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日清晨,浩浩荡荡的队伍从圆明园出发,排在宫门前方的队伍很长,一眼都望不到边,御驾行驶在中间,前后左右都有人围着。

  皇上出行一次,那行李物件可以说是堆积如山,后面十几大车都是他一个人的东西。

  什么驱虫水、跌打膏、换洗衣物、日常用具等,甚至连常用的恭桶都有,生怕万岁爷的尊臀坐在其他恭桶上发挥不出来。

  而且草原火气重,多吃肉食,解腻的茶包那是必不可少,还有清热降火的金银花,内服的草药……

  总之应有尽有,不怕用不上,只怕想用的时候没有!

  胤禛的御驾最是宽敞豪华,里头放一张小榻都不成问题,他坐在案桌前,把手里的奏折放下,张起麟用炉子热了一壶水,重新沏上茶,“万岁爷,歇会儿吧,这舟车劳顿的,您别伤了眼睛。”

  “你这奴才管的倒是多。”胤禛接过茶水笑骂了一句。

  张起麟作怪,皱起了脸,“您是不知道,出行前太后、皇后两位娘娘就差揪着奴才的耳朵叫奴才路上好好伺候了,还有几位小主子,一股脑跑过来找奴才,说要提醒您多休息呢!”

  胤禛想起孩子心情格外美妙,“这几个人小鬼大的,定是淑和那丫头出的主意。”

  “阿哥和公主这是孝顺呢。”

  “朕记得他们几个临行前是不是给你塞了什么东西?”胤禛斜睨着他。

  张起麟讨好一笑,“皇上圣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随后转身在身后的暗格里提出来一口小箱子,暗扣一开,从里头端出来几个小圆瓷碗,碗内还有一颗肉嘟嘟的绿植,瞧着怪模怪样的,又有些可爱。

  除了这个,还有巴掌大小的浅口盆,里头种着碗莲,小小一枝迎风而立,端的弱质纤纤。

  胤禛伸头一看,这么点大的盆里居然还放了一条小鱼,不禁哑然失笑,“这么浅的盆,放鱼进去怎么养?一会儿它就要把碗莲的根都吃了,这不就乱套了吗?”

  “四公主说要把自己最喜欢的小鱼送给皇上看呢。”张起麟笑眯眯的。

  胤禛心中熨帖,“你去换个深缸来,好好养着,这这小玩意就摆在朕的桌上吧。”他指了指那盆形似莲花的绿植。

  张起麟大汗,这忙里忙外的,他去哪里找大缸养鱼啊!再说了那么大个缸这马拉得动吗?

  片刻,一阵敲击声笃笃笃响起,哪个胆大包天的敢来敲皇上的御驾?张起麟掀帘一看,窗外映出十四那张欠揍的脸。

  还真是不出所料,也就愉亲王能干出这种事。

  “皇兄,外头风景正好,您不出来骑骑马?”

  胤禛身子往后一躲,“别把灰带到朕的御驾里头。”

  胤禵摇头,拍了拍身侧的骏马,“皇兄您真不懂享受,看看臣弟这马儿,怎么样?俊不俊?”

  “好像是比你要俊一些。”胤禛上下打量他一番,又挥手示意张起麟把车帘放下。

  胤禵讨了个没趣又被损了一顿,仍像没事人般骑着马跑远了,在外头跑马可不是京里能比的,蓝天白云,还有奔跑起来自由的风声,让他的心情都跟着放飞起来。

  御驾很是平稳,颠簸可以忽略不计,胤禛端坐其间,重新拿起有关蒙古的奏报。

  南疆没了北疆准噶尔的压迫,有一小部分人蠢蠢欲动,想着天高皇帝远,准噶尔没了正好是他们崛起的时候。

  但更多的人只想安稳度日,他们在准噶尔手底下没过过什么好日子,现在压在头上的大山没了,不偷着乐还搞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万一皇帝发怒把他们也给收拾了怎么办?没看准噶尔是怎么灭亡的吗?

  张起麟摆上果脯点心,全程静悄悄的没发出一点声音,胤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似枯燥赶路的日子,与宫中也没什么两样。

  蒙古赖以生存的命根就是草场和牛羊,再辅以骏马装备战力,为了生存,流血和纷乱就不可避免,大清只能通过一次又一次的巡幸和军演加以震慑,再用联姻拉拢,恩威并施。

  入夜,冗长的队伍缓缓停下,于原地修整。

  胤禵骑了一天的马,此刻也有些腰酸,胤禛把他叫到自己帐中用膳,胤禵不可置信地嚷道:“臣弟才骑了一天的马居然就开始乏了!这不可能!”

  “也许你只是年纪大了,这有什么奇怪?”胤禛慢条斯理吃着饭。

  “我才四十啊!正值壮年!上战场能止小儿夜啼,我怎么会年纪大!”

  “也许是你肾虚吧。”

  “不是,是我年纪大了。”

  张起麟站在胤禛身侧憋笑,愉亲王可太逗了。

  之后又赶了好几天的路,直到周围变得越来越空旷,人烟也越来越稀少,入目已经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草原。

  整个蒙古相当大,此次出巡第一个落脚点是科尔沁,大清跟科尔沁关系密切、血脉相融,世代的联姻让彼此密不可分。

  尤其是博尔济吉特氏,哪怕在博尔济吉特氏死了那么多位公主,大清依旧不停的把公主嫁过来。

  第二个去的是喀尔喀部,先帝的恪靖公主就是嫁到了这里,如今这位公主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她权倾漠南、漠北,不但有参政的权力,还有皇帝监国的义务。

  哪怕年逾五十,她依旧风采如旧。

  “许久不见皇兄,如今差点认不出来了。”恪靖长公主笑了笑。

  “不及四妹半分,朕早已苍老,你却像是没什么变化。”

  胤禛看着这个妹妹心里还有些感慨,两人序齿同为‘四’,上辈子更是在同一年去世,就是性子也有许多相像的地方,宛若双胎兄妹一般。

  两人聊过喀尔喀诸部的情况后,胤禛沉吟片刻,“朕有一个想法,事关满蒙联姻,或许要四妹帮着参详一下。”

  恪靖不动声色抬眼,“皇兄言重了,臣妹愿闻其详。”

  “朕打算让蒙古诸部送一些出身高贵的少年到京里养着,到时候让他们跟着皇子一起读书,当朕的半个儿子。”

  “什么?”恪靖诧异,她不会是听错了吧?

  联姻…送入京中…皇上这是要给公主找上门女婿???

  多新鲜,第一次听说皇上找赘婿的。

  “好几代以来,我们爱新觉罗氏已经送了许多公主和宗室格格到蒙古,可是结果你也看到了,英年早逝的公主数不胜数。”

  既然都是联姻,为什么不能是蒙古把他们的孩子送过来呢?要是以前胤禛还不敢开这个口,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掌握优势的明显是他们这一方。

  恪靖敛眉,‘我们爱新觉罗氏’几个字触动了她的心,她能凭借女子之身在蒙古站稳脚跟,从大清入关后是唯一的特例,这里更多的是孤独死在异乡的年轻女孩们。

  蒙古的额驸欺负公主那是放在明面上的事情,打骂公主、抢夺公主的嫁妆、让公主替他们养妾室庶子更是不胜枚举,他们甚至不需要掩饰,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折磨死了一个公主,还有下一位、下下位公主送来。

  恪靖粲然一笑,“京中繁华,能叫这群准额驸们进京享受大儒的教导,已经是皇兄天大的恩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