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问过诊, 没有怀孕,所以两人才敢胡天乱地使劲闹腾。

  即便如此也不过两三回,大抵是吃撑的缘故, 最后江盛的肚子阵阵发疼, 魏游紧急刹车, 放过了肚子疼还持续煽风点火的某人。

  别看某人精力旺盛, 窝在魏游怀里没一会儿,已经打起了盹儿。

  “尽会逞强。”

  魏游撩开他湿泞的头发,露出精致泛红的小脸,用视线一寸寸描摹。

  “最近好像是胖了。”他轻声嘟囔了一句。

  为了确认所想,指尖从半敞开的衣摆探入, 划过棱骨分明的脊背和腰身, 仔细感受细微的差别。

  不是他的错觉:“真的胖了点。”

  单薄的脊背不再是一层薄薄的皮贴着骨头,这回掐上去连着细腻的软肉, 肚皮更不用说,小肚腩的弧度在大掌下无处可逃。

  “胖点好,否则一个浪打来,把我家夫郎给卷走了,那我找谁哭去。”

  睡得嘛嘛香的江盛半点不知道魏游的想法, 睡梦中像是有轻羽刷过他的脸颊,痒痒的烦人,恼得他把脑袋深深藏进被褥。

  一个柔软的脑袋像是小陀螺似的使劲往魏游怀里钻,得亏魏游后背抵着床栏,否则这会儿该被挤得与地为床了。

  他不由得失笑, 一手抱着人一手拉过被褥盖住, 相拥入眠。

  超长回笼觉睡醒,天已经全黑了。

  “什么味儿啊, 这么香?”

  江盛是被肉香熏醒的,鼻子吸的跟只小狗似的。

  一阵一阵,混入空气中四处弥漫,紧闭的门窗挡不住一丝一毫。

  魏游掀开被褥,率先下床:“起床看看就知道了。”

  “还卖关子,”从魏游话里听出了笑意,哪里还猜不着是谁的吩咐,江盛化兴奋为力量,从床上蹦起,在魏游背后来了个大大的熊抱,“你一直和我在一块儿,哪里抽空得来的功夫让人做的呀?”

  背上的人重量不轻,没一会儿慢慢下滑,魏游赶忙手臂绕后,用臂骨撑住一个人的重量:“悠着点儿,摔下去可有你疼的。”

  “别转移话题。”

  “你夫君的脖子不是铁,再勒就断了。”

  “断了好,断了我就改嫁。”

  魏游假装恼怒,象征性在他肉嘟嘟的屁股上拍上一下:“改嫁可没人心疼你,陪你游山玩水,带你吃香喝辣。”

  江盛不服气:“一个人浪迹天涯也成,你看我哥多潇洒,跟着他一样吃香喝辣。”

  “是够潇洒的,”魏游背着人往外走,“跟着他打光棍儿,二十好几了还孤苦伶仃,在外一个贴己的窝心人都没找着。”

  江盛回想时间线,原著里,这个时间点,男主和女主早已相遇相识,现在他哥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莫不是他这只勤劳的小蝴蝶扇动翅膀过于频繁,破坏了他哥江少卿的命中红线吧。

  想到这,江盛声音弱下来,悻悻道:“这话你也不怕他听见。”

  边说边晃荡着两条腿催促魏游快走。

  魏游悠悠道:“无事,黑灯瞎火的,小渔村歇息的早,按照往日作息,他应该已经睡了。”

  话音刚落,魏游余光瞥见一个藏在夜幕下,打着扇子的黑影,他脚步一滞,随后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闻香而来,等候已久的江少卿晃了晃手里亮堂的大灯笼,寻思着他这么高一个大活人,和着你俩从我身边走过时当我是空气墙呢?

  于是抿着唇,轻咳出声。

  魏游和江盛同时看过去。

  前者脸皮厚得跟城墙似的,被当事人听见在背后说他坏话依旧镇定自若,反而江盛万分尴尬:“哥,呵呵,你什么时候来的?”

  江少卿冷冷道:“你说要改嫁的时候。”

  那岂不是全听见了?

  江盛把头埋进魏游颈脖子,这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

  昏暗寂静的院子里架着铁锅,锅灶前有下人守着火,只能听见木柴噼里啪啦崩裂的声音,醒来后闻到的香味来源就是这儿了。

  江盛赶忙转移话题:“是不是东坡肉?好香的肉味,哥,你有口福了。”

  “别动,再扭掉下去了。”

  “知道了知道了。”

  江盛趴在魏游宽阔的背上,望眼欲穿。

  天天食用海鲜,鱼都觉得索然无味,前两日江盛念叨着嘴馋红烧肉,晨起时魏游命人买来三斤五花肉,本来是打算中午做的,可被鸫鱼耽搁了一顿,只能用作晚膳。

  “还有多久能吃啊。”

  “叩叩——”

  轻微的敲门声与江盛的声音一同传来。

  “还有一会儿,你先进屋。”

  魏游示意来福去开门,自个儿背着不大情愿的守菜奴江小盛回房穿鞋。

  古代守礼,衣衫不整不宜见外人,否则容易被人诟病。魏游是无所谓,但如今江盛在世人眼中的身份仍然是一个哥儿,还是注意一番为好。

  不一会儿来福进屋禀告,说是刘哥的媳妇儿崔氏来了。

  “莫非是刘哥又捉着鸫鱼了,打算卖予我们换些银两?”江盛抓着黑色长靴往里套,猜测道。

  上午收的鸫鱼个头不小,有百来斤重,魏游出手大方,拿一金锭子换了一条。

  偏远渔村的鱼哪里值这个数,普通老百姓见过金子的就没几个,若不是怕人笑话,先前刘哥恨不得拿出来放嘴里咬。

  “鸫鱼鲜而不腥,口感细腻柔软,你要是喜欢便多买几条,等馋了就换着花样给你做,顿顿不重样。”

  “正经的,”江盛嗔道,回头对来福说,“把人请进来吧。”

  大堂内,崔氏挎着篮子坐在太师椅上,下人礼数周全为其奉茶,但显然崔氏没有经历过这种大场面,神情局促。

  小郎君和他夫郎看着金贵,前几日她一直以来都是远远的看着,若不是今儿她当家的收了这么多银子,她是万万不会来的。

  况且她来的时候闻见院子里的味儿了,心知怕是来的不是时候。可人都到门口了,总不能人没见着逛一圈就回去了,思来想去还是硬着头皮敲开了魏家大门。

  可她哪里知道魏宅里人这么多,门口还有带刀的,真真吓人。崔氏眼神飞快扫视柴正峰身旁锋利的刀子,心里头把自家男人刘民骂了千百遍。

  被数双眼睛盯着,崔氏绞着手指紧张的不行。

  正当她坐立难安之际,门口传来响动,她赶忙起身迎上去,发现是两张熟悉的脸,面上终于没有再紧绷着。

  “魏小郎君,江小哥儿,实在对不住。”

  魏游前脚跨进门耳边就传来风风火火的道歉声,一时愣住了,不明白是个什么情况。

  还是江盛出了声:“怎么了,崔姐?”

  “哎,就早上那事儿。”

  崔氏掀开盖在篮子上的棉布,手往底部反复摸索,摸出个面带反光的东西来。柴正峰见状大步上前,挡在两人之间,用剑柄压住崔氏抬起的手。

  咚——

  重物掉落的声音。

  那物滚了几圈,恰巧砸在魏游脚边,晃晃悠悠渐渐停下。魏游低头看去,眉峰轻挑。

  一枚金锭子。

  江盛先一步弯腰把东西捡起来,往崔氏手里塞:“对不住崔姐,你没事儿吧?”

  崔氏被打的懵了,直到手腕传来剑柄的凉意才后知后觉:“啊?没事没事儿,这位用的巧劲,倒是不疼,不过这位大人是……”

  “木头桩子一个,兴许是眼花错看成大虫了,”江盛宽慰着崔氏,转头吩咐,“来福,金创药还剩吗?”

  崔姐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来福下意识看向魏游,见后者点头示意,便匆匆走了出去。

  他嘴上没说,但心里头万般感慨。自打王君入了王府,王爷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再没找下人发泄过怒火,他有时都不敢相信,深怕某天再睁眼时又见到王爷六亲不认的模样。

  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

  再次感叹一声,便不再想了,加快足下脚步。

  屋里,崔氏最后实在拗不过,涂上了药:“我这手风吹雨淋的哪有这么金贵,让魏小郎君破费了。”

  明亮的光线下,是不是虫子一眼便知,可人客客气气的,崔氏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哪会咬着尾巴不松口。

  都揣着明白装糊涂呢。

  又说笑了一番,崔氏才说明来意:“耽搁了好一会儿,怕家里头的穷担心,我就厚着脸皮直说了。今儿早上家里头的卖予魏小郎君一条鸫鱼,那鸫鱼白占着个天下第一海鱼的美名,实际上啊在咱小渔村卖不上二两银,家里头的一时起贪念收了您一块金锭子,回家后寝食难安终究心里过不去这个坎,遣我来还了这金锭子,否则良心难安。”

  给出去的银两哪有收回的道理。

  江盛把金锭子推回去:“一分价钱一分货,那鸫鱼,我与夫君吃得爽快,物有所值。崔姐,这银子你若是不收,岂不是白占你们便宜,明日叫人听了我们如何在村中立足。”

  “可金子实在是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崔氏坚持。

  江盛说不过她,忙抬头看向魏游,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就差写着“快救救我”了。

  魏游立在江盛身后,高大的身材挡住背后一盏油灯的光线,看着十分有压迫感。

  他抬手搭在江盛肩膀上,轻轻捏了捏:“鸫鱼卖到京城酒楼去值这个价钱,况且有价无市想吃也没地儿买,如今算是魏某运气好,占了崔姐家的光,饱了口福,您就宽心收着。再者,海龙王出海日临近需要购置些东西,得花不少钱,总有用得着的时候,且崔姐家里头儿孙福源厚,不如给长辈孩童添置些东西。”

  刘家并未分家,上头还有两位祖辈,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哥儿,还有一个女儿,最小的哥儿前段时间嫁出去添了不少嫁妆,如今手头有点紧,而刘民作为子辈中最大的一个,担子不可谓不重,所以此前才起了贪念。

  一旦利益涉及到孩子身上,当母亲的心下又有些犹豫不决。

  但凡产生动摇之心,剩下的就好办了。

  在魏游和江盛轮番攻势下,崔氏推脱不过,终究是收下了。

  金锭子拿了,她的手指忍不住扣着竹篮边缘,想起方才的金疮药,顿时觉得手里的东西有些发烫。

  魏游发觉崔姐欲言又止,刚准备开口,这时,门外一护卫匆匆入门来禀:“少爷,少夫郎,肉好了。”

  光顾着说话,院子里熊熊大伙烧的肉倒是被忽视了。

  一经提醒,被短暂遗忘的肉香蔓延至鼻尖,此起彼伏的咕噜噜声张显存在感。

  魏游想到什么,轻声吩咐来福:“你去拿个空碗,取一些肉。”

  崔氏猜测魏游等人尚未用餐,原是想起身告辞,但又不好意思昧下手里的东西,硬着头皮道:“正巧家里多腌了点咸鸭蛋,给两位捎上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让几位见笑了。”

  因为紧张和不好意思,崔氏说话颠三倒四的不成逻辑,但魏游和江盛都明白她的意思。

  篮子里放着一筐鸭蛋,圆润光滑,色如玉石,卖相极好,一看便知是精心挑过的。

  东西递给江盛,江盛自然而然接过:“正巧早膳尚未有着落,有了鸭蛋起码嘴里头沾点咸味,那我们便不客气收下了,在这里谢过崔姐。”

  “好好好,天色已晚,那我不打搅了。”崔氏起身往外走。

  若说收下金锭子惊大于喜,江盛收下鸭蛋,对崔氏来说,明显喜大于惊。

  两位锦衣夫夫待人温和,没有一丝富贵人家的傲慢,更没瞧不起他们普通老百姓,已经是大善了。

  租的宅子不似建州王府繁华,无需拐七绕八,穿过小院子前面就是大门。

  来福引路开门,门一开,一个黑影猛的窜出来,与他撞个正着,吓得来福手一抖,差点打翻灯笼。

  崔氏跟在后头同样被吓得不轻,但因为稍有些距离,回神快,定睛细看,才发现人眼熟的很。

  不就是自家那个不成器的男人嘛。

  “你蹲在这儿做什么,魂都被你吓没了。”崔氏惊魂未定,拍着胸脯顺口气。

  刘哥梗着脖子硬气道:“还不是左等右等不见你来。”

  “我这是为的谁?摸黑走一趟,反倒是我的错了。”

  刘哥好面子,眼看着即将在别家门口点燃一把熊熊怒火,脸皮子顿时绷不住,借着天黑看不出脸红,忙拽着自己的婆娘往家的方向走。

  两人骂骂咧咧争了一路,直到看不清魏家门口的灯火,才放慢脚步。

  “怎么样啊,魏小郎君收了没?”四顾无人,刘哥压低声线悄悄问道,生怕被人听见似的。

  “你就盼着人退给你。”

  “你轻点儿声,大伙还没睡呢。”

  刘哥琢磨着崔氏说话的语气,不愧是多年夫妻,一下子明白这话背后的含义,他搓搓手,惊喜又隐晦道:“他们没收?”

  “瞧把你乐的,”崔氏同样欣喜,但更沉得住气,“魏小郎君和江夫郎是好人呐,咱家送的咸鸭蛋太磕碜,拿出来时我脸都臊得慌。”

  金锭子在手,刘哥觉得钱袋子鼓鼓的,人都阔气了不少:“要不再送点别的?”

  两人想到一块去了,可送什么好。村里村外的送礼往来无非是鱼啊菜啊这类吃食,一到魏小郎君家,顿时拿不出手了。他们有的值不得几个钱,可贵的呢,他们又负担不起。

  正苦恼着,刘哥倏然“诶”了声,崔氏问:“怎么了?”

  “要不……镇上的公子哥儿们吃的用的都是好的,自然不缺。你说他们为什么来东渔村?还不是图新鲜。要说新鲜事儿啊,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过两天不是海龙王出海日了,咱们家去年大丰收,村长给了两个前排的位置,不如……”

  崔氏眼睛跟着一亮:“你是说把咱家祈福的位置赠与魏小郎君他们?这感情好啊,但是……村长能同意吗?”

  “我明儿出海回来问问村长。这事儿我看成,你还记得去年村口老宋家的位置不?”

  “记得,去年老宋家本家没来人,说是来了远房亲戚想饱眼福,就把名额给他们了。”

  “嘿嘿,”刘哥神神秘秘地摇了摇头,“什么远房亲戚,那是鲤州府城来的贵公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出海日,来图个新鲜,老宋家用十两银子把位子卖了出去。”

  “十两?”

  崔氏惊呼,一户渔民全家老小加起来七口人,一月赚取的钱堪堪二两,十两就能让普通渔民半年不愁吃不愁喝。

  “要是把名额给魏小郎君岂不是和卖位子的宋家做了一样的勾当。”

  不知道还好,知道后难免胡思乱想。

  刘哥不以为然:“身正不怕影子斜,再说,位子金贵才好。”

  后面的他没解释,但崔氏懂得,位子贵才对得起给的金锭子,今晚才能安心入睡。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妥协道:“行,就这么办吧。”

  这事儿定了,两人也不再说什么。

  沉默着走了一段小路,刘哥突然停下,来来回回嗅了嗅,摸出火折子停在竹篮旁:“闻了一路,你篮子里带去了什么,怎的这么香?”

  崔姐掀开竹篮盖:“哪有什么味儿啊,前段时间腌的咸鸭蛋罢了,还能是什么,早给魏家小郎君了,哪有东西……”

  正说着,就见篮子里躺着一盘油灿灿的红烧肉。

  崔姐连连“哎哟”,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刘哥深吸一口气,两眼发光:“好香甜的肉。”

  盛出来有段时间,比不得刚出锅那一会儿色泽亮丽,可闻着久久未散的香气,仍是恨不得立马夹一块尝一尝,最好再配点白米饭。

  崔氏一拍脑袋,后知后觉:“我说怎的篮子和去时一样沉,定是取咸鸭蛋时放进去的,魏家夫夫实在是太客气了。”

  刘家夫妇对望一眼,刘哥当下拍板:“我也不明儿出海回来再问村长了。明日我不出海,等天亮就去找村北村长家,软磨硬泡也要把祈福位置那事儿办妥了。”