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十五年,已有八十八岁高龄的戴梓于睡梦中与世长辞。

  胤禛感念其贡献,赐戴梓一等伯爵位、加封太子太保,命工部致水衡钱、御祭御葬并修‘戴太保大石坊’两座。

  也许是祸不单行,六月时胤祥忽然病了一场。

  消息传到宫里时,胤禛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的滋味,他已经失去过太多亲人了,从阿玛到额娘,从妻子到孩子,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仿佛只剩他一个人留在原地。

  对他来说,父母会偏心,臣子会背叛,妻妾有自己的母家和子嗣,儿子未来或许也会因为储位反目成仇,世人各有私心。

  在他两辈子的人生里,唯有怡亲王胤祥,是真的与他肝胆相照。

  再也没有别人了。

  自打年后,胤祥就亲自带着高斌、高其倬等人出京治水去了,这是朝廷第一次将水泥用于治水一途,他得亲自盯着才行。

  谁知这一离了胤禛的眼皮子底下,他干起活来没了节制,事事都要亲力亲为,腿上的旧疾一下发了出来,凶险非常。

  这个世界的胤祥被圈禁的那些年里,根本没有一个‘四哥’来暗中接济他,胤禛来后虽然安排了太医时时照看,也没有把大半的国事压到他的肩上,可胤祥的身体状况依旧不怎么乐观。

  一想到十三弟还在外头受苦,胤禛就觉得头痛欲裂。

  让人拿了薄荷膏子来,挑了好多抹在太阳穴上才觉得舒服了一些,胤禛闭着眼吩咐,“把宫里宫外几位阿哥都叫过来。”

  “嗻,奴才这就去。”

  张起麟出去时没发出半点声响,这些日子皇上心里不痛快,他在一旁伺候都有些战战兢兢。

  弘时被叫进来时还一脸懵逼,汗阿玛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正式地找过他了,今天这是做什么?难道自己一把年纪还要被考校功课不成?

  一想到这个可能,弘时感觉自己肚子上的肥肉都颤了两颤。

  自从知道自己彻底无缘那个位置后,弘时就开始摆烂了,该自己完成的任务就认真完成,没自己啥事就回府里跟儿子玩,然后和带孩子的采蘋沟通一下感情。

  正当弘时神游天外,想着待会儿卖什么玩具点心回府时,就听到了他们汗阿玛的声音。

  “朕要往奉先殿去跪祖宗,让天地神佛和我大清的先祖庇佑你们十三王叔,你们同朕一道去。”

  胤禛根本不需要和他们商量,自己就做好了决定,几个儿子只需要乖乖服从,做个祈福工具人就好。

  光是皇子胤禛还觉得不够,把前朝大臣也叫了进来,这么多人求大清先祖保佑十三弟,他们总能听得见吧?

  可以说上面的人张张嘴,下面的人跑断腿,这不年不节的突然要祭拜先祖,皇上又去得急,祭品都来不及供上,内务府和礼部的人差点撞到了一起。

  结果可想而知,因为备的祭品太过粗糙,胤禛发了大脾气,把两部负责人给打了一顿才算完。

  如今的胤禛早不是刚登基的胤禛,朝廷也不是从前的那个朝廷了,他这样折腾,满朝文武居然没人敢来劝谏。

  也是,毕竟曾经敢和他对着干的人早就埋到地底下去了。

  不就是祭拜先祖吗?让他拜!

  胤禛跪在蒲团上,整个人深深拜了下去,心中对着先祖默念:若是能让十三弟好起来,就是折了他的寿数,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想了想觉得不够严谨,又补充了一番:望先祖保佑圣祖爷和敬敏皇贵妃章佳氏的儿子、大清的怡亲王爱新觉罗胤祥身体康健。

  可别保错了人!

  胤禛面容肃穆,谁也看不出他心底在想什么。

  弘时回自己府里时腿还是软的,原谅他这么大了还怕阿玛,实在是发怒的胤禛太过吓人,不需要多么疾言厉色,他的一个眼神一句话,就能让弘时的五脏六腑开始打哆嗦。

  回到府里的弘时原本以为会有解语花来宽慰他一番,谁知府里静悄悄的,一问翠果,翠果直言宫里皇上祈福的消息刚传出来,福晋就带着侧福晋和大阿哥一起出府去了,说是要去妙峰山为十三爷祈福,妙峰山上有几座灵验的寺庙。

  弘时傻眼,今天他捅了祈福的窝不成?

  然后转念一想,还是福晋聪明,跟汗阿玛想到一处去了,一想到这样聪明的福晋是他的,弘时又开始美了起来。

  以后他的乖儿子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玉柔一行人是坐着马车出去的,妙峰山离内城有些距离,路上大约要走一两个时辰,采蘋便拿了一小碟枣泥糕递给永瑧,每块大约龙眼大小,拢共五块。

  永瑧也有五岁了,这么点东西当然不够吃的,可是额娘并不准他在车上吃太多东西,说是怕他吃撑了吐出来。

  江姨母又最是听额娘的话,平时任他撒泼打滚也就妥协了,可要是额娘发话,她就变得比包青天还铁石心肠。

  几口吃完了枣泥糕,永瑧捧着脸道:“额娘,您看看您的宝贝儿子,是不是都瘦了些?”

  采蘋拿着帕子捂嘴,玉柔瞥他一眼,“你的肚子都吃得鼓起来了,你还瘦?少跟你阿玛学,看看都胖成什么样了。”

  光禄寺这个衙门,清闲是真清闲,胖也是真的胖!

  常言道:心宽体胖。可不就是专门为弘时量身打造的词儿吗!

  玉柔现在可嫌弃他了,男人没本事不丢人,没本事还走形了才叫人无法忍受!

  永瑧摸了摸鼻子,心里对他阿玛说了句对不住,真不是他这个做儿子的故意坑爹。

  车走到下午才到妙峰山,当天走个来回是不行了,玉柔便做主在山上借宿一晚,第二天看过日出再回府也不迟。

  几人走走停停,累了就坐下看一看四周的风光景色,等到越爬越高,永瑧累得小脸通红,却一句也没提过要人抱着上去,既然是祈福,总要自己亲力亲为才是。

  赶在太阳落山前,他们到了借宿的寺庙。

  永瑧回头望着他们来时那细细长长像条溪流的路,远一些的隐在林子里消失不见,再远一些就是盘踞在那里的紫禁城,威风凛凛,像一头巨兽。

  “额娘,姨母,从这儿看紫禁城好像一头大狮子。”

  玉柔和采蘋也回望了一会儿,这样的视角还真是让人心潮澎湃。

  两人一左一右牵着永瑧进了寺里,玉柔还在殷殷叮嘱,“待会儿拜佛祖的时候要认真一些知道吗?”

  “儿子知道啦!”

  拜过了满殿神佛,三人才回了住的地方。

  一到屋里,就有婢女打来热水给他们泡脚,酸软红肿的双脚浸泡在温热的水中,一整天的疲惫才渐渐散去。

  简单擦洗过后,三人早就饿的饥肠辘辘了,坐在饭桌旁一看,斋饭的花样也多,什么素炒茭白、素三鲜、翡翠豆腐汤、糖醋花生、盐水豆芽等,鲜美可口,风味十足。

  吃饱喝足后玉柔让永瑧先坐一会儿消消食再睡,还交待了太监要记得给他按摩,免得明日起来浑身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