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慌了。

  她的眼镜上凝满水雾,眼神也懵懵的,她什么都看不清,看不见,也不敢看。

  她像个傻子一样,一动不敢动。铺天盖地的热气将她包围,她浑身燥热,被暧昧朦胧的低语声撩了心智。

  许倾尘靠在苏音右耳说:“把眼镜摘了。”

  苏音眼镜上的雾气正慢慢消退,红玫瑰的隐秘在她眼中越来越清晰,这是一支热情似火肆意绽放的红玫瑰,是一支惹人心口发胀随时准备爆发出心火的红玫瑰。

  苏音的呼吸逐渐加重。

  许倾尘勾唇,用上挑的音调勾人心魄地“嗯”了一声,她沉迷于这场追逐的游戏,当苏音的右耳红到要爆炸时,她上前一步,勾住苏音的脖子,轻轻含住她的耳垂。

  其他方面,苏音可以冷静。这种事情上,年下是永远玩不过年上的。人是有欲望的。年上稍微一撩拨,年下魂就没了。

  苏音满脸通红,无措地抓紧衣角。

  小孩就是小孩,长到多大都是小孩。要是知道她是个纸糊的老虎,就早点“欺负”她了。

  许倾尘微伸舌尖,咬了下苏音的耳垂。

  苏音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许倾尘扶住苏音的腰,双手缓慢地向后移走,当双臂将苏音整个人环住时,许倾尘用力往前一带,随着苏音从口中下意识溢出的一声“啊”后,她们之间的缝隙也消失了。

  她贴着她。

  许倾尘抬起左手,摘下苏音的眼镜,随手扔到一旁的洗手台上。

  苏音猛地闭上眼。

  她明知不该这样,可她发现她根本无力抗拒这种诱惑,这种放纵的刺激感是她无法驾驭的。她告诉自己“非礼勿视,保持冷静”,可当那支红玫瑰更加火热疯狂的扭动时,苏音再也克制不住了,她要疯了。

  这是一块在外人眼中清心寡欲,一本正经的冰山,却在苏音面前卖弄风骚,放浪成一支野玫瑰。

  苏音真的很想…

  但她逼着自己克制住了。

  可是,苏音脑子里还是不自觉开始闪过一些画面——

  书声朗朗的教室,许倾尘穿着修身小西装,冷脸站在讲台上,苏音偷偷看她,却被一记冰冷的眼神吓退。

  那时候,苏音心心念念的不过是许倾尘能多看她两眼,能多对她笑笑。

  可现在,那个曾被道德礼教,被世俗的条条框框圈住的,注定只能存在于苏音世界之外,只能被她用一生去仰望的女人,竟然成了她的爱人。

  爱人。

  苏音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字。

  爱人。

  她是我的爱人,许倾尘是我的爱人。

  不,苏音从心底否认。

  爱人要相互扶持,要承担责任,要成为彼此的依靠。苏音背不起这个身份,因为她根本就不是一位称职的爱人。

  苏音像一下子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开始思考以前她从不去思考的事。

  她都为许倾尘做过什么?

  她拼命想,却一件事都想不起来。

  她在不该谈爱的年纪,自以为是地迷恋许倾尘。但许倾尘是她的老师啊,老师怎么能爱自己的学生呢。可苏音只顾自己的感受,她从来没反思过,她不懂事的爱,给许倾尘造成了多大的困扰。

  这些年,苏音认为自己想得够通透,认为自己问心无愧,甚至认为是许倾尘亏欠她。

  她从未真正自省过。

  直到这一刻,她突然醒了。

  这是她的老师啊,是她曾想用一生来尊敬的老师啊。

  她怎么就忘了初心呢。

  苏音睁开眼,她看着许倾尘,看着她用尽全力取悦自己的模样,突然鼻子一酸。不该是这样,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苏音心里很不是滋味,她轻轻推开许倾尘,转身走了。

  与其说苏音推开的是许倾尘,不如说她推开的是那个做错的自己。可苏音这么骄傲的人,怎么肯承认自己做错了。现在,只要一面对许倾尘,那种“我做错了”的念头,便会占据她的思绪。苏音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许倾尘,也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犯错的自己。她需要一点时间去想清楚,先勇敢地面对自己,再去面对许倾尘。

  人与人之间是需要沟通的,但自私的人很难不自私。

  苏音一句话都不讲,把许倾尘一个人丢在这里,她根本没有顾忌许倾尘的感受。

  许倾尘紧咬牙关,她只觉羞耻,难堪。她什么都奉献出去了,连女人最宝贵的自尊都不要了。

  结果呢。

  真可笑啊。

  许倾尘环抱住自己,深深低下头。

  她哽咽道:“我把我的衣服都脱光了,我把我全部的自尊都给你了,可你毫无兴趣,我又有什么办法。”

  许倾尘关灯,像丢了魂一样走出浴室。

  一片黑暗。

  苏音坐在沙发上发呆。

  许倾尘穿上浴袍,从苏音身边经过时,她温声道:“上床睡吧。”

  苏音说“好”。

  她特别累,累到一句话都不想说。

  她们躺在一张床上,却像陌生人。

  苏音双眼空洞,说:“我记得有一年冬天,那天下着大雪,轮渡全线停航,你去码头接我,我们碰上了一位卖烟花棒的老人家,我们把他的烟花棒都买了,后来,他对我说了几句话,可我怎么就想不起来他说了什么呢。”

  许倾尘没有说话。

  苏音还在努力回想,不知怎的,老人家说的话,在她脑子里时而出现,又时而消失。那些话是散的,凑不成一句完整的,可即便是散的,当苏音想起时,心中还是会咯噔一下。她执拗地回想,因为,她心中的不安正越来越强烈。

  苏音正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这时,她的唇被强势地压住了,还没来得及从喉咙中溢出的闷哼声被霸道地堵住了。

  好热,真的好热。

  顶极的黑夜,适合纵欲。

  许倾尘翻身压在苏音身上,唇没有片刻离开她的唇,这个吻,霸道又温柔。

  苏音抗拒不了。

  许倾尘抓住苏音的手,覆在她已经半解的腰间系带上,动情道:“快,解开。”

  苏音不会吻,她睁着眼,感受着唇间属于许倾尘的味道,好清爽,好甜。

  苏音试着回应这个吻,可她不敢去脱许倾尘的浴袍,她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当许倾尘吻得越来越热烈时,苏音本能地去搂许倾尘的脖子。

  下秒,苏音清醒了。

  今天看见许倾尘第一眼时,苏音就有注意到,许倾尘戴了一条项链。

  那条和许倾尘的气质一点都不搭的项链。

  是谢可瑶送她的吗?许倾尘不是和她没有别的关系吗?难道许倾尘骗我了吗?还是我误会她了吗?

  瞬间,苏音失去所有兴致。

  她就是这种性格,明明心里不舒服,明明张嘴就能问清楚的事,可她硬要死撑,撑到自己慢慢把这种情绪消化掉为止。

  她忘了刚才短暂地“自省”,她又一次伤害许倾尘了。她绝情地推开许倾尘,淡淡道:“我累了。”然后,转身睡了。

  苏音逃避了。

  她想:还有明天,还有以后。

  不着急。

  可她终究还是年轻,还是不够成熟,不具备处理亲密关系以及解决问题的能力。

  未来充满变数。

  也许到了明天,说不定就没有以后了。

  苏音不会想到这些,没多久,她便沉睡过去了。

  只有许倾尘一个人,被尴尬地丢在这个夜里,她脑海中一直回荡一句话——

  她是不是又嫌弃我脏了。

  她满脸自卑,狼狈地将滑落在肩上的浴袍穿好。她鼓起最后一点勇气,想再努力一次,可是,苏音又推开她了。

  许倾尘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默默流泪。

  多可悲,那个曾站在三尺讲台上,将女人的魅力演绎的淋漓尽致的许倾尘,不见了。

  在这段感情里,她把自己弄丢了。

  她好爱苏音也好怕失去她,所以她总是吃醋,嫉妒,敏感,胡思乱想,没有安全感。

  她不求别的,只希望苏音能爱她,可就连这一点小要求,苏音都不能满足她。

  这样的爱,有什么意义。

  许倾尘累了,真的累了。累到不想再去问自己“我是否还爱她”,自尊没了,脸面也没了,她真的没有力气了。

  她流了一夜的泪,反复问自己:

  我怎么就失去自己了呢。

  天将亮时,许倾尘给许伟义发了条消息:【我想回家了。】

  许伟义回得很快:

  【好,爸来接你。】

  【等我。】

  许倾尘没再回,她放下手机,借着窗外微弱的光,去看沉睡的苏音。

  看着看着,许倾尘笑了。她拿起手机,将头靠近苏音,“咔嚓”声落下,她永远留住了这一刻,她看着照片,再次笑了,但没过两秒,她毅然决然地删掉了照片。

  太阳还没来得及出来时,许倾尘走了,苏音没醒,所以,许倾尘那句没说出口的话,永远埋在了这个没有尊严的夜里。

  “苏音,以后的日子,我想为我自己而活。但如果有生之年,你还愿意给我一张船票,我还是会跟你走。”

  -

  许倾尘回了别墅,此刻,她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思绪万千,她愁眉苦脸地想:这里根本没有半点美好的回忆。

  那就都留在这里吧。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她都不要了。

  许倾尘想了想,准备去卧室床头柜,把她的日记本拿走,还有…

  这时,电话响了。

  许倾尘接了,“叔。”

  电话是许伟义的助理打来的,他说:“倾尘,我现在把车停在路边,不记得该往哪个岔口拐了,你出来给我指下路吧。”

  “好。”

  挂了电话,许倾尘往一百米外的路口走,没走几步,许倾尘便看见许伟义和助理。

  助理说:“董事长,我看见倾尘了,上车吧,我把车开过去。”

  许伟义摆手说:“你把车开走吧,我不坐了,就几步的事,走过去又不费劲。”

  “好。”

  见许倾尘越走越近,许伟义便想着:就现在吧,把这些年憋在心里的话和许倾尘说说。他们父女俩的结,也该解开了。

  于是,许伟义说:“把车里的盒子拿给我吧。”

  助理把盒子递给许伟义后,便上车了,等助理把车开走,许伟义才走,他边走边看盒子上的雕纹,怎么都有裂痕了,是因为时间过得太久了吗?颖颖,原来你都离开我这么久了…

  远处一辆货车正飞速驶过来…

  瞬间,血肉横飞。

  盒子飞到天上,像被什么吸住一样,又七零八落地落到溅满鲜血的柏油马路上。

  这血,溅得真远,溅到马路另一边亲眼目睹这一切的许倾尘的脸上。

  许倾尘惊恐地左顾右盼,颤抖尖利的嗓音几乎破了音,“爸!爸!你在哪!你躲到哪里去了,你快出来啊!”

  可任她喊破嗓子,那个总是骂她,又偶尔爱她的男人,都没有再出现了。

  地上,躺着一只皮鞋。

  许倾尘瞳孔紧缩,半张着嘴,眼泪一滴一滴地砸落,她拖着不停打颤的腿走入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