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风不及她。
思念在苏音笔尖徘徊,她不能落笔,她的喜欢,只能掩埋于心底。
苏音想许倾尘了。
新班级很好,新老师很好,新同学也很好,可苏音就是没那么开心。
她常往楼下走,常去一班门口绕一圈,如果许倾尘不在,她会再绕到政治办公室。
她频频回首,只为了多看一眼她喜欢的人。
苏音羡慕一班的每一个人,羡慕他们能拥有那么好的老师,羡慕他们能轻而易举见到许倾尘。
暗恋太折磨人了。
是想放弃却放不下,想逃离却逃不掉,是手心的湿汗,是跳动的心,是偷看被发现后假装看向别处的慌乱,是倏然清醒却在一瞬间又沉沦,是无法不执着是年少时的永恒。
苏音永远忘不了这段日子。
在春日里,她做题做到厌倦,但她克服,忍耐,坚持,她得做到最好,她必须做到最好。
苏音不是全凭天赋的人,她的努力要远超于天赋,她取得的成就不是侥幸,是必然。
三月六日,开学测。
苏音毫无疑问地又是第一,班级第一,全校第一,总分686。
三月中旬,是高二学年的开学测。
苏音主动找到班主任,询问她是否能参加,她说想试一试自己的水平。
班主任担心苏音考不好,一旦打击到她的自信心,那就得不偿失了,但苏音一再坚持,班主任思来想去,最终答应了。
考试前一天晚上,苏音在操场破乒乓球台处站了很久,黑夜笼罩惆怅,她无悲无喜,她想:学习好的女孩,会引起她的注意吗。
她。
许倾尘这三个字,深深含在唇齿间,苏音眼神空空。要是下雨就好了,雨水能不能把遗憾带走。
苏音心脏绞痛,不是犯病时的痛感,而是一种怅然若失的酸涩,她突然好想好想许倾尘,好想好想见她一面。
巨大的悲痛席卷而来,苏音眼眶发酸,她用手心压住眼睛,缓了很久。
苏音不是一个人。
南北东西的北,许倾尘在看着她,风一直在吹,许倾尘的视线一直在追随。
真的,这不是梦。
苏音几次揉眼,直到眼皮略微红肿,她才相信,许倾尘朝她走来了。
柔软的夜里,半个月亮悬挂在天上,风冷,许倾尘穿得单薄,但很美。
这一刻,她只属于苏音。
“苏音。”
“老师。”
她们同时开口,又同时笑了。
许倾尘站在苏音身旁,风每吹一次,她就往苏音身边靠近一点。
靠着靠着,她们之间就没有距离了。
许倾尘问:“这么晚不睡觉,偷跑出来干嘛?”
苏音:“睡不着。”
许倾尘:“我也是。”
她们的谈话是如此自然,熟络,但实际上她们已经很久没讲话了。
有很多次,她们“偶遇”过,但也是礼貌地点下头,随后便匆忙地擦肩而过了。
这秒,无需刻意制造巧遇,许倾尘就在身边,苏音悄悄侧头看她——
长发,红唇,银丝眼镜,衬衫,包臀裙,细高跟。今夜的许倾尘,是这样的。
苏音怎能不为之心动。
苏音摸了下红透的耳朵,浓密的眼睫颤了下,“老师,你怎么不回家?”
月光朦胧迷离,许倾尘微仰头,泠冽优越的下颌轮廓忽明忽暗,她的嘴角慢慢牵出一个醉人的微笑,“我离婚了。”
苏音难以置信地愣住,她傻傻地站着,几度认为自己听错了,她瞪大眼,眼中闪烁出欣喜若狂的光芒。
许倾尘离婚了!
但苏音不能表现出兴奋,她克制,再克制,而后问道:“老师,那你难过吗?”
许倾尘摇头。
她环抱双臂,紧紧地抱住自己,然后把脸埋下,她在找寻一些温度。
这时,苏音脱掉校服外套,披在身上,轻咳一声后,她用欢快的语气说:“老师,你如果冷的话,我可以借你一半校服。”
许倾尘:“好啊。”
窗枝摇曳,天高云厚,她们同披一件校服。月打盹,她们不关心。
她们聊新闻聊天气,聊人生观聊价值观,聊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聊诗聊文学…
她们什么都聊。
直到天边渐渐发亮,苏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老师,你最喜欢什么电影?”
许倾尘:“花样年华。”
苏音想邀请许倾尘下次一起看,但许倾尘接了个电话,嘱咐苏音几句便走了。
苏音笑得张扬。
因为许倾尘的身上,还披着她的校服,瞬间,她满脸红透了。
苏音往寝室走,这条路不长。
她在想—
等长大了,能有机会和许倾尘一起看这部电影时,她一定要非常认真地问她:
如果有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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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苏音一夜未睡,但丝毫没影响考试,和许倾尘待在一起就是充电,只会让她精力旺盛。苏音不仅不困,反而一整天都非常亢奋。
最后一科考完,已经是下午五点。
是晚饭时间了。
大家都去食堂吃饭了,苏音不饿,她走着走着,便走到一班门口了。
她往里看,空无一人。
她左看看,右看看,又管不住自己的腿了,她走向政治办公室。
可当推开虚掩的门,瞬间,苏音全身血液往脸上涌,她捏紧拳头,在怒火无法遏制时,她连门都没敲就走进去了。
听见声响,许倾尘下意识背过身,她的背影在微微发颤,让人心痛。
苏音站在原地,看着逞强的许倾尘,心疼到一秒钟眼里就蓄起泪水,她温柔且小心翼翼地说:“老师,你的脸怎么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许倾尘微仰脸庞,她在忍泪。
苏音双手忍不住发抖,她走上前,伸手搭在许倾尘后肩上,在感受到一阵颤栗时,她用力把许倾尘的身体掰过来。
登时,苏音的呼吸静止了。
许倾尘满脸是伤,眼是肿的,鼻子和嘴角有血渍,猩红的颜色,刺眼的颜色。
那个明媚的许倾尘不见了。
她像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一般,低垂着头,面色惨白,眼里是泪影。
苏音双手扶住她的肩,前所未有的酸楚涌上心头,她低声哽咽着说:“你怎么了,老师,到底发生什么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许倾尘一声不吭。
她缓缓地,轻轻地把头埋到苏音的右肩里,自始至终,她都没发出一点声音。
但苏音却感觉肩膀湿了。
苏音没再问了,而是慢慢掀起许倾尘的衣袖,看见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苏音想哭,却不能哭。她抬手,一下又一下地抚摸许倾尘的头发,用尽毕生温柔说出一句话,“别怕,我会保护你。”
谁都不能伤害许倾尘,无论是谁,苏音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等许倾尘平静后,苏音拿起搭在办公椅上的校服给她披上,这是早上许倾尘带走的那件,可苏音却没有那时的心情了。
这时,虞枝来了。
她看了苏音一眼,随后连忙扶住许倾尘,脸色铁青道:“贺舟这个畜生。”
“走,我们去医院,王医生是我朋友,我们直接去他那…”
她们走了。
门掩上了,苏音听不见了。
苏音偏头看向窗外,她双目通红,只要一想到许倾尘刚才的模样,她就心如刀绞。
她捧在天上的人,却被人这么对待,她气到几乎要喘不过来气来。
她心底压着一团火,她深呼吸,但怒意愈来愈盛,于是,她推门走出去。
苏音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在往哪里走,知道如果继续下去,可能会发生什么。
她的步伐大胆,坚定。
她不害怕。
苏音走进高三教学楼,她看见一个人就问:“贺舟在哪。”
她直呼其名。
这样的人,根本不配被尊重。
走廊太长了,苏音根本走不完,但她不曾停下,她有无数次机会可以回头,但她没有。她今天非要找到贺舟不可。
越快越好。
苏音一间间教室找,从一楼找到二楼,从二楼找到顶楼,她面色平静,她非常平静,她看起来只是在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找遍所有教室,苏音都没有找到人。
苏音顾不上气喘吁吁,她靠在窗台上,不甘地往楼下望,她又想起许倾尘了,想起她嘴角的血,想起她的隐忍和脆弱,想起她颤抖的背影…
苏音怒骂一声,她恨不得宰了这个世界。
皇天不负有心人。
终于,苏音看见了贺舟,他坐在楼下花坛边上,身边围着三五个女生。
苏音神色黯淡,她快步往楼下走,每迈出一步,她就会想起一点和许倾尘有关的从前。
从相识,到相熟。
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对苏音来说都是美好的,都是弥足珍贵的。
足够了。
许倾尘是美丽的,是明媚的,是耀眼的,苏音想保护她的光辉。
所以,苏音走向贺舟。
贺舟身边的女孩一见苏音,许是被她的脸色吓到了,她们和贺舟打了声招呼,便都走了。
贺舟抬头,眯眼看了苏音半天,随后他半是嘲讽半是挑衅道:“呦,这不是倾尘的学生吗?”
苏音盯着他。
贺舟又说:“找我干嘛?”
他点了根烟,悠哉悠哉地抽着。这副姿态,简直连混混都不如。
苏音握紧双拳,咯咯作响,眼神冷得像随时会把人凌迟,她只问了一句:“你是用哪只手打她的?”
一听这话,贺舟笑得变态,他先伸左手,再伸右手,表情扭曲,他语气恶劣道:“两只手都用了,怎样,你能把我怎样,许倾尘就是个臭婊子,老子想打就打…”
下秒,苏音夺过贺舟手里燃着的烟,死死按到他的右手上,在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时,苏音神色平静,声音冰冷:“如果以后你还敢伤害她,再敢动她一根汗毛,我就剁了你的手。”
贺舟吓得跌坐在地。
苏音把烟扔到他身上,冷冷看了他一眼后,转身大步离去。
围观者懵了。
贺舟懵了。
这里,只有苏音是清醒的。她背脊笔直,走得潇洒。她没冲动,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冷静。
老师,以后就算我不在你身边,也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了,我说过了,我可以保护你。
老师,乖。
老师,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