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音面容憔悴,双眼尽显哀痛,她想逃,可身体完全虚脱,根本站不起来。
她幽怨地看着许倾尘,看着那不属于她的温柔。
太窒息了。
一眼都不能再看了。
苏音驼着背,用双臂把自己环住,低头盯着双脚,她突然很想笑,但做不出笑的表情了。
好痛。
刹那间,苏音感觉全世界都在讥讽她,她双肩颤栗,眼里闪烁着刺痛的光。
她捂住耳朵。
太刺耳了,她一个字都不要再听。
许倾尘的声音很轻很柔,她是讲给谢可瑶一个人听的,可这声音还是传到苏音的耳朵里了。
“可瑶,我不会骗你。”
“可瑶,别多想了,你是我最喜欢的学生,我不会不管你。”
“可瑶,好好睡觉,明早我叫你起床,我们一起去学校。”
“…”
苏音再也无力支撑,她猛地死命抓住虞枝,用嘶哑的嗓音说:“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要走。”
那声“走”几乎是用尽全力说出口的,说完,一滴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角滑落。
虞枝心疼地给苏音擦去眼泪,然后懊悔道:“早知道会这样,我就不该带你来这里,我的错,我们现在就走。”
虞枝攥紧苏音的手,把她扶起来。
而刚把谢可瑶送进卧室的许倾尘也出来了,她说:“苏音,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苏音心累不已,她疲惫地摇头,无力道:“算了,算了。”
眼见她要走,许倾尘下意识往前追两步,说:“是跟可瑶有关,你想听吗?”
这一刻,苏音知道自己完蛋了。
因为当许倾尘说出这句话时,她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想”。
她像脱力般,颓丧地跟着许倾尘走,走进那间影厅。
桌上摆着果盘,还有几盘影碟,最上面那盘碟是打开的,光盘还在dvd机里,许倾尘晚上应该是看电影了。
看的是《花样年华》。
苏音认得。
苏音站着,眼神瞬息万变,她张嘴是哽咽的气声,“你跟她一起看的吗?”
“嗯。”许倾尘点头。
苏音张着嘴,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嘴唇哆嗦着,痛苦道:“所以你带我来这里就是想告诉我,她对你来说有多特别是吗?老师,你还记得这部电影吗,明明该我们一起看的,为什么你要和她一起看,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不是别的电影,为什么偏偏是这部!”
许倾尘声音淡淡的,语气却比刚才有所缓和,“苏音,你坐下,我们好好谈谈可以吗?”
苏音脸色惨白,但她还是艰难地蠕动步子,然后跌坐到沙发上,她双眼憋得通红,一脸怨恨地看着许倾尘。
许倾尘无动于衷,她眼神淡漠,声音又凉又硬地说:“可瑶是高二的,她高一时,我给她的班级代过课,她是课代表,话不多,性格很孤僻,平时只和我说话,我便一直和她保持着还不错的关系。”
苏音在听。
许倾尘接着说:“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告诉我,她对我的喜欢是爱情,我很生气,不再理她了。”
“然后呢。”
许倾尘叹声道:“然后她想不开,晚上在家吞药,命差点没了,她醒来后,把吞药的原因告诉了她父母,她父母怕再失去她,于是找到了我,求我,让我别不理可瑶,哪怕是敷衍她也好。”
听到这,苏音突然笑出声。
许倾尘感觉不舒服,皱眉说:“你笑什么,你认为这种事情很好笑吗?”
苏音苦笑一声,神色恍然道:“所以你就把她带回家,对她好,迁就她,给她无微不至的照顾,就因为她懦弱她孤僻她遇到困难只会寻死觅活是吗!”
说到最后,苏音直接喊出来。
许倾尘面色一冷,严肃道:“苏音,我原本还想和你好好谈谈,但现在看来真是没有必要了。可瑶有重度抑郁症,我是她的老师,照顾照顾她怎么了。”
苏音腾地站起来,因用力过猛,双膝重重地磕到桌角,影碟散了一地。她紧咬牙关,额头青筋暴起,全身都在发抖。
对此,许倾尘漠不关心,她还在说:“苏音,我认为你是一个非常善良且真诚的人,但是,可瑶都生病了,你难道连这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话落,苏音两腮颤动,积压已久的愤怒一瞬间爆发,她怒道:“我对你的心你难道不知道吗?可瑶可瑶,你有完没完了!她爱死不死,她死不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许倾尘:“够了!”
她脸色骤然大变,默默起身,然后一脸陌生地看着苏音,”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为什么会说出这种话?”
苏音急促喘息着,她双眼发直,一步一步地逼近许倾尘,“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
许倾尘面露惊恐,连连向后退,直至退到冰冷的墙边。
当眼神抵着眼神,呼吸抵着呼吸时,苏音扯出一个惨淡的笑,她吼出声:“因为我爱你!许倾尘!因为我他妈爱你!”
“爱?”
许倾尘嗤笑,她盯着苏音的眼,一字一顿道:“恶心,真恶心。”
苏音也笑,她往后退两步,指着门说:“她不恶心,她就不恶心了!”
许倾尘没吱声。
片刻后,苏音情绪渐渐冷静下来,她双拳握得死死的,阴阳怪气道:“怎么?哭一哭闹一闹,寻死觅活一下,许老师就心软了?就不恐同了?”
“是吗?”
“是吗?”
“…”
苏音连连逼问。
许倾尘不耐烦道:“可瑶就是懂事,就是可怜,就是惹人心疼,我想关心她就关心她,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苏音冷脸,摊了摊手,不屑道:“怂包。”
许倾尘目光一瞬就冷下去,她彻底失去耐心,冷若冰霜道:“知道你坚强,但你也不必这样讽刺挖苦别人,真够没有情商的。”
好,好。
苏音像吞了一口玻璃渣一样疼,她头疼得要炸开了,悲愤道:“许倾尘,我是什么样的人,用不着你来评判。”
说完,她摔门走了。
丢下一句:“操,有病吧。”
她骂的是许倾尘。
许倾尘听见了,但她只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无论苏音是恼怒还是失望,她都没有任何情绪。
她说:我不在意。
这就该是她们的结局。
…
天将要亮时,许倾尘连续收到几条信息,是虞枝发来的——
“倾尘,你和音音的谈话,我都听见了。按理说你们之间的纠葛我不该插手。但我实在忍不住了。”
“你是不是对音音太不公平了,同样都是小朋友,音音也才十九,我不认为她就该坚强,她也是会在背地偷偷哭的小女孩,你真的了解她吗?还是说会闹的孩子才配有糖吃。”
“人都是这样的,谁陪在身边就偏向谁多一点。这两年陪在你身边的人是可瑶,不是音音。我能看出来,在你心里,可瑶的份量就是比音音更重。”
“倾尘,不管怎样,都不要再伤害音音了,因为她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许倾尘看完以后,默默收好手机,她将早饭端到桌上,轻声喊道:“可瑶,吃饭了。”
刹那间,一滴泪莫名其妙地滴落,落在切片面包上。
许倾尘拿起这片面包,咬了一口,她轻轻一笑,美丽又破碎,说:“好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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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水市高端商业街,5A级写字楼顶楼,适合俯瞰整座城市光景。
苏音站在窗户边,她戴了顶帽子,帽檐压得很低,足够遮住红肿的眼。
虞枝在处理文件。
几分钟后,她将笔甩到一边,活动了下脖子,慵懒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我是不是很有钱?”
苏音笑了笑,“是,果然是富婆。”
虞枝开玩笑说:“姐姐这么有钱,你就跟了姐姐呗,保证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苏音没说话。
虞枝改口说:“逗你的。”
“对了,我今晚要赶飞机去外省谈一个重要项目,后天才能回,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苏音走过来说:“这两天麻烦你了,我下午就回市南吧。”
“那可不行,你好不容易来一次,我可不能轻易放你走,多待几天,要是觉得无聊的话,就去见见你的朋友。你不是答应陪我去看海了吗,等我回来,我们就一起去。”
“好。”苏音点头答应。
她们的谈话轻松愉快,谁都没再提许倾尘,虞枝不提,是怕苏音难受,可苏音不提,是因为不敢提。
虞枝接着看文件。
苏音坐在她对面,趴在桌子上,忧伤道:“姐姐,我后悔了。”
“嗯?”虞枝扔掉手中的文件,安静地听苏音讲话。
苏音双眼空洞无神,恍惚道:“当初我知道自己一定会被退学,所以我才跟她表白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后悔了,我真后悔了。早知道会这样,当初就不表白了。”
“为什么?”
苏音的语气中夹杂万般无奈,“爱把我折磨得不像自己,昨晚,我像个疯子。”
“不体面,太不体面了。”
虞枝身体前倾,柔声道:“我不这样觉得,我觉得你很勇敢,你这么勇敢,我更喜欢你了。”
她停顿一下,继续说:“小朋友,我知道放下一个人很难,没关系,慢慢来,姐姐陪着你。”
苏音怅然若失地点头。
虞枝:“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音音,你死心了吗,你还对她抱有期望吗?”
苏音久久愣神。
死心不死心,嘴上说没用,得再见一面才能知道,但苏音万万没想到,这一面,竟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