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淮之将江延领过去的时候。
江延只感觉到自己浑身瘫软。
大多数弟子都是吊着一口气回的凌云宗。
伤势太重了,无法被治愈。
凌云宗内懂得点医术的弟子们,也只能尽量减轻他们的痛苦。
然后看着他们死去。
柒夜的尸体与凌云宗牺牲的弟子们叠放在一处。
或许是出于私心。
谢淮之将柒夜周围的土地整理了出来。
双手交叠,倒像是睡着了一般。
江延蹲下身去,细细打量。
他的神情太过柔和,柔和到仿佛死亡只是一个平静的过程。
谢淮之在一旁抹眼泪,“柒夜他本来能走的,本来能走的……”
“要不是为了掩护我。”
江延撇过头去,有些不忍心。
他对柒夜没什么感情。
只是当初鲜活的少年,现在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还是让江延感到心痛。
“淮之,这是他的选择。”
“如此,便只能好好安葬。”
江延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终究还是看向柒夜的。
面部洁净,应该是被仔细擦试过。也算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
江延的指尖颤抖,却还是执拗的触碰上柒夜的脸。
冰凉的触感,又一个大好年华人的逝去。
一颗石子正中江延的眉心。
尖锐的部分插进血肉,又随着重力下滑。
随着皮肉绽开的声音,江延的脸上留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谢淮之一心只扑在柒夜的死上,看到江延受了伤。
反应过来也往地上抓了把石子,就要往罪魁祸首的方向扔过去。
江延抬眸,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就站在不远处。
衣服的面料不算很好,但整个人被包裹的严严实实,面色红润。
家里不算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父母很爱他。
谢淮之看清来人,举起的手放下也不甘心。
继续砸过去吧,他又不忍心对着一个孩子下手。
小胖子人中处挂着两条鼻涕,小手里还握着几颗石子。
紧紧盯着江延和谢淮之二人,看起来害怕极了。
但还是固执的大喊着,“坏人,你们还我阿爹。”
小孩子发起狠来砸人也是痛的。
谢淮之赶忙拦在江延面前,胳膊护着自己的头。
朝着那小孩的方向逼近,“怎么回事,你这小孩。这么没有教养。”
小孩一脸恐惧,却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冲上去就对着谢淮之又捶又打。
谢淮之被打的痛了,拎起熊孩子就作势要拍他屁股。
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喊声“阿虎”。
妇人头上围着头巾,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了。
那个名为阿虎的孩子听到妇人唤他。
挣扎着往那边跑去。
“娘。”
阿虎扯着妇人的衣角,恶狠狠的瞪着江延和谢淮之。
“他们都是坏人,就是因为他们阿爹才不见了。”
妇人慈爱的摸摸阿虎的头,转身跟两人道歉。
“真是不好意思。”
谢淮之生气,却也不好对着妇人板着张脸。
只道,“你家孩子把我师父的额头都砸破了。”
妇人连连鞠躬,羞红了一张脸。
“这孩子不知道从哪里听出来的流言,说是因为凌云宗内出了叛徒才导致封印的破损。”
“如此,才连累了二位。”
谢淮之哑口无言,右手紧紧的攥成拳。
妇人如此坦诚,竟让自己感到一丝难堪。
江延沙哑着嗓子,“如果真的是因为凌云宗内部出了叛徒呢?”
妇人明显一愣,而后摇头,“那也与你们无关,凌云宗护了我们这么久。”
妇人眼眶一红,似是又想起了她的丈夫,却还是继续道,“难免有所疏忽。”
这个理由似乎是说服不了自己。
又拿着手帕掩着嘴低声啜泣起来。
江延神色犹豫,最终顾忌着男女之别,只道一声,“节哀。”
妇人点点头,转而担忧的看着江延额头上的伤。
“您……”
“无事。”
长期做农活的手带着干裂的纹路。撇开的指甲,不安的搅在一起。
妇人再一次鞠躬,“孩子顽劣。”
说罢,将阿虎推着向前一步。
“阿虎,无论怎么样,都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阿虎也知道自己错了,对着江延有些扭捏,却也还是认认真真的道歉。
“对不起。”
江延蹲下身,看着眼前半大的孩子。
“我不怪你。”
“终究是凌云宗对不住你们。”
谢淮之看着难受。
中间隔着的都是人命,怎么释怀?
风澈找到这里,只匆匆扫了一眼。
便拉着江延去找云瑶做伤口的处理。
伤者很多,挤成一团。
看到江延来了,也都恭恭敬敬站起来,喊了声师父。
云瑶的衣服保守了许多,脸上也不像平常一般有光泽,想必灵力也在枯竭的边缘。
如今在一个弟子身上拼命的做着心肺复苏,想要唤起他的生命体征。
可惜,那人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抬下去。”
云瑶吩咐道,而后接过弟子递过来的水。
一旁的人沉默着拖走一个又一个的昔日同门的尸体。
现在这个地方,除了云瑶的喝水声。
再没有其它的声音。
一阵风袭来,吹起白布。
江延看着那张脸,他记得。
这是当初,一起打雪仗的孩子。
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直到云瑶喊道,“下一个。”
江延走过去。
云瑶看到是江延,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这段时间一直都板着脸,现在肌肉有些僵硬。
倒是比哭还难看。
“怎么搞成这样。”
“没办法。”
云瑶仔细看了看,问道,“你胳膊呢。”
“没拿。”
云瑶点点头,“无所谓,反正也接不上。”
不知道是谁低低的笑了一声。
也好。
总比被这痛苦的沉默杀死,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