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季唯洲呆呆地看着他, “什么意思?”

  “如果那个向你表白的人是我呢?”江淮雪一字一句问道,他的眼神长久地停留在季唯洲的眼中,妄图透过那双深棕色的眼瞳, 看明白他可能给出的答案。

  季唯洲在他的注视下逐渐变得局促不安, 脑袋越点越低,几乎将整张脸藏了起来。

  他的手情不自禁抓过了仙人掌和那两盆福娘, 似乎要从这三盆植物里汲取力量。

  但很显然这三盆植物不愧是季唯洲的所有物,和它们的主人一模一样。

  江淮雪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已经能从季唯洲的反应里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寡淡道:“不想说就算了, 也没逼你给出答案。”

  指腹搭在轮椅的按键上,稍稍用力,就能让他离开这种尴尬的境地, 江淮雪偏过头, 不再去看季唯洲。

  其实没有什么意思,隐秘的期待不被满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他对季唯洲的期望值过高, 才会在此刻被不悦反噬。

  不同意也没有关系,他擅长的并不是这些。江淮雪想, 这些柔和含蓄的手段的确不太适合他本人。

  他做事向来狠厉不给人留活路。

  “也没有不想回答。”半晌后,在江淮雪终于决定摁下按键离开时,季唯洲终于开口说话, 声音很低, 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江淮雪的视线缓缓移到他低着的脑袋上, 看见他露在外面的一双耳朵全红了。

  比之前的红色还要浓郁。

  他的指尖颤了颤,季唯洲抬起头, 尴尬地抓了抓头发:“如果是你表白……嗯……”

  江淮雪想,他可能知道季唯洲在想什么了, 不需要再听到那个回答。

  他驱动轮椅靠近季唯洲,语速缓缓,确保他听能清楚自己说的话:“想说什么?”

  季唯洲一脸认真:“如果是你表白的话,会很高兴。”

  “积极响应。”他还特意补充说明了一句。

  好狡猾。江淮雪在心里评价季唯洲,又是那么会拿捏人,三言两语就能让他的心忽上忽下。

  “那你刚才犹豫什么?”他一放松,就开始问季唯洲一开始的迟疑沉默。

  季唯洲连忙喊冤:“哪有你这样的,突然表白啊?”

  “是如果!如果!一个假设而已!”江淮雪坚决不承认自己在表白,固执地重复这只是一个假设问题而已。

  季唯洲撇撇嘴,对他的别扭劲儿与不坦率表示习以为常。他自然而然说完没说完的话:“你问的突然,我又没发很快反应过来,而且总要给我害羞的时间吧?你凭什么不能让我害羞!”

  “你干嘛急眼啊!”

  他说话声音突然变响亮,江淮雪受他影响,也放大声音,高声回答他的话。

  季唯洲红着脸看他,笑容有些柔软:“江淮雪,你脸好红。”

  “要你管。”江淮雪撇开脸低声嘟囔,冰冷的手背碰上脸颊,感受到了一股烫意。

  “有点像猴子的屁股。”季唯洲观摩了一下,如此评价他。

  江淮雪笑容一僵,不甘示弱反驳:“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

  半斤八两,都没好到哪里去。

  两个人的智商忽然就被午后的日光微风带走了,坐在阳台上争论了十分钟谁的脸更红,最后以季唯洲的哀嚎作结。

  不是争论失败,也不是江淮雪威胁他,而是当他想举起仙人掌和福娘,告诉江淮雪这是他们恋爱起始的见证者,却发现它们的惨状,才哀嚎出声。

  “江淮雪!你想折磨我就折磨我啊!为什么要折磨我的福娘和仙人掌!”

  季唯洲指着可怜巴巴的三盆植株,悲愤道。

  江淮雪眼神闪躲,不去看那惨绝人寰的悲剧。

  “你说啊!你为什么要把仙人掌上的刺一根一根拔下来扎在福娘上啊!啊!”

  桌子上,仙人掌光秃秃,福娘上扎满了刺。

  照应了江淮雪等待回答时的紧张心境。

  江淮雪心虚,就装作没看见。到最后才在季唯洲委屈巴巴的脸里开口:“赔你,赔你可以吗?”

  三位爱情保安的确受苦了。

  福娘都被他逼成仙人掌了。

  **

  正式恋爱的生活和以前并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江淮雪每每被季唯洲那烂话气到时,总算有了光明正大批判的理由。

  虽然以前也没有区别,但现在变本加厉了。

  办公室的桌上摆了一盆新的福娘,没有新的仙人掌,因为季唯洲怕江淮雪一生气一紧张就辣手摧花,老拔人家的刺。

  “感觉许清丛好像又哭了。”季唯洲小心拨下百叶窗看对面的八卦,江淮雪埋在文件堆里,闻言抬起一张男鬼似的苍白脸,阴森森问他:“你怎么又在看他?”

  季唯洲转过头,“嘘”了一声:“等等,好像又吵起来了。”

  江淮雪没法控制自己不翻白眼,无语地叹了口气。

  在不知道第几次许清丛和江淮柏要滚做一团妖精打架的时候,季唯洲才放下百叶窗,跑回江淮雪身边。

  他在心里感慨原文果然不愧是十八禁的狗血文,脖子以下的戏份真是多到离谱。

  江淮雪朝他摊出左手,掌心朝上,季唯洲低头看了看,一脸懵:“干什么?”

  “你自己想。”江淮雪面无表情说,压根没准备给提示。

  季唯洲看他这个手势,明显就是想要什么东西,但是要什么江淮雪有时候又跟蚌精似的死活不开口。

  他盯着掌心许久,才迟疑地半蹲身,把下巴搭在了江淮雪的掌心。

  江淮雪:“……”

  江淮雪顺势捏了把他的脸颊,工作上的不顺,季唯寒挑刺的不爽,江淮柏的没脑子似乎都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

  “我是让你把昨天宋祺闻交给我的年报拿来给我。”江淮雪忍笑道。

  “啊,哦。”季唯洲把报告翻出来给他,“那你倒是和我说啊。”

  “我以为我们会心有灵犀。”江淮雪慢条斯理翻阅文件,找了个理直气壮的理由。

  季唯洲给他端茶送水后就出去打探消息去了,打探完顺带提着两袋外卖进办公室。

  “江淮柏要订婚了?”他把饭拆出来,问江淮雪。

  他这种出去溜达就能捡一堆有效信息回来的能力,江淮雪无论见识过多少次,都觉得神奇。

  “这次又是从哪儿听到的?”江淮雪拿起筷子,抬眼看他。

  “保洁阿姨那里。”季唯洲坐在他对面开始吃饭,“保洁阿姨说江添明发火了。”

  “这不是很正常吗?”江淮雪讽笑道,“他接受江淮柏玩男人,但不接受江淮柏不结婚生子。”

  “好垃圾。”季唯洲嫌恶道,江淮雪说着说着,对他的父母家庭倒是产生了兴趣:“那你爸妈呢?会允许你和男人在一起?”

  他记得季唯洲是独子。

  “不知道,应该会开香槟吧。”季唯洲想了想季霄寒和元相如那两人,都是两个思维迥异的人,毕生追求自由与快乐。

  江淮雪一脸疑惑:“什么叫开香槟?”

  季唯洲和他解释:“意思就是甚至会拉横幅开聚会庆祝,横幅内容我都能知道他们会搞什么东西,比如‘喜报,我儿季唯洲喜欢男人!’这样的吧。”

  他其实也没办法完全预测他爸妈的想法,他们一家人的脑回路都挺特别的。

  但生气和棒打鸳鸯这种事情不会出现。

  江淮雪拿着筷子的手抖了抖。

  他已经能猜到季唯洲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了。

  总感觉会是季唯洲的三次方。

  “我记得我初二的时候,他们就和我讨论过性取向的问题。”季唯洲思索道,“所以为这种事情吵架,在我们家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因为还有好多更有价值的事情值得去花费时间。”

  他看着江淮雪,说:“如果有见面的那一天,你不用紧张的。”

  江淮雪一怔,笑了笑:“我有什么好紧张的。再说见不见到还是一个问题。”

  季唯洲的家庭是他五岁以前一直向往的,五岁以后他学会了撒谎和装可怜,学会了卖惨装无辜,学会了隐藏自己拙劣的心思,在不见天日的老宅活下去。

  他每一次听季唯洲提起他的父母,仿佛也能从这些文字中体会一遍那样的童年。

  “希望可以见到。”季唯洲把最后一口饭吃完,“我妈肯定很喜欢你。”

  “为什么?”

  季唯洲从午餐里抬起头,打量着江淮雪的脸:“她喜欢长得好看的,而且你看起来还很脆弱,她特别喜欢这类人,然后疯狂投喂吃的,会特别有成就感。”

  “令堂听起来是个很善良大方的女士。”江淮雪嘴角抽了抽,总感觉季唯洲描述的元女士,是一个专业养猪大户。

  “我小时候其实一直在生病,现在能这么壮实,我妈占了绝对功劳。”季唯洲肯定地说。江淮雪是知道他的身材,再次对元女士擅长“养猪”有了更深刻的印象。

  两人把午餐解决后,坐在落地窗前消食,季唯洲把毯子翻出来,预备等会儿午睡。

  恋爱关系确定还是有不同的地方的,至少午睡的时候,江淮雪会光明正大要求季唯洲抱着他,两个人倒在办公室的柔软沙发上睡觉。

  江淮雪窝在季唯洲的怀里,眼下一片青黑。他这几日深夜加班,睡眠质量又差,人又苍白,黑眼圈浓重几乎是不用猜的事情。

  季唯洲拿来遥控拉上窗帘,轻轻拍江淮雪的后背,让他睡的更安稳一点。

  眼睛刚闭上没多久,办公室之外就传来尖叫和怒骂声。江淮雪猛地睁开眼,眉间紧皱满脸不悦。季唯洲更是一脸警觉:“发生什么了?”

  声音很模糊,季唯洲听了一森*晚*整*理会儿,对江淮雪道:“是一道女声,好像在辱骂江淮柏。”

  除了那道尖叫,其他都听不见的江淮雪一脸懵:“你怎么听出来的?”

  这么远也能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