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站在北五所的朱漆大门外,一边望天一边等裕嫔。

  里边传来脚步声和女子的说话声,弘昼往墙根侧了侧身子,以免冲撞了别人。

  “汪汪~”

  弘昼感觉到自己的脚边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蹭着,他低头往下一看,就看到了许久不见的滚团。

  他蹲下身握着滚团的前肢让它只用两只脚站立,“你怎么在这里啊?是不是来捣乱来了?”

  小狗吐着舌头,用圆溜溜的眼睛看他,弘昼听到了一串脚步声越来越近,“滚团,等等我呀!”

  是静瑶的声音。

  弘昼刚抬起头,就看到了静瑶四处张望着,看到他立刻就笑了,“五哥哥!”

  静瑶走过去蹲在弘昼对面,伸出爪子去摸滚团,滚团呜呜往后躲,弘昼微微蹙起了眉,“这是怎么了?你们打架啦?”

  “今天中午静瑶去耿夫子的书房里抱滚团,但是它要跑,不让静瑶抱。”静瑶低着头扣自己的手指,有些不好意思,“静瑶不想让它跑,不小心抓到它的毛毛啦,现在它不跟静瑶玩了。”

  熊孩子下手没轻没重的,小狗一跑她就着急,把狗抓痛了就不爱见她。

  弘昼把滚团调了个头面向静瑶,“那你要跟滚团道歉,它原谅你了我才让它跟你玩。”

  静瑶低头凑近小狗,双手合十,“滚团滚团,对不起嘛,我不是要故意抓你的毛毛,能不能原谅我啊?明天给你带大骨头好不好?”

  滚团呜呜两声,伸出舌头去舔静瑶的手,静瑶连小虎牙都露了出来,“五哥,滚团原谅我啦!”说着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小狗。

  “弘昼?你在这里做什么?”

  听见裕嫔的声音,弘昼抬头,“额娘,儿子来接您回钟粹宫。”

  裕嫔踏过高高的门槛,沈眉庄也从后面出来,弘昼松开滚团,站起身上前对沈眉庄行了个礼,“惠娘娘安。”

  垂首间弘昼感觉到有股视线在盯着自己,行过礼后往裕嫔身侧扫了一眼,就见一名穿着白玉兰散花长裙的少女正好奇打量他,见他看过去又飞快收回了视线。

  不知怎的,虽然弘昼还不认识这人,心里却莫名有个感觉,这大概就是他的未来福晋了吧?想到这里的弘昼耳朵微微泛红。

  静瑶此时也跑到了沈眉庄身边,她牵住沈眉庄的手,“额娘你走的好慢,静瑶都出来好久啦!”

  沈眉庄先是笑看了一眼弘昼害羞的模样,才对静瑶说道:“额娘这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能跟你比?我看你就差上房揭瓦了。”

  “额娘才不老,额娘跟夫子们都是天仙下凡呢。”

  裕嫔用帕子捂着嘴笑,“我要是有这样一个乖巧贴心的女儿该有多好。”

  “姐姐急什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马上就有了。”沈眉庄打趣她。

  把那小姑娘臊得满脸通红,心里的猜想得到确认的弘昼差点将头埋到胸口了,被长辈当面打趣婚事还真是头一遭。

  见人不自在,裕嫔牵住那小姑娘的手,笑眯眯道:“好孩子,快回去吧,每次都要你来送我,连晚膳都赶不上用,别饿坏了自己。”

  她为人低调,不愿意出风头,做不出来把未来媳妇带到自己宫里的事,既然是学生,只让她好好读书就是。

  “那景嫣就先告退了,两位夫子慢走。”

  静瑶冲她摆手,“景嫣姐姐明天见哦。”

  少女回以一笑,然后羞红着脸快步回了北五所,只是迈进大门的一瞬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视线直直和弘昼对上,夕阳余晖下,恍若一对即将分别的爱侣。

  弘昼心里一动,盯着她离开的地方呆呆看了许久,原来她唤作景嫣,听着就是个明媚大方的女孩。

  “五哥哥,怎么还不走呀?”

  静瑶的童言稚语将他唤醒,一回神果然看见裕嫔和沈眉庄含笑看他,弘昼都想挖个地缝钻进去。

  几人一同在宫道上走着,沈眉庄语带揶揄,“用不了多久,姐姐就要开始享福了。”

  少年人的相遇相知,哪怕不必多说什么,都能让人感觉到莫名的美好。

  “看来以后我也是有女儿的人了。”裕嫔笑眯了眼睛,眼角的细纹让她有种被岁月赋予的温和。

  她的前半辈子默默无闻,后半辈子却过得极为舒心,儿子孝顺,儿媳又是自己看着的学生。

  最为奇妙的是,她的人生虽没有爱情,却有事业,每天面对着青春洋溢的小姑娘们,她总能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平静,不是被发配到圆明园的那种空洞,而是真正的充足。

  听到女儿,静瑶却误会了,“静瑶又有妹妹了吗?”怎么没见过耿夫子的女儿呀?

  沈眉庄噗嗤一笑,“不是妹妹,是嫂嫂。”

  尚不明白‘嫂嫂’是什么生物的静瑶挠了挠自己的脸,弘昼抱着滚团走在她们身后却想原地消失。

  北五所就在钟粹宫的后边,距离是极近的,不过两脚路的功夫,几句话间就到了分岔路口,沈眉庄带着静瑶穿过绛雪轩,裕嫔和弘昼走到了钟粹门。

  “额娘怎么把滚团带到学堂去了?要是有人怕狗,再把她们给吓着了。”

  “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景嫣不怕狗,她很喜欢滚团的。”

  弘昼急了,“额娘!”

  “行了不逗你了,额娘把它关在额娘歇息的小书房里,滚团又乖又听话,不会乱跑的。”

  弘昼撇撇嘴,“它还听话?”

  裕嫔笑而不语,儿子在外边读书,滚团就被养到了裕嫔身边,每次裕嫔去学堂的时候,滚团就在钟粹宫捣乱,裕嫔舍不得罚它,便把它带着去上课,好在它是听话的,只要看到了裕嫔就不会再闹腾。

  夜色降临,草原处在静谧之中,篝火晚宴告一段落,之后便是朝廷与各个部落之间的你来我往、互相扯皮,尤其是漠西蒙古这边向来少与朝廷和睦相处。

  有关朝贡的数目,内部的动乱,还有相邻草场的归属,都是些凌乱又纷杂的事情,桩桩件件,有大有小,让理藩院的随行官员忙碌不已。

  更别说今年又多了个‘赘婿养成’和收购羊毛,简直忙的不可开交,足足折腾到了十月底圣驾才开始启程回北京。

  一路上随行的还有二十个蒙古勋贵之家的小公子们,和那一车车打包好的羊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