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澜移开眼,没接那话,只说:“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他心绪有些乱,分不清言温竹为什么会问他,是希望他表示好奇,还是保持这段关系该有的距离。

  言温竹脸上无声笑了下,“你还想跟我回我家?”

  江澜一楞,“不是,”忙说:“是我回我家,你回你家。”

  言温竹挑眉,甩了甩车钥匙,“我送你。”

  两人牵着手回停车场,坐上车。

  江澜心中想着事,甚至忘了系上安全带,还是言温竹心细,发现后给他系上。

  瞬时,四周萦绕着男人身上淡淡的香气,久久不散。

  等到江澜回神眺远,才发现眼前明显不是去沪市郊区的路,“言温竹,你迷路了?”

  言温竹没回,江澜等了一会儿,他才靠右把车停下,便道:

  “我长这么大,从没迷过路。”

  “我家在兴朝路永安小区12栋1304,你忘了?”

  “没忘。”

  “……”

  宽阔的道路,飞驰的车辆,普普通通的大城市街头,没什么特别的,司空见惯。

  江澜受不了这种沉默,还是不看言温竹,主动道:“其实,我也有个弟弟。”

  言温竹:“嗯,你说。”

  江澜有个弟弟,名字叫江沧。

  在江澜四岁时,江妈妈怀上了二胎,他很期待一年后来到人间的这个玩伴。

  不过可惜,两人打小就不对付。

  江沧并不喜欢江澜,江澜受父母两人信任,是他们口中的骄傲,而江沧却是个厮混的,读书总是没有定性,同为男孩,难免被放在一起比较。

  所以,江沧曾多次扬言讨厌江澜。

  但江澜作为大哥,责任和担当负在肩头,他的态度始终如泰山般不变,像大人对待孩子一样对待弟弟,而弟弟也因此更加讨厌他。

  可到底面上能过去。

  直到江沧高考失利,兄弟两人大吵一架。其实,不仅江沧讨厌哥哥更受父母夸奖,江澜也委屈弟弟更得父母关怀关注。

  “不过吵架那次,我也没说我的委屈,你不认识他,像个突突的摩托车一样,不能招惹,不服输。但我虽然羡慕,但并不嫉妒,每次考完试以后,得到一句‘还是你省心’,我就很满足。江沧他也很好,只是现在年轻气盛,等再有几年,也会变懂事。”

  可惜那时,他估计不在了,看不到。

  江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将把憋在内心深处的话说了。

  至今为止,除了医院的电话他不愿面对,也没再惧怕任何事物。

  他望着远方,眼中亮晶晶的,分不清是泪珠在眼中打转,还是充斥着向往。

  让人瞧着莫名心疼。

  言温竹:“你其实想知道吧?”

  江澜:“啊?”

  “不然怎么先说了自己和弟弟的糗事?不过,我跟言温琢那小子,没脸的不是我,甚至也不是他。”

  江澜转头,发现言温竹朝着他的方向看,不知看了多久,他没反驳。

  言温竹颇有一副要娓娓道来滔滔不绝的架势。

  可惜,小许的电话打断他。

  上好的氛围顿时破灭。

  江澜掏出手机,有些尴尬,一天之内他这总出现许多状况。

  言温竹重新把车开火,道:“你先接,反正都请假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玩。”

  江澜点头。

  小许上来第一句就问:“江组,您今天怎么没来?”

  江澜疑惑,“怎么了?”

  小许遮遮掩掩的,忽然小声,“我在公司不好说,您之后一段时间最好少请假。”

  江澜:“啊?”

  小许:“上次不是全公司紧急加班,这两天论坛里有小道消息,说是公司里有内奸向对头公司泄露了重要信息,人心惶惶的。”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江澜不解,“没事,你好好上班。”

  两人又扯了两句,挂了。

  挂断后,言温竹没听到声音,隐约猜出来是谁,接道:“又是那个扯谎,说你住院的小许?”

  江澜默了,听出他语气中对小许的不满,替小许解释:“他只是想帮我。”

  可能因为开车,言温竹没再回。

  到了以后,地图上显示:沪江第一游乐园。

  大学时某次万圣节,江澜整个宿舍与另一个女生宿舍来过,因为其中一个室友暗恋对面宿舍一个女生,八个人里六个充当僚机,他倒没仔细玩项目。

  而在那之前,他没来过游乐园。

  江澜想不到言温竹这么有童心,又恰如其分,带他来到一个他喜欢的地方。

  只是……

  过山车,两人排完队。

  检票之前,言温竹离开队伍到一旁,“你玩,我等你。”

  江澜来不及多问,工作人员帮忙束好安全带,过山车运转,上上下下,渐缓到顶端,以接近垂直又向下,肾上腺素分泌,他抓紧座椅。

  很爽,十分解压。

  他怎么没想到,死前可以体验一把?

  江澜兴奋,看上了隔壁的海盗船。

  又是两人排队,又是临门一脚,言温竹站到一旁等。

  海盗船坐完后有些晕。

  江澜下来头发丝都是乱的,好笑地问道:“言温竹,你…是不是恐高?”

  言温竹否定,“没有。”

  江澜抓住他的手晃了晃,笑靥如花,“那你跟我一起坐跳楼机?”

  言温竹黑了脸,“不要,但我不恐高。”

  江澜:“……”

  很嘴硬啊。

  他别开头,突然被戳中笑点,也就笑出声,甚至笑到支不起腰。

  随后又想到,言温竹身体每一丝都在叫嚣恐高,还带他来玩,能玩什么?旋转木马?碰碰车?

  未免太有童心。

  江澜笑够以后,起身,提议:“我们去鬼屋吧?一个人玩很没意思。”

  言温竹:“好。”

  直到排到两人之前,江澜表情还似笑非笑。他实在难以想象,言温竹会恐高,也许是他太高了?

  言温竹回握他手,瞥低眼,似警告,但毫无威慑感。

  江澜想到,“你不会还怕鬼吧?”

  言温竹回:“不怕,”可能怕他不信,“真不怕,你待会别钻进我怀里。”

  江澜往前探了探头,有些迫不及待了。

  只是下一秒,他表情骤变,转身,再低头,往言温竹怀里钻。

  言温竹:?

  他言出法随了?

  江澜挤眉弄眼,小声道:“我前边,一家三口,前同事。”

  也是现在公司认识的,不过前同事两年前结婚,受不了频繁的加班,导致家庭矛盾频出,就找了下家辞职。

  言温竹手盖在他头上,揉了揉,以示安慰。

  只是更糟的情况出现了,鬼屋一次让进六人,前同事一家三口跟江澜两人正好是一组。

  工作人员正在点名,数到江澜明显停顿一下。

  身后有人吐槽道:“现在的小情侣哦,世风日下。”

  江澜:“……”

  埋在言温竹怀中的脸,红了。

  言温竹本来还想让别人先进,这下也打消念头,回头道:“抱歉,刚在一起,是比较难舍难分,麻烦忍一下。”

  就,很理直气壮。

  后边那人没想到,言温竹不仅长得高,脸也很好看,脸皮却厚。

  也没了话。

  两人就如连体婴儿般,进入阴暗的鬼屋,江澜才挣脱开。

  排除他们都不怕鬼怪,鬼屋的体验还算不错,他们的手却始终牵着。

  再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江澜竟涌生出不愿离开的念头,思绪在黑夜和灯光中变得惆怅。

  可白天的票,还剩一小时。

  言温竹望着他,脸上的光影,立体分明,问:“你饿了?”

  江澜摇头:“嗯…想吃游乐园的淀粉肠。”

  两人买了许多。

  言温竹还是第一次吃,他犹豫着,看到江澜吃得欢快,咬了一口,热量在口中绽开。

  还不错。

  还剩下半小时,两人往游乐园门口方向去。

  江澜以为要出去,言温竹却拉住他,“最后去一个项目,我想带你来的。”

  靠近门口的项目。

  ——摩天轮。

  摩天轮是排除在全场玩的票价外,坐的人不多,两人付完帐,坐上去。

  运行缓慢又平稳。

  江澜看向他,绕有趣地:“这回你不恐高了?”

  言温竹往玻璃外看了看,就收回目光,转移话题:“作为交换,给你讲我跟言温琢那小子的事。”

  江澜不自觉勾起唇,乖巧点头。

  原来,言温竹和言温琢的确不算亲兄弟,而是同父异母。

  当初言父和言母毫无感情基础,豪门强强联姻,生下言温竹,就算达成了任务,之后,男方沉迷于开发商业版图,女方沉迷于歌唱事业,总之两人都是事业批。

  等到言温竹上小学,两人便和平离婚。

  分开后一年内,言父完成了从事业批到恋爱脑的转换,又和一个女明星结婚生子,这个子就是言温琢,而后发现,他就是个替身。

  两个大人的爱情故事十分狗血。

  倒没离,只是轰轰烈烈纠缠着,但把言温琢丢到了言温竹家。

  而言温竹口中,言温琢自小是个学人精,不仅学两人张口闭口声讨言父无趣乏味,还学了言母走上钻研艺术的道路,又学言温竹成天说也喜欢男人,而后……

  他们的确相像,但认识的人能分辨出来。

  江澜很会做听众,不时点头,附和。

  言温竹猝不及防结束:“情况差不多就这样。”

  江澜听得很认真,几乎脱口而出:“那我们公司,算你的,还是他的?将来会不会有什么豪门争夺财产的事?”

  ……这纯属是打工人,以及公司一份子,的八卦。

  言温竹笑了,“算是我妈的资产,而我爸擅长赚钱,给他管理了,虽然我妈也不喜欢他,但两人相处融洽。至于言温琢,他跟我妈关系不错,公司也有他的股份。而且,就他成天在画室里画画的性子,抢得过我?”

  “你、不用替我担心。”

  江澜也没想到,言温竹家这么潮……

  前夫的二儿子跟前妻关系更好。

  他胡乱地想。

  突然,言温竹贴上来,凑在他唇上,淡淡一吻。

  很纯粹的吻。

  江澜撩起眼睫,余光中,摩天轮正往下降。

  刚才是最高点。

  关于摩天轮的浪漫,有句经典言论,他顿时心跳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