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奇小说>耽美小说>山石【完结番外】>第25章 乐极生悲

  李方潜的答辩通过,N大的研究员名单也公示了,两个人决定在离校前最后破费庆祝一回。

  地点还是在孙乾明上次来时的那家餐厅,虽然一个南方人没有这样说的资格,但李方潜总夸这家锅包肉做得特别正宗。甜口的,又香又酥,外脆里嫩。

  沈拙清抿着筷子不说话,其实更喜欢吃咸口,但看着男朋友喜欢成这个样子,不禁想馋他:“以后只能我替你多吃了。”

  李方潜却不恼,笑眯眯看着他:“没事,N市有别的。”

  “有什么?”

  沈拙清离开了两年,记不起自己爱吃哪些餐馆,提起吃,只能想起食堂那个摇摇欲坠的吊扇。

  李方潜又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被烫的龇牙咧嘴,却坚持口齿不清地说:

  “咱们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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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餐馆老板认识两个人,结账时还特意送了瓶冰水。沈拙清不爱喝甜的,一整瓶几乎都是李方潜一个人在喝。

  “他们说,夏天喝这个特别容易长胖。”李方潜像个小媳妇一样看着自己的手臂,“最近忙着写论文,都没好好打球。”

  “你去N市后,找明哥练!他以前天天嫌我不陪他打。”沈拙清笑着拧了下他的胳膊,好像是比原来粗了那么一点。看来幸福真的可以使人变胖。

  “算了吧。”李方潜想了想孙乾明那个小个子,总觉得胜之不武,“我还不如去找陈哥。”

  提起陈放,沈拙清又想起李方潜被拉着教跳舞那次,满脸坏笑地戳了戳他的腰。

  李方潜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

  “其实我觉得,你跳舞还挺好看的。”沈拙清说。

  李方潜住的地方在一个偏僻的小巷子里,只有巷口有一盏路灯,往里去就黑黢黢的,只能看见身形。许多人因为害怕走夜路,都绕着走,因此那条巷子人分外少。

  快走到家时,沈拙清看四下无人,便放肆地揽住李方潜的腰,轻轻笑道:“要不再跳一个看看?”

  李方潜便一把抱住他,凭借久远的记忆踱步。

  其实舞步全是错的,也没有伴奏,但两个人竟然配合地很好。旋转着跳了几步,沈拙清的后背撞到墙上,李方潜的脸借力贴了过来。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家?”沈拙清喘了口气,轻轻把李方潜往外推了推。

  “不好。”李方潜却不是很愿意离开。

  两个人向来都是藏着掖着。在巷子里接吻,是从没做过的事儿,正适合毕业季这样刺激的氛围。他紧紧箍着不愿动,低头欲吻。

  “你们在做什么!”一个人突然从台阶上坐起,惊愕地望着他们。

  租房子时,李方潜想着只住一个月,所以没在门前装灯泡。

  那个台阶被一堵墙挡住,巷子又实在太黑,谁都没看见,台阶上一直坐着一个人。

  那是远道而来,准备参加儿子毕业典礼的阮琳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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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琳琳总会在毕业这一年突然出现,给李方潜一个惊喜。在高中如此,在N大也是如此。而这次,恋爱的喜悦感似乎能降低人的警惕性,李方潜完全忘了这一茬。

  李方潜没和她提过剧目的事情,她自然也不知道他因为和周柯闹掰搬了出去。

  因此当阮琳琳又一次踩着小高跟出现在宿舍时,迎接她的不是儿子,是周柯。

  “李方潜?他一个月前就搬出去了。”周柯面无表情的给了她一个地址,“但我想,您可能会想见一下沈拙清。”

  究竟是出于什么心理,周柯自己也不知道。

  也许是想起那次久远的聚餐和泥石流,无法接受舍友就这样成了大家口中“恶心”的同性恋;也许是上次争执吃瘪,想证明一下自己观点的绝对正确;也许是习以为常地想要代表大多数人,向叛逆却风头无两的沈拙清发难。

  总之,这不明就里的“提醒”,让阮琳琳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当她站在出租屋前、敲了好几次门依旧没人应时,那种预感更加强烈:这么多年来从未让自己操过心的李方潜,有很大事情在瞒着她。

  阮琳琳决定先等等看,不打电话。躲在阴影里坐了大约半个小时,才听到从远处传来嬉闹声。

  两个人的声音都很熟悉,她轻易就分辨出李方潜。

  “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回家?”

  “不好。”

  当黑暗里出现细细簌簌的响动时,她猛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从阴影中站起来,只看到两团抱在一起的黑影。

  “你们在做什么!”

  她愣在原处。电视上没有哪一个连续剧告诉她两个男人可以亲吻、拥抱,更没有哪一本书教她儿子和男人抱在一起该怎么办,但肢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她几乎脱口叫了出来。

  阮琳琳瞠目结舌了很久,那两团黑影也呆若木鸡。

  “说啊!”她突然控制不住眼泪,明明不想哭的,却一时间连声音都变了,“说话!”

  李方潜一身的鸡皮疙瘩终于下去了些,他慢慢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被阮琳琳堵了回去。

  “拖这么久不回家,就是在这鬼混是吧?”阮琳琳失声扑了过去,手包不停地往李方潜身上砸。

  沈拙清上去拦,被她推开到一边,背撞到墙壁上,生疼。

  “妈,不是,我们先回家。”李方潜任这些刀子铺天盖地落下来。他知道争辩没有任何作用,只能抱着阮琳琳,求她先回家。

  这么难看的画面,不能在沈拙清面前出现。

  沈拙清一直觉得阮琳琳是很优雅的人,体态永远端着,妆容永远精致。

  但这样一个精致的女性此时正脱下高跟鞋,朝沈拙清扔过去,嘴里吐出极尽侮辱的词汇。

  鞋跟撞到肚子,沈拙清疼得蹲了下去。

  “拙清!”李方潜颤抖着叫了声,跑到沈拙清跟前问他怎么样。沈拙清摇摇头,推开李方潜,撑着墙壁站了起来。

  “阿姨,对不起。”沈拙清弯腰捡起鞋,一瘸一拐地向阮琳琳走过去,慢慢蹲下身,把鞋轻轻放到阮琳琳脚边:

  “阿姨,晚上,地凉。”

  李方潜看到这一幕,心痛地无以复加,他大步跟上去,把沈拙清拉起来:“拙清......你先走......你先走......”

  “沈拙清是吧?”阮琳琳却扬手又扑上来,歇斯底里地攥起李方潜的衣服,拽到自己身边:“就这个**!你跟他住一起?你他妈现在就跟我回去!”

  说罢一把推开他们,转身撞门。没有钥匙,她就砸,铁门砸的震天响,昂贵的皮包就这样充当了锤子,皮都烂了几块。

  “妈......”李方潜从后面抱住她,试图使一些劲拉开,但阮琳琳剧烈地挣扎,李方潜怕弄伤她,只能又放开。

  又重又脆的巴掌落在脸上,火辣辣的,李方潜整个右脸都红了。

  “别叫我!”阮琳琳跟碰到什么脏东西似的,揉了揉手腕,又往门口啐了一下,满脸都是泪水,声音像穿过胸膛的一把把刺刀。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从没担心你过!如果早知道你这样,不如不让你念书!”

  李方潜低着头,他知道阮琳琳仍在骂着,但大脑已经开始自己过滤,任凭各种难听的词汇从最亲的亲人口中蹦出来。耳边突然响起周柯的话:

  B大已经算好的了,你出去看看,哪个人会对这种事情有好眼色?

  整个环境就是这样,你们改变不了什么的。

  饶是再不想承认,他看到阮琳琳那个嫌恶、失望、震惊、荒唐的眼神时,都不得不赞同,前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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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夜不欢而散后,李方潜没来得及和沈拙清告别,就离了校,沈拙清怎么也联系不上他。

  阮琳琳的反应一直很激烈,一直到了家,脸色都还很难看。

  李方潜一路无话,任最亲的人用最刻薄的语气数落自己,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

  “才一年多是吧?能治。”阮琳琳从柜子里拿出一瓶红酒,两个杯子各倒了一半,举起其中一杯咂了口,另一个重重放在李方潜面前,“断了。治不好我帮你。”

  一堆证明“这不是病”的反驳蹦到了嘴边,但李方潜终究没说出来。因为他看到阮琳琳又拿出一叠相册,上面是自己从出生到读大学的照片。

  小时候,相机还不普及,照相馆很贵,李父下海也没赚到多少钱。但他们每年都会花一两个月的工资,去照相馆把李方潜的成长过程就记录下来。

  阮琳琳很普通,也很要强。普通到接受不了超越自己理解范围的事情,也要强到需要一切都在自己掌控范围。

  李方潜一直知道这一点,因此倍加努力地工作、读书,跟着最苦的组,下最偏僻的地区,总算是达到了阮琳琳心中那个“有出息”的标准。然而现在,他的秘密几乎重塑了阮琳琳的世界观。

  李方潜在心里打着最不会激怒阮琳琳的腹稿,把手边的红酒端起来一饮而尽。

  “你下个月入职是吧?我找了那边医院的熟悉人。”阮琳琳仍兀自说着,手中的酒杯一下一下磕着桌角,叮叮当当的,“你姑姑的朋友也在N市,挺好一姑娘。去了,你姑会介绍你们认识。”

  “妈!”李方潜终于听不下去,腹稿打到一半就开了口,话音刚落,就被阮琳琳堵了回去。

  “你还想说什么!”阮琳琳警觉地身体前倾,逼视着李方潜。

  “我不会去,我不会跟任何一个女孩在一起。如果您觉得丢脸——”李方潜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克制着委屈和颤抖说:“我和拙清离您远远的,不会碍着您的眼!”

  “沈拙清?那个**也要去N大?”阮琳琳突然站起来,桌椅被撞得四处摇晃,她一把抓住酒杯一通乱扔,手边能砸的都超李方潜砸去,客厅里全是玻璃碎片和酒渍。

  “他要不要脸啊!我告诉你,他去不了!他要是敢继续缠着你,我就敢让他们全家都不得好死,你信不信?”

  “是我在求他缠着......”李方潜看着眼前这个歇斯底里的人,无论如何也不能和那个会每晚端一碗热牛奶的母亲对应起来。他苦笑着摇摇头,身旁是一地狼藉。

  时机不对,气氛也不对,他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与这种状态的母亲交谈。李方潜捡起自己被砸关机了的手机,久久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