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古代言情>醉过>第67章

  席烟沉默了半晌,缓缓地接着道:“亲族血仇本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在这份仇恨消失之时,也该是我结束性命的时候……但当我准备赴死时,却又想到了你。”

  姚寒愣愣地看着席烟,又听得他继续道:“你握有摄心术的下落,太子不会轻易放过你,所以在死之前,我希望能看到你的安全。”

  所以席烟选择活了下来,并且找到了姚寒,护着她躲过了朝廷的重重追捕。

  他找到成为朝廷暗探之前、与血谷关系紧密的一众旧部成立血烟门,并逐渐将之壮大,直到能够完全庇护姚寒,便让姚寒知道当年的真相。

  他早已做好会死在姚寒手上的准备,所以在姚寒出刀指向他时,他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任凭姚寒将他重伤,一言不发地上了双眼,等那致命的一刀落在身上。

  但是直到最后,姚寒也没有下手杀他,而是在他因重伤而渐失意识时扔下了刀,毅然地转身离去,此后再也没有出现在席烟的面前。

  在那之前,姚寒曾欺骗谢子云他已遭人冒名,并准备将谢子云暗中送回问月阁手中,席烟当时命陆定玄又暗中将谢子云带回,便猜测姚寒这么做是准备将谢子云留在身边陪养,于是姚寒走后,他联系上早已潜伏问月阁的卓亦,果然发现姚寒离开后便前去问月阁,夺下了问月阁阁主之位。

  姚寒别开脸道:“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从一开始,我们之间的仇就不可能化解。”

  谢子云上前一步,开口道:“娘……”

  听到谢子云的呼唤,姚寒先是一阵沉默,随即低声道:“当年我为了自己的仇,选择欺骗了你,现在又为了让你能完全掌控摄心术,要你亲眼见到重视的人死去……你还当我是娘吗?”

  谢子云脸色微变,似乎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因这件事情,他确实不是毫无芥蒂。

  姚寒见状,露出一道苦笑,摇头道:“你大概还要一些时间理理思绪,就先留在这里休息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她转过身,又向席烟看了一眼,席烟似乎会意,准备与她一同离开。

  意识到两人是想另寻他处解决恩怨,谢子云脸色又是一变,但席烟随即回身对他摇了摇头,谢子云握紧双拳,到底没有跟上他们。

  从连看着姚寒与席烟离开,一言不发地来到连亦禾床边,似乎就准备在这里守着他。

  谢子云看着姚寒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屋外,便将目光放回从连身上。

  半晌,他张了张口,试着打破沉默道:“这些年,你还好吗?”

  从连神色微动,抬起目光,看向了谢子云:“如你所见,我现在很好。”

  谢子云的目光接着看向尚在沉睡的连亦禾,忽然想起百海城第一次见面时,连亦禾所说的那些话。

  当时连亦禾口中的那名“朋友”,指的想必正是从连,那么他口中所说的“帮忙”,帮的究竟是从连的任务,又或者只是想引他前去王府,让他与从连见上一面?

  谢子云道:“那日在王府中见面,你是不是就已经知道我们的关系了?”

  从连微敛下眸:“就算原本不确定,但在看到你的反应时,便也可以肯定了。”

  谢子云咬了咬唇:“为什么,当时你却不告诉我?”

  从连道:“王府中还有其他人在,不便和你说太多话,更何况,当时的纪当家还危在旦夕。”

  纪秋行在一旁听到这里,随即想起那个心里搁置许久的疑问:“那日把捆绑的绳头留在我手边的人是你吗?”

  从连道:“你是小云重视的人,我不能让你死。”

  纪秋行回想那日所遭到的寒毒折磨,咬牙一字一顿地道:“可真是多谢你的‘好意’了!”

  谢子云却又是一阵沉默,试着问道:“接下来,你还准备留在瑞王身边吗?”

  从连道:“我能活到现在,便是因为殿下。当年太子掌权,原本准备从我身上得到你的下落,但殿下身上的炙热内劲需要靠我身上的寒毒缓和,因此太子最后并没有取我性命……甚至我能在寒毒中活下来,也是靠殿下身上残留的那股内劲所助。”

  虽不是正面回答,言下之意却已表露的十分清楚。

  谢子云目光接着落向尚在昏迷中的瑞王,道:“瑞王冒死也要见娘亲,真的只是位了皇权吗?”

  从连道:“阁主知道当年先帝‘病殁’的真相,只要能将阁主迎回宫中,在她的作证之下,殿下便有办法逼现在的皇帝退位。”

  纪秋行讶然道:“但皇帝当年还为了治他的内伤留你一命,难道瑞王对皇帝并没有感情?”

  从连道:“皇室之人,谈何真情?当年还是太子的他或许能对殿下有几分在乎,但在当了多年的皇帝后,他的想法早已不一样了,而只要皇帝还在一天,殿下身上的寒毒便永远不能治好。”

  纪秋行道:“但听说皇帝因为瑞王体弱,几乎对他有求必应,就连百海城的王府也有皇帝所派的大量侍卫保护随时瑞王的安全,怎么有皇帝在,反而治不好寒毒?”

  “不是无法,而是不能。”从连语气极冷,“甚至要不是有寒毒在身,皇帝为了他的皇权稳固,绝不会留殿下的性命至今。殿下自请前往百海城养病,便是为了远离皇帝的控制,王府那些侍卫说是保护,其实是皇帝派来监视殿下的一举一动。”

  谢子云道:“你成为暗探,和这件事有关吗?”

  从连闻言,却是别开目光:“……那段时日,皇帝用尽各种手段,要我怨恨将我抛在宫中的阁主及席烟,而他却救赎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试图引导我相信我是因为他才能活下,如此一来,只要再将我放入暗探,我便能尽心尽力地为他除掉阁主与席烟这两个隐患。”

  即使从连想用平静的话语简单将那段过去带过,纪秋行却仍听出隐藏在话中的不堪过往,他悄然看了谢子云一眼,见谢子云握紧了双拳,显然也想到了从连压下没说的部分。

  谢子云微低下脸,试探着问道:“那么……你恨爹和娘吗?”

  从连望向床上昏迷的连亦禾:“如果没有殿下,也许我还恨着。”

  数十年来,每每寒毒发作时,总是瑞王陪在他的身边,助他缓解身上的痛苦。

  或许他其实该庆幸,当年姚寒没有将他从瑞王的身边带走。

  谢子云随着从连的目光看去,道:“瑞王希望娘亲助他,但是娘亲会愿意随他回去吗?”

  从连沉默了半晌,道:“如果她不愿意,殿下或许会用席烟和你来威胁。”

  谢子云一怔:“什么意思?”

  从连敛眸道:“阁主和席烟毕竟是朝廷的叛徒,只要殿下将他们现在的身份透露给皇帝,两人的生活便不再平静。”

  即使姚寒并无所谓,但她的拒绝,却也关系着席烟──甚至是谢子云接下来的处境!

  谢子云道:“但刚才在门外时,你却说瑞王绝不会如此。”

  从连道:“在阁主还不曾明确拒绝时,殿下确实不会如此。”

  但如果姚寒拒绝了连亦禾的要求,那么连亦禾必然也会不惜使出非常手段。

  谢子云难以置信地看着从连,终于明白席烟要避免连亦禾与姚寒见面的原因。

  从连接着道:“殿下还没醒来,你们可以趁现在想想该怎么应对。”

  纪秋行道:“想什么办法?难道门主还能直接要了瑞王的命?”

  从连道:“或者阁主与门主愿意放弃现在的身份,找一个地方,隐性埋名过一辈子。”

  但他们又要藏到什么地方,才能避开朝廷众多暗探的眼目?

  谢子云却再次望向瑞王,道:“如果瑞王也有摄心术,是不是就不必再顾忌皇帝?”

  话一出口,轮到从连愣住了:“你想将摄心术给殿下?”

  谢子云道:“如果交出摄心术,就能换取爹娘往后的安稳生活,我为什么要拒绝?”

  从连沉默了下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谢子云,似乎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谢子云却接着道:“你还要保护瑞王,我就不打扰你了,等瑞王醒来后,你再来答复吧。”

  说完,谢子云便向纪秋行示意,与他一同离开房间。

  跟着谢子云的脚步来到外头,纪秋行立刻问道:“你是真的想清楚了?”

  谢子云道:“没有摄心术,我一样可以做到许多事情,但只要摄心术还在我身上一天,其他忌惮这门武功的人却依然不会放过我。”

  纪秋行怔怔地看着谢子云,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谢子云看了他一会,却忽然别过目光,道:“记得当年母亲曾想借雷允之手将我送回问月阁,派了一名侍从将我带到桐阳山,随即便以猎食物为名,将我扔在那里。”

  纪秋行沉吟了一会,道:“听起来,阁主最开始时是想将你留在身边,作为复仇的棋子陪养,但却被门主给拦下了。”

  谢子云先是一阵沉默,随即又缓缓地接了下去:“但是在陆伯的人找到我以前,桐阳山却先下起了大雨,那时为了避雨,我先找到了一座雨亭,并在那里遇见了一个人。”

  纪秋行虽不知谢子云为何忽然提起这件往事,但是听到这里,心中却隐隐闪过什么。

  而还不等他细想,谢子云又已接着道:“当时我因爹娘的事,原已经心灰意冷,甚至想着就这么死在那个地方也好……但那个人得知之后,却对我说了许多‘开解’的话。”

  说到这里,谢子云便再次望向纪秋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