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夕这日园子里极为热闹,紧绷了这么些日子,也需要一些喜气来冲一冲。

  皇后待在牡丹亭里,没有参加乞巧的活动,外边暑气重,她的身子也不允许她太过费神,“本宫如今愈发感觉到力不从心了,黎嫔将学堂打理的极好。”

  她的声音中有一丝落寞,其实学堂还是小事,最重要的是后宫里,天气酷热时她便觉精神不济,哪里还有力气再管后宫诸事。

  剪秋心中酸涩,“娘娘,是奴婢无用,帮不上娘娘。”

  皇后私底下虽把后宫一部分事情交给了剪秋代她处理,可是剪秋的出身摆在那里,到底名不正言不顺。

  “本宫是该好好想个法子,把手里头的事儿分摊出去才好。”她寿命有碍已成定局,再怎么调养也不过是多一两年的时光,人死如灯灭,手里攥着宫权不放没多大用处,弘昶的未来才是她最应该操心的。

  “娘娘可还记得先帝平妃?”剪秋突然来了一句。

  皇后顿了顿,“你是说?”

  先帝平妃便是孝诚仁皇后的庶妹,孝诚仁皇后诞下嫡次子后便撒手人寰,赫舍里氏为了小太子能有一位亲近的女性长辈教导,便把她送进了宫。

  皇后摇了摇头,“弘昶并非本宫亲子,就连玉牒都还是富察氏的儿子,若本宫去了,皇上要选一位女子入宫照顾他,也只会选富察氏的人。”

  她如今的处境是当初的孝懿仁皇后才是,可问题就在于,她不像孝懿仁皇后一般娘家有得力的男丁,能助她的养子一臂之力。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害怕弘昶不能平安长大,宫中夭折的孩子多不胜数,更何况是没有母亲庇护的皇后养子。

  如今在皇后心中,弘昶的重量已经渐渐压过了乌拉那拉氏,若是从前,她还会想着用这个孩子保障乌拉那拉氏的荣耀,可是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皇后顿了顿,若是皇上能像先帝一般,亲自抚养弘昶……

  连接碧桐书院的四座长桥上面扎满了彩带和绢花,中间还间隔着挂了许多精致的小灯笼。

  从一大早上起,少女们便换上了自己新做的衣裳首饰,乌泱泱的一群人去了曲院风荷,由太监宫女护着各自上了小舟,清脆的笑声混着淡淡荷香,飘荡在了碧波深处。

  几个年纪小的眼巴巴的在岸上看着,静瑶的那张嘴几乎能挂油壶,“我也想坐小船。”

  她们在岸边的凉亭坐着,石桌上铺了一层绸布,上面放着几个小竹篮和一些茶点。

  竹篮里盛着花生、瓜子、蚕豆、核桃等物,全都提前碾碎了外壳,温宜和淑和坐在一边高高兴兴剥着,时不时还往嘴里塞几个。

  敬贵妃的小腹微微隆起,她坐在温宜身边,拿了一颗蚕豆慢慢剥着,“等静瑶长大了就能跟姐姐一起玩了,现在先帮敬娘娘剥一些花生好不好?”

  她把蚕豆喂给静瑶,静瑶的小嘴巴动了动,清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想了想,勉为其难答应了,“那好吧,静瑶是大孩子了,会帮敬娘娘的。”

  说着自己抓了一颗花生握在手里,轻轻一捏就开了,顿时信心大涨,来了些兴趣。

  另一边坐着华贵妃,她把馨宁拢在怀里,又给她塞了个完整的大核桃,让她自己咬着玩,身边还围了几个小丫头,她们玩一会儿竹篮里的东西,又逗一逗馨宁,嘻嘻哈哈的好不快活。

  她们在这边带孩子,另一边甄嬛几人也上了一艘小船,她们也不要太监划船,非要自己拿了船桨在水里倒腾,直把船搅得在原地打转。

  另一艘船上的欣嫔等人看的哈哈大笑,忙催自己船上撑船的小太监,“赶紧走,去前边一点儿,把那些个大莲蓬都摘了去,别给她们几个留。”

  “去那儿!我方才看见了,那里有好多。”淳常在用手指着东边,笑嘻嘻的说着。

  沈眉庄也打趣她们,“实在不是我不帮你们,这双方差距太大也是没法子。”

  “你们且去,待会儿我们几个直接拿现成的。”黎嫔丝毫不惧,表情还有一些得意。

  这几个人捆在一起都不够她抢的。

  甄嬛笑了笑,“那感情好,居然还有这等美事?”

  安陵容坐在船尾,伸手拨着水面,时不时折两朵花,“姐姐也是,说找咱们来划船,现在却想着当土匪。”

  一双潋滟美眸瞪来,甄嬛嗔道:“折个花你都闲不下来。”

  她今天穿了一身粉白色茶花穿蝶长裙,与荷花的颜色似是而非,身子隐在荷叶中,让人看花了眼,恍若花中仙子遗世独立。

  “行了,她们内讧了,真是天助我也,快走快走。”沈眉庄摆了摆扇子,笑得一脸狡黠。

  “是极!”欣嫔笑着附和。

  她们一行人远去,只留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和船底一圈一圈的波纹荡开,安陵容举着荷花遮住自己的脸,笑得眉眼弯弯的。

  端妃和吉祥两人在一棵垂柳后头眺望着,微风吹起柳条轻轻摆动,藕花深处青春靓丽的少女们正你追我赶地摘莲蓬,端妃笑眯了眼,用手里的扇子遮了遮头顶的太阳,“这样好的阳光,以后要多看上几眼才是。”

  上午摘了莲蓬,让宫人帮着剥了莲子,又回了碧桐书院,在一处宽敞阴凉的院子里摆了十几张案桌,每张桌上都放着各色食材,少女们撩开袖子就动作起来,不知是在做巧果还是在玩闹。

  风吹梧桐沙沙作响,女孩们的笑声也随风传出去好远。

  只是这份喜意没有维持多久,傍晚长春仙馆传出太后娘娘中了暑热的消息,听说连药都喝不下去了。

  事发突然,另所有人始料未及,想起前些日子见到太后时的模样,明明还是那般面色红润,心情舒朗。

  一时间连织女和魁星也来不及拜了,把小姑娘们交给其他夫子后,众妃连忙赶到长春仙馆。

  床榻边上一左一右摆放着两把圈椅,胤禛和胤禵坐在上面。

  太后靠在软枕上,头上戴着松鹤延年的抹额,嘴唇还有些苍白,看着两个儿子都在,心中满足,“不碍事,就是一时不查,中了暑气。”

  “额娘,这样热的天您怎么连冰釜也不用?不知道的还以为皇兄多小气呢。”胤禵嘚吧嘚就嚷嚷开了,属实是破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周围伺候的宫人纷纷低下了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胤禛瞥了他一眼,不跟这个憨货计较,不就是没出钱给他修园子,至于天天胡咧咧?

  太后没忍住看了一眼胤禛,怕他生气,瞪了胤禵一眼,“瞎说什么,没个规矩。”

  这样熟稔的态度,还是他们两个更像亲母子些,胤禛也不在意,“儿子知道皇额娘不爱用冰,只是今年不比往年,要热了许多,皇额娘还是要多注意些身子才是。”

  上了年纪的人对温度的感知就会下降,冷了热了都没太大反应,太后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她只是老了而已。

  “哀家知道了,以后会叫竹息多替哀家看着,外头那样热,过来的时候可晒着了?”

  胤禵笑嘻嘻的,没个正形,“不热,皇兄殿里可凉快了。”

  他这些日子赖在万方安和不走,说是要做监工,什么时候他的园子修好了什么时候才走,要不是为了避嫌,他连妻儿都想一起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