的各大牢房和监狱由督察院定期或不定期开展督查,地方府衙牢房和监狱则由所在地督查府定期或不定期开展督查,有落实不力或与管理法相违背的,狱吏按律惩罚,府衙长官坐连带责任。

  至于牢房内的餐食、卫生维持、衣服被子清洗、倒马桶刷马桶等则由囚犯轮着做,狱吏负责监督管理,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嘛,国库不可能也不会出钱为他们另外买单的。完善后的管理法更人性化也更详细完善,不仅做到管囚犯有法可依,狱吏也可依法奖赏或惩处。

  在宫侍提着的宫灯的照耀下,文之远看到了披着紫色大氅的身影越来越近,自己却羞愧的头越来越低,看到黑色靴进来后连忙行礼道:“罪臣文之远恭请陛下圣安”。

  石忞坐到了宫侍提前准备的椅子上,看着身穿囚服的表哥虽然脸色苍白、胡子拉碴,但头发和衣服还算整齐干净,一路上应该没少受罪,仿佛老了十来岁,和当年送别时相比,简直判若两人,这只怕都还是呈婷格外照顾的结果。

  “想当年送你上任时,何等意气风发,翩翩少年宛若出鞘的利剑,怎奈,三年多的时间竟让你变成了这副样子,是朕给你的俸禄太少吗?还是你们文家没钱?还是未来的辅侯不好当?竟让你贪婪至此!”石忞痛心疾首地质问道。

  虽然她很少叫文之远表哥,但在她心里毕竟也是一家人啊,何况她心里年龄比之大了不少,早就把对方当表弟看了,如今却出了这样的事,即恨铁不成钢,也怒起意志力不坚定,经不诱惑。

  石忞的声声质问仿佛砸在文之远身上的鞭子和石块,让他痛苦不堪,一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哽咽道:“陛下给的俸禄并不少,家中得陛下护佑也算勋贵余庆之家,辅侯贵为勋贵更无不好当之理,都是罪臣一时鬼迷心窍,如今铸下大错,悔恨晚矣,然错皆在罪臣一人,与家人无关,还请陛下明察秋毫按律严惩罪臣一人,以正华朝律法,还天下清明”。

  心里想的却是‘罪臣确实不差钱,一开始也想像陛下当初说的那样为百姓做些实事,可当地乡绅的手段实在是太高明,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错,罪臣早已深陷泥潭无法抽身,有这一天也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悔之晚矣,罪臣只求速死,以全双亲文府之名’。

  文之远心里想的,石忞看的清清楚楚,他为什么会走错,她也清楚,第一步走错后的处理办法有很多种,他却偏偏选择了妥协并且一条道走到黑,无论最开始是什么原因,走到现在大部分的责任还是在他自己,怪不得旁人啊。

  石忞道:“人,终究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就算是朕也不能例外,而承担的风险也更大,你放心,朕不会乱牵连,但该受罚的一个也别想跑,你好自为之。回宫!”。

  人见到了,虽然有些颓废,但精神面貌尚可,没有喊冤辩驳,说明犯罪事实清楚明白,她也没了久呆的理由。

  文之远虽犯下大错,但认错态度尚可,而且知道维护文家,还算有点血性,无论最后结果如何,石忞都不想他吃穿不济,走的时候便特意交代了两句。

  第二天休沐,石忞早起后读了会祖宗遗训,又去文宣殿给太皇太后上了香烧了些纸钱,又转道去了校场练剑、练骑射,最后才回凤德宫洗漱、批阅密信和奏疏。

  忙完已是下午申时,石忞刚换了便服准备出宫,就有宫侍来报说太后召见,不得不转道去了安仁宫。

  “母后万福金安”石忞一进殿就看到了跪在地下的大姨爹和二勉,却唯独不见大姨母,瞬间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文家主夫和二勉也连忙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忞儿来了,坐,之远那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办啊?”文昱一脸愁容,要不是今天姐夫来说,她都还蒙在鼓里,自从有了新日报以后,她每期都没落下,上面被处置的贪官污吏可不少,受牵连被降罪的大员也颇多,皆按律法所判,因此颇得民心。

  石忞要办新日报的原因之一就是将已经结案的案子,尤其是带有典型性的案例和贪官污吏必须登报,一来震慑全国官员,二来稳定民心,让他们明白律法不是立来任人加减的。

  顺便养成全国上下皆关注国家大事的良好习惯,让他们有一点参与感,更好的激发大家的爱国之心。

  石忞道:“大姨夫免礼,二勉起来吧,来人,赐座”。

  文家主夫这才拉着二勉起身坐到了左下手位子上,刚刚文昱让他们起身,可是动都没动,还逼迫太后不答应求情就不起来,文昱无奈这才让人去传石忞。

  文昱其实不太喜欢管这些事,也不怕被逼迫,可毕竟是家里人,而且文之远毕竟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还颇为喜欢,便说上一说,能不能成她不敢保证,权当尽一份力了。

  见两人依言坐下,石忞才转头答道:“母后,表哥的案子孩儿已安排下去,估计过两天就会三堂会审,到时自有定论,还请母后放心,绝不会冤枉他”。

  “如此便好,你们也都听见了吧,三堂会审,总不会让他受冤枉”文昱这才放心了点,后面的话却是对文家主夫他们说的。

  “谢陛下、太后,若无事,臣夫等告退”文家主夫明白了,太后再姓文,终究还是更护自己的孩子,就像他一样,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变成了贪官污吏。

  文昱道:“下去吧,二勉留下,好久没进宫了,今日便在宫中用了晚膳再回去”。

  文家主夫行礼退了出去,今天格外安静的文之勉依言留了下来,却拘谨的不敢再像往常那样亲近文昱和石忞,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先是有人来传旨剥夺她哥的爵子之位,后又来传旨立她为文侯爵子,她哥在台居县当县令当的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被剥夺了爵子之位?

  她太迷惑了,她去问爹,爹却只一个劲的叮嘱她以后收敛点,别再和那些狐朋狗友混在一起,少打着皇室和府里名誉去做些蠢事,还说让她以后不要入朝为官,安安心心当个闲散勋贵就好,对她问的事却一概不答。

  她没办法,只得鼓起勇气去问母亲,让她意外的是一向少话严厉的母亲那晚跟她说了很多很多,她也明白了大致的原因,听到母亲估计哥会命不保的那一刻,她真的被吓到了,半响没回过神。

  她反问母亲,他们不是皇亲国戚吗?哥还从小陪皇帝表姐长大,又是她的伴读,怎么忍心下得了手?不就是贪污了钱财吗?他们退回去不行吗?

  结果她反而母亲骂了一顿,他们是皇亲国戚不假,但并不代表有这层身份他们就可以无法无天,陛下实施新政前就说了,谁要是阻拦新政,谁就是与她为敌,她哥为政一方,不为民谋福祉就算了,还压榨百姓枉顾人命,与杀伯人又有何意?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怕过什么,也不知道怕的感觉,被母亲骂的时候,她知道了,她真的怕了,因为皇亲国戚犯了法也是会死的,更怕母亲像放弃哥一样决绝的放弃她。

  所以最近她都很乖,双亲让在家读书就在家读书,不准和谁玩就不和谁玩,直到今天早上被爹拉着出门,她才知道哥已经被押回来。

  在牢里看到哥的时候,她差点没认出来,一点也不像当初离别时的样子,仿佛被岁月侵蚀的石头已经变了样子,她难过的哭了出来,大声的质问,哥却像个磕头机器一样跪在爹的面前不停的忏悔,她受不了这样的氛围,最后自己一个人跑回马车,无声哭了一场。

  第一百七十七章

  后来她爹是红着眼睛出来的, 府都没回,两人就直接进了宫,她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出府前爹一定要她穿朝服, 原来一开始就打了进宫来为哥求情的目的。

  在来的路上, 她已经打了若干腹稿, 有千言万语想对太后和皇帝表姐说, 她不敢奢求哥一如既往,只求能留下哥一命就好。

  但真正见到太后和陛下的那一刻, 太后和善爱护依旧,陛下却沉着脸,她再次明白了母亲话里的意思,陛下是不会让任何人阻碍她实施新政, 哪怕他们这些皇亲国戚。

  他们确实是皇亲国戚不假, 可他们再位高权重那也在皇帝之下, 何况当今陛下并非傀儡, 生杀予夺否也不过只在一念之间, 但以她对陛下的了解,陛下并非嗜杀之人,若她哥真到了必须死的地步, 那恐怕犯的罪就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了。

  哥究竟犯了什么罪她也不是很清楚, 母亲几句带过,爹直接不想提,罪还没定也上不了新日报, 如今看来她还是把哥犯的罪想简单了, 所以之前打好的腹稿都没说出口。

  此间事已了,母后好像还有话要和二勉说,石忞也还有其它事要忙, 便行礼告辞了。

  皇帝表姐一走,二勉暗暗松了口气,文昱看到她的样子疑惑道:“你现在很怕你表姐?”。

  坐着的文之勉惊讶的抬起了头,哽咽道:“是有点,我哥真的会被处死吗?”,这是她现在最最关心的问题,虽然她哥没人家的哥好,两人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但她还是很喜欢的,她不想他死。

  “谁跟你说的?”文昱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皇帝既然说了会秉公处理不冤枉文之远,她就觉得应该没什么大事,因为文之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虽然小时候有点冲动,但长大后沉稳不少,就算犯了错应该也不至于性命不保。

  现在文之勉却哭兮兮的跟她说文之远可能会被处死,真的让她吃了一惊,她一直都不怎么爱管事,接管后宫后也多得太皇太后、皇帝和身边的典总管帮衬,现在都上了轨道,她也就按部就班的管管,其他的事却极少过问,文渊又是个固执的,极少主动找她。

  倒是文家主夫来的勤快点,求的事若不过分她也就应了,管不了的她也没办法,偶尔秘密回文家小住基本上都是二勉陪在她身边。

  二勉能说会道又是个好孩子她一直都挺喜欢的,如今哭成这样只怕会处死文之远之事不是空穴来风,若文之远真的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处死她没话说,若不是,她无论如何要挣上一挣。

  文之勉止了哭声,哽咽的把母亲跟她说的捡了一些能说的复述了一遍。

  文昱听完说不出的惆怅,若真的是天下人都盯着这个案子,处理不好可能会影响新政的实施,那只怕皇帝不会轻易让步,她倒现在都还记得忞儿畅谈新政时的势在必得和兴奋。

  现在的王朝就像中了毒命不久矣的人,若不下“猛药”刮骨疗伤,王朝轰然倒塌没什么,到时候只怕她们一家都没什么好下场。她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表姐既然说了会秉公处理,那就不会让你哥受冤枉,你还小,别给自己增加负担,这些事你母亲他们自会处理,再不济不是还有我嘛.......”文之勉忧心忡忡,文昱连忙安慰道。

  文昱一直留二勉在宫中用过晚膳方才放她回去。她一走,便立即派了人出宫打听文之远的事。

  石忞出了宫便直奔步府而去,路过早餐铺时,还是习惯性的让路关初下去买了蛋黄千层糕和一些糕点,谁让步千雪喜欢吃呢。

  刚午睡过,步千雪并不饿,也没什么胃口,但在石忞期待的眼神中,她还是吃了一块蛋黄千层糕,“逃往西南官道那边的人都抓到了吗?”。

  本来很高兴的石忞脸色凝重起来,“虽几经周折把之前巨望县逃的和月理教高层具皆抓捕,但还是让云处安和那个神秘的少教主逃走了,我已秘密派了人继续追杀,被抓的也都已在押解回都的路上,不幸中万幸的是金牌已经拿回来”,针对金牌的旨意也被她撤了。

  虽然之前已经得到点风声,但现在听石忞亲口说出,步千雪才真的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要是真的因金牌丢失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我只怕万死难辞其咎,再也无颜见你和太后”。

  因为这件事,步千雪最近是吃不好也睡不安稳,隔三差五就做噩梦,人都瘦了不少,所以最近都没怎么回宫住。

  “对方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金牌于他们而言已无用,相反可能还会带来危险,还给我们只怕也是不得已为之”石忞不想步千雪愧疚直接隐瞒了取得金牌的过程。

  暗言的人为了拿到金牌并不像她说的这么简单,反而几经波折,前后死伤若干人,一直追赶到边境才才终于把金牌拿了回来。

  对方也不傻,就算金牌没了附带的最大价值的权力,但其本身也是纯金打造的,非常值钱,一旦逃出华朝,远走他乡转手卖了也是一大笔钱,东山再起也不是不可能,自然不会傻傻的还给他们。

  “云处安此人心机颇深,若不死,只怕日后还会掀起风浪,万不可给他东山再起的机会”步千雪生怕石忞不重视追杀此人,让对方彻底逃出生天,语气颇为沉重。

  石忞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根据暗言调查的资料,云处安不仅出生于华朝,而且还是世代士族,可惜参与了八王之乱,全族被杀的杀,流放的流放,唯独他游学在外逃过一劫,就改了现在的名字,拿着祖宗留的应急储存资金发展壮大了月理教。

  月理教在华朝有了点起色以后,他就借着送到面前的机缘一个人辗转去了康国,在那边稳定后才开始将这边的心腹往那边调,不到几年时间康国朝廷里外都被他渗透了一圈,月理教也在康国暗中慢慢发展,这两样也是她鼓动符尧造反的最大底气,并且理所当然的成功了。

  云处安本就对她们一家恨之入骨,如今只怕更甚,若真让他逃出生天,以后说不得就是个大麻烦。说起来也怪老天不开眼,她撒了那么多网,几次都差点抓住云处安,可架不住对方运气好了,不是有贵人相助就是天气给力,活生生的给了对方一条生路。

  石忞道:“我和你想的一样,所以前后派了两拨人我都任不放心,最后又派了两拨,若这样都没把对方杀了的话,那就是我命中注定要有一劫了”。

  步千雪一脸愁容,态度却异常坚定道:“若真有那一天,我愿做你手中的刀剑,破了这劫”。

  若真有那一天,不论云处安会做什么要做什么,她都有信心在他卷土重来的时候与之一拼,哪怕她只是个不会武功的文臣,但脑子更重要啊。

  石忞心里暖暖的,她相信步千雪说的话,但若真有那一天,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让步千雪涉险的,安慰道:“你别担心,既然他最强盛的时候他都斗不过我们,就算以后真的卷土重来,也只是来当磨刀石的”。

  康国在六个藩属国中,无论国力财力还是国土面积都是上等的,既然云处安掌控了整个康国都扳不倒她,那西南官道那些小国家就算被他蛊惑,也不足为据。

  而且她更相信的是实施的新政,会让华朝焕然一新生机勃勃,云处安再厉害,经此一败,没些年头只怕缓不过来,等他都有一拼之力了,她的新政也全部落实了,到时何惧之有。

  本来在北房陪步家两老聊天下棋的步朗听说石忞来了,没多久就借口身体有些不舒服回房休息去了,两老怕她身体真的不舒服也没留。

  步朗的病病了大半个月,就在石忞准备出手的前两天,病突然就莫名其妙的开始好转了,调养些时日后,已经大好,但太医也说了,身体虽然好了但心病任没解开,以后恐有复发的危险,所以步府上下现在都是顺着她来,之前安排的相亲,不想去就不去,想休息就休息。

  以前逼着她读书的事也就此放下了,因为步朗真的不怎么爱看书,他们也不敢逼迫,生怕她再犯病,所以现在只要步朗不犯法,在步府是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就连步千雪也都是顺着她的多。

  石忞和步千雪一直呆在南房,有说有笑,后来还手谈了几句,一直留在步府用完晚饭才回宫。

  听说步朗今天下午有些不舒服,就回房休息了,所以晚饭时没来也很正常,石忞既不在意,也没多想。

  。。。。。。。。。

  方腊国与领过交界的边境处,朦胧月色照在一排排低矮的建筑物上,每家每户都门窗紧闭,只有最角落的一家还亮着窗。

  四方桌上的油灯照在两张褶皱的脸上,已经改装成老翁的云处安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窗外沉重道:“多年积攒如今全成了泡影,我不甘心!”,拳头砰的一声砸在桌子上。

  另一个人拘谨的坐在另一边,也是老翁打扮,微低着头,不敢言语,生怕武功高于他的教主一个不高兴就迁怒于他。

  半响后,云处安情绪稳定下来,吩咐道:“我会混在商队中继续前行,你再换个装扮折回去,务必把这封密信托人送回华朝给少教主”。

  他弄的记号已经被华朝那些人识破,不得不启用备用记号和手段,这信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就算被华朝的夺走了他也不担心,因为信里真正的内容只有他的少教主能看懂,他不怕。

  第一百七十八章

  往常天还没亮西市门口就集聚了不少商贩, 今天刮着寒风,打的脸生疼,来的人却比往常还多。

  没一会天就亮了, 人也越来越多。一脸精神人高马大的中年男子挑着担子,一边挂着漏勺、鱼篓等小件竹制品, 一边挂着簸箕等稍大件竹纸制品, 正和一起做小生意的友人坐等西市开门,不远处有几个睡眼惺忪的人, 什么都没带,明显不是生意人, 便小声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挨着他坐的矮胖子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确定他是真不知道才慢悠悠道:“没看出来嘛,都是些看热闹的,说起来今天倒是有热闹看了”。

  “什么热闹?”西市确实是热闹,但天天看也早看腻了, 高大个还是不太明白。

  两人说这话的这会,一队衙役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不用衙役们开口,西市门口的中间地段的人瞬间就走空了, 全挤到了周边。

  跟着衙役来的有主事的胥吏, 也有拉东西的车夫、工匠和劳力,主事的胥吏交代好以后工匠们就开始忙碌起来,衙役则负责在周围警戒并将事先准备好的告示张贴在告示栏处。

  高大个两人离告示栏很近, 虽然他们都不识字,矮胖子也没有再说,但高个子还是从周围人的交谈声和念告示声中听明白了,今天是秋后处斩的日子。

  他突然明白了友人口中的“看热闹”, 杀几个都有不少人围观,今天还杀一批,看热闹的人可不就多了。

  原本不远处睡眼惺忪的几人这会全精神了,穿黑色右衽的男子甲埋怨道:“难得今天休沐,老师却布置了观刑的课业,血腥不说,害我懒觉都没得睡”。

  剩余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理虽然和他想的一样,说出口的却成了劝谏之词,男子乙劝道:“老师这样做自然有老师的道理,要是觉得血腥,一会用袖子蒙着眼就是”。

  “现在离午时三刻尚早,要不我们就近找个酒楼坐一下?”男子丙提议道,老师让他们从头看到尾,又不是非得在现场盯着,在附近的楼上也看得清楚得很。

  提议很快就得到另外四人的同意,一行五人在西市开后找了家酒楼要了个临街能看见刑场搭建的包间。

  不到一个时辰刑场就搭建完毕了,有一排绞刑架,还有一排专门用于斩刑的木敦,整个刑场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就连监斩官坐的高台都是敞篷的。

  “这怎么和往常不一样啊?”黑色右衽男子甲疑惑道。

  往常判死刑的犯人都只会执行斩刑,监斩官坐的高台也都是能遮风挡雨只留一面的,更不会像今天这样还另外张贴告示,让所有人都知道犯人的大致信息和所犯罪名。

  另一个男子丁不屑道:“要和往常一样,我们也就在这里了”。

  “说的也是,今天处决的多是些贪官污吏,其中不乏位高权重者,我们读书也不过是求取功名,老师这是提前给我们敲一个警钟啊”男子戊有感而发道。

  男子丁道:“据新日报上的信息来看,今天不仅我们这里行刑,全国各省份也都在行刑,恐怕是钦天监那边提前选的日子,说起来,今年秋后问斩晚了不少时日,他们也算赚了”。

  男子乙接道:“尚在国丧期,晚些日子也很正常,陛下眼里容不进沙子,若日后我们入朝为官切不可步他们的后尘才是”。

  太皇太后薨逝,陛下也赦免了不少人,可这些人最后还是被定了死刑,由此看出陛下对这些贪官污吏徇私枉法之人的痛恨。

  “此言有理,我辈当引以为戒,以现在的士族特权和俸禄而言,养一家几口是完全够开支的,犯不着冒杀头的风险去贪”男子甲附和道。

  男子丁却不太赞同:“此时说这些尚早,听说过两天原文侯爵子三堂会审,到那时才见真章”。

  原文侯爵子不仅是皇帝的表哥,真真正正的皇亲国戚,还曾是皇帝的侍读,与皇帝的关系自非今天被斩这些人可比,到时才能真看出点什么。

  剩余四人也想到了这点,都沉默下来,因为就算文之远已经被剥夺爵子之位,可皇亲国戚的身份是变不了的,最后到底会怎么判,他们也有点没底。

  。。。。。。。。。。。。

  “你确定不去看看吗?”石忞不死心问道。

  她一直以为步千雪会去观看行刑的,毕竟害死她母亲的丁寿就在里面,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眼看要到午时时,步千雪却进了宫来找她。

  步千雪抱着小暖炉,认真的点了点头,大冷天的她真的不想去看那么血腥的场面,她知道对方已经受到应有的惩罚就够了。

  “不去看也好”无论步千雪去还是不去她都支持,“这次回来能住几天吗?母后已经搬到永寿宫,正好把你的东西搬一搬”。

  虽然两人还没成婚,但定亲了也就可以在对方家小住乃至常住几个月半载的,也没人说什么,搬到安仁宫住正大光明。

  步千雪抿了口茶疑惑道:“母后在安仁宫住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搬去了永寿宫?”。

  太皇太后薨逝后,步千雪陪文昱的时间比石忞都多,他们不知道,她可是知道母后有多伤心难过的,也知道她之所以之前迟迟不搬,也是因为怕搬过去睹物思人。

  毕竟永寿宫的一草一木甚至连太皇太后留下的兔子都让人忍不住想到他们的主人。

  “也不算突然,之前母后有跟我提过,还特意让钦天监挑的日子”石忞说完起身走回了书桌前,试探性的问道:“今天还有不少奏疏,帮我批一些?”。

  “好啊”步千雪求之不得,最近常呆在府里,她还真有点怀念两人一起批奏疏的日子。

  石忞不想被人打扰二人世界,路关初都没喊,自己抱着一堆奏疏给步千雪,又帮她张罗纸笔,怕她冷,还特别把火盆往罗汉床靠了靠。

  本来在火盆边睡的好好的清影也不得不挪了挪身子,不满的哼了两声就又睡过去了。

  往常爱到处乱跑的清影,只要一入了冬就乖巧很多,说直白点就是睡得多动得少了,神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冬眠的蛇。

  找步千雪的事上清影立了大功,石忞不仅给它提高了伙食的量,还把质量也提了提,不再单一的给羊肉和猪肉,偶尔还会给些鹿肉之类的,以至于最近好像又圆润不少。

  。。。。。。。。。。。。

  午时三刻一到,西市刑场上的监斩官刑部尚书就立马丢了令牌,令牌一落地刽子手等执行人员就开始动手,一盏茶的时间不到,该落地的人头就落了地,绞刑架下该断气的也断了气。

  虽然丁寿直到被押赴刑场的时候都还有很多的不甘和愤怒,但真正感受到死亡即将来临的那一刻,断气前她还是后悔了,后悔听双亲的话来参选,如果不来,她的人生肯定是另一番模样,哪怕她不是爵子,也不至于死的这么不甘。

  刑部尚书不过才来了半个时辰不到,手都快冻僵了,确定犯人都死了之后,立马把后续收尾之事安排给了胥吏,自己则坐着轿子回了衙门。

  胥吏立马安排人把所有的尸体集中放到一处,行刑台该拆的拆,地上该洗的洗,必须在半个时辰能恢复原样,之后再留些人看尸体,其余人就可以从哪来回哪去了。

  至于尸体的话,有家属认领,就把签字画押等程序完成后领回去安葬;没家属认领,天黑后送往义庄,停尸七日后任无人认领则由义庄葬在义岗。

  因为当今陛下大力打击贪污犯罪,所以但凡官员涉案几乎第一时间就会被停职或撤职,基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权利再转圜或黑箱操作,按律定罪后大部分都会被抄家或罚款,能留给家属的也不过是陛下怜悯的那点安遣费,所以最后被认领安葬的只是少数,葬到义岗的才是大多数。

  刑部尚书一走,刑场周围就有人喊卖烂菜叶烂鸡蛋,围观的人立马有钱的掏钱买点,没钱站在边上准备捡一点循环利用一下。几十具尸体一集中放好,烂菜叶烂鸡蛋就像雪片一样乱七八糟的飞向那些尸体。

  除了少部分人是因为老师要求来观刑的话,其余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可行刑前,官老爷把他们的姓名和所犯罪行都念了一遍,大部分人才知道这些都是大贪官或手上有人命的。

  其中有几个大贪官居然还贪了几百万两,这得刮了多少民脂民膏,几百万两啊,一般人只怕连一百两银子都没见过,简直是衣冠禽兽畜生不如啊,本来看热闹的人都群群激愤起来,只恨不得把这些尸体也再杀一遍。

  在不远处观刑的甲乙丙丁戊五人被发疯一样砸烂菜叶烂鸡蛋的百姓吓到了,往日乖顺温和的百姓仿佛变成了索命的厉鬼,让他们不寒而粟,简直比刚刚血腥的行刑还恐怖。

  男子甲怀疑,要是法律规定可以在路上沿途丢烂菜叶,只怕这些尸体还没行刑前早就是臭狗屎了,对应的一条街也辈祸害成了垃圾街臭烘烘的,想想都恶心,一马当先回去了。

  像他们五人这样不适的人还有不少,甚至有人开始打退堂鼓不考取功名了,或者考取了也不入仕,男子甲一走,其余的人或像他们一样的人也立马离开了刑场,只恨不得多长只脚,快点快点再快点。

  文之远三堂会审当日,天还没亮,繁都就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足足下了两个时辰,银装素裹后的繁都纯净的像一张白纸,干净整洁。

  推开窗,一地雪白,石忞欣喜若狂,立马笔走龙蛇写了首诗,用信封装好后才递给路关初道:“拿给中宫,若中宫未醒,不可惊扰,去吧”,“是,陛下”路关初领命离开。

  步千雪的东西不多,不到两日就搬完了,所以这两天都是睡在安仁宫的,比之长福宫离她近了不少,路关初去一趟也要不了多少时间。

  第一百七十九章

  路关初拿着信封到安仁宫时, 步千雪刚起,听说昨夜里下了雪,很是兴奋, 正洗漱更衣准备出去看看,就听到宫侍来报路大总管来了, 当即让她进来。

  繁都气候宜人, 有的年份下几场雪,有的年份直接无雪, 所以但凡下雪的时候,步千雪都很高兴, 即使只有她自己一个人也能在雪地里玩上许久。

  “中宫万福金安, 信为陛下亲笔,请中宫御览”路关初行礼道,双手托着信封。

  卢晏和半月正在服侍步千雪穿上最外面的白狐裘,一穿好步千雪就走出了屏风, “起来吧”,不等她进一步指示,卢晏就有眼力劲的把信封接了过来,呈到她手边。

  步千雪一接过信封就迫不及待的打开了, 看到里面的诗句脸上笑意盈盈, 当即让人拿来纸笔即兴回了一首诗。

  以至于路关初来的时候拿着一封信,回去的时候还拿着一封信。

  路关初走后,步千雪高兴的把诗句誊抄在自己的本子上, 本子上不仅有石忞写给她的诗,也有她写给石忞的,还有石忞所作在宫中传颂的其他诗句,已经写了大半本, 没诗名的她还给题了名。

  半月见中宫宝贝似的将本子藏起来,嘴角咧了咧,心里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金银珠宝,实际上即不能吃,也不一定值几个钱,却难买中宫自己喜欢啊。

  另一边,石忞收到回诗后,祖宗遗训都不看了,高兴的将诗句誊抄了一遍,津津有味的欣赏了一番,最后才不舍的把原件收了起来。

  但凡步千雪所写原件,石忞都会收藏起来,有时间还会把好的诗句誊抄一遍,誊抄版全都放在就近的书柜里,想看随时都能拿出来看看。

  至于她自己写的诗句,却是不怎么在乎的,产量也不高,若非前世所学所记诗词,就她自己所写而言,水平也就在及格线以上,所以若非必要或心情愉悦,她一般都不会作诗的。

  毕竟人嘛,总得有点自知之明,她可不想成为作诗千万首,却没有一首诗词脍炙人口流传下去的典型代表人物。

  石忞本来想去安仁宫和步千雪一起用了早膳再去上朝的,但这大冷的天,一会过去肯定会带不少寒气,怕冷到步千雪,她最终没去。

  晨读结束后,自己一个人用了早膳便坐着御辇去上朝了,天知道她有多怀念上一世小时候下雪就不用上学的时候。

  昨夜下了大雪,今日又非大朝会,石忞以为会有不少大臣请假,结果请假的只有两个人,都是最近感染风寒有些严重的大臣。

  礼毕,大臣开始奏报政事,石忞能决断的就当殿决断,一时无法决断又统一不了意见的就延后再议,吏部汇报的最多,其次是礼部。

  吏部汇报多,是因为到年终了,不仅吏治工作要做总结,职位空缺、候补官员、按例调任、胥吏管理和回都述职等等也都是大头工作,不得不重视,所以一说就停不下来。

  礼部也是因为要过年了,但忙的却是繁都过节氛围营造和宫中大宴之事,提前定下来,他们也好提前准备。

  该汇报的都汇报得差不多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胥吏管理的事,石忞正式拍板,决定从天福六年一月一日开始实施,先由朝廷开始改革,方便有问题第一时间纠正,改革完毕确定无问题后才在全国范围内开始改革。

  并决定从天福六年一月一日开始,禁止地方官员胥吏给朝廷官员胥吏送各种“敬”,一经发现按情节轻重适当给予惩罚,重则革职罚款,轻则降职降级罚款。

  禁止办乱七八糟名好听实际为收礼钱的各种宴席,只准办孩子周岁晏、家人婚宴、家人白事和家中老人七十岁及以上才可办寿宴,而且要隔五年才能大办一次,小办只请亲朋好友几桌的每年都可办,并规定了最高礼金不得超过五百两,下限则无硬性规定。

  五百两少吗?石忞按现在的物价和上一世的物价换算了一下,差不多值五十万人民币左右,真不少了。

  凡二品及以上勋贵、官员本人大婚,她这个当皇帝的多少也会赏赐点,按关系亲疏赏赐的东西价值也不一样,但价值最低也不会低于五百两,下面的人总不能比她送得还多吧!

  虽然律法从来没有明文规定过下级随的份子钱不能超过上级,但事实上就是这么回事,不然上级脸面往哪里放?

  更禁止全国官员胥吏借职务之便谋取私利,说白点就是不准再像以前那样伸手向百姓要好处费,一旦发现,无论银钱多少,一律革职杖责三十,并永不录用。

  给了这么大一个棒子,石忞也不得不给点糖,先将内官和太医院院长的最高品级提升为正四品,后又给全国官员胥吏涨薪百分之十,也是从天福六年一月一日开始施行,至于超品勋贵的俸禄就不用涨了,反正他们也没权收各种“敬”。

  眼看就快过年了,要严查众官员胥吏的仆从和田产的风声她早就放了出去,可望风而改的人却只有四分之一不到,既然他们都不想过个好年,石忞也没了顾虑,当朝下旨督察院及九区督查府按提前整理的章程开展整治行动。

  并下令天福六年一月休假结束后开始整改六科,将六科合为一科——督办科,职责权利不变,府衙所在不变,但精简了人员,多余的官员按需求能力及自愿原则派往其他府衙。

  原光禄观人员和权力职责合并到礼部,原址改为侍农观,人员配置参照其余大理观,负责全国农耕之事和新农具研制推广等事宜。

  户部本来就是大部,事情又多,像农具推广这种事临时交给他们办办还行,若需要长久做下去,还是得有专门负责的部门才行,而且农业生产是当代的大事,毕竟没有什么比温饱更重要,所以成立侍农观这个部门势在必行。

  诸事安排完毕,涉及的各部门府衙一把手也都领了命令并立下了军令状,时限她给的很宽裕,若这么宽裕的时间都不能在规定时限完成,那她可以考虑换人了。

  大殿寂静无声,阳延祖见没人出列,便持笏出列道:“启奏皇上,驻康国随行人员臣已按章程筛选,预计除夕前可完成全部准备工作,特请奏出发日期”。

  石忞反问站在她左下手的宣常乐道:“康王可有中意的日子?”。

  突然被点名的宣常乐也不慌张,持笏出列答道:“臣并无中意的日子,一切但凭皇上做主”。

  就她身边聚集的那点人,护送都不够,更别说支持她回国掌权了,说到底还是得靠坐在上面凤坐上的宗主国皇帝,所以她清楚的很,就算再恨不得马上回国,她也得听上面这位的。

  陛下最近繁忙得很,早上请安都给她免了,她也只能全靠上朝这会多学点,越是在朝堂上日久,她也越清楚康国和华朝的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华朝沃野万里,物产丰富,资源富足,人才济济,再加上人口众多,随便一两个省的实力都能和他们这些偏安一隅的小国相抗衡。

  也不知道云处安那贼人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以卵击石,活该他兵败,被抓只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若她回国主政一定将不与华朝为敌作为基本国策,并留为祖训,任何人都不得违背。她只想自己和后代都当背靠大树好乘凉的人,不想给别人当枪使。

  “都快年关了,那就上元节过后再走吧,着钦天监选个好日子”石忞拍板道。

  “臣遵旨”阳延祖和钦天监监正朱达领命后退回了各自的位置。

  最后翰林院大学士持笏出列道:“启奏皇上,万圣节大比武图已大成,请陛下御览”。

  翰林院除了是人才储备的地方外,也是宫廷画师所在的地方,但凡画技特别好的都会被征聘为画士,然后一步一步升迁,最后当上翰林院大学士的也有不少。

  宫廷画师的主要职责就是画各种画,其中皇族肖像和重大典礼活动场景是必须画的,比如登基大典、接见外使和定亲、成婚、大比武之类的典礼都是必须画的。

  石忞道:“准奏”。

  早就在一旁拿着画轴的宫侍闻言连忙走到大殿中间将画轴展开,几十米长的画卷瞬间铺开在石忞眼前,远远看去色彩鲜明,栩栩如生。

  因为隔得有点远看不真切,石忞起身走了下来,正对着她居中位置画的是她和步千雪坐于台上,各国来使和大臣分列两侧,将士精神抖擞队列整齐站在下方的场景。

  凡万圣节大比武宏大场面的场景都跃然于画上,不仅石忞看得入迷,其余众大臣也都伸着脖子恨不得立马看一眼,但也只是想想,毕竟没陛下的旨意谁都不敢乱跑。

  石忞一步一停仔细地从头看到尾,看完后连说了三个好,并当朝奖赏凡画此画者每人赏银五十两。

  散朝时,已经快午时三刻,虽然已经有点饿了,但石忞还是忍了下来,让路关初把宗人令石思河留了下来。

  石思河突然被留下来有点受宠若惊,行了礼便恭敬的站在下面,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

  “一会三堂会审,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即可,若有人征求你意见,就说按律即可”石忞语重心长交代道。

  “是,陛下”石思河明白石忞的顾虑,若非陛下和母亲授意,她一般都不爱表态,到时态度不明,审案的人只怕也不敢贸然定罪。

  石忞又道:“俗话说无功不受禄,勋贵们拿着高薪俸禄,却什么都不做,于国十分不利,以宗人府的名义发文书给全国勋贵,凡在都勋贵六十五岁及以下者必须和大臣一样上朝,不在都勋贵但凡有诏必须按诏执行,世子成年后亦如此,爵子不在此列”。

  石忞不仅是这么说也是这么想的,朝廷的收入毕竟是有限,可这些勋贵又不得不供养,那既然这样还不如废物利用,能用的都用起来,按俸禄就高不就低的原则,还节约了官员那份俸禄,也不至于养一群什么都不会的猪,到时国破只能任人宰割。

  “是,陛下,臣这就去办”石思河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的笑意怎么忍都忍不住。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现在全国共有十六个王爵还都在繁都,除了她这个倒霉世子当差外,其他的那些世子那个不比她过的舒坦安逸?害她羡慕的不要不要的。

  现在好了,她以后有人作伴了,也不孤单寂寞冷了,陛下真是英明无比。

  石忞道:“去吧”,石思河连忙行礼退了出去,走路的步子都带着轻快,之前脸上的笑意也被她看的清清楚楚,不过话说回来,要换位思考是她的话,估计也是开心的。

  毕竟石思河和其他世子拿的一样的俸禄,干的事却是人家的N倍,还得每天按部就班的上朝,虽然也偶有赏赐,但比起其他世子而言,还真不是一点半点的惨。

  第一百八十章

  石思河一走, 今日的早朝才算彻底结束了,石忞已经饿的前胸贴后背,还没出承天殿就让路关初去安排午膳, 谁知道派去的宫侍刚出殿外没多远就遇到了中宫派来请陛下过去用午膳的宫侍。

  石忞刚出殿就看到了天上飘着的雪花,像柳絮一样洋洋洒洒, 却比柳絮轻盈雪白, 随口问道:“这雪下了多久了?”,早上来上朝的时候并没有下雪。

  一直守在殿外的两名宫侍连忙上前行礼回道:“禀陛下, 下了快半个时辰”。

  “嗯”石忞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坐进了御辇中, 阶梯中间和宫中道路中间已经被宫侍清理出一条路来, 仪仗队严阵以待。

  御辇刚起步,路关初就在帘子外面大声禀报道:“启禀陛下,中宫差人来传话,请您到安仁宫用午膳, 您看...”。

  “先回凤德宫”石忞本来想说去安仁宫的,但想到一些事情就改了口。

  “是”路关初领了命令便不再说话,只小声督促仪仗队走稳点,尤其对抬御辇的宫侍说了不止一次, 承天殿的台阶不少, 生怕他们脚滑。

  皇帝仪仗队到安仁宫时,雪小了一些,队伍里也多了些宫侍抬着密盒, 石忞下御辇时已经换成了常服,赤色右衽,披着一件白色大氅,头戴紫色小冠, 风一吹,脑门特别凉。

  “恭请陛下圣安”早就等在殿外的步千雪见石忞下来,当即上前行礼道,大大的眼睛特别精神,小脸红扑扑的,行作揖礼的双手发红。

  石忞环视了一圈,跟在后面不远的半月和卢晏的样子也差不多,院内花圃旁边还堆了两个大雪人,其余宫侍虽然低着头看不清脸,但交叠于外面的手却特别醒目,一样发红。

  石忞张了张嘴没说话,直接握住步千雪的双手将她托起,却被触手的冰凉吓了一跳,当即拉着她就往殿内走。

  一进殿就看到了睡着炭盆旁边的清影,懒洋洋的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半点没有要起的意思,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就继续睡了。

  殿内比外面暖和不少,石忞却还觉得不够,又不敢直接把暖和的暖炉塞到她手里,便立马让人去打一盆温水来。

  步千雪的手被石忞的手暖着,本来就不觉得冷,这会全身都暖暖的,比之前玩雪还兴奋。

  可等了好一会石忞任没再开口说话,她才有点着急了,试探的问道:“你怎么不和我说话?”。

  石忞怼道:“说什么?”,“你生气了?”石忞从来不会这样对她说话,步千雪即惊又怒,想把手抽出来,对方却不让,挣扎几次无果,气道:“放开”。

  “不放,好好坐着,我是生气了,谁让你这么冷的天不爱惜自己,要是想堆雪人,让宫侍去堆你看看即可,若真想玩雪,玩一会也就是了,可你看看你的手和脸,至少也在雪地里呆了半个时辰以上,御医当初的叮嘱犹在耳,这才多久你就忘了个干净”石忞真的很生气,说话的语气都比往常重了不少。

  本来想奋力挣脱的步千雪闻言,放弃了抵抗,因为石忞说的都是对的,自上次病好后,太医院院长就叮嘱过她,要好好保养身体,所以每半个月都会来给她请一次平安脉。

  但今天见到雪实在是太高兴了,一玩起来就忘了收手,要不是半月和卢晏多次劝谏,她能玩更久,现在石忞这么一说,她也明白对方为什么生气了。

  大氅和白狐裘已经挂在门边不远的木施上,路关初和半月三人站在门边,路关初三人从没见陛下对中宫这么生气过,很是担心,已经做好了随时奔赴过去劝谏的准备,没想到整个殿内却突然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步千雪才小声道:“见到冬雪甚是欢喜,一时没把握住,多玩了一会,下次不会了”。

  “嗯”石忞不是真的要吵架,刚刚说完那些话气已经消了不少,她知道步千雪喜欢雪,但没想到会这么喜欢,若是早知道一定会派人来看看或者提前提醒一声。

  没一会,宫侍就打了热水送来,石忞也不假手他人,亲自给步千雪卷了袖子,才让她把手放到温水里,石忞是不准备泡手的,却被步千雪拉着从头泡到尾。

  两人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让路关初三人有点傻眼,心里却忍不住高兴,毕竟伴侣之间吵架也是常有的事,但能这么快就和好如初还是很难得的。

  刚泡完手,石忞的肚子就‘咕噜’的叫了一声,路关初他们离得远听不见,步千雪可是听得真真切切,让一直稳持的石忞开始脸红。

  步千雪也不拆穿,嘴角的幅度却出卖了她,当即让人把热水撤走,传膳。

  虽然石忞没吩咐,但路关初还是特意让御膳房煮了碗姜汤,并当做午膳第一道汤品呈了上来,石忞高兴的盯着步千雪喝完,两人才开始用午膳。

  事后,石忞特意赏赐了路关初,虽然也不是什么大钱,但也是一种奖励嘛,聊胜于无。

  就在两人浓情蜜意用午膳的时候,文之远的三堂会审也开始了,因为文之远是皇亲国戚,此案又是陛下亲自派人督办,所以主审官们很谨慎,不敢有丝毫懈怠。

  石忞和步千雪用完午膳后,对弈了两局,又小憩后,才开始处理政事,之前先回一趟凤德宫就是为了去拿装有密信和奏疏的密盒,还有开密盒的钥匙。

  看到密盒的时候步千雪就猜到石忞可能会在她这里处理政事,并不意外,当即让半月把书房收拾了一下。

  安仁宫和凤德宫都在皇宫的中轴线上,其中又以凤德宫占地规格最大,安仁宫仅次于凤德宫,所以大致格局和房间数都与凤德宫相差无几。

  只是安仁宫的摆设不像石忞那么素雅,无论是书房还是寝殿或者正殿的摆设都比较多姿多彩富丽堂皇一些,这还是步千雪收拾了一番把不少东西收到库房中的结果。

  毕竟安仁宫作为历代皇后的寝殿,一代一代积攒下来,光摆件字画什么的都有好多,而且有些本来就比较色彩斑斓,太后搬走也只带了些最喜欢的,其他的大部分都留了下来。

  步千雪搬过来的当日,石忞就来过安仁宫,见到往日富丽堂皇摆件众多的安仁宫简朴不少,心里很是高兴,又赏了不少东西过来。

  比如今天步千雪披的白狐裘就是那次赏的,还赏了不少冬天会用到的衣服及东西。

  虽然宫中的主子都有自己的私库,但其实私库存放的都是比较珍贵的东西和主子比较看重的东西。不那么珍贵的和比较一般的则会按具体归谁管存放于宫中六局对应的库房中。

  宫中六局库房中的东西再一般也是外面百金难求的,所以宫中改革后,管理也很严格,什么赏赐走什么库房都有严格规定,而皇帝拥有绝对的支配权。

  就像白狐裘虽然很珍贵,但因为要日常护理,所以都是存放在尚衣局的库房中,由尚衣局管理养护。

  今天第一眼她就看见了步千雪披的白狐裘,雪白配雪白倒衬得步千雪的皮肤没了往日的白皙,但红扑扑的还是那么好看。

  这会想起,石忞都有点后悔之前光顾着生气了,应该亲亲咬一口才是。

  两人在书房批了会奏疏和密信,路关初就来报说早晨翻了牌的大臣已经按规定在青霄门外等候召见。

  书房比正殿更暖和,而且奏疏和密信都在这里,搬起来很麻烦,石忞便去了正殿接见大臣,把书房留给了步千雪。

  本来在正殿睡觉的清影中午吃过饭后就跟着她们进了书房,转了几圈往地上一趟,无论石忞怎么说它,就是不起,而且头都懒得抬的那种。

  石忞接见的第一位大臣是原太医院院长,已完成告老还乡手续并交接完工作,今天是来向她辞行的,一番行礼后便说明了来意。

  此时此刻,其实太医院院长内心十分不安,因为他知道一个天大的秘密,虽然当初发了誓,可自古伴君如伴虎,如今陛下又在安仁宫召见他,就更让他惶恐不安了。

  石忞看到他有些紧张,也很明白原因,但她就像不知道一样,从头到尾没提过关于秘密的一个字,只是按例说了些勉励的话和赏赐了一些东西,并额外准他告老后按正四品来享受待遇。

  原太医院院长千恩万谢连连行礼,他明白,陛下虽然未提及秘密的一个字,但直接用了行动让他牢记当初的誓言,因为若不是他知道那个秘密,这额外赏赐也到不了他头上。

  原太医院院长见陛下没再说话,便准备行礼告辞了,陛下留他过了元宵再回乡,他已应下,想来还是会再见陛下的,谁知陛下却突然又开了口。

  “若朕没记错,刘院长家世代皆为医者是吗?”石忞随口问道。

  “是,到臣这里是第六代”刘院长身为官场老人很明白官场规则,问什么就答什么。

  石忞又道:“医者传承从古至今无外乎家族传承和师徒传承两种方式,你觉得那种传承更好一些?”。

  刘院长沉思一会才答道:“以臣之见,两种传承方式各有优劣,但能从古传到今,亦已说明两者皆为上上之选”。

  “难道就没有第三种方式吗?”石忞显然对答案不太满意。

  刘院长仔细想了一下,无论各地的医馆大夫还是太医院的太医御医们基本上都是从这两条传承中学到医术的,半响才答道:“目前臣没想到第三种方式”。

  “若有第三种方式,刘院长到时可愿相助于朕?”石忞发现她对这老院长这个人还是待见不起来,但对方的医术她还是很信任的。

  “臣愿为陛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句话刘院长以前没少说,但都没今天说的真诚,因为他知道这么大的秘密,陛下都没杀他,让他很感激。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下去吧”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后,石忞已经没有兴趣再聊下去。

  “臣告退”刘院长行礼告退,进殿之前还冷的搓手,出去时额头热的出了薄汗。

  原刘院长告老后,石忞就把相当于副院长的吕建一提拔成了太医院院长,主持编撰医药典著之事也全权落在了她的肩上。

  石忞也曾和吕建一提过编撰医学典著的原因,她求的从来不是留名于青史,而是活下去,所以做的一切也都是围绕这个目的展开的。

  朝廷编的书工程浩大,大部分都是为了面子名声,实际上却十之八九束之高阁,最后能流传下去的基本上原本寥寥,原因就在于没有把书宣传出去,让书真正的流传于世。

  而她要反其道而行之,将编撰的医学典著流传于世。虽然这里的人普遍寿命较长,但得病而死的还是有不少,尤其是医者几乎没有的乡镇村,得了重病就只能等死。

  光靠师徒传承和家族传承实在是太局限太慢了,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第三种方式的,只有培养出大量医者大夫,百姓的健康才能得到更好的保障,于她、于国、于百姓都是好事,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做呢?

  和这个刘院长比起来,吕建一的思维就比较活跃一些,有些事她只是提到个点,吕建一就能想到一条线,让她省了不少口舌。

  之后石忞又接见了一下回都述职的官员,一直忙了一个多时辰才把今天该见的大臣都见完了。之后和步千雪一直忙到晚膳饭点才把政务处理完。

  晚膳两人是到永寿宫用的,席间文昱几次询问文之远一案,石忞据实回答说还没收到奏疏,要不是步千雪在中间调和,这顿饭差点吃不下去。

  文之远一案不仅文昱关注,文渊一家更关注,而且整个繁都勋贵士族都在关注,可由于案子涉及皇亲国戚,是密审,所以到现在都没谁知道案子是怎么判的。

  往日花些钱财走动走动就能打听到的消息,现在却走不通了,让不少勋贵士族意识到了当前形式严峻。

  想知道的无法知道,知道的也不敢乱说,生怕犯了泄露机密罪,丢官革职事小,老底坐穿事大,凡是审理此案的人不是闭门谢客就是直接连家都不回。

  晚上,石忞回到凤德宫,新呈上来的密盒已经放在桌案上,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密盒,翻找,终于找到了文之远三堂会审的结果,奏疏上最后那几个字——来年秋后处斩,特别醒目,也特别刺眼,虽然知道按律肯定会是这个结果,但真正发生后,她竟有些不忍了。

  毕竟是伴她从小一起长大的侍读,也是她的表哥,还那么年轻。但若不按律判,那她一直强调的按律法治国岂不成了一纸空谈?饶他一命事小,若因此导致她的新政改革就此停滞不前,甚至功亏一篑,那就事大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石忞起身踱步许久, 最后还是颤抖着手写了“准奏”二字。

  第二天出了太阳,昨天下下停停的初雪刚好盖过鞋面,见了太阳就开始融化, 屋檐的滴水声,光在屋里不出去还以为下了大雨。

  石忞起得早, 天还没亮就起了, 先去去文宣殿给皇奶奶上了炷香,烧了些纸钱, 即使政事再忙,只要她在宫内, 每天最少都会来文宣殿上柱香呆一会。

  给皇奶奶守孝的事, 比起她的随性,文昱和步千雪就规律很多,文昱基本上都是早晚各去一次,天没冷之前每次最少半个时辰, 天冷后石忞怕她身体吃不消,多次劝导后才改成了两刻钟。

  步千雪在宫里的话几乎就和太后一样,每日两次,若不在宫中则免, 只要和大臣一样不做犯忌讳的事就可以了。

  石忞只在文宣殿呆了一刻钟的时间就离开了, 回去用过早膳后,就去上朝了,正好和来送最新一期新日报的宫侍错开, 一早上问了几次,最后还是没看到。

  她没看到,但送往永寿宫和安仁宫的最新一期新日报却准确无误的送到了文昱和步千雪手中。

  看完头版头条和最后“来年秋后处斩”这几个字的时候,步千雪是蒙的, 虽然文之远的确该死,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就真的这么轻易的判了死刑?石忞知道吗?

  可若说不知道,也不太可能,因为但凡这种涉及皇室及勋贵的信息基本上都是要提前送到宫中给她御览的,若无陛下首肯就是给马晋仟十个胆子,只怕她也不敢乱登报。

  别说步千雪不敢相信,就是繁都内但凡定了新日报的人看过后都有点不敢相信,因为文之远再怎么说也是皇帝的亲表哥啊,贪污渎职而已,又不是谋反大罪!

  皇室勋贵历来都是特权中的特权人士,和他们这些平头老百姓从出生就不在一个等级,从古至今都如此,也成了大家根深蒂固的认知,会这样想很正常。

  他们想的也是事实,若按之前没修改过的律法来判,像文之远这样的情况最多被□□个十年八载,出来后照样耀武扬威的也有不少,可前提是他得是爵子,而且律法没被修正。

  而文之远已经被剥夺了爵子之位,获罪又是以官员的身份,所以只能以管理官员之法为主,勋贵法为辅进行判决,即以官员管理法为主,那他早就超过了贪墨五千两以上即处极刑的标准。

  何况他还渎职,导致平民百姓有冤无处申,罔顾性命,间接害死他人,扰乱当地市场秩序,哄抬物价,哪一件都不是可有可无的小罪。

  虽然大家都知道若真按现行的律法文之远被判死刑也很正常,可文之远的身份毕竟摆在那里,以至大家心里都已经默认十有八九是不会被判死刑的,最多受点活罪,一段时间内失去自由。

  毕竟文之远不仅是皇帝的亲表哥,还是皇帝的侍读嘛,一起长大的情分,大臣们再求求情,法外开外也很正常,所以文之远被判了秋后处斩,反倒让他们很震惊。

  因为文之远案结果公布,这一期的新日报无论是在繁都,还是在其他地方城市都卖得很好,盈利颇丰,让马晋仟颇为高兴,如果没被人调查和有人查那边的话,她会跟高兴。

  若说之前的贪官污吏处置结果登报只是个开胃菜,那文之远一案的结果登报就像一颗炸弹丢到了勋贵士族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到他们自己身上,更让他们切切实实感到了恐惧。

  文之远和皇帝的关系不用任何人说,大家都知道要有多亲近就有多亲近,如今连文之远都难逃法律的制裁,若换了他们结果可想而知。

  由此案衍生,全国官员和百姓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皇帝新政改革的决心只怕已坚如铁石,非一般人所能撼动。他们能做的只是顺应大势,学个乖。

  比起勋贵士族的震撼和恐惧,平民百姓知道这个案子的结果后虽然很惊讶,却无不拍手称快,都觉得陛下能大义灭亲,甚是英明神武,就连茶楼说书的但凡说这个案子类似的故事都生意火爆。

  永寿宫中,文昱知道最新一期新日报送来后,就迫不及待的拿到手中开始看起来,却被醒目的标题和里面的内容气得差点急火攻心昏过去。

  好不容易缓过来以后文昱就立马派了人去把皇帝叫过来,脸沉如水,仿佛随时都能爆发,这让从没见过太后如此生气的典总管都有点没底。

  另一边,文府也收到了最新一期的新日报,文家主夫左右打听不到消息,伴侣又不肯作为,他知道文之远一旦定罪定会上报,所以特意吩咐下人将新日报第一时间给他送过来。

  真的看到案子结果后,文家主夫却差点跌到椅子下面,他以为去求了太后,再以太后对两个孩子的喜好,和陛下与之远的关系,再严重也不至于丢了性命,没想到最后却印证了文渊的乌鸦嘴。

  和文家主夫一样关注案子进展的还有文之勉,自从被封为爵子,文渊又和她谈过话以后,她就像受了惊兔子,表面乖得不得了,心里却还是怀着一丝侥幸,觉得她母亲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以他们家和皇家的关系,还有她哥与皇帝表姐的关系,皇帝表姐肯定会绕过她哥一命。

  所以虽然她最近都很少出门,但打听案子进展的事却从未落下,看到新日报的那一刻,她的侥幸彻底灰飞烟灭,发了疯似的大笑不止,吓得下人面面相觑,连忙去报给主夫。

  文家主夫还没从大儿子被判死刑的悲伤中缓过来,就听到下人说二女儿知道大少主的事后就发了疯似的大笑不止,当时心惊肉颤,也顾不得难过了,风一样的往二女儿院子赶去。

  文之勉再次恢复意识时脸上火辣辣的痛,她爹正一脸悲伤的站在他面前不停的喊她的名字,她一下全想起来了,她哥被判了来年秋后处斩,和她母亲预估的结果一样!

  她母亲还跟她说过当初为什么主动请求改封她为爵子,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他们家和爵子文辅侯的爵位,不至于最后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

  想到这些,文之勉又哭起来,怎么忍都忍不了,泪水像不听话的一样往外落。

  见女儿刚不笑又哭起来,文家主夫顿时心烦意乱,连忙催促下人去看看大夫来了没,女儿脸都被她打红了,别影响了容貌才是。

  虽说找伴侣容貌不是绝对条件,但若实在太差,到时候没人看得上,可就不好了。

  如今大儿子只怕十有八九救不了了,他和文渊就这两个孩子,以后全靠二女儿了,如果二女儿再出了事,他和文渊还有什么盼头?

  他辛辛苦苦大半辈子都为了孩子,为了这个家,如今却成了这个样子,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阻止文渊将大儿子送去选什么侍读,要是不当那侍读,就不用西征,也不用当那点芝麻官,最后连命都搭进去。

  在下人火急火燎的催促下,大夫总算来了。文之勉服过安神药睡下后,文家主夫才依依不舍的离开,而文之勉一直到完全睡着之前,她都还是不敢相信平常对她那么好的皇帝表姐对她哥竟会如此绝情。

  。。。。。。。。。。。。。

  承天殿内,石忞神色严肃的高坐于凤位上,听着下面的大臣汇报工作,全然不知她在文之勉的心里已经从可爱可敬之人变成了一个绝情之人。

  今日是大朝会,参加朝会的勋贵、官员众多,整个殿内除了中间刻意留出的一行空隙,其他地方全都站满了手持笏板的官员。

  一般大朝会日都只是讨论些常规事宜,主要目的还是让大臣见见圣颜,知道自己的老板是谁,顺便勉励大家一下,努力工作,所以没多久就结束了。

  石忞出了殿正准备去安仁宫见见步千雪,昨天太后下了懿旨,让步千雪全权负责今年年关宴席等事宜,未来说不定比她还忙,所以趁着还不太忙之前赶紧能多呆在一起就多呆一会。

  太阳照在身上不仅不热,还觉得比昨天都有点冷,宫殿的屋檐还在滴着水,地面却看不见什么雪了,湿漉漉的,石忞便放弃了走过去的想法。

  结果刚上御辇,就有宫侍来报说太后急召,问什么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五,又说很急,想到可能是那件事,石忞连朝服都没换就直接转道去了永寿宫。

  等她急急忙忙赶到永寿宫时,文昱身着朝服端坐于主位上,脸色发白,和往日温和颜笑的性格截然不同。

  “恭请母后万福金安”心里已猜到事由的石忞十分沉着冷静一如往常般上前行礼道。

  往常都不会让石忞行全礼的文昱今天没有任何动作,反而等了半响才道:“免礼,其他人都退下”,“是”路关初和典总管等人全都退了出去,门被关上,殿内顿时只剩一坐一站二人。

  文昱皱眉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是你母后,也是之远的姑姑,之远还年轻犯些错是难免的,不过贪了些钱财,人命也不是他动手的,如今他已被剥夺爵子之位,把他关一辈子赎罪也就是了,何必非要他死?”。

  石忞心想:果然如此。

  想了一会才为难道:“儿臣知道母后颇看重表哥,不忍见他身首异处,儿臣又何尝不是?她不仅是我的表哥,更是我的侍读,还曾为国随军出征过,一起读书习武的日子犹在眼前,我.........”。

  “既如此,那你为何还让那些官员判他极刑?”文昱插话道,心里十分不解,既然女儿和她想的一样,那为什么还同意了案子的结果。

  面对母后端庄期待的眼神石忞却哽咽起来:“可母后,表哥他贪的不是一点半点,田产银钱加上扰乱市场所得足足几十万两,早已超过五千两银子这条红线,就算以勋贵律处置也得□□终身,可他已非爵子,他是没动手杀人,可明知案情有冤却置之不理,与杀人又有何异?若地方官都像他这样执政,那你我母女身死之日也就不远了”。

  “帝国近无外战,内无忧患,皇帝未免夸大其词。他从小伴你长大,即是你的侍读也是你的表哥,就算你不看和他的情分,也要看看他母亲为你为这个国家任劳任怨几十年的情分,白发人送黑发人,何其悲哀。他虽然已不是爵子,可任是皇亲国戚,若以八议定罪,死罪可免,你如此量刑未免刑罚过重”文昱气得连石忞的小名都不喊了。

  文昱没直说的是还有她的面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嘛,女儿都当了皇帝了,她却连个侄儿的命都保不住,这太后当的有什么意思。

  石忞见文昱气得手发抖,一时半会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她穿过来这么多年,文昱一直对她照顾有加,而且颇为疼爱,她也已经把文昱当成了另一个妈。

  可就算先帝去世,妹妹被逆臣劫持,她都没见文昱这么生气过,真怕她一时气急攻心,以至于连准备好的说词也有点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了。

  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幕,所以无论是新日报的宣传还是都城内的造势都是她授意做的,就是要在舆论上占领制高点,压倒那些想为文之远求情的嘴。

  若不继续说,只怕文昱也不会善罢甘休,石忞不得不再次开口道:“气大伤身,母后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

  “你若真为了我的身体着想,就让他们重审,按八议和勋贵法来,不再以那官员法为主”正在气头上的文昱今天却不吃她这一套。

  “母后,新日报都已经卖出去了,只怕这会全都城的人都知道了,若儿臣此时再宣告重审,只怕儿臣的皇帝威仪将如向西之日落,一去不复返”知道文昱此时正在气头上,石忞语气很温柔。

  虽然文昱不怎么插手政事,但也明白皇帝金口玉言的道理,想了一会,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身为皇帝自有你的难处,可我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能让他留一命就可以了”。

  “母后我可以饶表哥一命,可现行法律多为儿臣修改版,若有法不依,我朝依法治国为主之根本将荡然无存,到时朝廷威信全无,谁还会听儿臣的命令?是以饶表哥一命事小,若因此导致新政改革失败,那华朝大厦倾倒也不过只在几载之间,儿臣恳请母后三思”石忞言辞恳切再次行礼道。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文昱看着朝服都没换就赶过来的女儿, 无声的叹了口气,若真如女儿说的这般严重,她倒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半响才开口道:“既如此,那就到时再说吧”, 说完挥了挥手。

  文昱的意思是现在文之远一案正在风口浪尖上不好再做其他安排,那就到明年风头过了再说吧,最后文昱终究还是妥协了, 但也没有完全妥协。

  先帝穆宗和石栭的事,她不是不着急也不是不生气, 而是相隔万里她即使有心也无力,真正的鞭长莫及, 可现在文之远就在都城, 又是比较喜爱的晚辈,能救她总是要救一救的。

  但前提是华朝无碍女儿无碍,人的手指都长短不一, 何况对小一辈喜爱亲厚的程度自然也有差别,再喜欢终究是比不上自己孩子的。

  石忞顺势行礼退下,出去的路上看到左边有一间房门上挂了八卦镜和八卦幡, 刚刚来的时候急赶路, 都没仔细看,便停下看了几眼。

  永寿宫的布局和皇奶奶在时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天冷,花草被移到了室内,花坛里种的除了一些不落叶的植被外,其他的都枯萎了,只等来年开春再焕发生机。

  以前到处乱跑自由觅食的兔子被关了起来, 只能用海水饲养的玳瑁进入了休眠期。

  最让她忍不住多看两眼的是挂着八卦幡的那间房,自太皇太后薨逝后,太后就喜欢上了道教的打坐和做功课,浩海殿的道教经书全部进了永寿宫。

  咋听这个消息的时候,她的心情很沉重,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却是能猜到一二的,皇奶奶去世的主因虽然病,可次因就是她,再次因就是文昱。

  文昱这辈子连只鸡都没杀过,在家被家人保护的很好,入了宫又被武宗她们保护的很好,人虽然在宫中,实际上单纯的很,突然手上就间接沾了血,心里肯定是有道坎的,而打坐做功课就是她找到的救赎。

  所以她不仅不会阻止,还会时不时收集一些好的经书送到文昱面前,更会有意授意在文宣殿给太皇太后超度的道教高人宽慰文昱多和她说说话。

  而她自己,虽然不会天天到文昱面前请安什么的,但对文昱还是很关心在乎的,所以永寿宫发生的事她都知之甚详,但知道和亲眼见到的效果还是不一样的,故而才有此停顿一观。

  离开永寿宫后,石忞直接去了安仁宫,正好遇到刚从文宣殿回来的步千雪,两人一起进了殿,清影正趴在火盆边呼呼大睡。

  安仁宫备有石忞的衣服,石忞便去步千雪的寝殿换了身常服,顿时觉得舒服不少,路关初则指挥着宫侍把换下的朝服送回了凤德宫。

  步千雪手微微一挥,宫侍顿时鱼贯而出,殿内便只剩下她和走过来的石忞,还有呼呼大睡的清影。

  石忞刚坐下,步千雪就把新日报抵到了她面前,虽然什么都没说,但版面正是文之远一案,意思不言而喻。

  她拿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看完还点了点头,好像颇为满意。

  步千雪皱眉问道:“他虽然罪该万死,然毕竟曾有功于社稷,就这样定案,是否不妥?若按八议法,恐罪不至死”。

  如果只作为大臣或者一般朋友步千雪的心里是很赞成石忞这样做的,可若是爱人亲人的话,她却有些犹豫,这样做会不会太绝情?

  嫉恶如仇如步千雪,都能问出这样的话,石忞有些意外,看来特权中的特权皇权至上的观念在这个时代的人的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

  “并无不妥,他已非爵子,虽是皇亲国戚,但犯罪时的身份却是官员之身,以官员法为主审理此案,名正言顺”石忞义正言辞,并不知道步千雪心里的想法。

  见石忞意志坚决,又知道她之前是从永寿宫过来,便明白了,此事只怕暂无回旋的余地,当即转移话题,不再提及此事。

  第二天早朝平静无波,并无大臣为文之远求情,就连文渊自己都三缄其口,文之远一案算是暂时尘埃落定。

  。。。。。。。。。。。。。。。。。。

  两年多后,天福八年初夏,华朝大部分地区都先后进入了雨季,有的地方下一阵歇几天,下一天歇一天,有的连着下几天都不见停,淅淅沥沥,比如此时的繁都。

  越发成熟冷淡的石忞正站在文宣殿屋檐下看雨落下,身着常服,双手自然交叠于腹前,路关初站在旁边,宫侍和禁军站在不远处,皆神色肃慕。

  雨一会大一会小,就是不见停,就算停了也是短暂的几个时辰,繁都已经连着下了七八天的雨,导致皇宫护城河和繁都护城河水位上升不少。

  为了和皇宫护城河区分开来,繁都城的护城河也叫护河,与景湖有一条小河相连,叫景河,半自然半人工开凿,可容扁舟小船通过。

  河道上建了不少桥,有人走的小巧阶梯拱桥,也有过马车平展的大拱桥,原本水面离拱洞的距离是很长的,现在却只剩半人高了,洪水浑浊有力,滚滚流向护河。

  护河又与南江一支流上游相连,若不是支流受地势影响颇为湍急无法行船,大宗货物就可以直接走水路运到繁都了,这会洪水却像着了魔一样往南江奔流,让本就湍急的水势,远远看着都怕人。

  无论雨下的多大,皇宫的地面都没有大面积积水,雨水顺着设计好的水道大部分流入了皇宫的护城河,小部分流入了御清池,加上皇宫本身地势颇高,宫殿又多是高台建筑,倒无水淹之险。

  可石忞却完全高兴不起来,反而脸色越发凝重,以工部和钦天监的预测,按现在的雨势,只要再连着下三四天,护城河、景湖、景河和护河就会达到临界点,洪灾迫在眉睫。

  “启禀陛下,工部尚书木长青木大人有急事求见”一个宫侍小跑过来停在三步开外行礼道。

  石忞皱眉,“宣”,若有所思看了天空一眼,转身进了殿内。

  木长青进殿的时候就看到陛下正襟危坐在案桌后面,路关初站在旁边,当即上前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

  木长青脸色看上去不太好,也不知是近日太忙累的,还是急的,按例今天应该是休沐,但因为连着下雨的事,也为了提前做好抗洪事宜,石忞免了今天的休沐。

  石忞道:“免礼,不知爱卿急着见朕所谓何事?”。

  木长青起身道:“启禀陛下,因近日雨势颇大,烧制主事之人又准备不足,导致烧制最后一批大婚御用瓷器的瓷窑塌了,瓷器荡然无存,臣疏于职守,以至铸成大错,请陛下降罪”,刚站起来又跪了下去,头都快贴着地面了。

  石忞看着跪在下面的人,眼神缥缈,她以为是水势抗洪的事,没想到却是她和步千雪大婚的事。

  因为两年多以前,两人因为大婚的事闹过不愉快,所以后来两人好好聊了几天,加上礼部呈上的章程,又请示太后后,两人最终定下了大婚流程。

  具体步骤不变,必不可少的全部按章程筹备,可以删减的直接删减,数量上能减少的减少,各种减减删删后,硬是把花费降到了一百二十万两左右,规模也就和当初定亲差不了多少。

  比原本预算的节约了近八十万两,两人一致商议后决定把这笔钱全部投进了教育,建成了现在的武道学院和医道学院,与整改后的明道学院并称华朝三大学府。

  节约成这样,石忞是有些不愿意的,因为她觉得自己现在不差这点钱,而且大国脸面什么的怎么的也得要点吧,可步千雪却觉得结个婚花一百多万两已经是巨资,花的还都是百姓的血汗钱,再翻倍于心不忍,也是奢靡和浪费。

  说的石忞哑口无言,因为这些钱不论来自什么渠道,确实都来自她的臣民,而她上位后又大力打击奢靡之风,打压贪官污吏,若自己大婚就奢靡无度,岂不是背道而驰?

  就算她不做节俭标榜的榜样,至少也不能做那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的人啊,所以最后只得同意了。

  从天福六年初大婚章程定下后,涉及的各衙门就开始准备,到现在已经两年,时间看着很长,可这里的生产力不比现代,加上皇家要求又比较严苛,以至于光她们大婚的婚服都是前不久才刚做好。

  还得准备赏赐给步家的银茶具、银盆、绸缎、布匹和带鞍鞯的马匹等,还有她们自己用的银器和瓷器等,按例还要做金质的,石忞和步千雪都觉得费钱又不实用就删了,但银器和瓷器等却是必须的。

  大婚要用的东西很多,光靠六局、工部和礼部是不行的,所以有一些是直接委托给比较出名的商人来做,这塌了的就是委托的商人做的,地处江北,按计划做好运过来的时间都是比较紧凑的。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就算对方立马重新建窑再烧制,时间上只怕也来不及了,要是能来得及的,也绝对不会报到她这里。

  “若朕没记错,最后一批烧制的是一套红釉开光金囍字瓷器,可对?”石忞眼神清明的问道,声音不怒不喜,木长青却不敢有一丝放松,连忙恭敬答道:“回陛下,正是”。

  “即如此,那就删了,下去吧”江北的瓷器质量最好,再赶制肯定来不及,就近的质量差一些,她也不想要,反正已经做好了三套并在押送来的路上,够用了。

  没被惩罚的木长青有些不安的退了出去,有罪不罚可不是陛下的风格,难道是因为最近可能要抗洪陛下对她网开一面?

  木长青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高兴的走了。

  石忞却派了暗言的人前去查证,若真是天灾所致,她无话可说,若是有人故意从中作梗,那就饶不得。

  第一百八十三章

  石忞又接见了早上翻到牌子的几个大臣, 并做了对应安排,这才继续批阅密信和奏疏,最近各地奏疏颇多, 多是报告雨势的。

  最近一个月全国各地像买了雨季包月套餐一样,不是这里下雨就是那里下雨, 一直没停过,北江中下游地区已经造成小范围洪涝灾害,南江中下游亦不远矣。

  自她登基以来, 得上天庇佑,国内风调雨顺, 几次战争也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虽然小有损失, 但于大势而言并无大的影响, 再加上她大力整顿吏治,实施新政,总体也算政治清明, 五谷丰登百姓殷实。

  虽然这几年也发生一些小的洪涝或者旱灾,但范围并不大,持续时间也不久, 连疫病都未引起就结束了, 所以近几年,无论是各地官员报上来的密信、奏疏,还是暗言收集的信息,都是百姓衣食皆有,勤劳者丰衣足食,致富者亦有不少。

  最主要的是,现在的孩子还有了书读, 因为盐铁官营,再加上商税关税的适当提升,这两年国库殷实,除去军需、行政等日常开支都还结余不少。

  正好她们大婚节约的钱也投进了教育,于前年低建成了现在的武道学院和医道学院,并在步千雪启示下改革了现行教育制度。

  步千雪作为士族出生的繁都人,主要的学习方式全靠私下请老师,因为她母亲觉得那时候的官学已非以前的官学,去了不过混日子,而他们这些长辈想的又是望女成凤,所以只让她在学院那边挂了个名。

  一年到头也就去几次点个卯,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在家学习,这也是她没什么同龄好友的根本原因之一,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双亲管得严,否则当初她也不至于狠下心离家出走。

  因为参加科举考试的科目多,请的老师自然也多,所以花销也是颇大,起先她是不知道的,后来母亲被抓入狱姜丽才私下悄悄告诉她的。

  不用姜丽再详说,步千雪就明白了,母亲贪污的钱可能大部分都花在了她身上,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被迫承担起这个小家的时候都觉得压力颇大,何况母亲在时,养的仆从更多,又还要管她衣食住行和学习,开支不可谓不大。

  而那时候的官员俸禄并不高,加上还得孝敬上面的朝廷的,种种压力扛下来,她母亲好像除了同流合污跟着贪以外,也没有其他办法。

  若母亲不贪污就不会坐牢,若不坐牢也就不会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说到底,母亲的骤然离世,她是有责任的,她即自责又难过,所以她守了三年的孝。

  哪怕这三年间她和石忞同床共枕几次,还一起泡过温泉,但终究没有进展到最后一步,不是她不想,也不是石忞无欲无求,而是她决意为自己的母亲和皇奶奶尽这最后一次孝心。

  她一个士族出身的人,读书都这么困难,花这么多钱,可想而知,一般人若想走科举这条路实现鲤鱼跃龙门,得付出多大的代价和钱财。

  正好那时候石忞有想法要建医道学院,又把这个想法跟她说了。她也明白石忞的苦心,毕竟从古至今全国医资力量匮乏是不争的事实,无论前朝还是本朝情况都差不多。

  而要想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光靠现有的师徒传承、家族传承和太医院的小范围授业是根本不够的,只有建立学院大范围招徒授业,才能培养出更多的大夫。

  建立医道学院的心思两人是一致的,顺道便把武道学院的建立也纳入了探讨范围,光靠行伍提拔起来的武将和投笔从戎的武将不确定性因素太大,若想实现军武强国,便只能大规模培养专业的军事人才,建立武道学院便也势在必行。

  而华朝当时的教育制度又无法匹配即将新成立的两大学院,也没有武举和专业的医官考试制度,所以教育改革也迫在眉睫。

  为此石忞把礼部尚书马杰、吏部尚书段云洁、太医院院长吕建一和翰林院院长大学士和宗人令石思河召集到文宣殿连续商议五天,步千雪亦从头到尾参与。

  这也是步千雪和石忞定亲后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参与议论政事,马杰等人当即抬出祖训劝谏,说皇后不得参政,石忞不予以采纳,说这只是集众所长的议论,算不得参政。

  见陛下铁了心,他们也尽了臣子的本分,马杰等人便没有再劝,别人不知道,他们还不知道陛下对皇后有多喜爱看重吗?

  众人秘密商议了五天也不过才拿出一个大致章程,有了雏形,下一步就好办多了,石忞便把起草章程的事安排给了主管教育的礼部,吏部翰林院等几个参与的部门为副,其余各部门各府衙协助。

  去年初正式颁布了《教育律法》,原本只招收勋贵士族正五品及以上长女长子、各地品学兼优生员和藩属国派遣学员的以文为主的明道学院,改为招收通过入学考试的在都正六品及以上勋贵士族长女长子、各地品学兼优生员、有举人功名者和藩属国派遣学员。

  意思是原本有对应身份的直接就可以读明道学院,改革后便必须通过入学考试才能就读,考不过,就算有这些身份也不能入读。

  武道学院以武和军事为主,而医道学院则以医术为主,要入学就读,就得和明道学院一样先参加入学考试,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入学考试,从府学部直升上来的就不用。

  原本的县学和省学制改为四学制——社学部、县学部、府学部和大学部,社学部学制六年,其中三年免费教育,三年自费教育,凡六至十岁学龄儿童皆可入学,免费教育有适龄孩子的家庭必须送孩子前往就近社学就读,自费教育则采取自愿原则。

  全国各乡镇按人数比建立社学,人多就多建,人少就少建,但每个乡镇最少要建立一所社学,费用朝廷承担三分之二,所在地衙门承担三分之一。

  县学部建在县城内,学制三年,由原县学改建而成,修缮费用朝廷和地方个承担一半,社学部品学兼优的毕业生按一定录取率进入县学部继续学习。

  县学部毕业考试后成绩合格者发给县学部毕业证,年龄符合、政审条件符各项都符合的当年毕业者可参加秀才功名考试。

  县学部品学兼优毕业者可按一定录取比率进入读所在省的府学部学校,府学部建在省府内,也是三年学制,所学科目更专业化,分武系、文系和医系,府学部毕业考试合格者即可获得府学部颁发的毕业证书。

  若学员各项条件都符合的话,毕业当年可以参加举人功名考试,学医的可参加当年初级医官考试。府学部由原来的省学修缮而成,费用由朝廷和地方各承担一半。

  府学部品学兼优的毕业者可按一定录取比率升读所在省的大学部和繁都的三大学府,地方的大学部建在省府内,费用由朝廷全部承担,三大学院则建在繁都城内,新建及修缮费用亦全部由朝廷承担。

  幸好之前收回来的十六座王府,都在各省省府内,又都已按学院修缮改建并投入使用,倒是让朝廷因此省了一大笔钱,也算这些王贡献了一点。

  大学部学制四年,地方大学部和府学部一样分文系、武系和医系,而明道学院等三大最高学府则因专业性更强,明道学院和武道学院文武兼有,但各有偏重,而医道学院只有医系。

  凡通过大学部即各大学院毕业考试的毕业生,符合各项条件的当年毕业生皆可参加进士功名考试,学医的可参加中级医官考试。

  高级医官考试由太医院主持,三年一次,必须取得中级医官证并合格行医五年后方可参加,而初级医官考中级医官则不用行医,但必须取得初级医官证并当药童三个月。

  并开创了武举,考试流程和文举一样,但是考试内容由差别,主要是为朝廷选拔优秀的武将和军事人才。

  自此便有了学历一说,县学部合格毕业的相当于秀才学历,府学部合格毕业相当于举人学历,大学部合格毕业相当于进士学历,但也只是相当,不代表从这些学校毕业就取得了这些功名。

  想要取得对应功名和医官证都必须参加国家主持的统一考试,只有通过了方可获得对应功名和证件,但为了不打击学员的积极性,毕业当年特别优待,即凡合格毕业的学员皆可参加对应级别的功名考试,哪怕没有取得之前的功名,但也只限这一次机会。

  比如府学部当年合格的毕业生就可以参加当年的举人功名考试,哪怕毕业生之前并没有取得秀才功名,大学部亦以此类推。

  各校生员皆称呼为学生或学员,上学和官员一样,上五休一,小节日休当天,大节日连休三天,一年结束自动上升一级,为了防止浪费教育资源,学生不可留级、不可重读,毕业考试结束后必须离开。

  考得好的可以继续升学到对应学校就读,考不好的可以就业,也可以自己在家自习,只要各项条件符合,亦可以参加科举考试。

  意思是一个学生哪怕只读了三年免费教育,到了年龄,各项条件也符合后,也可以自己报名参加秀才考试,取得秀才功名后可参加中意的府学部入学考试,也可自学参加下次举人考试。

  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钱安安心心好好读书,所以学历制科考和在野科考算是互补,也给百姓另一个可晋升的渠道,不至于不读书就出不了头。

  就算是卖身为奴、犯罪牵连或俘虏后代等奴仆最底层的贱籍,也可享受三年免费教育,若恢复平民身份,亦可参加科举考试或医官考试。

  让华朝比较死板的勋士平奴四大阶层能够流动起来,最底层的不至于不见天日,最高层的也不至于皇帝老大他老二的有恃无恐。

  阶层流动起来,社会才健康,华朝才能活的更久。

  说到底“四学制”不仅是为国家选拔人才和适应科举,更是科普教育,降低文盲率,只有教育发展起来,科技才能创新,生产力才能更好发展,文明才能更灿烂,更好的传承下去。

  这些话石忞没对马杰他们说,但是跟步千雪说了,步千雪没她想的那么远,但是能给下面的人一个上升的通道,确实再好不过的,毕竟人得有盼头,若毫无希望,那谁还会去努力

  有宫侍来禀报,路关初走了出去,没一会便回来了,见石忞停笔的空隙连忙禀道:“禀陛下,中宫差人来问,在文宣殿与您共用午膳可否?”。

  “雨停了吗?”石忞抬头问道,好像有一段时间没听见雨滴声了。

  刚出去过的路关初回道:“未停,微臣刚刚出去外面还在下着小雨”。

  石忞原本含着期望的眼神黯淡下去,继续书写起来,半响才道:“让中宫别来了,你安排一下,我一会就过去”。

  “是”路关初领命下去安排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怕步千雪久等, 石忞批完手上的就停笔了,起驾去了安仁宫,外面果然还下着小雨, 其实说是毛毛雨也可以,因为比毛毛雨也大不了多少, 怪不得之前在殿内都听不见雨滴声。

  石忞到安仁宫的时候, 步千雪正在给又大了一圈的清影喂食, 全是上好的熟羊肉、熟猪肉和蔬菜,一大盆已经吃去了一大半,小牛犊一样的身材却比大牛都能吃,黝黑发亮的毛发更光泽了,铜铃大的眼睛水灵灵的。

  不给它吃,它就用这双无辜又亮又水的大眼睛看着你,是个人都狠不下心,最后一次次妥协,然后英明神武的神兽就变成了现在的圆滚滚, 看上去蠢萌蠢萌的, 也不知道是谁养的, 石忞扶额微叹。

  正好被步千雪听了去, 不高兴道:“清影这么胖, 也不知道是谁的功劳”,每次她都说少喂点少喂点, 多喂点蔬菜或者水果, 结果每次石忞都说清影是食肉的要多吃点肉。

  “都是我的功劳”石忞干笑,也不争辩,叫了照顾清影的宫侍过来吩咐道:“以后每餐只准给它吃半盆肉半盆蔬菜,记住了吗?”。

  “是, 陛下”宫侍高兴的接了命令,之前他就建议过控制清影的食量,结果陛下都置之不理,现在好了,少喂点,他轻松了,清影也能减肥。

  就他们说话这会,清影已经把剩下的菜都吃完了,立马跑到石忞身边用无辜的双眼卖萌,刚刚的话它可都听见了,现在的肉也就够它七八分饱,要是再少了,它还活不活了?

  又来了,又来了,在场的人都这样想的,包括步千雪,不过步千雪更像是在一边看乐子,因为每次结果都差别不大,希望这次能让她惊讶点。

  石忞怕自己再妥协,直接不看清影的眼睛,哪怕她往那边看清影就往那边转,她也不看,这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妥协了!

  虽然关于饲养獬豸的文献资料几乎没有,从一开始全靠摸索,但现在她也有了点底,清影几乎什么吃,只看好不好吃,吃多吃少,既如此那和人也差不了多少,太胖了终究是对身体不好的。

  急的团团转的清影见主人从头到尾无视自己,便把主意打到了步千雪的身上,步千雪倒是给了它靠近的机会,却没给它实现目的的机会,从头到尾装傻,就是不说它想听的。

  第一次卖萌失败的清影很不开心,非常生气,愤愤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就跑出去了,心想:不给吃就不给吃,大不了我自己去外面找吃的,哼。

  “你不怕它真跑了?”步千雪看着清影跑出去的背影有些担心的问道。

  “又不是第一次生气,要回来自然会回来的,太胖了对身体不好”石忞倒是一点也不着急,拉着步千雪坐下。

  于众人而言,清影是神兽更是她养的一个宠物,如论干什么总归是得听主子的,可于她而言,清影更像是一个小伙伴,不仅帮她诸多,还给她带来不少欢乐,陪伴着她,所以她也从未关它或者限制它的自由。

  来去自如,是她给它的选择和权力,如果有一天清影真的选择不再回来,那说明他们的缘分尽了,她会难过,但不会强求。

  毕竟清影再是神兽也是生长于大自然的,那最适合它的环境自然也是外面的广阔天地,而不是这小小的皇城。

  步千雪知道石忞虽然面上不急,心里肯定一定想了很多,别人不知道,她能不知道清影对石忞有多重要重要吗?说是最忠诚的小伙伴也不为过。

  倒是让她想起了民间的一些传闻,皆说清影是祥瑞神兽,是上天特意派来辅佐当今圣上这位有位名君的,才有了他们这么多年的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现在孩子还有了书可读。

  以至于民间的黑狗特别畅销,也特别受人喜欢,毕竟獬豸这么高端前年难见的神兽,别说养,就是让他们看一看,他们也满足了。

  因为石忞的励精图治,大力改革,不怕得罪既得利益者,实施新政,现在的华朝比起之前的日落西山之势,已有天壤之别,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又无兵戈大灾难,颇得民心,皇帝声望更上一层楼。

  石忞自然也是知道这些的,她成立暗言,可不仅仅是为了赚钱和监视官员,更重要的还是了解百姓心声和疾苦,有不平就打抱不平,有冤就让对方有处可伸,也不至于当一个睁眼瞎什么都得靠大臣告诉才知道的“瞎眼皇帝”。

  她是不会再当傀儡了的,更不可能当大权独揽之人手中的傀儡,否则她宁愿死。

  而且这里本来就是□□统治的封建王朝,而她就是整个天下最□□的人,难道要放权来民主那一套?她倒是想,毕竟也曾见过“太阳”,可生产力也制度不匹配,也不过是小孩穿大人的衣服,不是被绊倒就是被人耻笑。

  她能做的就是尽量发展生产力,推动社会向前发展的同时给百姓一个比较稳定安逸的大环境,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不再受那“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之苦,都能活的像个人,有点盼头。

  虽然说主力是百姓口口相传,可其中也不乏暗言的出力,尤其是降低大婚经费转投教育的事,被新日报大肆宣扬,几乎人尽皆知,以至于步千雪的威望也是一日千里。

  只有不断的提高自己的威望才能更好的稳固君权,让大臣从心里敬畏不敢懈怠,而为步千雪提高威望,自然也有她的用意。

  “在想什么呢?”见步千雪看着前面发呆,好一会都没回过神,石忞不得不出声问道。

  “没什么”步千雪回过神握了握石忞的手,才转头对身边的卢晏吩咐道“上膳吧”,“是”卢晏领了命,到门外吩咐去了。

  没一会膳食就被送到了桌上,热食揭盖盖子后都还冒着热气,石忞夹了筷红烧鱼,细心的把刺踢了才夹到步千雪碗中,“过几日半月成亲,你要回去吗?”。

  “要啊,你呢?要去吗?”步千雪将鱼肉细嚼慢咽吞下后才开口道,顺便给石忞夹了一筷素菜。

  和石忞在一起久了,她吃饭的习惯也受了影响,变得端庄起来,细嚼慢咽成了常态。

  之前半月私下还跟她说过,如果她就坐在那里不开口,再严肃着一张脸,简直和平常不苟言笑的陛下像神了。

  她倒是不以为然,因为石忞平常和她在一起的时候,喜怒哀乐还是全在脸上的,即使没表现出来,她也能猜到一二,这两年多她可没闲着,即使经常家里宫中两头跑,她也没有懈怠学习之事。

  加上石忞经常从旁教导,她自己又抓住一切能学习的机会努力学习,到现在一般政事处理起来已经得心应手,那个省的省首叫什么大概性格怎么样,她也了然于胸。

  宫中的事,太后这两年也不太管了,大部分的事都交给了她打理,能教她的也都教她了。一开始她是不愿意的,毕竟她和石忞还没大婚,名不正则言不顺嘛。

  可天福六年文之远在狱中自杀后,文昱也是铁了心要抛弃这些琐事,石忞自然顺着太后,找了她说了好多话。

  她才知道太后这样也是让她有借口经常入宫陪石忞,免得石忞老微服出宫,也提前让她练练手,顺便把本就不太喜欢的这些琐事放下。

  石忞确实是这样对步千雪的,可说是这样说的,事实真的如此吗?不见得啊!因为这些都是她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理由。

  天福五年的那个冬天,赵侯还是没能熬过去,走了,走的比太皇太后赵环晚,下葬却比赵环早,好不容易熬到天福六年,太皇太后还没下葬,文之远又在狱中自杀了。

  文之远的死给文昱打击很大,也让她因此有点怪石忞,可石忞派人查过,文之远真的是自杀的,并非谋杀,那时候她也刚好动了饶文之远一命心思。

  一开始文昱是妥协了,可也只是半妥协,之后但凡有机会总是会当着她面说几句,再用满含期待的眼神看着她,毕竟是这一世的娘,又从小对她颇为关爱,她的心也慢慢软化了,毕竟人死不能复生。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这个想法告诉文昱,更没来得及等到秋后监斩前实施,文之远自己就自杀了,留下一封遗书,说自己不想在绝望中等死,并说了不少忏悔的话。

  人都死了,她心里的想法也就没有再说的必要,说了只怕文昱更怪她。

  太皇太后下葬后,文昱就不太理事了,能不管就不管,只专心致志的在永寿宫中打坐做功课,比道观里的道士还像道士。

  话也不怎么和她说了,一家三口吃一顿饭,从头到尾说不了几句贴己话,倒像公事公办一样,以前还微服去文侯府玩一玩,这两年多却再也没去过文侯府,连文家那边的人也是能不见都不见。

  太后不想管,石忞也分身乏术啊,这事就落在了步千雪身上,只要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名不正言不顺什么的也没多大关系。

  转眼都两年多了,半月都要成亲了,可太后却还是那样,石忞也不是没努力过,看来还得再努力一下,总不能她和千雪大婚的时候还这样吧。

  “看吧,有时间我就去,没时间就派人去一趟”石忞吃着碗里的饭菜,心里却在想着怎么才能把母后哄好。

  见石忞有些心不在焉,再联想到最近烟雨绵绵,步千雪便没有再说。

  她与半月从小一起长大,半月本就比她大五岁,直到今年才成亲,她肯定是要去的,石忞既然这样说了,到时有空肯定也是要去的。

  本来半月作为步家的家生子,即获罪受罚为贱籍的后代,到她才是第四代,按例是要第六代才能恢复平民身份的,但石忞新政改革后,缩减了两代,即罪只至三代。

  不用半月和她的家人对步家做大贡献,也不用步千雪格外抬身份,半月就自认而然的升为了平民身份,恢复了杨姓,但因双亲还是步府仆从,与步千雪又有主仆情谊,便任与步府签订了契约,还在步府做事。

  虽然任是下人,但地位比家生子高了不少,也自由了很多,不想干了,提前跟家主说一声,契约怎么签的就怎么办,履行了契约就可以离开。

  被罚或获罪牵连等为奴仆的和其后代就不行,除非对家主有大恩,做了大贡献,才可以到衙门给仆从抬身份,否则只能等,等到惩罚结束,自然恢复平民身份。

  杨半月恢复了平民身份后,是否进宫一事就更犹豫了,她想跟着少主,但又怕成为少主的拖累,因为宫里规矩多,不能得罪的人也多,不像在步家,有老家主他们照着,家人帮衬着,只要不犯大错最多也就训斥一二,可宫中不一样,一个不好就得打板子,严重的还得坐牢丢性命。

  她倒是不怕死,可若真出了事,到时就算少主想偏袒她,只怕也会身不由己。

  为这事,她那几天都郁郁寡欢的,最后还是被少主叫过去谈了话,得知她的忧虑后步千雪当场就笑了,宫中虽然确实规矩多,可主子就这几个,只要她不找死不作死,谁敢动她?打狗都得看主人呢。

  之后半月就定了心,准备一心一意的跟着步千雪,抱紧少主这条大粗腿,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喜欢上了尚管局的艾喜夏。

  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不可自拔,像着了迷一样的凑上去,结果被对方鄙视的一无是处,却字字说在她点上,让她无法反驳。

  也是,对方虽然年纪大点点,但不仅长得姿容俊秀,身材还姣好,又有文采还是通过内试的内官。

  她呢?身高倒是还行,年纪也将就过得去,可容貌却只算过得去,站在西市都没人找得到,还胖的不行,又爱吃,明明是少主的书童,大字勉强认识一些,文采却是半点也无。

  若真和她在一起,就是典型的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这让她瞬间郁郁了,又因为涉及内官,无论家里人怎么问她也不乱说,差点茶饭不思,最后还是少主开导了她,她才又活了过来。

  一边对艾喜夏继续大献殷勤,一边努力减肥加学习,有个榜眼当老师效果就是好,再加上心无旁骛,文化进步肉眼可见,人减肥成功后更让人耳目一新。

  艾喜夏对婚姻之事比较顺其自然,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年纪了还没成亲,出宫也不积极,所以当初说半月的时候也是没留半点情面,但让她没想到的是半月比任何人都难缠,缠去缠来,相差十五岁的两人竟真的走到了一起。

  按宫规,若半月入宫做步千雪的宫侍,两人便不能在一起,所以半月主动放弃了入宫,步千雪也答应了,这才有了她们几天后的婚礼。

  繁都的毛毛雨、小雨交替着又下了两天,石忞和步千雪睡觉都睡不安稳,转眼就到了第三天,本以为又是烟雨绵绵的一天,但让人没想到的是,不仅上午没继续下雨,到中午时竟出了太阳。

  久违的阳光照着繁都,照在皇宫,照在所有人的脸上,阴霾散去,喜上眉梢,护城河、景湖、景湖和护河的水位不到晚上就下降不少。

  石忞最担心的大洪灾没有发生,北江那边雨比他们这里停的还早两天,小范围的洪灾已经控制住,地方衙门也已经开始急救措施,就是全国各地也陆陆续续的开始阴雨转晴。

  石忞心情大好,忙完政事便微服出宫去了步府,她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步千雪。

  而本来有些担心受雨势影响恐成不了亲的半月二人,看到太阳的那一刻也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并开始期待成亲当日的到来。

  第一百八十五章

  石忞到步侯府才知道步千雪她们已经去了市集, 便茶都没喝一口就告别姜丽等人又出门去了东市。

  马车快到东市时,临街两边已都是店铺,石忞便让车妇停了马车。

  因为姜丽也只知道她们是去买东西的, 具体买什么?去东市、西市?还是就在街上?却是一概不知的,只知道大概好像是去买些成亲要用的东西。

  面对这么笼统的回答, 石忞也没办法确定她们是在东市、西市, 还是街上, 索性便从离步侯府较近的东市开始找起,有铺子的也尽量别放过,这才改为步行。

  去年繁都府刚修缮过的青石板街道,平整干净,久违的阳光已经将它们晒干,熙熙攘攘的行人和马车走在上面洋溢着笑脸,两边的铺子鳞次栉比,有药铺,有当铺, 有首饰铺, 还有钱庄、酒楼、客栈等东、西市内没有或少有的铺子。

  附近来往行人见有马车停下并没有太大的反应, 因为这里是繁都, 街上随便抓一个人可能都和某某勋贵或士族有关, 带护卫仆从出行的比比皆是,像面前这样的马车和四五个护卫的排场实在是太一般般了, 完全让人提不起好奇的兴趣。

  没一会, 马车上就下来了一位中年女人,穿着一套绸质赤色右衽,脸上带笑,看上去有些富气也让人觉得亲近, 看一眼也就是了,正准备收回目光,却看马车上又下来一位年轻女子,便收不回来了。

  明明只着一身朴素白色绸缎右衽,除了袖口和领口绣了些简单蓝色水纹外,再无其他花纹,腰带也是最常见的布腰带,挂在上面的荷包和玉佩也是很常见的那种。

  就这样一身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打扮,却掩盖不了主人的绝世容颜和一身贵气,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和威严,让人忍不住多看一眼,事实上大部分人也这么做了。

  一下就获得这么多人的关注,让第一次随石忞微服私访的当值将军瞬间高度戒备起来,手不离刀,眼观八方,耳听四路,只要一有异动,就能瞬杀图谋不轨者。

  石忞却是全不在意的,让车妇退回步侯府等候后,便带着路关初和乔装的四名内禁军继续往前走了。

  他们一走,其他人才不得不收回目光继续手里的活,或继续往前走,相伴而行的还小声谈论起来。

  繁都是真真正正的天子脚下,盛世容颜的女子、男子多的去了,就连那些说书的都没一个是丑的,可像今天这位素而贵的倒是少见,尤其是那双深邃明亮的眼睛让人过目不忘,也让人不敢再看第二次。

  繁都城作为古今华外第一大都城,光常住人口就有八十多万,再加上十几二十来万的流动人口,妥妥的古代版百万级人口大都市,要在这里毫无目的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仿若正方形的繁都城,分内城和外城,每边城墙都设有一个大城门、两个小城门,整个城东西长约20里,南北宽约18里。

  意思是光从东门走到西门都要一个半时辰,这还算是脚速走得快的那种,因为一般人的速度也就一盏茶(十分钟)大概走一里(500),那样就不止一个半时辰了。

  这也是石忞每次出宫不得不骑马或者坐马车的原因,更是大臣上早朝不得不早起的根本原因,哪怕石忞延迟了上朝的时间,住的远的还是一如既往的要早起。

  她曾问过来朝贡的各国使臣和留学生,众人皆言具未见过如繁都这般繁荣宏大的大城市,比一些小国的国都足足大了N倍。

  不过话说回来,国土相比都大了N倍,国都大N倍又算什么?而且华朝本就疆域宽广,加上人口众多,再加上华高祖高瞻远瞩和文化输出政策,不把国都建大点、建好点,怎么体现大国风貌?怎么吸引各国前来朝贡和派遣留学生?

  据历史记载,当初都城建成却人口稀少,华高祖为了让都城繁荣起来,便取了繁都之名,并下旨各地豪强、富商和附近百姓等迁入都城,一代代繁衍生息下来,才有了现在的繁都城。

  皇帝老祖宗们打了一手好牌,却苦了后面的皇帝,每次修缮繁都街道和日常清理垃圾、打扫都得花不少钱,以至于后来不得不分为两个县来治理,朝廷最穷的时候拿不出钱,就开始收卫生费,然后延到了现在,压力稍微轻了点。

  幸好这里没有白色垃圾,铁什么的又都是值钱的,谁也不会丢,大户人家丢的烂衣服旧衣服等,能再次利用的稍微打理一下就可以转手卖给穷人,而厕所垃圾又有专门的人收来倒卖给郊区的农民,倒让一些倒腾这些垃圾的人还发了家。

  他们能发家,当然也离不开朝廷的政策支持和近几年商品经济高度发展这个根本原因。

  近几年,石忞除了整顿吏治、新政改革和促进经济发展外,还大力发掘国内的铜矿、银矿和金矿,再加上贸易顺差各藩属国和西南官道等小国流入进来的黄金白银,大大丰富了华朝的黄金白银量。

  流通货币的增加,再加上皇商的打样和朝廷适当的政策支持,自然就促进了华朝的商品经济发展,商业管理和商税收取等也就更加正规和详细。

  在繁都,哪怕只有一身力气,只要人够勤快,不怕苦,不怕累,解决温饱基本上没问题,因为给人挑水能赚钱,当仆从也能挣到钱,若有知识文化就更容易了。

  华朝商品经济的快速发展,导致大宗商品交易成为常态,尤其是边境集市和繁都等大城市,而携带大量现银交易即累赘又不安全。

  在石忞的提议一下,各部商议后便于去年成立了大华帝国钱庄,隶属于户部,但可以直达天听,还印发了特殊的纸质版银票。

  当之无愧的第一代纸币,为了杜绝利益熏心者造假,扰乱货币市场损害朝廷利益和威信,在制造银票上,户部和工部也是下了一番苦心。

  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近一年了,也没有发生过假银票相关案子。

  整个华朝,只有大华帝国钱庄拥有银票刊印权力,并兼有管理天下各大钱庄的职责,其余钱庄要想获得银票必须按一定比率将现银存入帝国钱庄,银票兑现也得花点兑现费。

  有了便于携带的银票,不仅勋贵大臣领俸禄方便,商人贸易更方便,而且安全系数也提高不少,像石忞现在微服出宫荷包里都只带二两现银了。

  袖子里却装了十两银子的银票,重量减少不少,钱却更多了,要多轻松就有多轻松,想买啥就买啥,可遗憾的是,想给买的人目前没在身边。

  石忞觉得光靠她一个人找,只怕从东市找到西市都不一定找得到,还浪费大把时间,当即便遣了3人兵分三路先行去东市寻找,并约定无论找到否,一刻钟后都必须在东市门口集合。

  以他们的身手和眼力劲,一刻钟足够了。当值将领却肯定是要留下的。

  路关初见当值将领留下,也松了口气,陛下叫人的时候她就猜到了一二,生怕陛下把人全派了出去,到时候光剩她们两人,她心里没底啊。

  人都派出去了,石忞也不能干等着,便带着路关初两人走马观花似的逛店铺找人,店铺老板们一看他们气质穿着打扮,眼睛顿时一亮,都热情的很。

  他们可不管你长得好不好看,只看你是不是有钱人,但凡看上去有钱的,他们都热情的很。

  石忞本来就是找人,自然还是只找人,买东西什么的尚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导致他们每次都是被迎着进去,最后却都是空手外加被老板“哼”一声送出来的。

  第一次路关初身都转了,正准备怼几句,却被石忞制止了,虽说买卖自愿原则,可人家讲的那么慷慨既然,他们却什么都不买,人家不高兴也是正常的嘛,不必介意。

  显然石忞找人的运气不是特别好,一路找到东市门口都没见到步千雪她们的影子,等派去的三人回来也是摇了摇头,一行人便又往西市找去。

  一路边走边找,一直快到西市了,都没见到步千雪等人,按姜丽所言,步千雪虽然做了些乔装,但带的人也不少,找起来应该不难才是。

  结果她太想当然了,步千雪昨天刚回府,估计也没想到她今天会来,真是失策啊。

  到西市后,石忞还是按在东市的法子来找,但已没了进铺子找人的兴趣,便就近找了家茶楼歇歇脚,把路关初派了出去,只留了当值将军在身边。

  时间一点点过去,派去的人却了无音讯,茶楼的人却渐渐多了起来,但现在既不是饭点又不是说书的时候,石忞有些疑惑起来,直到一楼大堂中间的台子挂出牌子后,她才知道快到说书的时间了。

  之前进来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也没有好好看茶楼门口的牌子,不然也不用现在才知道了。

  看牌子,一会说的是传记——《至死不渝》,好像是繁都近几月最畅销的传记,没有之一,也没有书可与之匹敌,她的书房也有一本,只是还没来得及看,也不知道今天说到那段了。

  来酒楼的人越来越多,喧哗之声也越来越大,突然却安静了一会,石忞坐在二楼的包间里,正对中间说书的台子,背对入口,看不见谁来了。

  直到越来越近的声音,“谁坐了本世子的包间?”趾高气扬又有点熟悉的女声传来。

  “这...小的也不知道啊,但他们先到的,旁边一间是空的,要不世子邸下...换一下”这是茶楼掌柜惶恐又弱弱的声音。

  “换?那是不可能的,赶紧让他们腾出来,要不然本世子就只能自己动手了”语气要多理直气壮就有多理直气壮。

  “那小的去试试”茶楼掌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一行脚步声也适时停在了门外。

  刚刚石忞三人进来的时候掌柜的正好在门口,本来想让店小二去招呼的,可一看清后就自己迎了上去,先不说那年纪偏大比较富态的人,光带刀护卫不怒而威的凶狠样子就让他不寒而栗,走在最前面的年纪最小也最贵气也最好看,却像那天边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即。

  以他多年看人的眼光,这位主子肯定不是一般人,下意识便把他们带到了位置最好的包间,也是眼前这位世子长期要的包间。

  但他没想到世子今天会来,不然他也不会把人带到这个包间,多想没用,掌柜的只得提起气敲了敲门。

  “进来”站在石忞身后不远处的乔装将军得到陛下的手势示意后开口道。

  掌柜进了包间自动忽略发声的护卫,实际是不敢看,对着石忞行抱拳礼道:“在下给少主行礼了,此来也是受人所托,有人想以今日为您买单作为条件与您换这个包间,不知可否?”。

  小的、在下都是地位较低者或晚辈的谦称,可用于一般场合,也可用于正式场合,老板这样行礼是把石忞从心里当上位者看待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石忞不慌不忙的喝了口茶, “否”声音悦耳冷冽,即使声音不大,也明确的传入了掌柜和外面贴着门偷听的人的耳朵里。

  门外的人立马跑到主子耳边汇报了自己听到的, 正好掌柜的也出来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世子眉头紧皱立马就火气颇大的带着人闯门。

  门一闯开就看到了守在门后不远处的带刀护卫和窗边坐着的人的背影, 旁边的位置空着, 中间的桌子放着几盘时令水果和干果,被人闯门也不回头看看,让世子瞬间有种被轻视感,心里的火更大了。

  从小到大她就没被人这么无视过,哪怕进宫赴宴存在感很低,但那是当今圣上,这个人是谁啊,竟敢如此无视她,她就不信刚刚那么大的声音对方没听见动静, “本世子倒要看看谁这么大的架子”说着就往里走。

  却被乔装的当值将军挡住了去路, 抱拳行礼道:“此地已被我家少主定下, 还请世子另择他处”。

  “若本世子今天非要坐在这里呢?”一身绣金边的华服和头上腰上的不凡饰品更加衬托了世子的桀骜不驯, 就差在脸上写‘我是勋贵’四个字了。

  另一边, 找了一排店铺都没找到人的路关初却在茶楼门口遇到要找的人和之前派出去的一人,随从手里都拿不少东西, 看来是在西市找到的, 当即上前行礼并在前面引路,陛下还在茶楼里等他们呢。

  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上了楼,路关初一眼就看到了正好堵着门的一群人,少说也有□□人, 心下大惊,以为发生了什么,脚下加快了速度。

  见路关初有点异样,步千雪便猜到有人堵在门口的那间可能正是石忞之所在,被乔装内禁军找到的时候,她是既惊又喜的,因为完全没想到石忞会出宫来找她,没买的东西也不买了。

  一行人快速前走,快到门口时却听见了石忞的声音,“既然如此想知道我是谁,那就让她一人进来进来吧”。

  乔装将军闻言让了路,原本衡量要不要把人打出去的世子听见声音眼睛睁的大大,这声音怎么那么像那位的啊!不可能啊!

  世子咽了咽口水,挥手让自己的人都退了出去,正好和赶来的路关初等人交汇于门口,没等世子忐忑的走上前一看究竟,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禀少主,幸不辱命,人找到了”见陛下安稳的坐在里面,将军又守在边上,路关初的心也落了地,高兴的边往里走边汇报道,经过世子身边的时候见认识还行了一礼。

  路关初的这一礼彻底把世子心里仅存的希冀扼杀在摇篮中,顿时腿有点发软,全身热的不行。

  “好,人呢?”石忞闻言高兴的起身往回看,正好看到进门的步千雪,上衣下裙,皆是绸缎面料,上衣绣着祥云花纹,裙则是褶皱纯色,腰间挂着香囊和禁步,头梳垂挂发髻配以简单银簪,朴素大气,却难掩气质芳华。

  虽不是第一次见步千雪这样穿着,但石忞还是忍不住盯着看,一时移不开眼。

  正好看见石忞转身的世子却吓破了胆,一下跌坐在地上,连再进来的人长什么样都没心思看了,一心装死祈祷自己赶快昏过去。

  “我不在这嘛,怎么不提前派个人说一声,要早知道我就不会出来了”步千雪说完人也到了石忞边上,眼神撇了坐在地上的世子一眼,挑了挑眉。

  石忞把人都遣退了出去,包间内顿时只剩她们三人,外面的走廊则一下人满为患,拉着步千雪坐下,又倒了杯茶递过去后才把事情大概说了下。

  步千雪听完经过后笑了笑,这宗室世子也是运气霉,微乎其微的概率都被她给撞上了,也幸好才十六七岁,又没真的犯下大错,以石忞的性子最多也就教训一二,当即递上台阶道:“不知者无罪,何况世子尚且年幼,又并不知道你在这里,若是知道肯定是恭敬无比的,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一直装死祈祷昏过去的世子听出了另一个人是中宫,也知道整个包厢就她们三个人,一听到中宫给自己求情,立马睁开眼正经的跪在了一边行礼哽咽道:“要知道是您在这里,就是给在下十个胆子,也不敢提那无理要求啊”。

  她父王多次告诫过她,这里是繁都,不比以前在封地,让她收敛点,少逃点课,少去街上转悠,免得遇到微服私访陛下,她不仅不听,还说她父王杞人忧天,这下好了,撞枪口上了。

  早知道会有这一出,她就听她父王的了,今天就不会提前翘课出来溜达逛街了,悔之晚矣啊。

  步千雪见这世子没用宫中那一套,哭的也是战战兢兢的,看来机灵劲还是有点的。

  石忞头都不回道:“既然你替她求情,那就饶了她这次吧”,知她者步千雪也,□□都递上来了,她自然是要顺着下的。

  “谢少主谢少主夫人”世子行礼道谢,用袖子抹了眼泪便退出去了,心里高兴的不行,原以为不被打也得脱层皮,没想到中宫一求情就这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真是喜出望外。

  世子为宗室世爵宴郡王世子,名洗正,比石忞小辈,她爹和石忞一辈,但年纪却是石忞两倍还多,和石忞已经出了五服。

  按理,像石洗正这种和皇帝出了五服的,应该早就不是郡王爵了,因为一般宗室,哪怕皇帝再喜欢,只要于国无重大贡献和军功,都只能封降爵,比如礼亲王就是实例,受几代帝王喜爱,却无大功不能改为世爵。

  第一代宴郡王就是运气比较好的那种人,当时南罗国内乱国王以两座城池为诚意求华朝出兵平叛,皇帝不想派精锐,又舍不得两座城池,便给离南罗国最近的宴郡王下令,让他带兵前往平叛。

  宴郡王的身体素质和军事能力都不错,属官也给力,不到半年就协助南罗国王平定了内乱,皇帝自己不费一兵一粮就得了两座城池,自是莫大功勋,降爵改为世爵也就顺其自然了。

  可惜的是后面的宴郡王都再无出其右,但胜在听话守规矩,所以安安稳稳的把爵位传到了现在,就是石洗正,也差不多的,别看她刚刚多耀武扬威,实际上就是纸老虎,做的最坏的事就是把不对盘的同窗的狗打死了,最后还被她父王打了一顿。

  当然,像刚刚嘴上逞威风的事,应该是没少干的,但实际本性并不坏,这也是石忞会饶恕石洗正的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用她说,以石洗正的性格一回家也会告诉别人,告诉了别人离宴郡王知道也就不远了,以宴郡王的性格,只怕石洗正被打都是轻的。

  自己的娃当然还是自己管的好,若是要她管,那下场就不那么好收场了。

  石洗正带着自己的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本来翘课来听的书,也没兴趣再听了,只恨不得赶紧回到学院挨到放课好回家。

  路关初、卢晏等人也进了包间,只留了步侯府的两个侍卫守在门外。

  石忞和步千雪没说两句话,锣声就响了,一位手持折扇头戴红色小冠,身着蓝色右衽的中年女子就上了台,一边抱拳朝四方行礼一边说着热场的开场话。

  石忞看了一眼又把视线移到了步千雪身上,问道:“不是和半月她们一起出来的吗?”。

  “还有些东西没买,你在这里,我就自己先过来了”半月原本确实跟在她身边的,另外还有姐卿也是一起的。

  她们除了买半月要用的一些婚礼用品外,还给小侄女买了不少东西,所以除了刚刚侍卫手上拿的那些东西外,她们之前还派人送回去了一波。

  步朗是去年成的亲,娶的女性伴侣,一位门当户对的二少主,两人是相亲认识的,最后相互喜欢,不到半年就成了亲,今年孩子都有了。

  这里虽然没有媒婆这个职业,但类似现代婚姻中介倒是有的,而且名字特好听叫搭桥,只负责搭桥牵线,成与不成全看两人缘分。

  步朗虽过继到了步无尘这一脉,但毕竟步无尘死的时候她还只是了无音讯的同宗晚辈,所以不用像步千雪一样守孝三年,只守一年即可。

  说书者止语木一拍,原本人声鼎沸的茶楼瞬间安静下来,石忞也不说了,步千雪兴致高傲的看着下面,刚刚进来的时候她看了一下门口的牌子,今天讲的正好接上她看的。

  “上回说到.........”说书者的声音特别洪亮,就算他们在二楼也能听的清清楚楚,想来能干这行的都是有些本事的。

  步千雪听的特认真,瓜果顾不上吃,茶杯都不粘手,和她一比,石忞倒显得兴趣缺缺,一边若有似无的听着一边放空思想,时不时喝口茶吃点水果。

  直到听见“...一边是辛苦生养自己长大的母亲,救了也只能延长一两年,而另一边是自己的挚爱伴侣,救了未来可能有无限可能,但上天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两者只能救其一,这样的噩耗对言秋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这样的情节,石忞一下来了精神。

  可这说书者说到主人公最后选谁的时候却停了,开始一盏茶的中场休息,步千雪抱怨道:“这些说书的真烦,每次说到最精彩的时候,不是中场休息就是请听下回讲解,哎”。

  石忞却不以为然,因为她早就被电视电影啥的养的习以为常了,“这本传记的书名看着挺像专讲感情的,而且是要死要活的那种”。

  “那你就被它骗了,感情顶多算主线,光耀门楣才精彩........”步千雪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直到把两位主人公和大致背景和已经看的都大致介绍完了,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石忞随意问道:“那以你看来,这个言秋会选择救谁?”

  步千雪思考了一下才分析道:“这个不好说,毕竟每个人面临这样的选择都会手足无措的,但我觉得后面肯定会有其他机遇让言秋既能救母亲,又能救伴侣,然后皆大欢喜”。

  “那若你是言秋,你会选择救谁?”石忞说完搭在左边扶手上的手握紧了椅子,眼神没有焦距的盯着前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问出口后, 石忞很紧张,即期待又有点忐忑,忐忑过后却又忍不住多想。

  因为说书者刚刚说的这个情节和她曾经经历的实在是太像了, 不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 还是真的单纯的巧合?

  仔细想想,知道那件事的就太后、张道长和已告老还乡的原太医院院长, 太后, 石忞是绝对信任的, 即使太后再生她的气,也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而盯张道长和老院长的暗言最近传来的消息都是正常, 应该无大碍。

  这两年, 张道长带着持恩居无定所, 一路走走停停,走到哪里算哪里, 偶尔给别人操办几场法事, 主要还是教持恩和行医救人。

  持恩也从最开始只能打下手治点小病的半吊子大夫变成了现在能独当一面的真大夫,也成了正式的出家道士。

  为了给持恩举行冠巾授度仪式,张道长特意带她回了自己原本所在的道观,这是她当初答应张道长的条件,把他们的道统传承下去。

  从她答应张道长的那一刻起, 她就明白无论自己对刘菲有什么感觉, 之后都只能从此陌路, 所以她故意避着她, 当初离开前想去见刘菲,也不过是想去说些狠话,让对方对自己死了心, 可她师傅没给她这个机会。

  直到离开一年后她才找到机会写了封信给刘菲,也不知道刘菲收没收到,反正居无定所的她从未收到过任何信件。

  要不是派人暗中盯着张道长,石忞不会知道持恩已经出家,更不会知道她还给刘菲写了信,虽然不知道具体写的什么,但过段时间后刘菲突然生了场病,却是繁都众人皆知的事情。

  反正暗言的人盯了张道长两年多,从未从他口中听到任何有关皇家的事,也未听说任何秘密之事,很是守口如瓶。

  至于另一位已经告老还乡的老院长,回到老家后就开了个医官,医术精湛收价也很公道,这两年在那一片可谓远近闻名,唯一的缺陷和不足就是有一个败家的女儿,幸好孙辈聪慧,便把精力都放在了培养孙辈上。

  对皇家之事守口如瓶,也从不以曾是太医院院长的身份自持甚高,若有异动,暗言的人也一定会第一时间报上来,看来应该也是没问题的。

  而且今天出宫也是她临时兴起,不可能有人提前知道她会来,还特意安排这一场,这样一想,石忞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有点草木皆兵。

  步千雪却被石忞的问题难倒了,神色凝重起来,如果推己及人,一边是她娘,一边是石忞,而且非得二选一的话,理智和受的教育告诉她应该选娘,因为娘的情况最危急,虽然只能延长寿命一两年,但只要人活着就还有其他的可能和解决的办法。

  而从大局和私心出发的话,她心里又想选石忞,因为石忞不仅年轻,还是一国之君,如果突然崩塌,没有指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只怕整个华朝都有陷入战火之危,到时百姓流离失所,她的罪过就大了。

  步千雪想了好一会才慎重道:“我不是言秋,不知道他会怎么选,但若要我,在娘和你之间选的话,我,会选你,然后陪娘度过最后一段日子”。

  “虽然你选我,我很高兴,但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石忞既惊又喜,看着步千雪好像要看出一朵花来。

  旁边的路关初、卢晏等人听了步千雪的选择却没有任何意外,好像早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一样,因为如果换成他们的话,他们也会这么选,国家不能没有君主。

  “两相其害取其轻,两利相权取其重”步千雪嫣然一笑道,心里想的却是‘我根本没得选啊!’。

  步千雪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忠孝”二字,然自古忠孝难两全,舍孝而选忠者比比皆是,久而久之,就成了默认规则,或者说价值观。

  她要是真的选了娘而放弃石忞,只怕天下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她,骂的话不用想都能知道会有多难听,毕竟前朝的前车之鉴就在那里摆着呢。

  她希望自己永远不要有这样一天,她舍不得娘,也舍不得石忞,鱼和熊掌她都想要,她不想选!就当她祈求上天吧,不要让她面临如此抉择。

  “很理智啊”石忞若有所思的感慨道,不再看着步千雪,即使不用读心术,她也知道这是众人皆会答的内容,不是根本原因,但既然步千雪不想说,她自然也乐得装糊涂,何况最想知道的已经知道了。

  在步千雪说选她的时候,石忞一直忐忑不安的心就平静了,其他不说,最起码她们选的都是一样的,要是万一有一天真被步千雪知道,她也好转圜转圜。

  即使石忞还想知道步千雪更多关于这件事的看法,但也不敢再问了,否则就不是一时兴起的事,而是过分关注了,现在问步千雪可能不会多想,可事后就肯定会发觉一二的,再加上言多必失,到时候若真被步千雪发觉了什么,就不美好了。

  边上被迫吃狗粮的路关初等人从头到尾都像没听到一样,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狗粮吃多了也是容易腻的,更重要的是职业素养不能忘啊,看不惯也得看得惯。

  没一会说书的就开始接着讲了,言秋最后痛苦的选了母亲,因为他的世界不涉及忠,孝便成了重中之重,而被他舍弃的伴侣也因缘际会下治好了病,但两人心里产生了隔阂,分开了,再然后就没有了,因为今天的已说完。

  回去的路上两人挨得很近,时不时能碰到对方的手,碰了几次后,石忞索性一把牵住了步千雪润滑的手,幸好袖子够宽大,两人又走得近,旁边的人不仔细看一时半会真看不出什么。

  只以为是一对有钱人家的小情侣出门逛街约会呢,就是不知道带着这么多尾巴方不方便,可能人家已经习惯了呢,谁说的准啊。

  被熟悉的纤长手指抓住并握到手里的时候,步千雪慌张的瞟了四周一样,见周围的人都若有似无的看着她们,脸开始热起来,但没甩开手上的手。

  于步千雪而言是大庭广众之下的,这么多人看着,怪难为情的;可在石忞看来,这压根就不是事,在现代的时候,大街上明目张胆手拉手都干过,现在只不过偷偷牵下手而已,嗯,她脸皮也是练出来的,练着练着就厚了。

  在行人若有似无的注目礼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上了来接他们的马车,其中步千雪最积极,第一个上了马车。

  回到步侯府,姜丽已经在中院厅堂准备好了饭前开胃菜,身着华服的祖母、爷爷、步朗和姐卿都在,显然就等她们了。

  石忞和步千雪入座主位后,祖母便转身带头行礼道:“恭请陛下圣安、中宫万福金安”,因为石忞是微服,他们也没穿朝服,穿的绸缎做的便服,用餐也临时改为了宫中设宴的分案分餐,不再用圆桌。

  步侯府近两年没有增加一个仆从,也没大宴宾客过,就连步朗成亲也只是叫了亲近的亲朋好友做个见证,并没有大办宴席,所以府中开支并不多,姜丽的俸禄足以支持日常开销还绰绰有余,加上之前定亲石忞的赏赐和步朗自己也有一份微薄的秀才补贴收入,姜丽倒是积攒了不少钱财。

  可能因为落魄过,才知道银钱的珍贵,即使身为侯爵,姜丽的俸禄比一品大员还多,但却舍不得花,恨不得把钱全攒起来给步千雪和步朗,以至于步府的吃穿用度一段时间内还是维持着较低水平,也就两老和步千雪的好点。

  步千雪知道后和姜丽聊了聊,毕竟就算他们自己不在乎面子,也得顾及皇室一二啊,毕竟是皇亲国戚,不能太丢脸吧,姜丽这才把家里的吃穿用度提升到了落魄之前的水平,提到勋贵之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了,还说什么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什么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姜丽都这么说了,步千雪还能说什么?也只能随她了。

  步侯府明明是勋贵之家用度却只有士族的水准,近两年,石忞偶尔来步府吃饭,也从未说过什么不好的话,甚至连不好的脸色也没表现过,反而一个劲夸泰水富贵不骄,勤俭节约,是勋贵学习的楷模榜样。

  步千雪以为她们私下说说也就算了,结果第二天早朝石忞还慎重的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了,号召勋贵士族向步侯看齐。

  从那以后那些人看她娘的眼神就有点怪怪的,像在看个傻子。该享受的不享受,不是傻子又是什么?

  她娘完全无法从勋贵士族带笑的脸上看出其他意思,还有问必答开心得很,怕给她添堵,步千雪从来不跟她说表象背后的本质。

  因为她十分明白,她娘根本就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子,每天早朝点个卯也就算完事了,显然石忞也深知她娘的性格,所以两年来石忞从未给她娘派过任务。

  在姜丽省吃俭用爱财如命的节俭下,即使步千雪实权掌控后宫也只是按例进行赏赐的情况下,步府总算完成了从空有一套大宅院的表面富贵到表里如一的勋贵人家。

  所以今天去采办,不仅仅是给半月成亲采办东西,更重要的是给步千雪采办大婚要用的礼品,之前没钱陛下给他们垫他们也只能厚着脸皮接受了。

  可现在三年过去了,府里也算有了点钱,所以这次不用两老说,姜丽也不愿再厚着脸皮接受了,反正他们这方要准备的,她一定会备全。

  这件事石忞也知道点,不过泰水姜丽要自己准备,那她就暂时不插手这件事了。

  得益于商品经济的发展,这两年暗言和平准商行的生意都不错,也赚了不少钱,反正这两年她再也没为钱发愁过,私库里还攒了不少。

  考虑到步府的情况,她也早就秘密让暗言去准备大婚要用的礼品了,已经准备得七七八八,但以现在的情况来看,到时候拿不拿出来就得看具体情况了。

  “贸然造访,是我叨扰了,祖母请起,其他人也起来吧”石忞说着用眼神示意下了一下路关初,路关初上前扶起了祖母和爷爷。

  其实石忞挺喜欢来步府吃饭的,步府人多热闹,不像宫中,加步千雪才三个人,可每次她来步府上下都很拘谨,再加上时不时行礼,倒挺给他们添麻烦的,所以即使喜欢,她也只是偶尔才来一次。

  “谢陛下”祖母的白头发又多了几缕,精神却特别抖擞,红光满面的,让人一看就知道是个家庭幸福的老人家。

  众人皆入座后,晚饭才正式开始,石忞和步千雪居中坐于上位,祖母两人坐左手首位,姜丽一人坐于右手首位,步朗和伴侣坐在左手次位,小侄女没看见,可能在屋里睡觉,几个月的孩子都嗜睡。

  侍者分别站于主人身后两旁,站在两老身后的张笑倒是长大不少,已经亭亭玉立。

  张笑便是张氏祖孙里的孙女,老张受害走后,步千雪问了她的意愿,她没有要钱回乡,而是选择留下来进学读书,因为这是她爷爷的期许,也是她的愿望。

  所以张笑亲自送爷爷的棺椁回乡安葬后,只守了三个月的孝就回来了,在步府的安排下入了学,当初签的契约期满后,步府就没有再与她续签,但住处待遇和该给的钱却是一分没少,所以但凡学校休沐日,张笑都会回步府随侍两老身边。

  虽然生活给了张笑很多猝不及防和磨难,但也给了她开朗的性格,嘴巴又甜,读了书后,更是能说会道,颇得两位老人家喜欢。

  所以张笑在步府的身份虽然只是个下人,但又比所有下人的地位高得多,就是步朗和她的伴侣也没有因此说过一句闲话。

  晚饭毕,石忞没有多留,知道步千雪打算在家住几日,她也没有勉强同回。

  接下来的几天天朗气清,阳光普照,让整个繁都积攒了大半个月的霉湿味消失殆尽,焕发勃勃生机。

  杨半月和艾喜夏成亲当日,石忞临时有事,终是没有去成,步千雪微服去了,见艾喜夏的家人都挺喜欢的半月的,她也就放心了。

  艾喜夏并非繁都人士,十几岁入宫,奋斗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才在繁都置办了一点家业,就连家人也都是今年才接过来的,所以成亲的时候石忞虽然人没来,但礼却是按时送到的,而且还是份大礼。

  像艾喜夏这样在宫中任职或在朝为官的,无论是否繁都人士,都只可以在繁都置办房屋,不得置办田产,到年纪告老后非繁都籍贯的必须回原籍颐养天年。

  这样做的原因有二,一是防止这些退休的官员都留在繁都,为拉帮结派什么的打下基础,或者左右朝政;二是平衡繁都人口,有进有出的流动才是健康的。

  所以就算他们都置办了房产,告老后也都会变卖处理,最后只带着家人和积蓄返回原籍。

  关于官员是否携带家属这一块,朝廷的规定是可带也可不带,官员本人自己做主,但因最后要返原籍养老,所以大部分官员都只是携带伴侣或者小辈,长辈一般会留在老家看守家业,当然,也有老人不妄动的原因在里面。

  只要官员本身比较年轻,又未成亲,双亲也正值壮年的情况下才会把双亲带在身边。

  皇城内御清池波光粼粼,荷花含苞待放,绿叶犹如小伞一般遮住一片阳光,水面上鸳鸯一对一对的紧挨着,散落四处戏水,几只白天鹅在水中间悠哉高歌,一队野鸭兢兢业业的在池边觅食,一片忙碌。

  水下的鲤鱼和草鱼时不时吐个泡泡,弄个漩涡,尤为显眼的红鲤鱼一点隐藏的意识都没有,老远都能被人看见,水浅的地方还能看见小乌龟和鱼群,优哉游哉,全然不知忧愁为何物。

  御清池中间的小岛名蓬莱岛,有一凉亭为望仙停,停外草地上烟雾缭绕硬生生破坏了这如诗如画的美景,让坐于停中聊天的石忞和步千雪不得不停下,走出来一看究竟。

  草坪上,长方形的烤架上正大股大股往外冒烟,熏得半月和艾喜夏眼睛都睁不开,郭凡秋和邢博恩则在一边的案桌上穿烤串,文之勉慵懒的睡在一边。

  干活的袖子挽得老高,睡觉的还用手帕盖着脸,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可实际上炭火没烧起来,烤串穿的一个一个样,还五颜六色的。

  这样的场景,别说石忞和步千雪看了皱眉,就是跟在她们身边的路关初和卢晏也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些人压根就不是干这种活的料啊。

  石忞突然有点后悔没把宫侍带到岛上来了,带的左旋等人要负责安保,而且肯定也是不会做这些的,看来只能她自己动手了。

  火先不管,石忞直接拉着步千雪去了放满食材的案桌边,洗了手,一边亲自示范一边教学,“肉只穿到签子的三分之二,大块的这样穿,小块的这样穿,一样的食材穿一串...........”。

  洗好手的步千雪和邢博恩等人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亲自动手教学示范的石忞,从没听说陛下下过厨啊,怎么比他们还会?一头问号。

  烤肉活动在前朝被视为下民活动,低俗没内涵,还沾染一身油烟味,直到本朝高祖觉得这样吃也别有一番风味才渐渐被上层接纳,但一般穿串、起火、烤制也都是由下人做好,勋贵士族只负责谈天说地喝酒吃烤好的就行。

  谁知石忞今天心血来潮,非要来蓬莱岛上弄烧烤,平展的草地就这么大一块,带了他们这波人,再加上左旋等内禁军,就差不多饱和了,再带些宫侍也不是不可以,但会有点拥挤。

  石忞觉得自己动手做的可能会更好吃,所以只让御膳房提前把食材切好、腌好,要用到的工具搬来,剩余的她相信邢博恩他们的能力肯定能搞定,就是没想到打脸会来的这么快!

  步千雪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族少主,试穿了几次都不成样子,石忞没办法,只能手把手的教,温热的气息打到脖颈上,让她好像听见了石忞的话,却又没听清说的什么。

  郭凡秋默默的将视线转到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心里却想起了伴侣喜笑颜颜的样子,她比艾喜夏还要早成亲一年,伴侣是个比她小几岁的家世清白的男子。

  和她的反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邢博恩埋头苦穿肉串,仿佛肉串和她有大仇一般,脸上不见半点笑容。

  第一百八十八章

  邢博恩得知自己要护送康王回国主持政务后, 就第一时间派了斥候乔装入康国打探详细情报,尤其重点打探从义云关到文昌城沿途的路况和势力分布等,做到有备无患。

  准备工作完成没多久后, 康王一行人也到了,她于义云关,正式从另一位将军手中接过了护送康王宣常乐和驻康国大使阳延祖一行人入康国的重任。

  虽然康王入康国境内后就受到沿途官员和百姓的热烈拥护奉迎, 但毕竟是护送途中, 她不敢有丝毫懈怠,哪怕地方设宴款待,她也随时保持警惕,从不饮酒。

  即使地方官员和百姓都很热情, 宣常乐也不会久呆,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最终目标,所以一路上哪怕要应酬, 也绝不会耽搁太久。

  在宣常乐的热切和邢博恩的尽忠职守下, 一行人如期到达了文昌城,抵达当日,在城门口外康王受到了文昌官员和百姓的隆重奉迎。

  宣常乐虽然才十四岁, 却颇有郡王气魄, 不顾属臣劝谏亲下王车热情的接见了为首的官员和几位年长的百姓, 并当着众人的面许下承诺——实施仁政,不轻动刀兵。

  沿途接见的官员和百姓也有不少,但宣常乐从未提及施政思想,多是询问当地民生和政治,颇有陛下先了解后施政的风格。

  一路上时日久自不必说,一个是派驻大使,一个是护送将领, 再加上本就认识,倒让阳延祖和邢博恩更熟悉了,对于邢博恩这个晚辈,阳延祖颇为欣赏,能提点她的也会提点一二。

  更重要的是每次看到邢博恩,她都会想起自己还在地方上任小官的女儿阳、□□,都曾是陛下的侍读,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埋怨陛下倒谈不上,毕竟陛下这两年提拔的能臣干吏也有不少,不论出身不论亲贵,量才任职,天下间就没有人不服的,她只是有点羡慕邢安有一个这么好的女儿。

  每日休息前,邢博恩和阳延祖都会合在一处总结一下今天的见识和情况,隔几天就会把所见所闻发信送往繁都,有时两人说完公事也会闲谈一二。

  有次谈到康王,邢博恩说了些官面话,心里却觉得康王虽尊贵,但也可怜,家族被灭不说,才十四岁就要扛起一个国家的重担,不容易啊。

  阳延祖倒觉得康王在陛下哪里学到了不少,最起码喜怒不形于色这一条就学的很到位,每天板着个脸,还有说话的语气了,处事的样子等,都有那么几分样子,便扬言只要这个孩子没出意外,以后至少也是一位守成之君。

  他们到文昌后的第二天,宣常乐就向南而坐召集文武大臣商议登基之事,阳延祖和邢博恩也被受邀参加,符尧留下主持政事的几位官员当殿请辞,说要告老还乡,宣常乐不仅没准还上演了一幕盛情请留的戏码,说自己年幼,不会理政,请他们留下辅佐,当她的老师。

  想来,宣常乐应该也提前派人潜回来调查了的,否则再大度的人都不会留下敌人的人在自己的朝堂上,哪怕这些人颇为德高望重,顺着杆子下才是常态。

  当初符尧决议去繁都认罪后,就已经放弃了掌控康国,所以按自愿原则将自己的亲信要么调到地方闲职,要么给予钱财返乡,朝堂上没留下一个人,主政的四位大臣也是她点的比较正直又德行较好,比较德高望重的人。

  虽然他们和符尧只能算曾经君臣的关系,但毕竟是被符尧留下主政的,只要新君回来,眼里肯定是容不得他们这些沙子的,与其被穿小鞋或最后身首异处,不如早日放下手中权利请辞,以求安保。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宣常乐会求他们留下,按常理他们以为是三不过,当即推迟了三次,以为第四次肯定就被准了,没想到殿下还是求他们留下,并要他们当她的老师。

  阳延祖也没想到康王会这么理智,不管这四位主政大臣是不是符尧的心腹,反正符尧不在她也没来的这段时间,都是这四人在主持康国政务,不说安插了多少自己人,人心肯定收了不少。

  比起康王这个只有血统毫无根基的政治新人来说,肯定更能把控全场,若康王真的准了这四人告老还乡,不仅会寒了康国臣民的心,也会让曾经侍奉于符尧的人担心自己会被清算,到时再出乱子就不美好了。

  所以权衡利弊下,稳住这四个主政大臣就显得尤为重要,因为只要他们稳住了,朝堂和国内也就稳住了,宣常乐很年轻,就不差的就是时间,只要把王位坐稳了,再徐徐图之,何愁王权不回都手里。

  阳延祖和邢博恩不知道的是,当初石忞之所以要留宣常乐过了春节和元宵再走,并不是真的担心天寒路远,而是担心她一回国就各种大动作,毕竟年轻人嘛,谁没有热血的时候。

  所以之后宣常乐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她都会循循善诱让宣常乐说出自己回国后的打算,一开始的回答和她预料的差不多,清洗朝堂,但凡和符尧有关的都撤职清算,参与杀她家人的全部斩首。

  当时宣常乐说的慷慨激昂,说完还一脸要夸奖的样子,却被石忞冷漠的眼神泼了一盆凉水,后来她回去冥思苦想的了几天,也和追随者讨论了好几次,总算答出了石忞勉强满意的答案。

  怕她冲动坏事,石忞不得不让她加深印象,宣常乐离开繁都的当日,石忞并没有亲送,只派了宴郡王送行,直到出了城门都没见到自己想见的人,也没有任何表示,让离愁别绪压在心里的宣常乐偷偷的哭了一场。

  直到走出一段距离后,阳延祖在马车外求见递给她一封信,看着信上熟悉的字,她笑了,信中简短的内容直到几年后她都能倒背如流。

  所以朝堂上的那些人就算有她的仇人,她也只能把自己的情绪藏着掖着,等待自己羽翼丰满王权在握之时。

  邢博恩他们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但对宣常乐入住康国王宫后的表现却是很满意的,你好我好大家好,表面和和气气的才好建他们驻康国大使府啊,老住在驿站也不是个事啊。

  天福六年八月宣常乐登基为康王,按例追封双亲家人,使用康国年号,贬斥符尧为叛国罪人,此生不得入康国境内,并着重强调曾经追随过她的人都是被她所蛊惑,特恩赦不追究,给大家吃了颗定心丸。

  九月底十月初华朝驻康国大使府邸初建成,十月底完全建成入住,阳延祖一行人算是彻底安顿好了,康国内政也平稳发展,邢博恩这才结束此次任务启程返回华朝。

  同年年底接到旨意返回华右区继续任武略将军,阔别一年多后她再次回到了华右区,也见到了偶尔出现在她梦中的东鱼海。

  久别再见的东鱼海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再也不会对她说不该说的话,也不会在刻意接近她,更不会再以笑脸对她,仿佛从心里只把她当长官对待一般。

  这让原本久别重逢甚为喜悦的她仿佛被雷劈一样,很长一段时间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变化,心里想东想西,面上却很配合东鱼海,仿佛两人真的只是一般将士关系一样。

  原本发觉对东鱼海有一点点的喜欢也不得不压制下去,因为思考很久后,她觉得这样或许对她们来说才是最好的,东鱼海要的是爱情,而她的心已经许国,回应不了太多。

  后悔吗?谈不上的,因为就算提前知道了,她也不会违抗圣命,她的选择从来不会变。

  就这样,在一个装冷一个配合的表演下,东鱼海度过了她在军营中的最后几个月,完成了她的三年兵役,来得快,走得也很决绝。

  邢博恩没有亲自去送,也没有再与她见面,但却偷偷的目送她离开,直到对方买了马骑着出了城,她才返回军营继续操练兵士。

  再然后她升了职,调任外禁军副将,副五品武职,她也终于回到了阔别多年的繁都。

  去年不仅她升职了,阳、□□也升为了正七品县令,成了为政一方的父母官。还有赵焕英也升为了上谷省的通判,正六品。马国锦则和阳、□□一样升为了一方县令。

  至于和文之远一样堕落腐败的呈曼,也受到了法律的制裁,但因为她情节远没有文之远严重,且并未扰乱当地秩序,所以最后只按律判了10年□□,就关在西林监狱中。

  听说呈曼这两年在狱中表现不错,干活积极卖力得很,对吃的也不讲究了,不过偏爱吃素这个却很难改的,只是再也没条件吃那种奢侈的素菜了。

  她娘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去西林监狱探望一次,就连呈亭一个月最少也会去一次,除非公务在身不在繁都,否则再忙都会去探望一二。

  呈曼是她们的独女,而且是盼了好久才得的女儿,就算全天下都放弃了呈曼,呈亭两人和家里的老人只怕也不会放弃,难得的是这两年呈亭从未为自己的女儿求过情,办公也很卖力。

  石忞虽然从未说什么,但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邢博恩回到繁都任职后,也曾私下去西林监狱见过呈曼,她们说了很多话,呈曼变化挺大的,不仅会安慰她,还说了很多以前不会说的话。

  要是以前的呈曼肯定会说不少埋怨的话,什么好歹从小一起玩到大的,说关就关,一点情面都不讲,太冷血了,还一下关十年之类的。

  可现在她不仅没说这些,还忏悔当初贪污了那么多,也做了不少坏事,幸好她双亲帮她把钱都补上了,罚款也交了,不然可能还得多坐几年牢,这是她母亲后来告诉她的,她才知道十年真的不算多。

  也不知道是监狱的大环境改变了她,还是她自己想通透了,彻悟了,或者是家人的不放弃改变了她,总之她很喜闻乐见。

  自从回到繁都后,她娘就特别为她的婚事操心,一会介绍这个一会介绍那个,可她志不在此,而且也不想这么早成亲,便都找理由推了。

  今天见陛下和中宫的样子,她突然又有点羡慕了,或许她也应该找一个伴侣?也不知道东鱼海最近如何?成亲了吗?

  总算教会步千雪的石忞完全没想到这么一会的时光,邢博恩心里就过了那么多事,要是知道估计都得给她点两个赞。

  穿烤串是没什么问题了,可生火这种事,石忞也不在行啊,上一世电饭锅电磁炉液化气燃气等数不胜数,哪里用得着自己生火。

  看出石忞有些犯难,一直观察着这边的左旋主动请缨道:“禀陛下,生火之事臣颇为熟悉,不如让臣试一试”,“甚好”石忞立马答应了。

  烧火烧了半天没烧起来还弄得一身烟灰的杨半月和艾喜夏对视一眼,向石忞行了礼便去洗漱了,走之前轻轻哼了一声,意思不言而喻。

  左旋听到也当没听到,她们自己有嘴都不问,怪她吗?!

  石忞发现她身边的人有些也是有个性的很,当着她的面都是好基友好闺蜜,私底下就说不好了。

  见左旋生火颇为熟练,石忞便放了心去穿肉串了,酣睡的文之勉也被叫起来干苦力,洗漱好的半月两人也加入了传肉串队伍,人多就是力量大,没一会就穿了好多肉串。

  等石忞和步千雪真正坐在亭子里吃到考好的羊肉串时,已是两刻钟以后了。

  阳光明媚下的蓬莱岛像一艘浮在御清池上的巨船,内禁军戒备的守在外围,平坦的草坪上烤肉繁忙,一开始不够吃,到后面就变成了吃不完。

  在节约和不浪费的理念下,所有在蓬莱岛的人几乎都吃了肉串,最少的也吃了三五串,多的估计自己都记不清了。

  今天的烤肉活动是步千雪提议,石忞临时落实的,所以只有赶巧在宫里的文之勉等人能吃上一吃,邢博恩算是唯一被招来的。

  石忞也派人去请过太后,奈何太后兴趣缺缺,或者说不太想见到她,所以并没有来。

  烧烤一直持续到夕阳西下,天鹅和野鸭等都回了自己的栖息地,石忞等人才乘船还回了岸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第二天大朝会, 在都勋贵和七品以上官员皆参加,原本够容纳所有七品以上官员的大殿略显拥挤,品阶低的官员不得不延伸站到了殿外。

  行礼毕, 路关初连忙大声道:“有事起奏,无事退朝”,大朝会一般都是按例走个过场, 各部长官汇报一下近半月的工作也就可以了, 只是偶有宣布重大旨意和讨论政事。

  本以为今天会像往常那样很快结束,却没想到站在稍前列的木长青却持笏出列行礼道:“启奏皇上,臣有本奏,一、帝陵建造工程已近尾声, 不月即可完工;二、今年水渠修缮之事得皇上倚重已按时完成,百姓得以及时春耕;三、工部接办大婚礼品之事,正在收尾阶段, 定能按时完成”。

  “甚好, 今年纺织业如何?可有其他问题?”石忞最烦的就是只报喜不报忧,因此少不了会追问一二。

  木长青回道:“禀皇上,根据各省报上来的数据今年江北江南桑田有增无减, 加上去年云大人创造的珍织纺织机, 预计今年纺织业产量翻翻。工部从国库拨来的钱都花在了帝陵、水利和筹备大婚礼品中, 而原本预计今年修缮省道和行宫的钱又迟迟拨不下来,以至一直无法开工,请皇上定夺”。

  自执掌工部以来,木长青不敢有丝毫懈怠,不论是下属官员还是隶属于工部的各类作坊中的管事和工人,她都亲自下去接触过,接掌不到一年就以雷霆手段将工部从上到下捋了一遍, 现在对整个工部和各个工程进展可谓了如指掌,要钱自然也要得理直气壮。

  珍织纺纱机是石忞参照上一世珍妮纺纱机的样子制了草图,并把原理详细告诉了云鼎凡,具体的研制和最后的试验也都是由云鼎凡完成的,她只相当于顾问,但最后取名的却是她,所以创造权就归了云鼎凡。

  倒不是石忞记忆力有多好,而是因为所学专业的原因曾研究过珍妮纺纱机,所以直到现在她都还能记到个大概,但也只是大概,最后能创造出来,也多亏了云鼎凡的聪明和锲而不舍。

  “元尚书可有话说?”修缮省道和行宫的事是去年底定下的,今年初才开始着手,没想到会因为钱到现在都还没动工,国库这两年又不差钱,石忞有些不高兴。

  元直木听出来了,却一点也不慌,持笏行礼道:“启禀皇上,并非我部故意不给木尚书拨款,而是按议定的章程,修缮省道的经费应由皇商马大人出资五分之一,然,截止目前我部并未收到这笔款项;至于修缮行宫一事亦是如此”。

  修缮行宫的事元直木虽然没有明说,但石忞想起来了,今年议定章程的时候,本来是只修缮一座行宫的,但石忞觉得另外三座行宫也有些年头没大修缮了,趁着现在有钱,便把它们也加了进来,并言明自己愿出五分之一的经费。

  之后好几次想到这事,要么是已经睡下了,要么就是临时被其他事耽搁了,然后,就忘了,嗯,一会下朝她立马就让路关初去办。

  明白这是元直木给她留面子,不戳破,石忞心里有点尴尬,语气也恢复了常态,扫了一眼下面,都是穿着一样官服的官员,除了补子和耳翅颜色有区别外,后面隔得远点的完全看不清谁是谁,只得扬声道:“晋仟何在?”。

  马晋仟虽然不是正式官员,但毕竟也是正七品,而且也是实权皇商,所以大朝会只要她在繁都,按例也是要参加的,若有涉及她的,石忞也会提前让人把她叫过来。

  站在中间位置负责官员考勤的督办科督办令持笏出列道:“启禀皇上,马大人近日请了婚假”。

  “嗯,那就记下,记得尽快督办此事,若下次大朝会还未落实,你就自去领罚”刚刚石忞问出口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毕竟还派人去送了份礼嘛,但话都已经说一半了,也不好再收回来。

  “是”督办令领命退下,自从他们六科合为一科后,他一天到晚就忙的像个陀螺一样,更惨的是,这么忙都还有疏漏的时候,为此没少被罚,哎。

  石忞新政改革后,官员、胥吏和内官第一次大婚都可以请五天婚假,再婚什么的就没有这个权利了,但也不再将合离与否当做官员提升与否的硬性标准,而是软性参考,即根据合离的时机、理由等原因不同区别对待,所以这两年官员合离率直线上升。

  从以前一年最多几对合离变成现在每个月都有官员或胥吏合离,按例有品级的官员、胥吏涉及合离等个人重大事项都需要向上司报备,上司又必须定期向吏部报备,所以石忞基本上该知道的都知道。

  马晋仟年纪比她大的多,却拖到今年才成亲,估计也是被长辈逼急了不得不为之,反正之前她完全没听暗言报过马晋仟有喜欢谁,反倒听说她曾相亲过几次。

  虽然这里有爱家,并且大力提倡婚事自由,但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将爱情看得很重,比如马晋仟这种重事业的,谈恋爱什么的根本不在对方的考量范围内,要不是需要继承人,又迫于长辈压力,估计连相亲都不想参加,觉得浪费时间。

  遇到步千雪之前,她好像也是这样的人啊,幸好,她遇到了她。

  当年有人当朝参马晋仟一本,说她打着皇商的旗号胡作非为,哄抬物价,欺压其他商家,石忞不得不派去的人查查,但最后查出来的结果却和大臣参奏的刚好相反。

  商界恶霸欺负其他商家是假,反被其他商家恶意中伤是真,因为不少商家都很眼红她的皇商官帽,都费尽心思的想把她拉下马自己顶替上位。

  那个参奏的言官本来就看马晋仟这种凭钱财家底当上皇商还捞了官级的人不顺眼,一听到不利于马晋仟的消息,就偏听偏信的参奏了,完全不查证一二。

  至于马晋仟给轩辕墨送的东西也不过是些普通珍贵的药材,花钱花时间就能买到,只因轩辕墨染了病,需要药养,又缺了几味南方特产的药材,她便让下人特意去采购,采购到一些便派人送过去,并会带一些繁都的特产,所以不得不用马车运。

  虽然马晋仟送来的都不是什么非常值钱的东西,但颇为了解石忞的轩辕墨却不肯收,别说她们有亲戚关系要避嫌,没关系更要避嫌啊,而且她早已不理朝堂之事,就连以前的学生都不再往来,所在地的地方官也极少接触,忙碌了大半辈子,她现在真的只想当个安乐的富家婆。

  可她家里人不是这么想的啊,马晋仟又和现在当家的伴侣是姻亲关系,明着不好违背轩辕墨,背地里却偷偷地把东西都收了。

  最后还是被轩辕墨知道了,当即便让人按时价折算将钱送去了繁都,并着重强调必须亲自送到马晋仟手里。

  后来几次就真的像做买卖了,一方卖一方买,挑不出错,而且就算不是买卖,晚辈孝敬长辈一些需要的药材,那也是懂事,人之常情,应该的嘛。

  所以贿赂寻求包庇什么的,是根本没有的事,还了马晋仟清白,也恢复了她皇商的身份,更重要的是没有辱没了轩辕墨的大家之风和名声。

  经此一事,反倒让轩辕墨的名声更大了,简直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偶像,因为大部分人真坐到她那个位置是很难做不到急流勇退,所以值得大家崇拜。

  石忞当朝斥责了参奏马晋仟的言官,并定下基调,以后但凡参奏他人,必须有相应的证据,哪怕只有冰山一角或皮毛,只要是真的都可以,不可再空口乱参奏一气。

  并表扬了马晋仟,也提点了几句,只要她好好干,干得好,皇商的位置可以一直是她的,但若干不好,那不好意思,到时候只能再来一次招标。

  按后来制定的皇商管理法,皇商和官员一样,不是终身制,也不是时限制,而是由办事能力,给国家做的贡献和给国库的利润多少等方面来决定的。

  要是商家本就是个恶商、奸商,毫无半点怜悯之心,那不好意思,这个商人只怕连参加竞选皇商的资格都没有。

  当然也不能让人家光奉献,所以按皇商干的年限到离退时可享受一定的奖励和待遇,只要好好干满五年以上,离退时最少可享受正六品官员养老待遇,还有家属也有一定奖励提身份。

  总结就是皇商干的时间越长,离退后得到的奖励也就越丰厚,当然,前提是知法守法不犯事,因为犯了事就只能等着挨惩罚了。

  石忞觉得马晋仟这几年干得不错,她交办下去事都能办的很好,公车和报纸也给国库带来不少收入,马晋仟本家商行每年缴纳的税款也是一大笔钱,明面上马晋仟绝对是整个朝堂上名正言顺最有钱的人,就连她,也因为出了点子和设计,每年都能拿到不少抽成钱。

  皇商这边的进项,也算是给她掩盖了不少,不然光靠她当皇帝的那点工资,日常花销还行,要办大事就不可能了,之前穷的找皇奶奶和母后要钱的事仿佛就在昨天,她再也不想经历那样的日子了。

  有钱当然不能光紧着自己一个人花,所以每个月她都会拿出一些给太后和步千雪,内官和宫侍只要表现好的该赏就赏,一点也不会手软。

  自从官员的俸禄改为按月发以后,石忞她们这些主子的贴己钱也是按月发了,作为主子自然是要尊贵点,不仅领工资的一切事宜由尚管局全权代理,直接送到她们寝宫,而且发的时间也比其他人早。

  她们是月初就能拿到自己的贴己钱,而官员、胥吏等则是中旬后才能发,全国各地都必须遵循此例。

  最开始的时候每月尚管局送贴己钱来,她都还去库房看一看,现在十天半个月才去一次,但每进一笔钱和出一笔钱她会详细记在记事本里,金额越大记得也就越详细,到年底就拿库房管事的账册来对。

  贴身伺候石忞的人就没有不知道她对钱很看重的性子,一般人根本不敢乱来,就连路关初那也是公事公办,可前年调来个新库房管事,竟胆大包天的私拿了一些银钱,而且还一而再再而三,最后还做了假账,被她发现后,还抵死不认。

  最后石忞派人去查将证据当着众内官、宫侍的面摆在她眼前,对方才见了棺材掉了泪,这家伙可不止偷拿她的钱,凡是经她手的都能刮下一层皮,还虐待下属,对这样的人,她一点也不心软,直接让尚管局当场按宫规将人进行了处置。

  按宫规,这个管事是内官,惩罚更严,不仅要贬去内官身份,就连宫侍也别想当了,直接打六十大板、喂哑药、写字的手打残,贬为贱籍后发卖到牙行,这就完了?

  当然还不算完,还有一定的罚款,而且如果偷拿的钱较大,卖身的钱和自己余有的钱都不足以补足这个漏洞和罚款的话,最后还会抄家。

  不论对方老家在哪里,一纸公文下去,地方官就会马上行动,吃进去多少就得吐出来多少,罚款也一文不能少,若吐不出来,也交不出来,那就子孙来还,一代一代接力总有还完的一天。

  当然这可不是专门针对内官、宫侍,而是针对所有的官员和胥吏,但凡有贪污者一经查实一条,第一时间免职,不给对方时间,也不给对方再用手中职权去凑钱补漏洞的机会,最后少不了抄家罚款。

  石忞觉得,既然这些勋贵士族这么喜欢钱,那她就教他们什么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否则就不能怪她狠了,毕竟谁的钱都不是风吹来的,尤其是国库的钱。

  见没人出列,礼部尚书马杰方才持笏出列行礼道:“启奏皇上,今年春季入学率比去年翻翻,家中凡有适龄儿童者皆已送到就近的社学就读,不足之处则是师资力量匮乏,尤其是偏远地区,社学老师只有寥寥几人,一人身兼数职是常态,长此以往只怕不利于教育发展,臣建议扩招老师充沛师资力量,并优待偏远地区老师”。

  陛下大婚的事他基本上隔一两天就会向陛下汇报最新进展,所以今天在朝堂上他就不另外汇报了。

  一开始朝廷发文书让适龄儿童入学,还说前三年全免费,大部分人都是不信的,因为大部分是文盲的他们深刻明白读书多费钱多贵,生怕是陷阱,便只有少部分胆子大的才敢做第一个吃螃蟹的。

  剩下大部分人则都是观望,哪怕一年之中只有春季一月可以入学,他们也愿意等,毕竟大部分百姓家境都不是很富裕,结果等了一年,并没有任何陷阱,家里不用交大笔束脩费,只要交一点书本费和纸笔费即可,不贵,一般家庭都承受得起。

  书本费和纸笔费是石忞和步千雪还有众大臣多次讨论后定下的,若是真的一点钱都不让百姓出,他们可能会不珍惜,也有的可能会不安心,而且他们自己去买文房四宝肯定没有学校统一订购的便宜。

  所以收这两笔费用既是意思意思,也是方便学生,因为开学后学生都会领到属于自己的那份书本和一套初级文房四宝,其中砚台只有第一年能领到,因为这个是耐用品。

  至于消耗品墨和纸用完就得自己买了,笔一年发一支,书本一年发一到两本,一年级主要是认字学的是朝廷定制版的《千字文》,二年级学朝廷定制版的《法学常识》和《道德经》,三年级学《简史》和《墨儒爱简集》。

  前三年的免费教育主要是识字打基础、塑三观,四年级及之后才真正开始学各科知识,所学知识科目和科举考试科目对等,为国培养人才。

  为了给贫苦学生一丝希望,品学兼优又有上进心的学生后三年可酌情减免一半束脩,若再以优等成绩通过升学考试,就读县学亦可减免一半束脩和免书本费、纸笔费,之后就读亦如此,每年年终考试成绩前三者还会有另外的奖励。

  勋贵、士族、乡绅和有钱商人之子女皆不在减免束脩之列,即这些人的孩子即使品学兼优也不能减少束脩,但年终的奖励他们可凭成绩拿。

  对老师的选拔和要求也挺严格,如果所教学生完全一问三不知,考试成绩也一塌糊涂,那等待这些老师的就不是扣俸禄那么简单了。

  马杰说的这种情况,她上一世的看过的新闻也不少,现代那条件大部分人都不愿意去偏远地区,何况是现在,但既然做都做了,总不能半途而废,略微沉思道:“提议很好,但朕更想看到详细的章程,尽快弄好呈上来”。

  “是”自己的建议被采纳马杰很高兴,这些主意也不全是他想的,还有下属的一份功劳,一会回去勉励对方几句。

  吏部尚书段云洁又持笏出列行礼道:“启奏皇上,今年是会试年,臣按惯例理了份章程,请皇上御览”。

  路关初得了石忞的示意稳重的走下去将奏疏拿了上来,呈到石忞面前。

  石忞看完后满意道:“今年会试晏郡王为名誉主考官,翰林大学士为正考官,吏部尚书、礼部尚书、右都御史为副考官,望诸位爱卿公正无私为国选才”。

  但凡什么职位前加了个名誉二字,担此临时职位的十有八九都是在都勋贵,不是真正干事的,但权力不小,而且还是陛下的眼睛。

  “臣等领旨,谨遵皇上教诲”被点到名的宴郡王等人持笏出列行礼道。

  宴郡王从伴侣哪里得知自己世子所为后,气的当晚就打了石洗正一顿,要不是另一半拦着,估计能打得她下不了床,但也逃不了在家祠跪一晚的厄运,第二天石洗正走路都是瘸的。

  被罚跪的晚上她想了好多,也反省了好久,以后她再也不逃学了,也不嘴欠了,像她父王说的,以后收敛点。

  其余各部各府衙负责人也汇报了一下自己部门最近的工作,如此听完大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各部各府衙的工作进展如何石忞是最清楚的,甚至连一把手家里有几口人,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所以剩下的都是走个过场。

  散朝后,离午膳时间还早,石忞便去了文宣殿开始处理政务,昨天光顾着玩了,留了不少奏疏、密信没批复。

  刚批了没一会,路关初就来报说郭凡秋有急事求见,石忞眉头一皱,连忙让她把人带进来。

  第一百九十章

  没一会, 路关初就引着郭凡秋进来了,石忞也停了笔,路关初照例向往常一样行礼准备退出去, 石忞却开口了,“去朕的私库清点十万两银子给户部送去”。

  “是,臣这就去办”路关初领命离开。

  郭凡秋从进来就眉头紧蹙, 脸色微红,微气喘, 见路关初终于离开,啪地一声又跪了下去, 双手持信封冷静道:“陛下,微臣派去盯老院长一家的人都被杀了, 他们一家亦已失踪,微臣得知后不敢耽搁特来禀报陛下, 微臣有罪, 请陛下责罚”。

  本来就有种不好预感的石忞见郭凡秋再次跪下的那一刻, 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听完禀报整个人都不好了, 真是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直接起身拿过郭凡秋手中的信开始看起来。

  本来脸色只是有些愁容的石忞看完信后,脸色有些发白, 按信上所说,这已经是两天前发生的事了,对方预谋已久,手段狠辣,等暗言上一级发现已经过了大半天。

  老院长一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家里血流成河, 仆从被斩杀殆尽,也是这血腥味让附近的人发现了一点端倪,便去敲门,可久敲无人应门,也无人回答,才报到了衙门。

  暗言的人晚了一步,没探查到第一现场,对行踪追缉增加了不少难度。

  “罚肯定是要罚的,但不是现在,立刻再增派得力人手前往侦破,若老院长一家没有说出秘密就救下,反之就地格杀,速度一定要快,去吧”信被石忞摔到了郭凡秋的面前,语气颇为愤怒。

  “是,微臣这就去办”郭凡秋从未见陛下这么生气过,突然意识到这件事可能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郭凡秋立马出宫去了暗言总坛,召集了一队各有所长的人马,又派了暗言内地位较高的人担任此次负责人,一行人当天就装成商队出了繁都城。

  郭凡秋走后,石忞却没了再批奏疏的心情,一个人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事重重。

  当初决定留张道长和老院长性命的时候,她就猜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但她久居上位仿佛一切在控的过度自信和心中的善念,让她不屑于下手,也不忍下手。

  自她登基以来,看似杀人无数,也私下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但被她杀之人无不身有罪恶,而且大部分都是按律处置,小部分私下处置的也是触了她的底线,该死!

  像罔顾性命,随意剥夺别人性命的事,她却从来没干过,因为就算受了这世十来年的帝王教育,前世学的一切也没有随风飘逝,尤其是已经初定的三观,更是深入骨髓。

  她一直都尊重生命,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哪怕她有随意剥夺别人生命的权利,但也不会随意使用,更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恶意构陷打击别人。

  她也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所以张道长安全的离开了繁都城,老院长也能按时告老还乡,就连轩辕墨这些曾经的老师,她也都是能留则留,到了告老还乡的年纪,也都放他们回归故乡,还都会赐下不少东西,若是有时间还是乔装送上一送。

  轩辕墨他们都是很不错的帝师,该教她的不该教的差不多都教了,她知道权谋手段,也知道提前将可能的危险扼杀于摇篮,但她不会那样做,因为老院长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对不起她或对不起国家的事,反而为国家都做了不少贡献,她又怎么忍心!

  如今真的发生了可能会暴露自己秘密的情况,让石忞坐立难安,她怕步千雪知道后会受不了,两人关系破裂,也怕自己不孝的行为折损皇帝威仪,毕竟华朝的人都信道教,重积阴德,再加上儒家孝道的熏陶,华朝人重孝道几乎达到有史以来的最高峰。

  步千雪到文宣殿的时候,就看到石忞满面忧愁的坐在书桌后,眼神飘渺,桌上左边的奏疏、密信堆了一堆,右边却只有少许一点。

  “你怎么了?一上午就批了这点,可不像你的作风”步千雪走近后见石忞任没反应,故意把声音提高不少。

  按石忞的习惯,一般左边是未批的,右边是已批的,听路关初汇报,他们回文宣殿也有段时间了,历来兢兢业业的人,不可能光傻坐着啊,看来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大事,步千雪疑惑的看着石忞。

  正在沉思的石忞根本没发现步千雪进来了,吓了一跳,回过神来立马愁容变笑脸,拉着步千雪坐到了旁边用屏风隔出来休息的地方,茶几上放着几盘时令水果和点心,茶水还温热的,便给两人各倒了一杯茶。

  “还不是因为再过些时日,我们就要三个月后才能见了,每次想到这事我就难过不已,今天便没了批奏疏的心思”石忞试图找个站的住脚的原因蒙混过关。

  步千雪抿了口茶,审视的看了对面石忞两眼,三个月而已,又不是三年,而且石忞平常有多兢兢业业,她又不是不知道,怎么就那么不信呢,下意识便反问道:“当真?”。

  “不然你觉得呢?如今国内也算海晏河清、欣欣向荣,除了你的事,还有什么事让我如此担忧?”石忞神色自若的反问道,仿佛说的话真的不能再真。

  石忞不是没想过向步千雪坦白一切,争取宽大处理,抱住两人的感情,继续浓情蜜意,可按步千雪的性子,结果实在难以预料。

  她那么嫉恶如仇,又那么孝顺,虽然现在成熟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懂迂回,但想当年步无尘被抓事情真相大白后,她硬是那么久没去见步无尘,就可以看出步千雪虽然孝顺,但是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孝顺也就被暂时抛弃了。

  若是被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石忞实在难以想象步千雪会变成什么样子,不理她可能还是最好的情况,所以她根本就不敢冒险,尤其是没几个月她们就大婚了,所以她准备大婚后再坦白。

  步千雪见石忞说的一脸认真,而且石忞也从未哄骗过她,立马就信了,当即宽慰道:“虽然后面三个月我们不能光明正大的见面,但可以悄悄的在外面见啊,不必为此难过,奏疏还有那么多,我帮你一起批吧,一会就在这里用午膳”。

  “好,就依你所言”石忞高兴的去安排了。

  晚上,石忞又把郭凡秋叫了过来,要她多派些人手护在步千雪身边,尤其是不在宫中的时候,无论谁想接近都提前拦下、搜身,搜到信件后第一时间呈上来给她。

  无论是暗言的人还是衙门的人,破案子都需要时间,对方又是早有预谋,只怕不会那么轻易被找到,若她是对方,得知了这个秘密肯定会想方设法将消息送到步千雪面前,挑拨两人关系,所以她现在能做到就是先一步守牢步千雪。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石忞还让郭凡秋增加了张道长那边的人手,最起码不能再让张道长步了老院长的后尘,不然万一老院长那边没泄露,张道长这边反倒泄露就拐了。

  按这里的习俗,为了给家人和自己祈求福运,新人成亲前的三个月是不能想见的,转眼就到了天福八年六月八日,而她们的婚期是九月九日,这是两年前钦天监就算好的好日子。

  老院长一家的案子这几天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张道长那边倒是出乎她预料的退隐于山林之中,没人带路几乎很难找到他们师徒二人的住处。

  虽然有她故意透漏老院长一家遭遇信息在前,但做这个决定的可是张道长,她最多只是推波助澜的作用,不过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张道长虽然不怕死,但不代表他就不想活,尤其是徒弟又乖又聪慧的情况下,肯定是竭尽全力能多教一点就多教一点,所以一听说了老院长一家的遭遇后,立马就开始昼伏夜出的赶路找了个早就中意的地方隐居起来。

  一来躲避祸事,毕竟他也不敢打包票说老院长一定不会出卖他;二来持恩这两年多也历练的差不多了,是时候静下来好好沉淀沉淀,再学点其他的了。

  晚上用过晚膳后,步千雪就会出宫回府,而且这一去就是三个月,石忞一想到两人要分离这么久就很难过,所以今天早朝结束后,她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文宣殿批阅奏疏,而是去了安仁宫。

  两人足不出殿,奏疏、密信也被搬到了安仁宫,这一呆就是一天,要多腻歪就有多腻歪,连见惯了的路关初等人都有点觉得牙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他们咋就只好好见一面就满足了呢?

  直到夜幕降临,石忞才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的送走了步千雪,两人约定,若是想见面了就提前写信定下时间和地点,然后相聚。

  从太思门回去的路上,石忞没有坐御辇之类的,就着宫灯和漫天星斗散步般往回走,路关初等一行人也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

  快到凤德宫时,石忞却没有进去,而是转道去了永寿宫,到的时候,永寿宫已经关上宫门,但在外面却看得见里面宫灯的光线,很是明亮,显然应该还没歇下,当即示意宫侍上前敲门。

  没一会,门就开了,见来的是石忞,一个宫侍立马高兴的进去汇报了,另一名宫侍则将他们迎了进去。

  正在看道教经书的文昱听说石忞来了,也没有方下书本,只说了一句知道了,虽然她好像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道经,但毕竟是整个后宫明面的掌权者,该知道的还是知道的,而且今天一早步千雪就来给她请安汇报顺便交接一下,自然知道这会步千雪估计已经出宫了。

  自从文候府原爵子死后,太后对陛下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有多宝贝,现在就有多不搭理,这两年典总管等人也见得多了,知道怎么处理。

  在典总管等人的恭迎下,石忞进了正殿,文昱和她们爱在书房看书不一样,喜欢随心所欲,一进殿就看到文昱居然坐在下首看书,石忞也不好坐主位,便坐在了文昱下首的位置。

  第一百九十一章

  见文昱看书看的很认真, 并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石忞也不好打扰,但一会要说的肯定也不方便路关初他们知道, 便挥手让他们都退了下去。

  文昱感觉到石忞坐在她旁边后,就看不进去了,但也不想先开口, 便全靠一口气端着。

  宫灯照得殿内亮堂堂的,橘色的灯光洒在两人身上, 一个假装在看书,一个在想怎么开口, 香炉熏香蜿蜒着往上走,石忞也终于发现了文昱手中的书本半天没翻页, 试探性的问道:“母后可容儿臣说两句?”。

  啪的一声,文昱把书合拢丢到了茶几上, “说吧, 我听听看”。

  “表哥的事已成定局, 纵有仙神在世,恐也无力回天, 儿臣有错, 母后尽管打骂儿臣就是,何必为此生气伤身。”石忞说完放在膝盖上的手有些手足无措。

  她不是没劝过文昱, 也不是没认过错,奈何文昱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最后都只能不了了之,如今眼看着她和步千雪就要大婚,她实在不想到时候和母后中间还隔着一根刺。

  原本神色自然的文昱闻言色变,沉思良久, 才转头看向一脸忐忑的女儿,终是心有不忍,难过道:“我不是生你的气,我是我自己的气啊,若是当初去见他时不那么决绝,或者稍微给他一点希望,他也不会走那一步啊”。

  文昱对文之远和文之勉两个后辈颇为喜爱,也都有些了解,但也只是有些,远比不上对自己女儿的了解,所以她知道,只要她不松口多提几次,女儿最后肯定会妥协,因为她求的也不多,只要能保住文之远的命就行了,这对女儿来说并不难。

  甚至有点猜到女儿的不忍心和万一饶恕文之远后更希望他能洗心革面,不再做这些于国于百姓都不利的事,所以那唯一一次去看文之远的时候,她说了不少重话,原本是想敲打一二,没想到却成了催命符,这是她没想到的。

  一开始,她生女儿的气更多点,因为她觉得如果女儿早点赦免文之远死罪,他就不会走极端,就能活下来,所以之后跟女儿就有点疏远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她对女儿的气越来越少,对自己的气反而越来越多,因为她终于意识到如果自己没去看文之勉并说那些话,可能他还不会走极端。

  她意识到这些的时候,有想过和女儿好好聊聊,可女儿实在是太忙了,派人几次去打听,不是在处理政事就是和步千雪在一起,她也就歇了心思。

  那股劲一旦过了,勇气也就小了,尤其是在她刻意为之之下和女儿关系有些疏远的情况下,她拉不下那个脸,便索性端着了。

  至于崇尚道法,也不过她是为自己的心灵找一份宁静,为太皇太后和文之远他们超度一二,尽尽自己绵薄之力。

  不再回文家,则是没脸再回,虽然她从未信誓旦旦的向文家人保证过文之远一定能活,但毕竟是自己的亲侄儿,心里难免愧疚。

  文之远的死让文之勉长大不少,以前见她亲昵多过恭敬,现在是恭敬多过亲昵,而且进宫看她的次数也比以前少不少,就连和女儿在一起的时候,也没了以前的灵动可爱,这让她即欣慰又心痛。

  如果文之远没有死,文之勉可能也不会变成这样,所以她就更气自己了,每日都恨不得多打坐几遍,多做点功课,内心才能获得些许平静。

  文昱的想法被石忞看在眼里,劝了几次都无果,今天她有备而来,读心术该用也就用水了,本以为母后是恨自己的,结果却发现母后恨自己更多点,这事就有点难办了。

  石忞思虑再三才宽慰道:“母后,表哥的事只是个意外,你不要太自责,若真算责任,儿臣的罪过更大,若是我早点颁布特赦或向他透露一二,他就不会走到那一步,我是真没想到他会走极端,若是早知,我定会阻止的,就像您说的,她毕竟是我表哥也是陪我长大的侍读,我又怎么忍心”声音越说越哽咽。

  文昱越听越难过,后面无声哭了起来,女儿的话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把她想的都说了出来,还把错都担在了自己身上,这么贴心为她着想的女儿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面子什么的也就不重要了。

  在百官心中面冷心硬、铁石心肠的石忞,其实伤感起来也很吓人,尤其是在意的人哭起来后,若无外人在,她能一边跟着哭起来一边安慰。

  老师教她的要喜怒不形于色,流血都不能流泪,不能丢了皇帝的尊严什么的,在她这里得分情况,对外人她可以毫无折扣的做到,但对最亲近的家人、爱人,她永远做不到。

  她不是机器,她是人,所以她会哭,也会笑,也有喜怒哀乐,更有蒙在被子里默默哭泣颤抖的经历,虽未与人言,但不代表没发生过。

  文昱见女儿也跟着哭,还一边安慰自己,也不好意思再哭了,反过来安慰女儿,两人这才用手帕擦了不多的眼泪控制住了情绪,经这一哭,卡在两人中间的刺也就没了,亲昵的拉着女儿的手道:“这段时间难为你了,娘专了牛角尖,让你担心了”。

  俗话说母女哪有隔夜仇,何况文昱两人根本就没仇,一开始还有点气,后来是抹不开面子,而且石忞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恨谁也不可能真恨自己的女儿。

  “娘想通儿就放心了,缘来缘去终有缘法,他做了他的抉择,我们也该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石忞顺势宽慰道,见文昱脸上柔和不少,心也就放了下来。

  她们都知道但却没说的是——文之远这样做也算是保全了家人,他贪的钱财被他挥霍了不少,文家垫了不少,又交了罚款,若他最后真的被赦免死罪,文家肯定也必须再付出些东西。

  他的死既保全了文家,也免了石忞纠结,成全了新政和法律的威严。

  就因为这一点,私下里她也赏了文之勉不少东西,比起交的大笔罚款也不遑多让,也给了她特权可以随时求见自己,至于出入宫门的令牌太后也早就给了她。

  如果说以前的文之勉真的不知天高地厚,那现在的她真的成熟不少,以前的狐朋狗友也不在一起玩了,每次入宫也都恭敬得很。

  每次见到在她面前有些小心翼翼的文之勉,和那些文武大臣别无二样,她都忍不住在心里叹一口气,她又不是老虎,也不吃人,怎么就怕成那个样子。

  说过之后也没什么改变,石忞也就不说了,毕竟她哥的死她也有一两分责任,也许时间久了就会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也说不定。

  话已说开,结已解,母女两说了不少话,仿佛要把这么久没说的贴己话都补回来似的,一直到夜深了,文昱才放石忞回去休息。

  石忞回了凤德宫却没有立马歇下,而是接见了郭凡秋,老院长一家虽然任然没有找到,但但案子总算有了些进展,查到了下手的人都是一些亡命天涯之人。

  这些人极少会聚到一起,除非他们有一个共同的老板,看来这下手的人是个有钱人,不然也请不起这么多人。

  老院长虽然已经告老还乡,但毕竟也是士族,而且又得皇帝重视,地方官不敢隐瞒,搜查无果后,第一时间就上报了朝廷,接到奏报后的第二天早朝石忞就派了一名大理观官员前往协助查实。

  说是协助,实际上擅长查案大理观官员只要下去了就没有一个是真正当副手的,反而都是说一不二的,石忞知道一二,算是默许。

  估摸着派去的人应该也快到案发地了,到时候明暗皆有人查,她就不信还破不了这个神秘失踪案。

  第二天早朝,督察院当朝总结了督查勋贵士族一事的得失,经过督察院和各地方督查府近两年的不懈努力,对全国勋贵、士族、宗族、豪强和富商进行了地毯式排查。

  凡仆从数量超过法律规定标准的一律按人头进行罚款,并责令三天内进行整改,若三天过去还不整改的按逾越罪论处。

  凡故意隐瞒老家田地数量、房屋财产,又没有在《串告令》期间被举报的,按律进行处罚,该罚款罚款,该惩罚惩罚,该没收没收。

  至于为恶一方的宗族、豪强和富商,除了罚款和按律法惩处外,剩余没被处罚的则按规定分家后分开进行迁徙,南方的迁徙到北方,北方的迁徙到南方,与原住地中间最少隔一个省。

  豪强宗族分了家,又离开了他们作威作福的本土,也就不再是地头蛇了,去了别的地方,反而会变成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能好好过日子就不错了。

  光这项工作就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全部完成,成果自然也是显而易见的,一是大量壮年劳力放归家中,充实了种田劳力,还有的努力开荒,开出大片良田,还有的经商,促进了经济发展。

  二是没了为恶一方的豪强恶霸,地方政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有了一个利于经济发展的稳定安全的环境。

  三是震慑了勋贵士族,让他们不敢再抱侥幸心理,减小了新政实施的助力,也避免了他们对新政阳奉阴违,落实时不敢再打折扣。

  勋贵士族可不是什么乖乖羊,要不是前面有布拉克和石爽的例子做榜样,说不定就有人造反了,毕竟动他们的利益跟杀他们没什么区别,但真要在命和钱之间选一个,估计也会趋利避害,毕竟钱还可以再挣,命只有一条啊。

  说到底还是万圣节大比武时的军事实力让他们不敢再乱来,内禁军和外禁军的战斗力自不必说,边军也不是软柿子,就是后招的护城兵,即护城司也不是好惹的,又都直接听命于皇帝,谁敢说自己手上的人比皇帝手上的还多?

  找死也不是那么个找法,谁会嫌自己的命长?

  当然,在朝堂上,官员不可能说这些,还说的那么明白,但大家心里都明白,而且明面上高大上的优点也列了不少,不足倒成了例行公事,说去说来也就那几条。

  《串告令》薅了一次羊毛后,这两年又查缺补漏的薅了一次羊毛,因为规格用度等逾越被罚的豪强富商也不在少数,所以这几年国库真的不差钱,才有能力实施三年免费教育,反哺社会。

  这些豪强富商也只能自认倒霉,高祖定下规矩后,他们就遵守得很好,可之后的皇帝慢慢懈怠政事,他们胆子也就大了起来,搞事的搞事,用度逾越的逾越,大家都差不多,再抱着法不责众的想法,自认胆子大的很。

  可他们忘了当今陛下可不是什么爱惜名声,严守法不责众的,否则当初也不至于还没登基就借着风头把朝廷来了一次大换血,从地方上提拔了不少人。

  因为督察院及督查府的雷霆手段,这两年他们风头无两,上层闻之色变,在勋贵士族的心里,简直和雁过拔毛的土匪也有的一拼。

  表面上他们都不敢说石忞什么,但大部分人私底下、心里可没少埋怨她,觉得她喜欢各种折腾他们这些勋贵士族,现在更厉害,连豪强富商也不放过了,简直丧心病狂。

  石忞也知道自己不招他们这些人喜欢,她也不在乎,国库有钱,百姓喜欢就行了,而且她也从没亏待过他们,处罚的豪强富商也都是有犯法、偷税漏税为恶的那种,她问心无愧。

  虽然她问心无愧,但也不能光给大棒不给枣,所以今年初还是让吏部将诰命制度加以修改完善,给足勋贵士族面子,现在已经到尾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朝议实施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在等待老院长失踪案子进展的同时, 石忞也利用空闲时间好好想了想谁和她有大仇,非得抓老院长一家,很明显和皇室有关, 或者说和她有关, 毕竟老院长当太医多年, 皇室之事肯定比其他人清楚得多。

  说起来勋贵士族估计是最恨她的,毕竟这些年她没少折腾他们,可虽然天下勋贵士族大多怨憎她,但真正有胆识、有实力付诸于行动的却寥寥无几,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而还没来得及崛起就偃旗息鼓的符尧,明着被她软禁于宗人府, 实际上两年前就已经被她秘密派往布拉克搅风搅雨去了, 为了方便还给了她一个类似包工头的身份。

  自布拉克前国王与司空慊密谋瓜分华国失败, 又身死于内斗后,华朝便通过暗箱操作在几位有力候选人中助推了一位爱慕华朝文化的人当了布拉克的国王,即现在的朝鲁国王。

  当初华朝之所以选择扶持这样的人上位,也不过是权宜之计和想布拉克之后能安分几年, 别动不动就密谋着搞点事,给华朝添麻烦、添堵。

  实际上也如他们所想一般,之后布拉克再没有搞事情, 就连每年都到华朝边境打秋风的习惯都停了, 改为加大与朝边市商贸交易, 即提高了所得,又减少了人员损失,还不会惹华朝不快,朝鲁王很满意他的政策,为此还曾上书石忞恳请适当给予支持。

  难得朝鲁王这么上道, 石忞自然给予了适当的支持,按布拉克人所缴纳关税的额度适当返还部分关税,并加强了西南官道和各边市的管理,杜绝欺行霸市等不良行为。

  但他们低估了朝鲁对华朝文化的爱慕,朝鲁登位前几年还能兢兢业业,也确实为战后布拉克的恢复做了很大的贡献,因此彻底收拢各方人心获得了下面各部族的支持与爱戴。

  结果近两年就开始作妖起来,先是嫌弃现在的王城太小太老,便决定重新定都巴音,征用大量壮民修建都城,搞得以游牧为主的各部族怨声载道,后又向华朝皇帝上书请求赐姓,并参照华朝制定了统一的一系列法律。

  布拉克虽然是个国名,但实际上统称的意义更大一些,因为生活在这里的人都以游牧为主,渐渐就形成了各部族,各部族有大有小,大的吞并小的,大小之间相互征伐,都是常态,只有强者为王是唯一真理。

  也是布拉克比较恶劣的自然生态环境造就了这样的游牧民族,所以他们的习俗等等也是世代生存在这里累积获得的生活经验。

  结果朝鲁不顾他们自己的传统习俗,一味的崇尚华朝文化,先是定都建城,后又制定律法规定立长制,即从法统上为他孩子未来继承王位打上名正言顺的牌子,还把民族分为贵族、平民和奴隶三大阶级等等,将han化进程一下推进了N步。

  要求赐姓也是一样的道理,因为他们是以部族集聚,所以形成了大家都没有姓只有名,如果各部族集聚到一起就会在名字前面加上部族的名称以示区分,比起华朝姓加名的简单实用来说要复杂得多。

  朝鲁虽然爱慕华朝文化,但也不是一味的照搬照抄,反而是实打实的实用派,那样对他们有用或者有参照价值,他们就拿来本土化后才用。

  对于赐姓这样的小要求,石忞答应得很爽快,既然他本名就叫朝鲁,便赐了他朝姓,还特意派使前往宣旨,以示重视恩宠。

  朝鲁得了皇帝赐姓很是高兴,不仅大摆宴席款待来使和诸臣,宴席上还参照皇帝赐姓的方法给各部族族长也赐了姓氏,另外还要求他们回去后让下面的臣民也选一个姓,姓什么都可以,但一定要有姓和名,不能只有名而无姓。

  对这种即不用出人,也不用出牛羊和力气的事,各部族族长虽然介于传统心里有点不舒服,但看在华朝来使和朝鲁的面子上也答应得很爽快,这也是朝鲁推行的最广最快又最省力的政策,没有之一。

  建都城是个大工程,因为华朝来使赐姓的事,让原本心里有点想法的各部族也不得不掂量一二,本身朝鲁所在的部族就是整个草原上最强的,再加上华朝的态度,他们可没少听当年华朝万圣节大比武的传言,顿时不敢再打其他主意。

  布拉克内各种反对之声渐渐小了之后,朝鲁也就不再顾及,不仅各种折腾自己的臣民和布拉克的各部族,还死乞白赖的一求再求非得求石忞给他派一队专业工匠,要不是知道他私下没少派人来华朝来请工匠,她就真信了他的诚心。

  但各种考量后,朝鲁第三次上书请求她派遣专业工匠时,她还是让工部选派了一支五十多人的专业工匠队伍,符尧就是混在里面的小管事。

  布拉克的新都城巴音是仿照华朝皇家园林山庄六国宫中布拉克宫而建,又柔和了西南官道上一些小国有特色的风格,不仅建了王宫,还建了城墙,不过材料都是以沙土为主,花了近两年才完全建成。

  王城一建成,朝鲁就搞了盛大的入住仪式,自己和家人顺利住进了王宫,贵族住进了城内,平民则只能小部分住城内,大部分住城外,来观礼的各部族颇为震撼,掀起了一股建城风。

  布拉克的人都忙着搞基建去了,也就没人再惦记着到华朝来打秋风,虽然都只是小规模战争,但历年下来华朝还是因此损失了不少兵力、人力和财力,而这几年不仅没损失,反而因贸易赚了不少钱,倒是意外之喜。

  石忞派符尧过去确实是去搅风搅雨,但那是最终目的之一,当前还是稳住朝鲁的地位,支持他在布拉克推行一系列han化政策,并稳住局势。

  而符尧的任务不仅仅这些,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则是秘密寻找云处安,找到后,能活抓就活抓,活抓不了则就地处决。

  让云处安逃脱是石忞最遗憾的事,所以云处安不死她始终无法心安,就像手里进了一根刺,不挑出来,心里不舒服,手也会痛。

  而她之所以派符尧去,一是符尧是最合适的人选,能力手段见识都有,而且布拉克没有认识她的人;二是她惜才爱才,并不吝啬给对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三也是对符尧的考验,所以哪怕郭凡秋他们建议派个人给她当副手顺便监督她,石忞也没采纳。

  不是她太自负,而是她相信自己的实力,即使符尧生出二心,再来一遍在康国的所作所为,她也有能力把她再打回原形。

  若符尧真的这样做,她反而要谢谢她了,康国因为宣常乐的原因她不好直接收入囊中,若是布拉克就完全没这个顾虑了,毕竟布拉克对他们也不是多忠诚。

  换了名字和身份的符尧还是凭借自己的才能在短短三年不到的时间混成了朝鲁王的心腹,布拉克内排的上号的贵族大臣,完全落实石忞给她的任务,定时汇报从不懈怠,间谍当的连郭凡秋都没话说,就是运气不好,到现在也没找到云处安的影子。

  所以按近三年来符尧的种种言行举止和行为来分析,就目前而言也不可能是她,至于未来,未来就不好说。

  至于国内的道教、法家、墨家、儒家和爱家就更不可能了,道教虽然人多势众,但朝廷有专门管理道教众人的机构,若有异动她不可能不知道,至于其余几家,势单力薄不说,她也没折腾他们啊,根本谈不上和她有仇。

  至于另外五个藩属国,康国这两年老实得很,有宣常乐和驻康国大使府邸在,想不老实也难;至于另外四个藩属国,心思也挺多的狼国,自从狼霸权被大臣摆了一道后,和大臣的矛盾就进一步升级,这两年没少相互掐架,根本没余力把手伸到华朝来,当然,就算他们想,石忞也不会允许。

  庆国、安国和南罗国就更不用说了,虽然没有康国这个忠诚小弟服帖老实,但比起布拉克和狼国来说绝对老实的多,暗言铺设到各藩属国后,各国王室的一举一动,她都了如指掌,要真派了人来华朝搅风搅雨,她不可能不知道。

  这样一算下来,好像最恨她,又不在她掌控范围内的就只有云处安这根刺了,自从暗言失去云处安的踪迹后,这两年就再没有云处安的任何消息。

  以云处安不安分的性子,是不可能不搞事的,再加上那个云里雾里连月理教高层都不认识的少教主,石忞几番思索,总觉得当初跟云处安一起外逃的人十有八九不是真的少教主。

  一想到云处安可能已经混入国内,还悄无声息的抓了老院长一家,石忞就有点后背发凉,今天对方可以悄无声息抓了老院长一家,明天会不会在半道上刺杀她?或者抓了她在意的人威胁她?

  石忞越想,就越觉得这种可能性越大,毕竟现在的云处安估计和狗急跳墙应该也没多大区别了,她真的很讨厌这种敌人在暗自己在明的情况。

  想通这些关节后,石忞便立马下令内禁军司、外禁军司和护城司加强皇宫和都城戒备,对出入皇宫之人加强盘查,对来都可疑之人必须进行盘问登记等。

  另外又叫了郭凡秋过来,让她加派双倍人手暗中保护步千雪及家人安全,对各方势力和各大臣的暗中监视也不能放松,若有异动,必要时可先斩后奏。

  因为石忞的这些动作,整个繁都形式瞬间紧张起来,大家却只以为是陛下大婚将近照例提前加强戒备,毕竟各国朝贡贺喜使臣也快到了,并不多想,城门盘问什么的也都笑着配合,积极得很。

  原本比一般百姓见识多得多的勋贵士族却不这么单纯的认为,陛下那次做事不是有的放矢?不可能因为大婚将近就提前一个月加强戒备,而且力度还高了一点不止,总感觉发生了一些他们不知道的事。

  第一百九十三章

  提高戒备的繁都繁华依旧, 往来勋贵、士族、旅客和商人络绎不绝,神色各异,妆容有别, 尤其是东市和西市可谓人声鼎沸。

  虽然平日里繁都大小城门也有外禁军把守, 但更多的只是守着, 现在却因为要做入城登记和盘问,导致各大成门早上总是排起了长队,一直到中午之后才能即到即查即入。

  烈日当空,酷暑难耐,街上行人锐减,无事、不急之人都找了阴凉的地方歇脚纳凉, 茶楼生意爆好, 就连卖扇子的都忙的笑得合不拢嘴。

  中南门外一队三四十人的商队渐渐靠近, 坐在马车内的人不停的扇着扇子,汗还是顺着鬓角往下流,脸却是笑的,听下面的人报说已到城门外, 当即让队伍停下,激动的下了马车。

  钱随佑看着面前宏伟高大的中南门城楼一如往昔,仿佛自己离开不过昨日之事, 顿时感概万千, 喜极而泣, 他终于回来了,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都城。

  其余人见他这样,也跟着苦笑了一通,这一路,他们走的九死一生, 如今总算是回来了,而且还带了不少好东西回来,可不得好好高兴高兴嘛。

  有些嫣的守门外禁军和少许来往之人的注意力一下被这群苦笑都有的人吸引了过去,见他们望着城楼像要望出一朵花来似的,不少人都直摇头,觉得他们疯了,像逃离瘟神一样都离他们远远的。

  钱随佑可没空搭理这些人,发泄完情绪,便利落的收拾了一番,确定没问题后就一马当先准备进城,却被守门的外禁军拦了下来,要求出示身份证明和说明来意。

  后面的人见主子被阻拦立马跑上前来挡在主子前面,一脸戒备,手已放在刀柄上,意思不言而喻。

  守门将领见这阵仗顿时怒道:“此乃天子脚下,尔等如此作为是想谋反吗?”说完手一挥,外禁军立马将钱随佑一行人包围起来。

  随从动作太快,钱随佑反应过来便已经成了这样,仔细看了这守门将领几眼,并不认识,对方给他扣的帽子有点大啊,要是一般人少不得吓破了胆。

  “退下”钱随佑对着随从不悦呵斥道,见随从都退到了身后才面无波澜的从胸口拿出士印、文书和家族令牌递给随从拿给守门将领不屑道:“造反的帽子太大,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将领随便按就作数的”。

  守门将领见对方拿出一方铁质印的时候,眼睛睁大不少,再见对方又拿出家族令牌时就更大了,也更疑惑了,自陛下实施新政后就改革了士印的等级和材质,将勋贵的私印单独列出来叫爵印。

  王爵爵印的材质任是黄金,相爵的爵印材质是银质,侯爵和伯爵的爵印材质则是黄铜,爵印和爵位一起赐下,收也一起收回来。

  士印则由原来的两等改增分为四等,一等为一至二品,材质为黄铜;二等为三至四品,材质为田黄石;三等为五至六品,材质为大理石;四等为六品以下,材质为黄杨木或白桃木;任由官员自己购置配备,一般人的私章则只能用梨木。

  而新政以前的高官专属铁质士印则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被收集回去的铁质士印也被打造成了兵器或农具,切实发挥了铁的作用。

  除此之外,勋贵士族的家族令牌也被陛下废除了身份象征的意义,不再具有官方性质,也不用再到衙门备案或注销,如果喜欢任可以留着把玩或当族徽,只是不再具有官方承认的身份象征意义。

  所以守门将领见到钱随佑拿出这两样东西时才会有那样的反应,接过东西后,他直接拿过文书看起来,铁质士印和家族令牌的信息远没有文书来的详细可靠。

  守门将领看完后脸色并无变化,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没想到眼前这位居然是太子少保兼使臣,天福四年就出去的,怪不得士印还是铁质的。

  太子少保虽然是个荣誉头衔加闲职,但毕竟是二品大员,又是奉命出使,陛下肯定会亲自召见,他得罪不起,当即挥手让下面的人撤了回去,恭敬的将东西还回去道:“陛下有令加强城中戒备,下官也是奉命行事,并无乱扣帽子之习惯,多有得罪,还请钱大人海涵”。

  守门将领态度不卑不亢,并没有因为他官职高就巴结谄媚,倒是坡合钱随佑的脾气,何况这件事他的随从也有错,笑道:“好说,大家都是为陛下办事,只是职责不同而已,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钱大人请”守门将领一直送他们入了城才折回去继续坚守岗位,原本嘀咕着说悄悄话的外禁军见他回来立马闭上了嘴。

  虽然他们及时闭了嘴,但该听到的守门将领也都听到了,别说他们好奇,就是他也有点好奇后面两辆蒙着布的马车里都装的什么?

  不过不论马车上装的是什么,最后肯定都是进献给陛下的,和他们那是八竿子打不着,后来的后来,他们才知道居然真和自己有些关系,这是他们完全不敢想的。

  对于守门将领只看文书,完全忽视士印和家族令牌的事,钱随佑也是满腹疑惑,尤其是看见他拿出时的那个眼神他到现在都忘不了,自入国境后他一路用的都是文书,今天第一次用士印等竟成这样子,当即安排了一个随从去打听此事,自己则在马车上换官服,为入宫觐见做准备。

  今年酷暑难耐,远比往年热得多,因此,石忞不得不将日常办公地方从文宣殿搬到了现在的含凉殿,往年她最多只是偶尔在这午休、就寝或办公。

  含凉殿与温泉房分别在御清池的两边,不仅中轴对称,就是横着看也在一条线上,只是功能却决然相反,一暖一凉仿佛天空中的日月,给人感觉完全不一样,

  步千雪已经离开快一月了,期间他们只偷偷见过一次,跟做贼似的,话都不敢久说,匆匆互诉心肠后就分开了,让她一连几天都想的夜不能寐。

  天天在一起的时候,全然不觉得不见有什么,如今真的大半个月才偷偷见一次,她才知道什么叫相思,明明就在一个城里,隔得也不是十万八千里,可给她的感觉却仿佛隔着一条银河般遥不可及。

  也不知道是这里的那位老祖发明的这个习俗,要是知道她一定得去对方坟头说两句,前世新人结婚前那天不见面?最正常不过的事好嘛,偏偏搞些封建迷信。

  除了这件事外,还有一件让她更不高兴的事,老院长一家找是找到了,但也都死了,侩子手倒是抓了好几个,可都一问三不知,幕后黑手毫无踪迹,查无可查,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

  派了这么多人去,就把案子办成这个样子,石忞能不气吗?可专业的人都查不到,就算她亲自去也不一定就更好,便只能把人调回来,只留了几个暗言的在暗中观察,希望能守株待到兔。

  因此案关系重大,关注的人也多,行凶的几个侩子手被按律判斩立决,而且是立即执行,当天下午就被斩杀于菜市口,对这种手段恶劣残忍的杀人犯是不可能留到秋后问斩的。

  另外,石忞还下旨追封老院长为怀义伯,并赐谥号文靖,按伯爵之礼予以厚葬,家属也按伯爵家属予以厚葬。

  人都死了还搞这些虚的,石忞是不太看得上眼的,可这个世界和现代完全不一样,尤其是勋贵士族对谥号的狂热,临死都还担心谥号好不好,就算是皇帝也不能免俗,原谅她无法理解。

  不理解不认同没关系,知道怎么利用就行,反正也是做给活人看的,按礼,老院长如果寿终正寝是完全不可能得到这个谥号的,也算是她对老院长的额外恩赐。

  要是老院长一家但凡有一个人还活着,言官肯定是不会沉默的,石忞太了解他们了,有正当理由劝谏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也正因为侩子手们一问三不知,老院长一家又都走了,让石忞完全无法判断那件事有没有被泄露出去。

  这让她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让暗言的人加大力度盯紧茶楼等人员众多消息流通快的地方,但凡发现端倪就及时将人控制起来。

  她做过宣传工作,深刻明白堵不如疏的道理,但怎么疏,她却毫无头绪,总不能自己把这件事公开了吧?

  所以这两天她心情很不好,也很烦躁,饭量都比往常少了些,只有全心全意扑在批阅奏疏和密信的时候,心情最放松,因为这样就不用想那些事了。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左眼皮老是跳,上早朝的时候跳,进膳时跳,批阅奏疏的时候还跳,索性便赌气不批了,准备到最凉爽的偏殿午休一二,休息休息。

  刚酝酿起睡意,就听见路关初在外面试探的喊道:“陛下...陛下.........”弄得石忞睡意全无,顿时不悦道:“进来吧,睡个觉都不得安宁,什么事?”。

  路关初知道陛下这两天心情不好,本来是不想打扰陛下午睡的,可这次求见的人事关重大,这两年陛下可没少念叨钱随佑,她哪敢耽搁,便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在外面试探的小喊几声,原本打算若喊了三声陛下任没反应,她就不喊了,却没想到只喊了两声就听见了陛下的声音,当即高兴的往里走。

  见到陛下沉着脸坐在床边的时候,路关初立马收敛了笑脸,一边上前服侍一边柔声汇报道:“陛下息怒,钱随佑回来了,就在外面等着觐见呢,知道您盼着他回来,微臣片刻不耽搁”。

  “宣”石忞闻言大喜过望,瞬间精神百倍,被吵走睡意的怒气一下子消散无踪,钱随佑一去这么多年,可算是回来了,衣服一穿好她就直接穿着木屐往外走。

  第一百九十四章

  石忞一到含凉殿正殿便迫不及待的宣钱随佑进来, 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听到宫侍传唤,已经侯在外面的钱随佑把手里的袋子交给一边的宫侍后,再次整理衣冠后方才跟在宫侍后面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就到了殿门外, 宫侍示意他进去后就行礼退下了。

  阔别多年, 没想到一回来就得陛下亲见,而且还是在这休闲功能多过行政功能的含凉殿,这是钱随佑没想到的,再想到此次外出目的,又有些忐忑起来,也不知自己带来的东西合不合陛下心意。

  不管之后结果如何, 此时此刻他也只能继续往前走, 抬头挺胸目不斜视的进了殿内, 绕过山水屏风,整个大殿跃入眼中,陛下一身便服正坐在居中三阶高台上的书桌后面,背景是一副凤傲九天图, 竟不是传闻中道宗爱不释手的白日飞升图。

  道宗痴迷于炼丹修仙,又不怕冷只怕热,便特意叫了当时最负盛名的画师即日后的画圣, 画了那幅传说中的白日飞升图, 挂于最喜爱的含凉殿中, 日日观摩。

  还传说差点成了道宗的随葬品,但因为一些原因幸运的得以留存下来,成了画圣的传世名作之一,也成了天下文人心中的白月光,没有人不想一睹芳容的。

  道宗之后的皇帝大部分要么假忙于政事, 真忙于应接不暇或者政事,根本没空管挂画这样的琐事,所以图就一直留在含凉殿,直到石忞登基后才改成了这副由翰林院画师新画的凤傲九天图。

  至于原来的白日飞升图则被她收到了库房之中,这画不仅大,而且年代久远,实在不适合再当背景,寓意也不合她心意,她要的是全民努力积极向上,可不是修仙醉生梦死,所以就换成了现在这副,也是用心良苦。

  钱随佑略显失望的表情石忞也不是第一次见,她在这里召见的大臣没有几百也有上百,大部分人一见不是传说中的名作白日飞升图后都是这表情,但只要她一问,这些人就会把这画夸得比什么都好,久而久之,她就直接忽略当看不见了,也不再问。

  路关初双手自然交叠放于腹前恭敬的站在书桌左侧,书桌以紫色布覆盖看不见后面,高台左右两侧分别站立有四名宫侍。

  殿内没有一张椅子,两边倒是挂了不少名画和摆了不少摆件,即无文宣殿之肃穆宏大,也无凤德宫正殿之庄严,就连陛下所在的三面开的三阶高台也好像是新搭建的。

  钱随佑入殿后不着痕迹的打探四周,只匆匆瞟了几眼,了解了个大概,唯有位于书桌两边小高桌上的梅花纹圆珠钮三足玉炉看的比较清楚,连炉中香烟一圈一圈往上升都看见了,好像稍微有点风吹就能把它们彻底打散,让人找不到痕迹。

  他按规矩一直走到离高台三步开外方才停下行礼道:“臣钱随佑,恭请陛下圣安”。

  “免礼,赐座,赐茶”比起钱随佑的小心翼翼看,石忞是正大光明的打探,才四年多的时间竟让才五十出头的钱随佑看上去比六十岁左右的人还要老,也不知道他离开的这四年都经历了什么。

  钱随佑是承光年间的进士,建平年间获得提拔入朝堂,算是三朝老臣,也是穆宗心腹大臣之一,当年被留在繁都,众大臣被杨志宏逼迫选择阵营时,他是穆宗心腹中唯二之一选择站队石忞的。

  唯二之一的另一位则是孙妍,比钱随佑小几岁,能力品性不错,石忞登基后曾被下放地方,几经升迁,现在已经是督察院右都御史,在都的堂堂二品大员。

  钱随佑也是几经升迁,颇得石忞信任,所以石忞才在四年前将寻找优良农作物种子的事交给他去办,顺便加强一下华朝与西南官道沿途各国的外交和宣扬一下国威。

  本来这就是个费时费力有一定风险而且还不一定有回报的重活累活,因此石忞也没报期望说一两年就能搞定,甚至已经做好准备会花个十年八载,然如今不到五年就回返,已经大大出乎她的预料了,就算钱随佑此行没功劳也有苦劳。

  随着石忞声落宫侍没一会就从外面搬来椅子茶几,就连还热着的茶水也规矩的放在了茶几上,如此礼遇,让钱随佑十分感动,行礼谢过后方才坐下。

  虽然见皇帝要行跪拜礼,但也不是时时刻刻都需要行跪拜这种大礼,像钱随佑之前进来说圣安的时候才行这种大礼,一般大礼见一次只行一次,至于之后和刚刚谢坐这种情况只要行正鞠躬礼就行了。

  这里行礼不分男女,只分尊卑长幼,跪拜大礼只向当今陛下、自己嫡系长辈和救命恩人之类的行这种礼,对其余皇族则只需行九十度的正鞠躬礼,对勋贵行四十五度鞠躬礼,对官员士族和一般长辈只要行十五度鞠躬礼即可。

  平级平辈之间勋贵士族行作揖礼,私下也有少部分人会行抱拳礼,一般人即平民之间则相互微颔首或行抱拳礼,道士之间也是行的作揖礼,这些即可以用于正式场合,也可以用于非正式场合。

  示意钱随佑喝口茶润润喉后,石忞才期待的询问道:“此去一别四年,钱太子少保此行可还顺利?”。

  “启禀陛下,与陛下告别后,臣借着使臣的头衔一路顺利行至边境,一直到布拉克都很顺利,直到............”钱随佑边回忆边细细说道,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

  一开始,他们一行百多人确实走的很顺利,本以为走出布拉克境内之前都不会出事,没想到他们运气不太好,要出布拉克时竟遇到了沙尘暴,折了十多个人,水和物资也丢了不少。

  好不容易缓过来咬牙坚持走出布拉克赶往下个城镇,又在路上遇到了两帮火拼的土匪,他有任务在身并不想管这种闲事,却没想到两帮的人以为他们是第三方派来的,立马合在一起对他们大打出手。

  幸好他带的人除了近身伺候的七八个人是家仆外,其余的都是从外禁军挑选的练家子,虽然他们因为物资和水的缺少有点虚弱,但真正打起来却并不差,本身他们人数上也有优势,总算有惊无险,反而倒过来把他们打劫了一拨。

  他们就这样一路有惊无险的继续前进,每过一个小国的王城都会递上文书求见,并送上一些从国内带来的特产,除了宣扬华朝的友好外,还会打听当地的农作物和了解他们的习俗。

  遇到产量高或新奇的物种就会买一些种子,并向当地耕种的人了解如何种植一一记录下来。

  在华朝有的人以为沙漠后面还是沙漠,也有的人以为穿过沙漠后就是平原或者海,他亲自走了一遭才知道沙漠后面是草原,然后是平原、山地和海,沿途有很多个国家,有的繁华,有的贫瘠,只是人的肤色和他们不一样,眼睛也不一样,说的话更是百里不相同,比华朝本土方言还难懂。

  随着他们离华朝越远,那些国家对华朝的了解就越少,他们遇到的阻碍和阻力也就越大,但对他们来说最大的困难却不是这些,而是水土不服,不少人因此丢了性命,他们人力有限任务又没完成,无法将尸体运回国内,便只能就地掩埋。

  他们一直走到一个叫占城的国家,发现那里的稻谷不仅一年可以种两到三次,而且产量颇高,便求见了国王,在占城停留了大半年,向当地人学习种植稻谷,学成后方才和国王告辞拿着国王赏赐的上好稻种踏上归途。

  回去的路上他们一心只想快点回到自己的国家,便扮成了商人,这样就不用再见沿途的国王,节约了不少时间。

  虽然他们找到了不少超量高和新奇的农作物物种,但只要一想到来的时候还是百来人,回去却只剩七八十人,心情就莫名沉重,拿在手里的军牌仿佛重若千斤。

  回去的路上因为有了来时的经验一路走得较为顺利,直到快到方腊时才知道那里正在打仗,方腊一年不到就吞并了周边的两个小国,现在正在和它的死对头做最后的生死搏斗,怕被牵连他们不得不绕道。

  可就算改了道,他们也还是运气不好的被牵连了,又折了二十多个人才脱身,以至于回到国内时只剩了最后这三四十人。

  “.........幸得陛下庇佑,臣等一路总算有惊无险,不辱使命带回些农作物种子,臣随身带了些来以供陛下御观。另外,这本册子是臣近期整理的诸国见闻录,请陛下御览”钱随佑说完从胸前拿出一本精致的册子双手递上道。

  离开前陛下特意提过一句希望知道沿途国家的言语、文化和习俗,钱随佑便记了下来,买了不少空白册子带走,沿途所见所闻都随手记了下来,一回国就特意让人去买了这本较厚的空白册子,一路边走边整理,紧赶慢赶才赶出这个初稿。

  石忞接过路关初呈上来的册子翻开第一页大概看了一样,字写的不错,内容也很生动精简,满意的点了点头道:“爱卿一路辛劳,还不忘写见闻录,有心了。”。

  “为陛下尽忠,臣死而无憾”钱随佑掷地有声起身行礼道,一路走来他们几度徘徊在生死边缘,但从未有一个人当逃兵、贪生怕死,因为早在离开之时他们就已经将生死抛之肚外。

  石忞将册子合放在书桌上,赞赏道:“大华有尔等大臣将士何愁未来不兴乎”又转头对路关初道:“把钱太子少保带来的东西呈上来,侍农御承可到了?”

  来见钱随佑的路上石忞就派了宫侍去宣侍农御承,无论他有没有带回新农作物物种,宣她过来也是有备无患,如果有,她就直接宣,没有就之后再另外接见,询问一二亦可。

  路关初道:“是,陛下。侍农御承应该已经快到了,臣这就去看看”,说完就要往下走,石忞却又吩咐道:“顺便传令下去,朕今日要设宴为钱太子少保一行庆功,在都勋贵和二品以上官员必须参加,无故不得缺席。”。

  “是,陛下,臣这就去办”路关初领命离开,自内官最高品级抬为正四品后,她和原五品的内官都得到了晋升,迈入了四品大员行列,便不用再自称微臣。

  在华朝,官员品级虽然多,但大坎就三个,一是八进七,难度中等,只要能力品性不差多熬熬,总会熬进七;二是五进四,难度高等,一般人可能终其一生就卡在正五品不得寸进;三是三进二,极其艰难,若无重大功劳和能力根本迈不过这个坎,大部分人都会止步于正三品,只能望二兴叹。

  每一个坎,只要迈过去了,待遇和身份都会得到大幅提升,尤其是进四和进二,别说在朝廷就是在地方那也是排位靠前的,而且还是实权在手。

  看得见的待遇、权力就不说了,看不见的隐形福利那也是多多,远非低阶官员可比。

  没一会,路关初就回来了,不仅带来了侍农御承,也带来了钱随佑特意带来的种子,在宫侍的动手下,没一会袋子里的小袋子都被一一拿了出来,打开放在搬来的长桌上。

  待侍农御承行礼毕,石忞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盯着长桌上的各种种子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浑然不觉已被大臣发现自己穿的是木屐,也没看见他们的一脸惊讶。

  在华朝,木屐虽然方便实用又舒服,夏天穿起尤为凉爽,但也只是在私下穿,正式场合是绝不会穿木屐出席的,觉得有失体统。

  两人惊讶过后才想到含凉殿毕竟是陛下休闲娱乐之所,穿木屐视乎挺合理的,是他们太大惊小怪了,便不再看陛下光着的脚。

  钱随佑准备上前讲解,却被石忞阻拦,说要猜猜,便一个一个仔细看过去,居然大部分都不认识,一圈看下来竟然就认识稻谷、土豆和红薯,虽然不知道稻谷是什么情况,但土豆和红薯她还是比较了解,淀粉量足又易种植,绝对是让百姓能吃饱的好作物,当即高兴道:“刘御承来看看可有认识的?”。

  丢脸,当然不能光她一个人丢脸,石忞毫不犹豫的把侍农御承拉下了水,大家一起看一起猜,多好。

  第一百九十五章

  “是”被点名的侍农观御承刘禾苗领命上前观看, 一脸老神在在,仿佛胸有成竹,手到擒来, 直到一排排看过去后, 眉头是越皱越紧。

  刘禾苗五十出头, 明明才中年却像个小老太婆似的,听说她出生的时候正好青苗丰茂,她父亲大字不识一个便就地取材给她取了这么个接地气的名字,她家祖辈往上数,三代都是种田的,彻头彻尾的寒门出身。

  要是搁在重门第的前朝, 就算寒门学生中了进士也很难混到正四品, 更不要说刘禾苗这种只有举人功名在身, 又是从八品芝麻小官干起的寒门学生,只怕干一辈子也难干到正六品,幸运的能干到县令就不错了,幸好她生活在不重门第本朝。

  本朝华高祖虽出身士族, 但到她那代已经家道中落,更多的只是背个名头,实际上和寒门也没啥区别, 所以反而和寒门出身的人走得较近, 天下能打下来, 也多亏了寒门出身的武将和文官拼杀、出力和出点子。

  华高祖感念他们为华朝做出的贡献,也看到了以门第论才能的危害和不足,便当朝明言华朝取仕不再以门第论出身,虽未明下政令,但几乎世人皆知, 且祖宗遗训里有特意交代不得以门第出身论才能,主要重品性和实际才能。

  并将前朝以门第出身为主,科举为辅的取仕制度改为以科举取仕为主、军功为辅,本朝初期还有不少人仗着出身门第自认高人一等,到现在这种情况已经鲜少闻之,因为在本朝就算寒门出身未来也有可能位极人臣,第一代渔北郡王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鄙视链还是存在的,以前是高门第出身的歧视寒门出身的,只要出身门第够高就连皇帝的面子说不给就不给,说不干就不干,到本朝“三公九卿制”改为“上省六部制”皇权得到加强,总算没人敢再明目张胆的撂皇帝的面子或者挑子。

  勋贵之间,一般爵位高的瞧不上爵位低的,对士族那更是见人下菜,对位高权重的士族说话和和气气,你和我好大家好,对位卑职轻的士族没拿鼻孔看人就不错了。

  士族之间就更直白了,直接以功名论出身,进士出身的瞧不上举人出身的,举人就更瞧不上秀才了,因为举人好歹还能出仕,秀才却什么都不是,也就比没有功名的学生好一些,处于士族鄙视链的底端。

  像刘禾苗这样只有举人功名就出仕的,虽然在本朝可以坐到高位,但也免不了被进士出仕的人瞧不上眼,这就比较考验个人心里承受能力了,本朝也有不少人因为受不了这种屈辱最后选择致仕的,当然也有坚持下去成为封疆大吏的,但这种毕竟是极少数。

  刘禾苗算是极少数中的一个,一步一步走到了现在正三品的侍农御承的位置,足以看出她不在不抗压的“娇花”之列,无关痛痒的歧视在她眼里和空气没什么区别。

  这家伙性子执拗不说,心里还有一杆自己的秤,很务实,根本不在乎这些虚的,任地方官期间政绩卓越,政令畅通,爱民如子,御下甚严,尤其任省丞期间所在省粮食连年丰收,产量远超周边省,又特意向她奏写了一封《重农耕疏》。

  《重农耕疏》不仅着重写了农业对国家的重要性,还指出了当时农耕存在的一些普遍问题和具体建议,其中农官政策颇得石忞心。

  农官并不是如字面表现的那样管理农业的官员,而是针对种田种得非常好的农民的一种奖励政策,凡有符合条件的农民,所在县县令皆可按程序上报,相关部门核准,皇帝最后批准后,赏正八品冠带及二十两银子。

  赏赐冠带和赐服一样都是皇帝拉拢人心的一种手段,区别就在于赐服是针对勋贵士族的,他们都是有俸禄拿的,而赏赐冠带则主要针对布衣百姓,除了没俸禄外,其他权力参照赏赐冠带的品级享有。

  赏二十两银子是石忞自己加上去的,不多,但对一般百姓来说也是一大笔钱,虽然冠带很珍贵也值钱,但毕竟不能当饭吃,适当的奖励实利也是一种激励,也能更大程度的激发大家种田的积极性。

  所以自天福六年颁布“农官”政策后,石忞每年最少都会批准几名到几十名不等的农官,凡符合条件又经过层层核实者她几乎都会批准,再加上新日报多次刊登宣传,以至近两年全国范围内掀起了种田热潮,种田者皆以产量高为荣,就连最抠门舍不得钱换农具的少数人也终于换上了新农具。

  早在石忞决定要将光禄观改为侍农观时就已经在考虑担任侍农御承的人选,几经斟酌、了解和甄选后选了刘禾苗和另外两个人做候选人,又考察了半年才最终选了刘禾苗。

  后来想想,石忞觉得刘禾苗的父亲给她取这名字倒是挺有先见之明的,禾苗禾苗,她现在不就是干着和禾苗打交道的事嘛。

  上任的两年多来,刘禾苗倒是没让她失望,不仅把全国农业、农具和侍农观等管理的很好,直接管辖的试验田和农庄也管理得很不错,培育出了一种优良的水稻,比原来的水稻产量高了一层左右,还改良了冬麦的培植方法,提高了冬麦的存活率。

  石忞见刘禾苗脸色越来越沉,却从头到尾一字不说,知道她性子执拗,也没了作弄的心思,“看来,刘御承亦如朕一般只是看了个新奇啊,随佑还不赶紧上前介绍介绍”。

  石忞连姓加官职的标准叫法都不用了,直接叫了钱随佑的名,让钱随佑受宠若惊,连忙高兴上前行礼介绍道:“禀陛下,这第一袋种子在当地叫图美达,是臣等途径一个小国时所得,别看其种子小,长大后结果呈红色,味甘可即食亦可入菜,易种植,臣见国内未有此物,便带了些回来”。

  看着钱随佑手中从小袋子里捞上来的小种子,石忞还是认不出是什么,站在一边的刘禾苗也是眉头紧蹙,可随着钱随佑的不断讲解,石忞越听越觉得像她心心念念的西红柿。

  她好好回想了一下,好像西红柿的英文就是to什么来着,如果钱随佑直接音译过来叫图什么也很正常,当即反问道:“此果成熟后有多大?一结果即为红色吗?”。

  她没见过西红柿的种子,但曾帮着外婆种过西红柿的幼苗,也见过西红柿开花结果的过程,还知道西红柿大概有大小两种,小的才拇指大小,大的却有拳头大小,这才有此一问。

  钱随佑见陛下很感兴趣连忙回道:“禀陛下,此果培育得好成熟后有拳头大小,未成熟前为青色,入菜做汤味道极佳”。

  “随佑多次称赞,想来此物定是极好,朕很是期待,此时可还能种下?”石忞笑着问道。

  “臣愿尽力一试”虽然钱随佑向擅于培育之人讨教过,也做了记录并亲自观摩动手过,但毕竟经验浅薄,故不敢大包大揽夸下海口。

  石忞当即夸赞两句,让他努力琢磨种出成品,钱随佑这才接着讲解下一个物种,石忞听的很认真,时不时还会问上两句,刘禾苗在一旁也听得很认真,就是极少发言。

  听到土豆和红薯的讲解时,刘禾苗既惊又喜,话都说得多了,一脸笑意仿佛看到的不是种子而是金银财宝一般,恨不得现在就下地把这两样宝贝种到地里。

  石忞也高兴啊,有了这两样东西,全国百姓就再也不用挨饿了,她为政所求不过延续“四帝之治”之清明富饶,让百姓能温饱而已。

  没想到,让她更高兴的是后面的稻谷才是钱随佑一行最大的收获,不仅产量翻倍,而且在气候温和的地方还可种两季,简直让她和刘禾苗欣喜异常,此稻直接被石忞赐名为占城稻,以纪念此稻的发源地。

  带来的新物种都介绍完以后,钱随佑还呈上了一份礼单,是沿途觐见各国国王所得的回礼和他以物换物换得的奇珍异宝,为了将这些贵重物品押回来进献给陛下,他们一路可谓几经生死。

  这份薄薄的礼单是石忞登基以来收得最沉重的礼单,原本的喜悦都淡了几分,说了些勉励的话便让他们退下了。

  进贡的礼品没多久就送到了宫中,石忞却没什么兴趣看,本准备直接收入库中,路关初却劝谏了两句,毕竟是钱随佑一行拼命护回来的,不看便白费了他们一番忠心,何况还有太后和中宫呢,万一里面有她们喜欢的呢,更重要的是明天就是七夕了。

  七夕既是情人节也是乞巧节,就没有人不喜欢过的,尤其是女人,要不是路关初提醒,她差点就被政事忙的又搞忘了。

  说起来,两人在一起近三年了,有小七夕之称的庆夏节却没好好过个,就是正儿八经的七夕节也就只有去年算一起过了,她觉得挺对不起步千雪的。

  上一世谈恋爱的时候,但凡她忘记一个重要日子,对象就能几天不搭理她,为此,她花了不少精力把重要的日子都记了下来,现在,除了七夕外,其他的日子她一个都记不起来了。

  现在的她,只记得皇祖母、皇奶奶的忌日,文昱的生辰和步千雪的生辰,她自己的生辰倒是从不刻意去记,其他的节日更是不会去记,倒是路关初有心每次都会提前提醒她。

  可有时候不是她有心就一定能按自己的想法去过每一天的,毕竟皇帝也有身不由己的时候。

  路关初这么一说,石忞觉得她说的有些道理,最后还是去看了看,挑了些太后可能会喜欢的送去了永寿宫,又挑了些步千雪可能会喜欢的让路关初亲自送去步府,剩余的该收私库收私库,该收六局库房就收六局库房。

  路关初带着石忞挑的礼物和密信到步府时,只有两老和步朗母女在府中,步千雪和姜丽等人用过早饭后就去全真观烧香去了,尚未回来。

  全真观和玄明观是繁都城内唯二的两座道观,分别位于北城的一东一西,占地远没有贤良观大,香火也算不错,可比起香火旺盛的贤良观还是差了一点,好在距离够近,没时间去贤良观的人就只能舎远求近去全真观或玄明观。

  卢晏和半月也没看见,东西放下倒是可以了,可密信陛下可是特意交代了,只能给中宫或卢晏、半月,路关初便找了个借口留下等候。

  路关初的架势显然是不见步千雪绝不回返,步朗以为有急事不敢耽搁,立马派了人去全真观找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正在全真观内观看周道长等道士做斋醮科仪法事的步千雪并不知道家里已派人来找自己, 正有些无聊。

  早在几天前她就有七夕去贤良观烧香的想法,给她和石忞,也给太后及家里人祈福, 当日便跟家里人说了自己的想法,姜丽倒是很赞同, 两老也只说多带些侍卫注意安全等, 可一向不怎么表达意见的步朗却难得的提出了反对意见。

  说最近城内加强防守虽然主要是为大婚做准备, 但也保不准有什么其他不知道的原因在里面,何况他们府中侍卫有限, 就算加上陛下派来的, 若出城,万一被人有心算无心, 只怕悔之晚矣。

  虽然贤良观香火鼎盛又是皇家道观, 但全真观和玄明观也是皇家道观啊, 也就名气差点, 但好就好在在城内啊,只要提前派人去支会一声, 到时定无闲杂人等, 万一有事也可就近找支援,总比舍近求远去贤良观来的安全。

  听步朗这么一说, 原本觉得步千雪去贤良观没什么的姜丽和两老瞬间忧心起来, 也加入了劝说行列, 生怕步千雪非要去贤良观。

  步千雪就在边上听得比谁都清楚,想到她和石忞的婚期将近,前面出了老院长一家惨案,后面就加强了都城戒备,她虽然不想多想, 但也太巧合了,而且以她对石忞的了解只怕事情远非表面那么简单。

  加上从本月开始各藩属国使臣就会陆续来都朝贡,她不想太招摇,也不想大张旗鼓大阵仗的去贤良观,更不想徒增事端,便顺着□□接受了步朗他们的建议,改为去全真观。

  甚至还考虑到七夕当天和她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便将日子改成了今天,这样她方便了,也不耽搁别人,总不能因为她要烧香便绝了别人烧香的机会,又怕临时去给人添麻烦,还特意派人提前三天告知。

  住观道士早晚都要打坐做功课等,她也不好意思来的太早,便选了早饭后再过来,来的时候也只坐了一辆马车带了些许护卫,要不是周道长早就知道来人身份,根本想不到来的竟是未来皇后。

  也不能怪周道长大惊小怪,毕竟皇族但凡有人来一般都是仪仗队先到的,阵势小的基本都是临时起意决定来的,就是在都高官来排场也不会太小,像这次提前支会还轻车简从的倒是寥寥无几。

  全真观,步千雪并非第一次来,毕竟繁都城内外就只有全真观、玄明观和贤良观三座道观,但她却是第一次见到周道长本人,四十来岁圆脸,很瘦,身着莲花冠法服,脚踩十方鞋,整个人看上去很精神,一听声音才知道是女的。

  道士在华朝是唯一不以冠帽颜色分男女的,因为男女穿的都一样,若是身体性别特征不是很明显就得靠听声音和眼力劲来分辨了,好在但凡道士都可称呼为道人、道士或羽客等,倒也不用纠结分辨不出来,不好称呼对方。

  而道长、大法师和真人等则是道教地位较高之人的专属称呼,皆有擅长之道,且品德高洁,其中不乏声名远播者。

  周道长等人一番行礼后就一边介绍道观情况一边引着步千雪等人去了三清殿,烧香毕,步千雪等人每人都捐了不少银钱,之后就是斋醮科仪法事,为家人也为她和石忞祈福。

  步千雪本就有些无聊,又见离法事结束还有一会,便起身准备到后面走走,谁知步子还没迈出去就看到侍卫带了个人过来,而且还有点眼熟,一看竟是府中管家,当即又坐了下去。

  听了管家的汇报,她也没了再看的心思,叫过随侍在身边的知观交代了两句,便带着不明所以的姜丽等人准备打道回府。

  知观是道官,繁都城内外的全真观、玄明观和贤良观都是皇家道观,所以每个道观都配有一名正七品的提点和一名副八品的知观,相当于一个正级一个副级主持观中诸事,受道录司管辖。

  道录司是华朝掌管天下所有道士及道教诸事的部门,也是道官部门,即官员都是道士,他们平常办公在中景,吃住却在全真观和玄明观,华朝的道官虽有品级却不领俸禄,不着官服,只赐一条对应品级的腰带,且只能在重大场合或上朝面圣等情况佩戴。

  所以全真观等三观都有一定的自留田土,其中又以贤良观占地面积最大、人数最多、田土最多,因此其获得朝廷按季度拨付的自用费也最少,而都只有两块菜地的全真观和玄明观得到的自用费就比贤良观多两倍有余。

  自用费是只有皇家道观才能享受的待遇,旱涝保收,饿不死也富不起来,所以他们也接收信众的香火钱、供奉或外出做法事等挣点外快。

  但凡道士被征为道录司道官,无论在何地在何座道观都必须迁名至全真观或玄明观,以前是一干就得干一辈子,新政改革后则和一般官员一样只干到六十五岁,之后可选择去其他道观或云游,也可继续留下。

  华国人皆信奉道教,但这里的道教却有两大分支,一是全真派,师徒传承;二是正一派,血脉传承加师徒传承;两派主攻和擅长的各有不同,发源地、戒律封也有不同,且全真派鼎盛,正一派式微,相同的是掌一派之教者皆谓之真人,皆由朝廷敕封,正四品。

  不论是这两派的发源地道观,还是各地的道观都是自负盈亏,既无朝廷任命的提点和知观,也无自用费,而且道观拥有的田土一旦超过律法规定的量后还必须按律缴税,道士服不服兵役也有详细的规定,反正想通过出家当道士来逃避兵役是不可能的。

  因为道士毕竟是方外之人,俗事较少,地方上省、县两级的道教事宜便由省首和县令兼管。

  当然,家不是想出就能出的,道士也不是相当就能立马当的,道教两派对收徒都比较严苛,一般都有一定期限的观望期,通过的人才会被师傅收入门下,之后由道观或师傅按程序报请,最后由道录司核准无误后方按名刊发道士文牒。

  一个道士若是没有道士文牒,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被人怀疑是否是道士都是轻的,重者可以冒充论罪,所以只有拿到道士文牒才算一名真正的道士,才能以道士自居。

  道袍却是男女老少,上至皇帝下至平民皆可穿,而且不用有任何担忧,穿着道袍走到街上也不会有人多看几眼。

  想出家难,想还俗也难,而且一旦还俗当道士时拥有的一切都将被收回,包括当道官时获得的腰带,也不能带走道观任何财产,更不能再以道士身份自居。

  朝廷之所以对道士管得这么严,也是被欺诈之辈冒充道士行骗整怕了,这些不法之徒借着众人对道士的尊敬和敬仙神的心里,大肆敛财,承光年间最盛,让武宗痛心不已,最终下定决心整治,便成了现在这样。

  像持恩入的就是全真派,全真派不仅要求弟子住道观,而且要守的戒律也很多,自然也不能像正一派道士那样成婚,所以她就算有喜欢的人,也难在一起。

  持恩的事步千雪知道的并不多,就听石忞不小心提过一次,其实石忞也是知道持恩给刘菲写信后,特意让暗言的人去查了查才知道个大概的。

  她每次只要一想到持恩是用了三年的自由才换来张道长的出诊,就很想弥补持恩一二,对她的事自然也就多了几分关注,连带着对刘菲也多留意了一二。

  虽然持恩没当面向刘菲告辞,表面上走的很潇洒,但以石忞旁观者过来人和第六感来看,两人的关系肯定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她不好直接截胡偷看持恩写的信,但也不妨碍她让暗言的人打探到信上的内容,虽然字里行间都透着生疏和决绝,但却总给她一种心虚掩饰的感觉。

  再加上持恩走后刘菲的表现,就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毕竟无情的话又怎会变成那般样子。

  持恩走后,刘菲颓废了近一年,日日歌舞升平,醉生梦死,成了春街有名的常客,十天中有五六天都是被下人抬回去的,气得家中长辈唉声叹气,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不给钱也试过了,就是没什么用,转头好了,照样死性不改。

  邢家人没办法,便准备派人送刘菲回南方小住一段日子散散心,说不定就好了,结果被刘菲提前知道,直接连家都不回了,邢家人只得作罢。

  后来又想了相亲的法子,觉得刘菲成婚了可能就好了,被骗去相亲的刘菲得知真相后和来相亲的男的打了一架,最后两人都是被下人抬回去的,之后再没有人肯与邢府的二少主相亲。

  就在邢家人快要死心的时候,刘菲收到了持恩迟到的那封信,也不知是就此死心了,还是颓废得够久了,就此转性,再没去春街,还主动去了趟南方祭奠祖辈和双亲,回来后还难得的主动开始读书学医。

  天福七年,刘菲还凭自己的实力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医道学院,成为医道学院第一批正式学员,并在开学典礼上做新生发言,石忞有出席,看了个真切,比起她记忆中的刘菲长大不少也沉稳不少,差点没认出来。

  刘菲学医很卖力,一直名列前茅,人缘也不错,就是感情这一块一直毫无进展,也无任何绯闻。

  如今持恩与张道长的三年之约将到,刘菲又没有喜欢其他人,这让石忞心里又有了些想法,一不小心便说漏了嘴,没想到却被步千雪记着了。

  步千雪是记住了,却不知道石忞是什么打算,只知道道士要还俗很难,她今天来全真观除了祈福以外,也是想问一问还俗的事。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家里管家就来了,便只能下次再找机会问了。

  一行人正要出道观大门,就见观内急匆匆跑来一个道士,手里捧着个方形木盒,走近步千雪行礼道:“少主夫人金安,这是少主夫人要的经书”,随行送出来的知观也立马出言附和道。

  之前周道长介绍道观的时候,步千雪随口提了一句某某版经书的事,没想到全真观居然还真有,而且还及时送了过来,“如此,在下就却之不恭了,替我谢谢周道长,告辞”步千雪回礼道。

  卢晏连忙上前将木盒子接了过来,步千雪等人这才上了马车打道回府。

  第一百九十七章

  步千雪和娘、姐卿坐在舒适精致的马车里, 突然就想起了当年被抄家后只能步行入朝的窘迫,也想起了之后买车的犹豫纠结,一大家子竟穷得只剩一堆负债。

  现在托石忞的福, 他们一家不仅住回了修缮一新的老宅子,娘还得了个爵位, 即使没有她的俸禄, 家里也算有了固定收入, 又找回了堂姐,现在连侄女都有了, 可谓一家团圆, 和和乐乐。

  就是马车也新添置了几辆,马匹更是以前的数倍, 再也不用为是否买一辆马车而纠结, 虽然她觉得凭自己也迟早能过上好日子, 但如今的一切倒是搭了石忞的便利。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当初初见石忞,对方还叫文心, 她也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知道后她只能顺其自然,直到选后她才鼓起勇气拼一下, 不让自己后悔和遗憾, 皇后却是不敢想的。

  不是她妄自菲薄, 而是有自知之明啊,本来历来皇帝选后都极少选为官者,反倒多选无根基者,再加上石忞待她并不不同,不敢肖想皇后才是正常。

  幸好她努力了一次, 才有了如今的婚期将近,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在昨日,可和石忞的相处却历历在目,有些回忆想起来还挺脸红。

  姜丽见女儿想的入神,便索性闭眼假寐,另一个本就话少,马车内倒是异常安静,卢晏拿着木盒跟着马车走,侍卫拱卫前后。

  路关初在南房花厅喝了三杯茶才终于得来了步千雪,连忙上前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侯爵福安”,步朗也跟着高兴的行了礼。

  勋贵中王爵尊称殿下,王爵以下爵位可尊称阁下、大人或X爵,请安语为福安或康安,姜丽和步千雪一同进来,路关初便一起请了安。

  两老露过面后就带着重孙回了北房,只留下步朗招呼,步朗不想多说,便和路关初有一搭没一搭的搭着话,见步千雪他们终于回来,可不比谁都高兴。

  “免礼,大总管刻意等我,可是陛下有事交代?”步千雪说完在主位坐下,姜丽等人也按序落座,顿时花厅内除了卢晏、仆从外就只有路关初还站着了。

  路关初连忙从袖中取出信封呈上道:“禀中宫,臣此次来,除送陛下赏赐之物外,还带来一封书信,陛下特意交代,一定要臣亲自交予中宫”。

  卢晏几步上前取过信封呈给了步千雪,而他手中原先拿的木盒早在进府时就已交予其他人送到步千雪的书房。

  步千雪接过信当即打开看起来,信中说了钱随佑回来的事,还说他带回不少新作物品种,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对方的高兴和得意,最后约定了明日相见的时间和地点。

  “我已知晓,你回去吧”步千雪将打开的的信仔细折好又放回了信封中,最后放到了袖中。

  “是,臣告退”路关初行礼离开,守在外面的随行人员也跟着有序退出了步侯府。

  姜丽见步千雪看信的时候面露喜色,便知道肯定是好事,交代了女儿两句便借口一会要去宫中赴宴回了自己的院子,步朗妻妻二人还有事也跟着一起离开了。

  众人一走,步千雪立马去了书房,她准备写封回信,随便把刚刚得到的经书检查无误后献给太后。

  和步千雪这边暂时一派祥和不同,宫中的石忞此时正愁眉苦脸,心烦意乱,之前钱随佑带来的喜悦也已消散不见。

  只因不久前郭凡秋向她汇报,有人假扮道士给步千雪送了本经书,经书是用木盒子装的,里面具体有什么他们也不知道。

  自石忞下令增派人手保护步千雪和步府后,与步府来往人员他们都一清二楚,但凡与中宫有关的更是重点关注,只要有一点不对劲或者陌生人想接触中宫,他们都会核查阻拦。

  可千防万防就是没防到对方如此有心机、有手段,要不是假扮道士事后漏出端倪,他们差点就被蒙过去了,可即便最后发现,书也到了中宫手中。

  他们也想过途中拦截,可书被卢晏拿着,卢晏又挨着马车,边上还有侍卫,想巧遇撞翻看一下都没机会,进了府就更不容易了,侯府自招侍卫后再没招过下人,好不容易买通一个侍卫,还是干些守门这种无关紧要之事,根本进不了中宫的书房。

  她也想过冒着暴露自己人的危险去拦截,但陛下特意交代过,不到生死关头不得轻易暴露身份,虽然她不知道陛下担心中宫会知道什么,但以陛下的重视,此事肯定很重要,所以她片刻不敢耽搁。

  郭凡秋跪在下面头都快触地了,也不敢挪动一分,她猜到陛下肯定会很生气,但没想到会这么生气,本来在写字的笔说砸她就砸她,她也不敢捡,不过,幸好她今天穿了黑色衣服。

  按例内官和宫侍在宫中是不能穿其他衣服的,只能穿对应服饰,否则就要按宫规受罚,可像郭凡秋这类要去外面给主子办事的,或有急事要禀报主子来不及更换的,可以免罚,但事后要第一时间更换。

  对文武大臣的着装要求就更严苛了,什么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都是有规定的,就连穿冬服还是夏服都得按礼部政令来,可不是你觉得冷就可以穿冬服,我觉得热就能穿夏服的。

  石忞看着跪在下面的郭凡秋真的是气不打一处来,也没了批阅奏疏的心思,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风光无限好的御清池,心情都好不起来。

  她早就刻意交代了,让郭凡秋盯着点盯着点,结果还是出了这样的事,若是虚惊一场,倒也罢了,可若真发生最糟糕的的情况,她就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让暗言的人暴露,她自然也有自己的顾虑,暗言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已经今非昔比,说是庞然大物也不为过,更是她手中见不得人的刀和赚钱工具。

  以步千雪的性格,知道后只怕不知道会怎么想,这也是她迟迟不敢告诉对方的原因之一。

  至于皇奶奶的事,若说没有一点悔意是骗人的,可若不提前知道,就算再来一次她可能还是会那样选,毕竟性格等摆在那里。

  知道步千雪可能会知道自己做的选择的那一刻,她是害怕的,她算了解步千雪,却一时想不到步千雪会作何反应,反正现在的她并没有当初做决定时那样洒脱决绝,因为她有了悔意。

  陛下在窗边站了多久,郭凡秋不知道,但她的腿已经没了知觉,心也越来越凉,原本她以为最多不过被训斥或杖责,如今却有些摸不准了。

  就在郭凡秋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听到了陛下清冷的声音,“凡今日当值者及主事皆按暗言规矩处置,你...自去暗言领杖责三十,罚俸半年,停言主之职,暗言诸事由东护法暂代,下去吧”。

  暗言四大护法以东西南北排序,东最尊,北垫底,四大护法在暗言中的权力地位仅在言主之下,为了以防主弱臣强时言主专权,也为了更好的管理暗言,这些年随着暗言的不断壮大,暗言的规矩也在不断完善。

  几经斟酌后,石忞特意增设了一个尊主的位子,在言主之上,持尊主令牌,统管暗言诸事,但具体掌管实施任是言主负责,相当于将暗中的一把手推到了明面上。

  所以现在暗言的正式成员都知道尊主才是暗言的一把手,而原本的一把手言主不过只是二把手而已。

  每逢暗言大事时,尊主就会出现,而且是以面具遮脸的方式,只有言主和四大护法可见尊主尊荣,且言主和四大护法皆由尊主任命。

  说是任命,其实就是一个任命仪式,因为暗言毕竟是以实际能力和本事为准,能不能当上四大护法说到底还是得看自己够不够硬气,至于言主就不仅仅是只靠自身才能了。

  “是,微臣告退”虽被暂时免了言主之职,郭凡秋也并不过难过,谁让她没把事办好呢,全靠意志挪到外面才没让她在陛下面前失礼。

  郭凡秋一走,退到外面的宫侍也按序走了进来,该站哪站哪,该收拾收拾,没一会屋内就恢复了原样,石忞却站在窗边仿佛脚生了根。

  石忞知道她这次罚得有点重了,因为说到底也不能全怪暗言的人,毕竟就是她也没想到对方易容术这么高超,竟连全真观的知观都被对方骗了过去,何况他人?

  她是真没想到在这个时代,居然会有如此善伪装之人,心中很是不安,一不安就会忍不住多想,尤其是在她和步千雪即将大婚的时候,到时不仅天下名流聚集,就是藩属国也都会遣使来朝,再加上西南官道上的小国。

  若到时候对方真有什么想法,又有如此手段加持,只怕戒备加几级都是防不胜防。

  步千雪那边都还没想个万全的法子,让她烦愁之事就又加了一件,心累。

  直到路关初回来,石忞才终于舍得离开窗前,而且还没等路关初汇报,便先问起来,听到路关初说步千雪看了信很高兴,她心情才好点,又问了些其他的,得知步府一切正常,心里总算有了点着落,但愿是她多想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步侯府南房书房内, 步千雪一回书房便把信从袖子里拿出来收好,等她坐在书桌前时,下人也在书桌两侧摆上了两盆解暑降温的冰块。

  今年繁都的夏天特别热, 人稍微在太阳底下呆一会就能汗如雨下,即便在阴凉处稍微动作下也会出薄汗, 幸好之前回来的时候马车内放置有冰块, 花厅也摆着冰块, 倒也不觉得很热。

  本是雨季的夏季已经快半个月没下雨了,之前是燥热, 近两天却是闷热难当, 昨日下午阴云密布,眼见着就要下雨, 却一直到今晨都没下下来, 反而是太阳照例升起。

  若光是繁都这样也就罢了, 问题是全国各地情况都差不多, 全比往年燥热,长者如繁都一样已经快半月没下雨, 短的也有七八天没下雨, 若再这样下去,只怕会禾苗尽死, 变成旱灾之年。

  这是她担忧的, 也是石忞担忧的, 所以今天去全真观祈福的原因之一也是为了求雨,祈求上天早日降下雨露,恩泽万物。

  虽然两人来往信中石忞有说每年国库都有留部分财政不动,专门拿来应对灾害赈济百姓,可灾害终究是灾害, 准备得再齐全,也无法保证绝不会有生命因此而逝去,粮食产量亦会大打折扣,总归不是好事。

  不好的事,她自然是不希望发生的,此时能做的她都做了,剩余的就只能看上天旨意了,便不再多想,提笔开始给石忞写回信。

  “中宫,我回来了”步千雪刚停笔就听到了门外杨半月的声音,“进来”说完把信折好收在信封中递给了边上的卢晏。

  信封的粘合、衔接处印祥云火漆印一般会由卢晏他们这些随侍左右的人来做,而且要在主子看得见的地方,只有非常重要的密信才会自己亲自动手封、印。

  杨半月一进书房就看到卢晏在罗汉床茶几上粘贴信封,自家少主则背对着她在拿什么东西,当即上前行礼道:“中宫万福金安”。

  “家里的事可处理好了?”步千雪终于拿出了装经书的盒子,转身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坐下喝了口茶。

  杨半月见状自觉上前打开木盒盖子、续茶,嘴上不忘回话道:“就是中了暑,现在已无大碍了..........”。

  但凡步千雪在步府,半月一般都是随侍在左右的,本来今天杨半月也是要一起去全真观的,可就在要出门的时候家里下人来报说老家主昏倒了,她才临时向步千雪告假回去的。

  当初为了能和艾喜夏在一起,她基本上把能说的好话能许的条件都许了,所以两人成亲,她是非常心甘情愿的成了嫁方,幸好她上面还有个哥,不然说服双亲都是一大难题。

  至于把艾喜夏娶到她家,半月不是没想过,但先不说喜夏愿不愿意,反正只有艾喜夏这一独女的艾家人是肯定不会同意的,而且艾喜夏又比她有前途,加上之前她话都说出去了,也不好反悔,更重要的是以艾喜夏的性子也不会给她反悔的机会。

  想当初,她还笑自家少主傻,得不到,换一个不就得了,真发生在自己身上她才明白,但凡有一点机会都是不会轻易放弃的,飞蛾扑火,甘之如饴。

  所以两人成亲后,她就搬到了艾家,搬是搬过去了,但实际上大部分时间还是在步府过的,步千雪在就随侍左右,不在就学习如何做管事,只有艾喜夏回来她才会尽量多抽时间在家。

  因为艾喜夏的身份,她还得配合着隐瞒,打马虎眼,家中双亲和远在老家的祖辈到现在都还以为艾喜夏真的只是个跑商商人,怕她鞋不经穿,每月都会多准备几双。

  娘还私下找她说过,让她给艾河在侯府找个差事,艾河是艾喜夏的本名,这样艾河就不用跑商养家了,她们两口子能天天见面,他们也可以天天见到女儿,多好啊,半月心里苦又不能说实话,就只能找理由搪塞。

  一见着艾喜夏的面,她就立马把这事说了,她能搪塞一时,可搪塞不了一世啊,艾喜夏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回去就和双亲好好谈了谈,之后就再没提此事了。

  艾喜夏办下的家业不大,下人也就那几个,父亲和娘完全管得过来,她也从不插手,家里开支又有艾喜夏供应,她只负责管好自己当好女媳就行,所以家中无事也不会派人来找她,今天一来就说老家主昏倒了,她哪敢耽搁。

  虽然她不管事,可艾喜夏由于身份原因却只能把这个家都托付给她,万一真出点什么事,她真不好向对方交代,所以马不停蹄的赶了回去。

  结果并无大事,就是外出不小心中暑了,大夫来看过后药都没开,想到中宫最近格外关注天气,便把进府时太阳已被云层遮住的事特意说了一下。

  步千雪一边听着杨半月的话,一边谨慎的从盒中拿出经书端详,“没事就好,喜夏因为身份原因,不能常住家中,家里的事你要多上点心。但愿今日这雨能下下来吧”。

  “这我知道,今日这么闷热,雨肯定能下下来”杨半月笑道,一边的卢晏也做好了手上的工作,“禀中宫,信已封号”。

  “好,等我检查完经书就一起送入宫中”步千雪端详毕,就封面材质等看来,确实不是市面上烂大街的印刷版或誊抄版,打开第一页却看到了不该出现在里面的对折信纸。

  站在边上的杨半月和卢晏就看到中宫从经书中拿出了对折的信纸,反倒放下了要检查的经书,顿时心生疑惑。

  步千雪看着手中对折看不清里面字迹的信纸,一时犹豫起来,这很可能是别人的私信,她贸然观看好像不太好,但心里又有些好奇,而且对方并没用信封,显然此信并不重要,她看一下好像也没什么要紧。

  步千雪心里这么一想,手也有了动作,一打开,字迹竟让她觉得有些熟悉,忍不住开始看起来。

  边上的杨半月和卢晏虽然没有直接盯着步千雪看,但注意力却全在她那里,就看见看了信后的中宫脸色越来越差,几近苍白,然后突然发狠似的将信纸揉成一团,最后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猩红,眼神缥缈。

  杨半月从未见中宫如此样子,顿时慌了神,手足无措的上前喊了两声,步千雪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她话,幸好卢晏沉稳见识多,见状连忙让人去请步侯和太医过来。

  已经换好朝服准备入宫赴宴的姜丽听完下人汇报后,急忙赶往南房,一进书房就看到女儿半死不活的躺在罗汉床上,顿时六神无主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才想起问前因后果,叫了卢晏他们过来问话,正好太医也到了,为了以防万一,石忞特意派了一名太医住在步侯府,没想到今日竟用上了。

  见太医来了,姜丽也没了问话的心思,眼巴巴的等着太医先把脉。

  太医一见中宫的样子就已猜到一二,但为了确诊还是上前以纱覆腕把了把脉,半响才收了手,又叫过卢晏两人问了些话,最后才道:“大人,中宫这是受了刺激,得了失心之症,可能一会就好了,也可能很久才好”,翻译过来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姜丽闻言气不打一处来,“我倒要看看这封信究竟写了什么鬼话,竟让我好端端的女儿得了失心症”说完就要卢晏把信拿来。

  卢晏只得实话实说,他们费力把中宫搬到罗汉床上后,也尝试过把那团信纸从中宫手中拿出来,奈何中宫握得太紧,根本拿不出来。

  姜丽叹了口气,只得暂时放弃看信的打算,卢晏和半月都搞不定,她肯定也搞不定的,转而安排人入宫告知陛下,顺便帮自己告个假,现在女儿这个样子,她哪还有心思入宫赴宴。

  姜丽派去的人见到石忞时,石忞已经提前通过暗言知道步府着急忙慌的请了大夫,但具体是谁并不清楚,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见了姜丽派来的人,她的不安成了现实,步千雪出事了,她的祈祷上天并没有听到,步千雪还是知道了,除了那件事,她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步千雪大受打击。

  她很想立即赶去步府,什么都不管不顾,可她不能,她必须要把手里的急事处理好。

  加急的密信和奏疏她已批阅完,对钱随佑等人的赏赐也已定下交由内阁拟旨,现在差的就是晚上替她主持晚宴的之人。

  她立马想到了礼亲王,可光有礼亲王一个人分量还不是很够,当即前往永寿宫求见太后。

  文昱作为太后自然也得了知会,知道今晚有晚宴,但她并不想去,近两年她比较少出席这类宴席,一是不喜,二是修身养性,石忞自然随她,但通知却是每次都会通知到。

  石忞到永寿宫的时候,文昱正在喂玳瑁,这玳瑁养了这么久了,任是娇贵得很,吃食用水都很讲究,稍不注意就怠慢了,所以文昱每天都会看上一眼,就怕下面的人懈怠。

  文昱见石忞面露急色,行走带风,当即问道:“可是千雪出了什么事?”。

  能让石忞这个少年天子如此着急的,除了步千雪,文昱想不到第二个人和事,毕竟当初被人剑架在脖子上逼宫都没惊慌失措,惩治贪污,拨乱反正,那更是毫不手软,显然不会是国事。

  “正是,儿臣想去步府探望,还请母后成全”石忞上前行礼道。

  文昱不傻,一听女儿的话,再想到晚上的晚宴,就明白女儿是想让自己代为主持,“那就对外称身体抱恙吧,晚宴我和礼亲王主持”,另外一个意思就是去看就去看,但别做的太明显了。

  “谢母后,儿臣告退”石忞高兴离开,回宫换了身衣服后就悄悄出了宫,身边只带了左旋和另一个内禁军,路关初被她留在了宫中掩人耳目。

  第一百九十九章

  为了不泄露行踪, 石忞三人是坐的普通马车出的宫,乔装成马夫的内禁军赶车,她和左旋坐在车内, 相顾无言十分安静,一路用的左旋的腰牌倒也畅行无阻。

  幸好她偶有恩赐让路关初安排马车送左旋出宫回府, 虽然多是深夜, 但白天也不是没有, 倒也不显突兀,而且走的也是左旋惯走的宫门, 守门禁军也未多想。

  大婚将近, 步千雪突然异样的事,石忞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所以不仅下了封口令, 太医院那边也只秘密派了吕建一前去诊治。

  马车没走最近的太思门, 便绕了点路, 又多费了些时间,快到步侯府时, 早就阴下来的天已被黑压压的云层遮完了, 还响了两声空雷,就是不见雨落下来, 仿佛黑夜即将降临一般, 视线受阻, 实际上却离天黑最少还有一个时辰。

  步府虽已提升为侯府,但之前毕竟只是一般士族人家,而且还是花了几代人才积攒下来的家业,所以并未建在地价极高、勋贵士族云集的内圈。

  内城皇宫,都分外朝和后宫, 这偌大的外城若光靠东西南北四个方位来分就太泛泛无法精确寻找了,所以最开始搬到繁都城居住的人便私下里把外城分为了内圈和外圈,虽然从未被官方承认,但一代一代都这么叫,大家也就习惯了,故而私下里现在任是这么叫。

  内圈就是靠近皇宫的两大方圈,也是勋贵高官的集聚地,离皇宫越近房价就越高,而且还是有钱都不一定买得到的那种,因为官员获罪被抄家后房产就会落在皇室手里,再加上最靠近皇宫的那一圈又是非卖品,想住进去真不是有钱就能搞定的。

  被石忞从各地迁来的各种王现在就都住在内圈里,而且世袭的王爵基本上都很靠近皇宫。

  因祖辈积攒和石忞自己抄没所得,即使安置完各大王和赏赐不少大功臣,她手里都还有好几套内圈的府邸,外圈亦有一些,不是她抠门,舍不得给步千雪家人换一套大的内圈府邸,而是步家人重情不想搬,毕竟步府是他们祖辈几代人积攒而来,早已对府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了感情。

  外城内圈是严禁街边摆摊和开店的,所以来往人员不仅少且身份较明确,不是下人就是主子,要么就是来送货的,都可从穿着大致分辨出身份。

  而外城的外圈就不一样了,不仅东市和西市在这里,小商贩亦可在主次干道临街摆摊,或者走街串巷,就是临街房屋也是可以开店经商的,可谓住的人混杂,什么阶层都有,番邦人亦有,来往人员就更繁多复杂了,光从穿着来看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步侯府虽然是在外圈,但算是在外圈的内圈,离贡院内圈等都不远,所以平日门前街道来往人员虽比内圈多杂,却也比商业繁荣的更外圈要少很一些。

  不巧的是,今年正好是会考年,附近不仅离贡院较近,环境也不错,颇得举人们喜欢,所以但凡会考年这里都会有人来开客栈,乘机赚一笔,今年就新开了两家。

  也有一些没落没生计又想赚点柴米油盐钱的人家也会把家中多余的房间对外租赁,导致近半月来街道上来往人员竟比往日多了不少,其中一家新开的客栈就正好开在步府对面。

  繁都城内的主干道比省道还宽一米,约九米,次干道也比县道宽一米,约五米,就是一般的小街小巷也能过一辆普通马车,而最窄的就只能过人了。

  一辆普通马车在步府门前狮子雕像不远处停下,次干道的街道上来往人员寥寥,有人着急赶路,也有人闲庭踱步,对面新客栈门外、屋檐下也站了不少人,有怕突然下雨提前进来躲着的,也有住在客栈内想看雨什么时候下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的。

  只有一人特别鹤立鸡群,即不与旁边的人说话,也不东张西望,面貌奇丑,一身春秋右衽,也不嫌热,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仿佛狩猎的野兽,浑身发着冷气,让人不敢靠近,直到看见一辆马车在对面停下,眼神才有了些许变化。

  其他人自然也看见了对面的马车,瞬间话题就变了,都在讨论来的人会是谁,就像前面进去的那个人虽然他们不认识,也猜不到对方身份,但并不妨碍他们猜的乐趣,毕竟对面住的可是当朝未来皇后啊。

  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举人更是想着,要是今年走了狗屎运,考中进士,他们不仅会见到当今圣上,运气好也会见到住对面的皇后,能出入步府的肯定不是什么小角色,现在记着也是为以后打基础嘛,虽然受天气影响没有平日看得清晰,但也能看个大概体貌。

  临时受命来门口坚守的副侍卫长正在门前百无聊赖的来回踱步,其余六位守门侍卫分列两边,手不离刀柄,见马车停下,站在阶梯下离马车最近的侍卫按例上前准备询问,却在看到第一个下来之人的脸后禁了声,回头朝副侍卫长看了一眼,转身主动上前牵马

  副侍卫长得到暗示后连忙打手势派人进去通报,一边急忙往下走,站在去牵马侍卫对面的另一个侍卫位很自然的用手正了正帽子,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

  姜丽接到石忞的封口令后,就把知道内情的人都集中在了南房,由她自己坐镇,侍卫长亲自守门,大门则派了副侍卫长,且下令,但凡有重要之人来都要第一时间往里通报,他们自然不敢耽搁。

  在新客栈门外众人的瞩目下,一个身穿黑色窄袖右衽,头戴白色结式幞头武人打扮的人下来了,警惕的扫了四周一眼,原本鹤立鸡群的人也完全变了气质,卑微的毫不起眼。

  副侍卫长也走到了马车前,向左旋行了抱拳礼,左旋却没空管他,确定四周无异常后才向马车内行鞠躬礼汇报道:“请少主下马车”,副侍卫长站在一边忙跟着行礼。

  石忞闻言这才起身走出车外,众人就见一穿着普通绸缎蓝色右衽,宽袖,头戴银白色小冠,手持折扇的少女走出了马车,忽略了先下来之人伸出的手,自顾自的下了马车,只留了个直挺的背影给他们。

  左旋默默收起了还没彻底伸出去的手,暗暗懊恼自己又忘了陛下在外不喜如此。

  天气闷热,石忞心里又着急,再加上换的衣服远没有平常穿的上等绸缎透气性好,脚上还穿了圆头云纹平底鞋,就算车内放有冰块,一路坐过来竟也热出了一身薄汗,幸好下马车前她用手帕擦了一下,清爽不少。

  石忞一下马车,其他侍卫立马照着左大人和副侍卫长他们打的样行了鞠躬礼,对面看着的人见他们行的礼便知道少女是位勋贵,忍不住看得更仔细了,而装卑微的那人也站在了正对步侯府大门的位置,另外闲庭漫步已走过步侯府的一人也转身折返。

  天空黑云密布,一道闪电划过把天空分成好几块不规则图形,此时步侯府外的街上却没几人再关心。

  石忞下了车便大步往步府内走去,片刻不想再多耽搁,乔装了的左旋和另一名内禁军立马先后跟上,尊卑、先后分明,至于马车,自有侍卫会处理。

  石忞一走过,行礼的人就会恢复常态,就在她要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一声雷响,雷霆万钧,吓得人手抖。

  唯有知道闪电后会响雷的石忞和警惕着的左旋,以及另外两人没有,另外两人不仅不怕不抖,还在雷响时发射了袖箭,一后一由直扑石忞面门,高度警戒的左旋爆发了前所未有的潜力和人品,也只用身体挡住了后面一支。

  而石忞的功力和警戒性远没左旋厉害,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右后背一痛,身体也瞬间被惯性往前一推,一踉跄差点摔个五体投地,幸好身体平衡力不错才没真摔倒。

  放暗箭的两人见目标中箭后立马转身潜逃,而且是按早就协商好的一东一西跑。

  跳起来挡箭的左旋摔倒在阶梯上,雷声终于消散,吓得手抖闭眼的人就见原本要进府的三人,已经有一人倒了,少女好像也受了伤,完好的那人已经跑去右边抓人。

  副侍卫长的反应比左旋和另一位内禁军慢了不止一点半点,反应过来时和普通人看到的一样,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原本差点摔倒的石忞却已忍着痛转身大声道:“抓住凶手者重赏,死活不论!”。

  “是”副侍卫长信心满满觉得终于露脸了一会,派了一人去叫增援,又留了两人护卫石忞,这才带着剩下的侍卫去抓人。

  左旋这一摔摔得不轻,缓了会才终于站起来,箭都顾不上拔就连忙跑到石忞身边,拔刀以护,还想护着石忞入府以策安全,石忞却不动反问她伤势如何,左旋这才觉得被箭射中的后背好像并不痛,也想起了今天有穿软甲。

  连说自己没事,反手就把背后的箭拔了下来,衣服被倒刺划破一块,幸好她用了大力,不然这种杀伤力强又带倒刺和血槽的箭一下可能还拔不下来。

  石忞见箭头乌黑没血确定左旋没事后,紧皱的眉头不仅没松反而有严重的趋势,自中箭那一刺痛后,她的整个后背就开始痛起来,而且是以点带面越来越痛的那种痛,前世今生加起来都没这么痛过,全靠一口气撑着。

  去请支援的侍卫终于带了一队侍卫和担架跑来,去通报的侍卫也带了步朗前来迎接,步朗见到那熟悉的箭杆正流着血在石忞后背时,目眦尽裂,她怎么都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顿时手脚发软,却不得不强装镇定一边告罪一边上前搀扶。

  才通报回来的侍卫不得不又转身往府内跑,口干舌燥却跑的比前一趟还快。

  步朗要上前搀扶的时候,石忞并没有阻拦,此时在她心里只有步家的人和自己带来的人最可信,所以也只让她们搀扶,重是得到了分摊,痛却丝毫不减,而且视线有渐渐模糊之势。

  石忞不得不撑着最后一些意识握紧两人的手道:“若朕有万一,过继礼亲王世孙为嗣,尊我为母,太后、千雪和礼亲王为辅政大臣”。

  “陛下得天庇佑一定会转危为安的”左旋一边哭着劝道,一边连忙让人把担架抬上来。

  步朗也哭着劝了几句,她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更没想到石忞即使这样了也还不忘为步千雪着想,为步千雪铺路,让她即内疚难过又自叹弗如。

  “记住...了吗?”石忞却不管她们的劝慰,只盯着她又问道,“都记住了,臣一定谨遵陛下旨意”左旋连忙保证到,手上也不停扶着石忞上担架,步朗在一边帮忙。

  “好,一定...要...抓...住......”石忞艰难的说着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天空久久不落的雨水瞬间倾盆而下。

  石忞中箭的地方是右后背偏上,不方便平躺便只能趴着,这突然下起了大雨,救治又耽搁不得,左旋便只能把能挡雨的东西和衣物全都挡在石忞上面,跟着担架一起往府里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